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真人。”苏遥生跟随着小师傅穿过水榭凭栏,正看见一位年轻的道长盘腿坐在茶席之上。
心中还在疑惑,眼前这个满头乌发的道士就是云溪真人?这么年轻?可左右打量也不见另有别的师傅。
“怎么?太年轻?”那道士抬指敲了敲矮几前的香炉,一缕青烟自香炉中飘然而出,清茶过盏,望着面上些许诧异的苏遥生,推了其中一只茶盏,“坐。”
“失礼。”苏遥生恭谦一礼,心中隐隐吃惊,也不知是否撞巧,还是眼前的人当真玄乎。
那道长正倾盏,抬眼望着遥生,笑着摇了摇头。什么都未问过,倒是那云溪真人先开了口:“献平君不和你心意?”
遥生本还茫然,一听那道长提起长宁时,冷脸警觉了起来,望了云溪真人许久,却看不出他究竟是何意图,“大师何出此言?”
“观心罢了,尝尝这茶。”云溪真人将其中一盏推去遥生面前,自己则取了桌上另外一盏悠悠在鼻子前晃了晃,似乎是味道正好,才浅抿一口,望与遥生,“我只是好奇,为何现在的献平君依旧无法令你满足?”
被人戳中了心思,遥生觉得很不舒服,还不待张口,云溪真人落了茶盏浅笑,“难怪,原来你要争皇。”
眼前的人看得穿自己的所思所想?!遥生无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却难以适应这样的毛骨悚然。无法冷静,遥生从座上站了起来。
“你…”对于这样实力相差甚远的人,遥生突然生出了无力感,她对眼前的人根本一无所知,“大师你究竟是何意思?”
“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那云溪真人扬手一挥,只见周身的一切飞速抽离,矮几,茶席,就连水榭也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陷入一片虚无,这虚无眼熟,香炉里的烟雾依旧徐徐而升。云溪真人坐在蒲团之上含笑相望,“成皇和长宁,你只能选一样。”
“唯有皇位拱手相让,才我才能相信长宁真心无二。”遥生冷脸望着眼前的人,他不是什么云溪,更不是什么道长,一朝身死,是这个人将自己从三途河畔拉回,说她命数有异,要重
活这一世。
“贪的人多数下场都不好。”
遥生的垂了眼眸沉思,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叹息认命,“我可以不要皇位,你告诉我长宁她究竟记不记得前世。”遥生质问。
“你想知道别人的命格?”那男子无奈而笑。
“我只问长宁的命。”遥生执着。
“哪怕结果不好?”云溪真人的目光幽深,正一瞬不瞬打量着遥生面上的神情。
“哪怕结果不好!”遥生执着,她在长宁那里找不到答案,可其实,长宁亲口告诉她答案,她也无法相信。
“没有你,她能一生平顺,你本就逆命而活,过硬,她跟了你,九死一生。你要争皇,就是夺她的命,长宁必死无疑。”
犹如五雷轰顶,遥生诧然咬了唇,“你只告诉我长宁究竟记不记得前世,我可以什么都不争!”
眼前的男子骤然消失,遥生心中一凌,不知那云溪真人是如何消失在瞬息之间。本来还坐在蒲团之上,转眼就出现在了身后。只觉头顶一痛,遥生转身正怒视那嬉皮笑脸的男子,指尖上正绕着一根从自己头顶取来的青丝。随即云溪展开另一只手上的帕子,帕子里正有一根银白的发丝被捏了起。遥生慌忙去摸怀里的帕子,果然不见,目光凶恶瞪向了眼前的男子防备。
“你瞧。”那男子低头将青丝白丝缠绕在一起,只轻轻吹了一口气,那两根发丝似有生命一般,相互交错着缠绕在了一起“人的命运就是这么奇妙。”随之,放入了一支装着符文的锦囊之中,“苏姑娘求的符咒,拿好。”
眼前的人不明敌我,又像是什么怪力乱神,那来历不明的东西,遥生又岂敢再接?
“我只问最后一件事,请大师解惑。”苏遥生没有伸手接过那锦囊,反而退了半步。
“但问不妨。”
“那个躯体里,有没有可能装着别人的魂魄?”苏遥生屏息凝视云溪真人,因为她有的时候会产生幻觉,身旁的人不是长宁。可这些事,无法问与任何人。
“你想知道?”遥生的目光之下,那个云溪皱了皱眉头,似有触动,随即像是想通了什么,“我也想知道,不如我们把她的魂魄剥出来瞧瞧?
