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篝火旁,长宁正乖巧坐在小木扎上仰头靠在遥生怀里,“娘子。”
“就好了。”遥生皱着眉头,她的指尖捏着帕子,在长宁眼前晃过,扶着那脑袋,擦了鼻侧的血渍。
“娘子,你头发压在衣领子里了…”长宁目光闪烁地小声提醒,一张脸红扑扑和马厢里那凶狠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主儿,奴给您煮了茶汤。”安常侍目光关切,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汤过来,“趁热,凉了就不好喝了。”
“哦。”长宁刚捏着盏子饮了一口,就听得安常侍十分贴心地补了一句:
“败败火气。”
“噗!!!咳咳咳!”长宁被呛了一下,这话怎么就听得那么刺耳?
“大家过来吃饭!”习音边搅着锅里的糊糊,边招呼众人乘饭。终于不用再被家臣注视,长宁偷偷松了一口气,才从窘迫之中舒缓了过来。扭头望了望人群都挤在习音那边打饭,长宁壮着胆子替遥生挽开了被衣领压住的发丝,那一缕发,如绸缎一般丝滑,长宁忍不住亲近。
额头突如其来落下一吻,面颊上才降下的温度,又骤然升了起来。那缕发丝从长宁的指尖滑落,就见遥生蹲了下来,抱歉的抿了抿嘴,她们在喧闹之中寂静相视。
“主儿,王妃,凑合吃一顿吧。”云芝领着一名婢女走了过去,手里端着托盘,说是凑合,也仍是有肉有菜的一顿,好过下人太多太多。
看着盘里的肉片,遥生又看看众人皆是干饼稀菜糊糊,将托盘里的肉又端了起来,“把这肉给众人们分了吧…”
“还有我这盘。”在辈位待遇这件事上,长宁本就不是个恪守成规的人,“不够了再切些,等到了下个镇子,会多给大家存储些伙食。”
“王妃…”看着手里的肉,云芝有些受宠若惊。
“去吧,听公主的。”遥生抿了抿唇,再看云芝,开心极了,端着两盆肉,如获珍宝。
“娘子。”长宁轻轻用肩撞了撞遥生。
“嗯?”目光从融融的篝火移开,见云芝分食,大家皆是喜出望外,遥生才扭头望与长宁。眼前有一对筷子缩了回去,遥生低头,碗中凭空多了一片肉。
“我
刚刚夹在碗里的一片。”长宁傻兮兮的笑,是遥生开口之前,长宁就夹在碗里的,还没来得及入口,“没动过呢,你别嫌弃。”
“要吃你就吃,给我做什么?”看着碗里的肉片,遥生叹息。
“娘子吃。”长宁心满意足咬了口干饼,“我可是答应了岳母的,绝不让娘子委屈。”
夜已深,篝火里燃起的木枝噼啪炸裂,苏遥生从未想过,她的人生里,还会有这样的一天,坐在星辰之下,望着一群家臣狼吞虎咽。扭头再看看长宁,见她正与那干饼子较劲,遥生也斜了身子靠了靠长宁的肩头。
“傻狗…”轻轻敛唇。
“唔?”长宁很是费劲地嚼嚼嚼,龇牙咧嘴,显然不太适应。遥生握着长宁的手,将那干饼揪了一小块泡在粥里,又舀在勺子递到长宁唇边。
“啊呜…”长宁的唇看着极软,抿着小勺,沾了一粒米,样子软糯的不行,令遥生的目光追逐。
“软和多了,娘子什么都懂。”长宁舒开眉头,腮帮子鼓鼓的模样有点傻兮兮的。
“吃吧。”嘴上这般说着,遥生还是从怀里抽了帕子,替长宁擦去沾在唇上的米粒。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偷偷的倾诉:“喜欢长宁…”
终于,收拾好东西,一行人又披星戴月的赶路。白月皎皎,夜路漆漆,看着遥生疲惫,捂着唇强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长宁牵了遥生的指尖心疼,“下午众人都睡,就你不睡,到了晚上这马车轰隆隆的吵,怎么休息?”
“白日里睡不着。”原来,遥生也会有不坦诚的时候。见长宁皱了眉起身,遥生忙拉住长宁问了声:“做什么去?”
“让安常侍他们停停,等你睡醒了再走吧。”长宁似乎不悦,却被遥生硬生生又拉回了身边。
“回来。”强行拖住闷闷不乐的长宁,遥生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行队,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行队,这么多人都是疲惫,还要为着我一个耽搁,怎么说得过去?”
“可是你没法休息…”
“就这样吧,困一困,正好明天和大家一起作息。现在睡了,明天还是与你们时间相拧,总不能一直拖累吧?”
夜里的温度骤降,有些冷,两人僵持了一阵,长宁也觉
得遥生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指尖微冰,“冷么?”
