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了今晚的值守事项,长宁扶着手臂准备登上公主撵。因为今晚的场场惊心动魄,此时脚下的每一步都倍感煎熬,扯得浑身痛楚。才抬了步子登上撵凳,人一晃,又仰着摔了去,亏得众人眼里手快,伸手接住了长宁,也是被吓得哄声连连。
“没事没事,我就是腿软了一下。”长宁望着众人,着实狼狈。
“长宁。”寻着声音扭回头相望,见遥生目中紧张,不知什么时候也冲到了身边。
“啊呀!好了好了,不要围着我!你们这样,我娘子都被吓到了。”长宁从人群中仓促爬起,忘了手臂不便,侧身撑了一下,猛然吃痛,疼得长宁护着胳膊就要跌倒。却跌进了遥生的怀里。
“还要逞强?”遥生皱眉护着长宁,抬手替那人理好凌乱发丝,看着长宁安然含笑,却看得遥生心中酸楚。在大伙儿的帮助下,将长宁扶上撵车后,由着重兵护送,两个人回到了长宁府。
安抚照料,遥生一路暖着长宁的手背。她本想翻开来看看那人掌心伤得重不重,可奈何长宁一直不肯,紧紧攥着拳头,倒是对遥生分外的警惕堤防。
“让我看看伤得重不重。”遥生无奈至极。
“不重不重,我的手我能不知道么!”长宁故作轻松,血肉卡着刀刃,怎么可能不重?可她怕遥生见了害怕,宁愿骗着遥生放心。
遥生看着长宁一脸心虚的表情,心中感叹,也知道那人总是个不擅长说谎的呆子,“我看看。”
“遥!遥遥遥生!!!”长宁挣扎着收了受伤的爪子。
眼看着那只手挣脱闪躲,正要较劲,却听到长宁别扭至极,试图岔开话题。看着那人如何也不安生,遥生沉了脸色却没再有强求的意思。
“你冷不冷?”长宁揣着爪爪藏了起来。
遥生叹息,又去怀里拉扯,只见长宁的表情怪异,越过遥生,怔怔望着撵车外的景象,感觉长宁不对劲,遥生莫名其妙问了声:“怎么了?”
“家…家……”长宁失神站了起来,目光失了焦点,站起时,失了分寸,“咚!”一声撞在了撵顶。
空气中散发着焦炭的气味,遥
生一直坐在背着长宁府的方向,自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感觉长宁府该是出了什么事,遥生忙转过身相望,神情也跟着凝固住了。
长宁府虽然不见明火,可四面八方还冒着烟气,匾额被熏得发黑,门头也被烧了一半。
听闻献平君回来了,府上的家丁近卫们,相互掺扶着出府相迎,而在府外,此时百姓们也都哭丧着脸,垂头久跪。
“主儿,奴们没守住长宁府,也没保护好王妃…”开口的,是那个之前与长宁求救满身伤口的侍卫。
百姓里也陆陆续续有人发出了哭声,春暖本就物燥,长睿带人杀至府上时,到处放火。今夜又起了晚风,那火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众人根本反应不迭。待百姓们赶到,这火势已烧了半座长宁府。没能保护好长宁府,大家心中都是愧疚,无言相对,这才在府外通通跪着谢罪。
“别…别跪着啊…”长宁步子虚晃无力,下了撵车,一时也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慑。
“府上伤了几人?百姓可受牵连?”遥生跟着下了马车。
“府上多是受伤的,公主早有准备,老弱妇孺多已提前避开,剩下的也都内里套了铠甲。尽管如此,也没了十几口。”府上虽然承受了一场重创,可大家都是训练有素,并未因此就慌得没了首尾。
“百姓那边…”汇报的家臣看了看百姓,“府上的火星子被吹了出去,落在府外,奴尚未来得及查看,应是牵连了两三户人家。”
长宁看着遥生,心中才没那么慌乱。低头吸了吸鼻子,才背转众人抹了抹眼泪。
可不成想,今夜这一场接一场的出事,这边还未安排妥当,那边宫里的人也来了。
“献平君…”卫司宫带着护卫重兵前来,“皇上请您入宫。”
长宁扭头看了看遥生,又怅然望着长跪不起的百姓,只得垂头丧气跟着卫司宫去见皇上。
“长宁!”遥生忙追住长宁,替那人整理过衣衫,用帕子挽了掌心的伤口,心细如丝,又将长宁腰间挂的剑鞘拆下,“注意言辞分寸,家里有我,我等着你回来。”
“好。”长宁低头抱了抱遥生,实在不舍得松开,眼神倦怠低
头贴了贴遥生鼻梁,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选择离去。
再分开,长宁的面上又恢复了坚毅,这些事早一天晚一天都要面对。如果要遥生担惊受怕一晚,不如提早拿出个结果来,大家都好安心。可一想到那皇帝,长宁的表情又严肃了起来。
送走了长宁,遥生不敢有丝毫懈怠,左右劝着百姓不要担忧,见众人终于离了府前各自归家歇息。马不停蹄,又安排着众家臣,去清理一间长宁休息的屋子,赔偿百姓,查看伤者,安置死者,一件件井然有序,可她的心,早就随着长宁入了宫。
皇帝今夜连失两子,这两场祸事长宁都被卷入其中。无论谁对谁错,死者已逝,活人成了最大的争端。且不论皇上会如何处置,可皇后和魏家真的会放过长宁吗?遥生冷眼盯着皇宫的方向,既然已经痛失了两位皇子,皇帝定不会让自己再失去一位公主。只是,死罪可免,活罪……
“皇上,献平君到了。”卫司宫看着议政殿内,权臣齐聚,想这今日的一场,定是不得善了。
“宣。”一殿之内,无人敢言。皇后此时披头散发被丢在大殿中央,刚刚已是血雨腥风一场,而献平君到来,还不知她将面临何等处罚。
“父皇。”长宁踏入议政殿,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盯向自己,稳了稳心神,已经跪在了皇后的身边。
“是你!是你!!!”皇后一见献平君,又咆哮了起来。恨到切齿,面目狰狞将长宁扑倒在地,“你还我铭儿!你还我铭儿!!!”
