第160章 长宁受惊

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遥生虽然不知道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可也能感觉到长宁的情绪极不稳定,生怕出事,遥生放下手中的衣裳追了出去。

云芝扶着后腰正往长宁的小屋走去,又见公主如惊弓之鸟破门而出,仓促逃跑。看小姐跟在后边追,云芝忙也跟着小姐一并追了过去。

“习音!拦一拦!”云芝惊呼。

习音本还想着泡些茶水给公主缓缓情绪,正在小店里翻找茶叶,就看见长宁冲来,跑了两步堵住门口。

出不去门,就连习音也不肯维护自己。长宁的心一瞬间失衡,感觉自己又一次被所有人背叛,绝望的感觉令她失去理智。焦急的关切在长宁眼中变成了控制,她像是一只迷失了方向的小鸟到处乱撞,被逼到墙角里,躲无可躲,长宁抱着脑袋乱喊乱叫起来。

是战后的创伤,那些人越是关心,越是逼近,长宁就越无法呼吸。恐惧无从而起,却会让她难以正确的理解旁人的关心,拼命靠着墙角挣扎,可那些人不肯放过她,面目狰狞冲着她喊,令她崩溃到浑身发抖,躲无可躲。

“你们退开些!公主不能呼吸了!”习音一把抱住了瑟瑟发抖的长宁,堵着她的视线,将长宁压在怀里,不让那些面孔在她眼前晃。

“公主怕吵,你们声音太大了,她受不了。”长宁极力地挣扎,推着习音肩膀的手臂一直瑟瑟发抖不止。

遥生一手拦着云芝,两人匆匆后退,尽可能的远,想要给长宁足够空间去冷静。

“小姐,怪奴说了几句,提到安常侍时,公主受不得了。”云芝也知道闯了大祸,忙跪下认错。

遥生什么也没说,她只是紧紧盯着长宁担忧,其他的什么都无暇顾及。看着她贴着墙角不得喘息的样子揪心,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长宁在习音的控制之下,渐渐软了下去,而她抱着习音手臂的双手仍是抖得厉害。已经够乱的了,遥生明白云芝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替自己着急,将云芝从地上扶起,目光仍是紧紧盯着长宁心痛。

习音感觉公主能控制住自

己的行为,缓缓松开,还是不敢放松警惕,就静静望着长宁,等她逐渐恢复理智。

长宁泪眼婆娑的无助,盯着习音在身旁坐下。而在习音的背后,遥生也正目光痛楚望着自己,心如刀绞,长宁不愿意被遥生看着,又将习音拉起,挡住了遥生的视线,自己才觉得没那么难受。

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有的时候公主会受梦惊扰,或是松懈的时候受人惊吓,长宁都会应激。

这样的状况时有发生,也是最近才渐渐变得可控,却没想今天又惊了。

替长宁擦了擦脸,习音就静静望着陪伴,等长宁觉得足够安定,冷静下来的时候,习音会安抚地笑一笑,以示鼓励。

遥生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上,好像自打从见到长宁之后,就在不断地给她添麻烦。从第一眼相见时,她就知道长宁在怕,已经不是行为可以掩饰的程度了,说到底都是她们太心急了些。

“能站起来吗?”习音替公主捂了捂冰凉的指尖。

长宁试着起了一下,可两条腿还在不住地打摆子,郁闷摇了摇头,长宁又憋闷着不肯吭声了。

习音安抚,弯下身子去替长宁搓腿。挡不住视线,无措的长宁看见了默默流泪的遥生,隔着一个堂的距离,却还是让长宁不自在。

不想再承受那目光中的怜悯,长宁撑着墙壁,挣扎起了一下。腿还是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又靠着墙壁坐了回去。

余光之中,遥生伸了手想要帮忙,又匆忙握着自己的手臂侧开了目光,长宁也难受,她不肯走开,非要看着自己的样子狼狈。要脸的人,面子尽失,长宁堵着气,又挣扎着闹腾起来。

习音一眼就看穿了长宁的固执,“王妃,请您先回屋子里歇息吧!我一个人照料公主就好。”

“好。”遥生拉着云芝退回后院,却后悔自己不该留下。她早该离开的。本应给长宁适应的机会,可她又害怕长宁会躲起来再不见她。遥生情绪低落进了长宁的小屋,将散落在地上的衣裳一件件拾起。

云芝知道自己鲁莽了,可哪里猜得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候在门外,不敢再放肆。

一个人默默在屋子里抹泪,遥生扶了扶额头崩溃。京中战火早已平息,就连化作废墟的皇城也恢复了繁荣肃穆。可遥生从来没想到,那场战事对于长宁的影响会这么大。泪眼抱着那件白袍轻抚,那袍子上每一道后补的针脚,曾经都是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遥生后悔,如果当初她能够守着长宁寸步不离,会不会今天她们二人已是另一个结局?

习音将长宁从地上拉起,她们又躲进了后厨,肩撞肩挤坐在柴堆之上,这个地方狭小封闭,却能够给长宁安全感。每次难过的时候,习音就会带她来这里聊聊坐坐,那些心事总要化解开,长宁才能重新坚强起来生活。

“我猜是你找她来的。”长宁环着膝盖颓废,“你前脚刚回来,她就出现了,所以我一直都在监视之中?”

