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抉择取舍

“丫头,你想好了?”大将军觉得有些吃惊,长宁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冷静,与前两日前那个绝望颓废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是,想好了。”长宁与将军斟茶,放在对座处,目光望着大将军坐下,人又沉寂了一下来。正要开口,目光扫过立在墙边的习音,长宁又吞下了嘴边的话。

“习音,我与将军有些话要说。”有些话,长宁不想习音听到,并非是提防。只是有一件事,她不想习音知道。疲惫抿了抿唇,目光愧疚望着习音福身之后,退出了屋子。

轻轻叹息一声,习音仰头望着房檐下,一个空落落的燕子窝发呆。她不知道公主要和将军说什么,心中难过万分。也许,公主就快要抛弃自己了吧?既然不信任,便也没必要让自己跟在身旁。

屋子里,大将军的目光炯炯又恢复了神采,“丫头,我都计划好了!明日我们就动身!此处距离皇…”将军将腰间的佩剑解开,拍于桌旁就要与长宁商讨。

“将军,我不回皇城了。”长宁打断了大将军的话。

大将军一愣,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屋子里骤然寂静,在将军面上不可思议的神情之下,取而代之的事长宁的惭愧又固执的神情。

“糊涂!”大将军拍案而起瞪着长宁,刚起了身抬手,吓了长宁一跳。可将军也只是比了一下动作,又不忍再伤害长宁。

“将军,你先不要激动。我们坐下慢慢谈。”长宁消沉望着将军,与曾经的大大咧咧,神采奕奕不同。大将军看着长宁,怎么看都觉得那人颓废,哪怕此时很安静不像是备受打击的模样,看着却是比哭时更让人心疼。

“丫头,你不给安常侍报仇了?”大将军重重落座,面上不服,心里更不服。

“将军,苏卿不是个好臣,他做事畏首畏尾,谨小慎微。可若是做君王,这样未必不会成为一代好君王。”长宁收回目光,盯着将军放在桌上的剑,“如果我们去攻打皇城,两方强争,死的仍是璟的百姓。如此损耗,只争眼前朝夕,是值还是不值?”

“你说的什么话!像个老学辅一样,唠唠叨叨,婆婆妈妈!我就问问你,死了那

么多人,你当真不顾?你可是真龙血脉啊!”大将军很不客气,“这江山若是不承帝制,谁想争就争了去,天下还不乱套?”

“将军,就算我们争得回江山,以苏令卿的老奸巨猾,你以为皇城里还会有父皇血脉延续?”长宁发问。

“你不是?”

“就算我称女帝,之后呢?谁来延续皇位?”长宁望着将军。

“你自己可以…”

“将军。”长宁愧疚,勉强着自己笑了笑,“长宁此生再不会将身心托付给第二个人了。我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逼得了我。”

戍边大将军犯不上话,黑着脸却也不肯妥协。

“他们看不惯女子为皇的,这之后又会有多少叛乱怂恿百姓丧命?我无子嗣,一旦朝堂起忧,又有多少人要为皇位倒戈?”长宁掩饰不住内心的悲切,只展开手臂望着将军,“将军,你看看我,如今长宁乃一废物,您当真觉得我上位,国家就能昌盛太平么?”

“你…你是不是为了那个姓苏的丫头。”将军气不过。

长宁没有答,只是望着大将军目中痛楚,“将军,苏家未必不可,以您之所见,觉得苏墨池如何?将军又以为我为何派苏墨池接应将军?”

“孬种!”

“将军…”长宁转过头望着门扉,长长叹息了一声,“长宁命不久矣,就算苟活,一年?三年?五年?便要再生战乱,将军真的想要看皇城惨遭一次次血洗?”

这是她与云溪的赌约,遥生做了选择,继命天书上写的是苏令卿之名,遥生最终选择了江山。而长宁愿赌服输,便要有输的代价。

“长宁!”将军怒拍案起,“你可真是为了说服老夫无所不用其极!你变着花样为苏家开脱,还不是被那女子迷了心窍?我算领教什么叫红颜祸水了!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将军觉得如此,那便是吧。”长宁从不否认,哪怕是惨遭那个人背叛,她的心底也只有苏遥生。可悲,却是无可替代的存在,长宁自嘲着凄婉而笑,“宁,无心君王之争,亦从始至终都对江山不感兴趣。”

将军猛然起身,猝不及防,就一拳将长宁挥倒在地,手指眼窝,咬牙切齿瞪着长宁,“这是你欠阵亡将士们的!”

