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生。”长宁用小刀切了一小块肉干递到遥生唇边,满面春光明媚,只等着遥生张口。
白日里,不管与长宁做什么,都要被家臣们直勾勾盯着,当真叫人好不适应。遥生踌躇,用余光扫了一眼众人皆在各自忙碌。犹豫不决,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刚要抬手去接,长宁却是不满,缩了一下指尖,“油,你不要沾手了。”
且看着长宁目光楚楚,索性左右无人注意,遥生才勉强扶着耳际的发丝,倾了过来。
“诶!您说巧不巧,奴这里呀,刚好就有条干净帕子。”偏这安常侍不长眼睛。丝毫不理会长宁脸上的低气压,还笑盈盈递上了手中的帕子。
被安常侍这么一闹,围坐在四周的家臣们突然爆笑,再看遥生,闹了个大红脸,又缩了回去。这还了得?!长宁羞恼将手里的肉干和小刀摔回托盘里,气愤不过哀嚎一声:“小兔崽子!我让你捣乱!”,说罢就朝安常侍追了过去,“就你眼力劲好是不是!你!你别跑!”
且看着两个人追追打打,绕着营地一圈圈地撵,众人哄堂大笑。长宁一踢不中,脚下一滑摔了个屁墩儿,再看安常侍,早已一溜烟蹿得老远。长宁又不肯罢休,揉揉屁股,站起身,又羞恼去追。
再看苏遥生,红着脸饮了几口热汤,也不管长宁闹腾。自顾自捏了长宁切下的肉干咬了一小口,偷眼看了看众人哄闹,红着脸好不适应。
“你个安常侍!我告诉你!别让我逮到你!逮到了,非是要好好痛打你一顿,给我娘子解气!”长宁雄赳赳,气昂昂转转腰带。
安常侍边逃边讨饶,一旁习音和云芝也跟着笑成了一团。
“主儿,咱们大人不计小人过,等明儿个吃饭,我早早让小厮们搭个帷帐,一定给您捂得严严实实的!到时候,您呀,想怎么喂就怎么喂!”这一路上,众人败走,自然是心情不佳,个个垂头丧气。多亏了安常侍性子开朗,一路上活跃着气氛,大家才不至于死气沉沉。
阳光明媚的午后,天气已经日渐转热,幸而刚是转过春天,山林里的蚊虫还不是很多。众人长途跋涉,多
有疲惫,午时准许片刻的小歇,便成了这一天当中人们最期盼的时候。
“娘子。”长宁将吃了一半的干粮收起,看着盘中切下的肉片尽食。长宁蹲在遥生身边歪头,“娘子吃饱了么?”
“吃饱了,你莫再闹腾,乖乖坐下添饱肚子,也去睡一会。”遥生拉着长宁安稳坐好,她不拦着长宁作怪,是因为太过了解长宁的心思。
府上的家臣虽然亲近,可当真敢与长宁嬉闹的却不见得能有几人。若是主子沉默,只怕这队伍里的气势会越来越消沉。而长宁,明面上是闹腾不止,实际上却是在调节大家受挫的情绪。
低头解开囊子,遥生想要捏几颗梅干与长宁解燥。左右寻不见,还想着是不是放在别的囊子里了?正扭了头打望,寂静的山林之中,猛然听得一声弦鸣炸裂!
本就扭头扫视的遥生恰巧看见了箭矢。危难之际,长宁无暇思虑,张开手臂本能地就要将遥生扑倒护在身下。岂料遥生眼睁睁看着那箭矢飞来,惊慌失措一推,那箭恰巧从两人之间穿了过去!
长宁从地上翻起,顾得不呼救,拖了遥生就要闪身躲开。而原先那个放在遥生腿上的囊子被一箭戳在地上,梅子散了满地,护卫眼尖,已经高喝着提醒众人躲藏防备。
大树之后,长宁拖着遥生躲闪,眼看着侍卫就要冲过来相护,长宁高声大喊:“我没事!都不要过来,找好掩体,组织防御!”
看不见敌人,长宁正要探头搜寻,一阵风鸣而至,擦了长宁的鼻尖略过。接连的几支箭,也争相钉在了树干之上,炸得木花崩裂。
“长宁!”遥生吓坏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容那人闪失,害怕地怀抱张开,却还是惊慌失措紧紧抱着长宁保护。她的心跳,完全乱了分寸,可长宁身经百战,又有掩体加护,正冷静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娘子。”长宁唤了一声,却被皱眉的嘈杂盖过。遥生害怕,可即便是怕,也拼了命地想要保护长宁。整个人已经被吓坏了,奈何长宁声声呼唤也迟迟不见反应,“娘子!”
乱箭而射,有一名侍卫想要去摸架在马车旁的长弓,正闪身而跑,被射翻在地。顷刻间鲜血迸发,那男儿
痛苦的想要爬开,只可惜另有几只箭追击,令那男子转眼丢了性命。
遥生受了惊吓,盯着死不瞑目的侍卫,像是丢了魂般,无法移开目光。臂弯紧紧相缠,明明害怕得要死,害怕到瑟瑟发抖控制不住身体,还是将长宁压在树后迫她躲好。
“遥生!”长宁目光一寒,只能凭着蛮力挣脱。抱着遥生猛然一转,凌空又有几支箭矢射在脚边。眼疾手快将身上的袍子扯下来,长宁用力摇了摇遥生的肩膀,强迫她聚精会神,“娘子,你不要动,你一定不要动!”