“不是的公主,如果奴是在监视,王妃是绝对不会看着你孤零零受苦两年的。”习音赶忙解释,“我是去找她了不假,但我只是想搞清楚,她为什么要背叛你。”

习音心怀愧疚,“抱歉公主,我不知道会吓到你。可你身体出了问题也瞒着不说,我很怕你就这样心有不甘地丢下我,才决定要去亲口问问王妃的。”

“那个解释重要么?”长宁很没精神,“习音,我根本就不需要解释,再解释安常侍也回不来。”

“如果你真的放下了,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习音是了解长宁的,被戳了软肋,长宁无可辩驳。

“我当时想,如果王妃真的骗了你,我就去替你,替安常侍报仇!你不说,可你心里比谁都在乎那个答案。”说着习音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匕首,我一直都随身带着,如果她动了歪心思,我不会放过她。”

长宁叹息,习音看着心疼,“可是公主,之所以我把她带来,是因为她坚持要亲口解释给你听。她回了沛州,在那里,人人都像过街老鼠一样躲着她,她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

习音觉得长宁足够冷静了,小心翼翼试着解释,“我见到她的

时候,她都瘦脱相了,我拿匕首威胁她,她都不知道躲,只求我带她找你…”

习音将与遥生见面的一切都告诉长宁。用最舒缓的语气,最轻柔的声音,是唯有被信赖的习音才懂的沟通方式。

“我们一起生活了两年,其实你在意什么,又或者纠结什么奴都是知道的。答案就是这样,也或者是奴愚笨又被她们骗了,可这个答案,也只有公主你亲自去分辨才行。”习音抱了抱长宁,目光担忧,哪怕是这样弥足珍贵的陪伴,公主的身子又能支撑多久呢?

实在是太过狼狈不堪的一天,就像这糟糕的天气一样,令长宁筋疲力尽,昏昏欲睡。于是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一直坐在柴堆上相谈到了天黑。

习音竭尽所能,能说的都说了,可原不原谅王妃,接不接受道歉,那都是公主自己的决定。习音只盼着最后的时光里,公主的脸上能够多一些笑容。

拍了拍裙子,习音从柴堆站了起来,“你想吃什么,奴这就做,再委屈也不能委屈了肚子不是?”

长宁仰头看了看习音,伸了手过去,习音便也笑笑将长宁从柴堆拉了起来。

“你还要做?累了就歇着吧吧。”习音松了一口气,公主总是这样,虽然每一次都很狼狈,每次都脆弱地令她担忧会一蹶不振,可难过之后,公主也还是会坚强起来。只是她这样的性子,真的太叫人心疼了。

晚饭仍是十分丰盛的一顿,却是更加难以下咽的一顿,连云芝也变得格外消沉。不敢胡言乱语,也不敢再随意放肆。

不知道老天是作美还是不作美,这大雨倾盆,一直到了晚上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原是遥生想留下,可今天看到长宁那么抗拒的模样,遥生却想离开了。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慢慢接受,哪怕需要很长很久的时间都没关系,遥生可以等,却不忍再看着长宁那样难受。

“天不早了,我和云芝就先告辞了。”遥生盯着碗筷,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长宁。

“住…住下吧。”长宁声细如蚊,“乡里人家都睡得早,天又

下着这么大的雨,不好找地方投宿的。”

抬头看了看遥生,又闪躲着目光缩了起来,没什么可说的,长宁起了身去收拾小屋。

众人各自分工,习音和云芝去后厨收拾,又空落落扔下遥生一人在堂里发呆。

长宁见屋子里,已经被收拾了一番,之前那被翻腾得乱七八糟的衣柜,也被打理了一遍。鼻子酸酸,发现能做的遥生都做了,没剩下什么需要安顿的了。

去了前堂,听见习音在后厨里开导云芝。走进小店,看见遥生仍是静静坐着,不声不响,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遥……”实在叫不出口,长宁别扭坐在遥生对面,“屋子我收拾好了,褥单被罩我也都换了新的,你去休息吧。”

“你呢?”遥生的语气柔软而关心。

“我打地铺。一会桌子凳子腾开,我睡这里就好。”长宁心虚移开了目光闪躲。

“我打地铺吧。”遥生克制攥着自己的裙摆,“你今天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才行。”

长宁也憋气,被遥生堵得无话可说,从椅子上起了身,拉着遥生,也不管她答不答应,就拉着那人塞去了小屋。之后又跑去后厨找云芝伺候遥生洗漱。

“习音…”长宁哼哼唧唧求助。

“别想了,我那屋还有云芝呢,她打呼噜就跟打雷似的,不能和王妃睡一间的。”习音甩了甩手上的水,将洗干净的盘碗放回柜子里。其实心里早就盘算过了,一定不会让长宁住自己的屋。

万万没想到,一语成谶,望着天花板傻眼,躺在小店里,长宁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人一旦处于亢奋状态之中,就根本不能静下心来思考。脑子里乱成打结的毛线,夏被踢了盖盖了踢就是翻腾着睡不着觉。

躺在黑暗里的人,本能会对周围的环境格外敏感。听着后院有人吱呀呀拉开木门走了出来,长宁赶忙拿被子蒙了脑袋装睡。

遥生披了一件长宁的短袄,绕着房檐而过,小小的后院里,还在落雨,雨水已经在院子里积成了一个个小潭。叮咚叮咚的吵,却令遥生忧心长宁睡在地上会染了寒气,左思右想在屋子里熬的难安,这便抱了床薄被往院前的小店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