“是凉了一些,夜深,温度自然要降下来的。”遥生松了长宁,又自己搓了搓手。
见长宁掀开帘子唤了安常侍过来,原来是在叮嘱大家稍加停顿,都添了衣裳再继续启程。长宁也从座底抽了被衾盖在两人腿上。
“娘子。”月色漆黑,长宁轻轻唤了一声。待遥生扭头时,长宁的手臂挽过遥生的肩头,将遥生揽进怀里,“你就在我腿上将就一晚吧。”
“我…不用了…”遥生别别扭扭,她不是很不习惯在长宁面前处于弱势,些许尴尬,忙又撑着身子想要起来“躺着吧。”长宁见遥生想要起身,揽着肩头又将娘子护进了怀里,“我扶着你,不会摔着,你就安心躺上一会儿。”
长宁的固执,遥生再了解不过,僵持着也是无用,只得枕在长宁的腿上小憩。被衾盖过了肩头,长宁的手护在身前,给了遥生莫大的安全感。鬼使神差,遥生抬手握了长宁的指尖,裹进怀里。
“我就睡一小会儿…”遥生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
“好。”长宁的拇指揉过遥生的指节,安静抿了抿唇,“娘子,你要梦见我。”
“一个长宁,已经很磨人了…”遥生枕在长宁的腿上无奈轻笑,熬的支撑不住,终于睡了过去。
听得遥生的呼吸声渐渐绵长,长宁的目光闪躲,不知所措,终于还是做贼心虚地落在了遥生的面庞之上。被裹在被子里的指尖,似有似无触过遥生的鼻尖,气息正暖,又像是有绒毛蹭过,惹得长宁心里痒。
悄悄掀开厢帘的一角,月光照了进来,将遥生浓密的睫毛映得如雪。长宁寂静无声地轻笑,大概这世上,没人能理解她的幸福。
前往封地的行队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前行,三日,足足花了三日才终于离开了颠簸难熬的山林。
沿途又是走走停停,终于,当长宁的行队遇刺的第五日时,埋伏在行队之后的探子终于匆匆撵上了行队。
“主儿,他们果然显行了,距离咱的马队还有十里,突然就加快了步伐。”此时,众人正是午后修整,听了探子的话,长宁抬头看了看天色。
“很好,如果不出
意外,这帮菜鸟一定会在午夜动手。”长宁狡黠而笑,捡了根脚边的枯枝,在地图上指了一处。
“这百里内,就这么一处采水点。”长宁手中的枯枝点在地图中的一处湖泊上,“我们快马加鞭,不出两个时辰,就可以赶到。就算他们今天不敢前来偷袭,我们霸占着水源,他们也必须想方设法过来补水。想不出手,都由不得他们。”
“主儿,夜里黑漆漆的不好辨别。就算是白日里纠缠,也免不得互有伤亡。依臣的意思,行队分开两批,一队随臣迎击,一队保护您和公主躲在暗处才是稳妥。”身旁的近卫,面色凝重,再小的冲突也免不了伤亡,这敌暗我明…
“不,这一次,咱们也来个欲擒故纵。”长宁势在必得,“今夜里,营就扎在湖边,点上几个火把,就是要引他们出手。暗地里,我们的人也偷偷摸在隐蔽处,等他们出手,我们就摸到背后杀他个片甲不留!”
“要是敌人不出手呢?”寂静之中,突然有人打断了长宁的话,众人抬头,见王妃立在身后,“敌暗我明,敌人一日不出手,我们要熬一日,三日不出手,我们也熬上三日?”
长宁一时犯不上话来,挠了挠头,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马车被烧,粮食受焚,我们一样出不去这片荒滩。如果我是你的敌人,我会选择烧了你的粮草,再退回山林补给,你可等着受敌?”遥生深深望了长宁一眼,果然长宁面露难色,答不上眼前的难题,“不见你,他们未必肯现身,上一次行刺,第一箭也是冲你而发。想要狩猎,就要先抛诱饵。今夜,安常侍扮作长宁,我们在湖边充当诱饵,这样他们才有值得冒险一试的冲动。”
“这样太危险了!”长宁皱眉不肯,转眼就黑了脸色固执不肯。
“长宁,我已派人回禀陛下了,遇刺的事儿过不了多久就会在京中掀起风浪。”遥生的目光幽深,这是她一早就决定好的事情,“别人能威胁利用苏海潮,我们一样可以。”遥生望着众人,似乎已经是下定了决心。
愧疚牵了长宁的手,遥生认命,“是我苏家惹得祸,就让我亲手解决了这祸端吧。生擒今夜的刺客,就由你来捏
着苏海潮的把柄…”
“遥生!”长宁的情绪急转直下,诧异望着遥生,深深皱着眉头沉默,她已经答应过遥生不会计较,她明明已经答应过了,遥生却终究是在她的家人和自己之间做了抉择。
“长宁…”遥生望着那个愁眉苦脸的小老虎无奈。
“我不同意!”不待遥生开口劝说,长宁就已经暴躁而起,恶狠狠踢开脚边的石子,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别看了,都去准备。”遥生默默叹息,催促众人整装待发,又朝着长宁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