可不待遥生开口拒绝,长宁手中的袍子一抛,顷刻被数支箭矢洞穿。声东击西,长宁猛然朝反方向的马车跑去,灵活的闪身令刺客抓狂。有了长宁吸引,几名近卫也训练有素,摸到了马车旁。
有弓在手,长宁的心中才算安定,仔细寻着周围的山顶看了一会,果不其然正有一人偷偷摸摸想要拐到侧面偷袭。
“主儿!”是安常侍大吼一声!
一支箭壶被丢了过来,劲弓搭箭,长宁屏息开弓瞄准。肩头还是锐意刺痛,令长宁无法专注。咬着牙关,还是不足以拉满,只听得长宁怒吼一声,那弓终于张满,箭矢高高滑出一道弧线,将绕道偷袭的贼人射落山崖。
一时间,交战在所难免。长宁的肩膀还承受不住重力相较,不过既然已经了目标,随着长宁指点方向,大家开始了反击。有人压制,就有更多的人可以加入战斗。眨眼之间,陆续又有两人摔落山崖,紧盯着局势,长宁扶着手臂松了一口气,那群人许久不再冒头,看样子是撤退了。
站起身,巡视了一眼伤亡,长宁抱起受惊的遥生,暂时躲回了马车。一再受到死亡的威胁,遥生有些应激,抱着脑袋,不住地瑟瑟发抖,就算她知道危险已经过去,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娘子,没事的,已经过去了。”抱着遥生,长宁又沉寂了下来,不断计算着眼前的局势,“娘子,你抱抱我。”
“伤着没有?”
长宁猛然回神,望着怀里被吓坏了的遥生,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怎么不说话?”遥生的手瑟瑟发抖,目光担忧看着长宁不语,忙抬手
在长宁的后背摸了一遍,不放心正要起身相看。
“别看了,都是娘子保护的好没伤着。”长宁抱进了遥生不肯再动,如果刚才不是遥生推开,这个时候,自己一定已经被人暗算了。
“长宁…”
“是冲着我来的。”长宁靠在遥生颈窝安抚。
不料遥生却突然哽咽,“是苏海潮,长宁我对不起你…”
目光一暗,长宁还在强颜欢笑,“不会的,你哥哥胆子小,他不敢。也许是长泓做的也说不定。”
“这个时候,京中只有他一人可登太子位,只要不犯错,太子是迟早的事情,他不会冒这个风险。只有我哥哥…”遥生心里苦,纵然长宁没能登帝,可她和苏家竟然还是无法共存,也许这就是命…
两个人之间的骤然沉默令遥生无地自容。
“我只要遥生。”长宁的声线轻轻,听不出丝毫波澜,可遥生却以为自己错听了什么,抬了眼,正对上长宁坚定的目光,一字一句咬得清清楚楚,“我说我只要你。”
埋头将遥生困在怀里,长宁冰了脸色,不需要遥生选择,选家人还是选爱人,这样的抉择太过艰难,所以长宁不需要她选择。
“娘子,你一个人可不可以?”长宁小心的呵护,“我该去看看家臣们了。”
“好。”遥生痛苦咬了咬唇,可看着长宁离开,心中又难以安定,伸了手想要缠住长宁,想要告诉她自己也不好,需要人陪,却只能望着长宁背影黯然离去。因为,遥生没脸面对长宁…
看着自家的家臣有伤有死,长宁气不打一处来,依次查看了一遍,忙将自家最好的伤药都翻了出来。
“主儿,此地不宜久留。”安常侍愁眉苦脸的提醒。
“无妨,是群只会逃命的喽啰,正面抗衡他们不敢。”长宁替受伤的家臣包扎,见那人一副钢铁无屈的坚毅表情,摇了摇头,“行了,别绷着了,好好养伤。”
“主儿,您给臣一队人马,臣一定提着首级来见。”那名受伤的家臣气愤不过。
“有我在,你还怕他们不上钩?”长宁叹息,“高打低,这都能失败,那群人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突击受挫,现在估计在没命的奔逃了,之
后的路途,只会比现在更加阴险,大家可要好好提防。”
“那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那近侍不服。
“当然不会。”长宁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安常侍,拿地图来。”
只见地图展开,长宁指了指他们现在所在的山谷道:“我们在这里,行谷而过,两旁的高山对我们不利,传令下去,队伍移动到刚刚刺客出没的一侧悬下,我们就地睡觉。”
“睡觉?!”
“睡觉?!”围在四周的家臣皆是诧异,异口同音的质疑。
“对,睡觉。那这人不是正规军,优势地形还被打得七零八落,此时一定会先隐蔽起来。”长宁指了地图上,断崖后崎岖的地形,“抓我们是抓不到了,而他们,白天下手失败,下一次一定会选择晚上行动。我们打个时间差,白日里,大家养精蓄锐,夜里我们就疯狂赶路,正好可以有所防备。待出了这片峡谷,再往前就是大平原,视野开阔,他们将无处可藏,那时才是我们还击的最好机会!”
“我们,我们就睡在这崖下?”安常侍欲言又止。
“对,他们以为我们一定会离开是非之地,其实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长宁指了指面前的山崖,“这崖上下凹中间凸,我们贴着崖壁休整,上边的人,只能看见崖壁突兀,却看不见崖底的情况。会以为我们已经走远,等他们追了一天不见踪影,休息的时候,我们其实才赶路。让他们先行,我们在后边走,远比他们追着我们走安全。希望…一直可以错过直到出山,不然这山林里,我们太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