长宁被打的七荤八素,下颚发麻,却仍是没有生气。她不怪任何人,是她心气太高,以为能够同时拥有江山和遥生。如今真的争了,就如遥生所说,她若为王,苏家必然重罪,苏遥生亦逃不过惩戒。如今局势已定,明明知道那个人是在利用自己,可长宁还是无法狠下心来将苏遥生逼入绝境。

“将军,长宁还有最后一个请求。”长宁坐在地上,被打得脑袋发懵,半天起不来身,索性放弃,“今日之后,苏卿,苏海潮之间必有一争,请将军择良而从。”

戍边大将军看着长宁窝囊就气不打一处来。可再要重言重语,又可怜她一个女娃,已是孤苦伶仃无所依靠。失望地摇了摇头,一把扯过桌上的佩剑便踹门而出。

候在门外的习音被吓了一跳,赶忙福身与大将军行礼。看着大将军气得面色发黑离开小院子,习音忙跑回屋子里查看,就看见长宁托着下颚,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主儿。”习音目光扫过房间,见凳子翻倒,迈过门槛匆匆去扶长宁,拽了两次长宁不肯动身,习音又跪在长宁身边屈身打量,“主儿,大将军走了。”

寂静的屋子里,长宁颓废,习音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想扶着长宁看看是不是伤了面颊。

那人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在习音将面庞托起时,终见长宁又在一抽一顿地无助啜泣。

“主儿…”习音心疼,这些人心里怀着天下,比起关心长宁,他们更执着于朝政,没人能切身体会长宁的痛苦。低头从怀里抽出帕子,习音替长宁擦了擦泪水。

“习音,他们不会懂的…”长宁躲开习音扶着面庞的手,抱了膝盖埋首蜷缩一团,“如果我选择杀回皇城,遥生必死。没有她,我苦守那江山又有什么意义?”

“奴懂,奴知道公主是心疼王妃。”习音双手撑在膝盖之上攥拳克制。公主受伤,公主憔悴,这个时候,如果王妃在的话,她一定会将公主揽进怀里安抚。可现在,王妃背叛了公主,没有人可以给公主拥抱安抚她。习音也难受,只能含泪望着长宁,“奴懂,奴都懂…”

这一夜,边城驻军拔了营,就连一直守在长宁院子里的守军也都得令撤

退。戍边大将军,给长宁留下一大袋钱财,两坛子烧刀红,便连辞行都未有就径直往边城撤退而去。

离开的守军远行,丢下了一人,便是最初就遇到长宁的王汉。戍边大将军有令在先,一旦守军撤退,皇城必定大开,届时王汉便要入京带话给少辅,只准他一人知晓长宁安然,朝廷中人当继续蛰伏,暗中绞杀异党,专心于朝廷扩张势力。

……

“主儿,别再喝了。”习音劝不住,可长宁从来不会苛待身边之人,习音便伸手去压长宁的手腕。

那酒浆斟得太满,拉锯之间摇摇晃晃撒出酒杯,又沥沥拉拉浇在土里。长宁不开心了,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醉眼朦胧,扭头靠着安常侍的墓碑长吁短叹。

“习音。”

“公主。”习音将长宁手中的酒盏扒出,用帕子替长宁擦去手上的酒渍。

“你可有亲戚?或是有可投奔之人?”长宁单腿屈起,却踩在了自己的袍子上也浑然不知。

习音立刻就警觉了起来,“主儿,习音在这世上也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什么都不会做,您若是不要奴了,奴自己活不成。”

这样啊,她还需要安顿好习音才能真真正正的休息。长长叹息一声,长宁疲惫闭上了眼睛,“以后你不要再叫我主了,这世上,以后都不会有长宁这个人了。”长宁落魄晃了晃脑袋,见指尖被习音打理的干干净净,低了头,径直扯了酒坛子猛灌。

长宁醉了,手上便没了轻重,她只是盼着脑子混沌,便什么也不用去理会。那酒浆一股脑地往出涌,顺着下巴,淌过长颈,洒在衣襟之上。如果不是习音眼疾手快阻止,只怕那酒坛子会扣在长宁头上也说不定。

“主儿!”习音真的控制不住醉酒的长宁。

“你叫我书予吧。”长宁醉的面色通红,两团粉霞积面,那双曾经充满了自信和星辰的凤眼,如今添了深深地倦怠和厌世。见习音不说话,长宁醉醺醺开口,指了指墓碑,“你和安常侍,以后都要叫我书予,秦书予。”

“主儿,您醉了!”习音将倒空的酒坛子放去一边,想把长宁从地上拽起来,却被长宁拖了袖子拉住。

“习音,如果有一天我也

不在了,我的墓碑上,要刻秦书予。”长宁安顿习音。

“公主!”这么些年一来,习音第一次发脾气,很生气,扯开被长宁攥住的袖口怒视。公主不会这样消沉,公主更不会随随便便拿性命开玩笑,一定是酒!一定是酒让公主变得这么颓废,习音起了身,抄起空酒坛就往地上砸了个稀烂!

另一坛酒还未开封,习音刚要去砸,长宁的声音在身后无力央求,“别砸。”

“砸了要我如何入睡?”习音转回头,见长宁泪眼婆娑的模样揪心,终是不忍再砸了那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