长宁一只手臂受了伤,未有防备被扑到在地。另一只手,匆忙撑开皇后,见那女人已近癫狂,目眦欲裂。
“拉下去!”皇帝的声音冰到了极点,吓得跪在一旁的魏监使不住地瑟瑟发抖,连声求饶。
“长宁,铭儿睿儿可都是你的哥哥,诛杀血脉,你是何等残暴无道!”皇上被气到胡子倒竖。
“陛下,六皇子乃臣所杀,危难之时,叛军正在抢夺城楼,献平君即将死于六皇子刀下,臣不得不艰难抉择!”苏墨池突然从众臣中脱颖而出,那个长睿是他杀的,不管他最后是不是想要
杀死长宁,苏墨池都会杀死他。
他冒犯妹妹,冒犯苏家已不是一次两次。今夜太子已死,长睿定是又要被放虎归山,这样的人,多活一秒都是威胁,所以苏墨池就不打算让长睿活着下城楼。
“你!你!!”皇帝指着苏墨池,竟不知该要用何种言语泄愤。
“父皇,太子与六哥勾结,攻城之事确凿无疑,儿臣三番两次惨遭毒手,试问该还手否?”长宁望着龙座上的人,声声哀怨。
“陛下,事情真相如何,都是献平君一面之词,臣请陛下严查,惨死两位皇子岂是小事?如何容人辩驳。”魏监使叩首而言。
“你们各个义正言辞!”长宁冷笑,“太子之前手段猫腻,你们不查,如今生叛,父皇是我护下的,攻城也是我拦下的,试问保护父皇的江山,你们有何用处?!”
“献平君!我们各自各司其职,都在为陛下分忧,你惨遭叛孽攻城,奋起反抗,那是你分内之事,你又如何口出狂言,羞辱我等!”
“好啊,好啊!你们还有没我把朕放在眼里!”皇子怒拍桌案,“既然要说,魏监使!太子走上今日的道路,你身为辅佐,查而不报,何以谢罪?!”
魏监使匆匆闭了嘴,又气又恼,犯不上话来,只能闭了嘴又跪了下去。
“说啊!你不是很能说!”长宁讥讽。
“孽子!闭上嘴!”皇帝指着长宁,怒目圆瞪。
这一吵,一直持续到了天亮。长宁心寒,索性也不收敛性子,谁敢口舌污蔑与她,她就红脸相争,寸步不让。倒是苏家,这个时候终于醒悟了过来,处处维护,一件件旧事辩驳,最终也争了个水落石出。
长宁明白,书中的皇帝没有情分,老谋深算,那个人内心所图所想她再清楚不过。今日,所有的兵权整理完毕,再度回归皇帝,原先无法撼动的太子一派尽数拔除。皇帝早就将这几个不听话的皇子视为眼中钉,现在倒演的深情几许。只有长宁冷眼静观,看皇帝一步步整顿,一点点达成了他的目的,不禁冷笑。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太子谋反,皇后和魏家自然不可能逃脱惩戒,男者连坐,女眷发配,没什么好争
执的。长宁虽然深受其害,可她手起刀落,骨肉相残,被剥离了兵权,也无可辩驳。皇帝准许长宁在京中养伤,病好之后发回封地,无入京令不得擅自离开封地。从此京城各方势力削弱,再无人能与皇帝相争,一切都如他算计的那般。
要说这苏家,真是翻身一跃,在众家之中脱颖而出,苏令卿还是稀里糊涂之时。苏海潮因为敢于深入敌后,勇作内应,收到皇上的大大褒奖。这京中无人可用,加上苏海潮本就是个没什么脑子的狗腿,皇帝自然放心将镇城候一务交给了他。
而二子苏墨池,救驾有功,镇守京城,重挫了叛军,却诛杀了长睿,功过相抵,不赏不罚已是隆恩浩荡。长宁势力至此被清退出皇城,苏令卿与长宁不相对付,皇帝只恩赏弱者,惩戒强手,京城各方势力,都被波及削弱,皇帝面上怒火冲天,可实际上,却是他又一次将众人玩得团团转。
“公主!”退朝之后,苏墨池急急追上了公主,“怪臣……”
“别说那些,京中的事我早就懒得管了,离了皇城也好。如今长皇子长泓异军突起,你要多多堤防。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不必在意殿前赏罚,待长泓那方崭露头角,你必得父皇重用。反正我也无心争权,我想…”长宁含笑望着长宁府的方向,“我想此生平平安安与遥生长相厮守也很不错。”
“公主,封地路途遥远,不比京城,还请公主多留些时日,陛下会斡旋的!”苏墨池焦急。
“哼,成王败寇,献平君啊!你以为你联合我这个蠢弟弟就能赢我?”之前被吓得瑟瑟发抖的苏海潮,摇身一变成了京中新贵,此时那傲气又上了头。
长宁苦笑摇了摇头,“不说了,早些回家,遥生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