”
遥生心头一惊,生怕祸从口出,瞪与那人,“长宁是我的,你敢动她,我不会放过你!”愤然转身,眼前却是万丈迷雾重重。可遥生宁愿乱闯,也不想再与那人多相处片刻,胡乱挥开迷雾,不想眼前的迷障骤然消退。遥生也不听那人胡言乱语,自原路又出了道观下山。
“真是枉费小仙一番好意。”那男子吊起手中的锦囊意味深长而笑,抬指戳了戳那锦囊,又收入袖中。
……
“怎么就不嫁了!”长宁扶了遥生的肩头相望,看见遥生不知是被什么吓到了,面上惨白,忍不住捧着脸颊,亲了亲。“要嫁!你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反悔?”
长宁心里一阵恼火,紧紧环着遥生安抚。正皱眉望向那云阶之上,眼前突然出现一阵耀白,四周的一切都在扭曲,压不住眼前眩晕,长宁心生恐惧忙将遥生护在怀里,“小心!”
“献平君。”面前骤然出现一华发老道,臂弯处挂着雪白的拂尘,正施然一礼。
长宁被刚刚那一瞬晃得晕晕乎乎,脚下乱了步子,忙收紧手臂,可怀里…
“这是何处?”长宁怀里的遥生不见,茫然打量着四周,只见那老者一人孤立,不见遥生身影。
“云溪观。”
“你就是云溪真人?”长宁迅速收敛起了面上的震惊,负着手沉寂而立。
“正是。”那男子一笑,果然,并不是自己的障眼法失效,而是这些法术对苏遥生无用。
“是你为难我娘子?”长宁上前半步,见那老道躬着身也退了半步,两人皆是警惕,这般无形对抗着,两相皆是尴尬。
“我娘子来之何求。”遥生有任何愿望长宁都会替她达成。
“求天下,苏姑娘要这天下。”那云溪真人抬着眼皮偷偷望了长宁一眼,又垂了下来。
长宁似乎是恍然大悟,沉思片刻,开口道:“又为何落泪?”
“成皇和你只能求一样,苏姑娘为难。”说着那老道从袖兜里取出了一个锦囊,“苏姑娘走得急,忘了带走。”
“不是忘了拿,看来我娘子是不信你的。”长宁接过那锦囊打开来看,见一青一白两丝交错缠绕,目光中的有温
柔暖意流泻,重新装回了锦囊里,却将锦囊中的符咒取出,欲递还给那老道。
“献平君!”那老道退了一步,“驱祸福,您可要想想清楚。”
“遥生不不稀罕的东西,我为什么要替她收下?”长宁些许不满,一双桃花眼微眯,那张本该温润的面庞之上,渐渐显露出锋芒。
“呃……”云溪头疼,这两个人,怎么一个比一个难缠。
“遥生有我保护就够了,下次你再敢胡言乱语吓她,我不会在坐视不管。”长宁俯身将手中的符咒放在矮几之上,随之手上一顿,“不对,没有下次了,惹哭了我娘子,你最好现在就消失。”
云溪咋舌,苏遥生给她冷眼就罢了,怎么连个凡人也敢瞧不起她。这两个人的提防之心未免也太重了些。
“献平君。”云溪未再施礼,挥了挥手中的拂尘束在怀里,“江山和苏姑娘如何选?”
“都要。”长宁的话自负,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坚定。
云溪笑着摇了摇头,雪白的胡须随之晃动,垂眸掐了掐指节,长宁未有注意,矮几上的符纸铭文消退,随之长宁手中提着的锦囊金光一闪,云溪笑道:“我要是你,大婚夜就不戴苏姑娘送的簪。”
闻之一愣,长宁的目光一瞬显出狠厉,那玉簪是她和遥生之间的秘密,知道的不过近仆,区区一个山野道士,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你怎么……”只可惜,长宁还没来得及开口时,就感觉肩膀被晃了又晃,一低头时,怀里的遥生紧张,面露不安,正敛眉望着自己。
忙抬头打量着四周,怎么突然又又回到了山脚之下?!目光之中诧异渐消,长宁闭了眼低头搂着遥生腰际将她困进了怀里。
云溪也是大为震惊,话说了一半,明明他的告诫还未说完,那凡人的精魂怎么就被夺了回去了。百思不得其解,拂尘一挥,面前一团云雾聚影。山脚之下,两人正是相拥,云溪无奈而笑,“难怪,难怪…”
“你怎么了?”遥生不放心,刚刚的长宁就像是丢了魂一般,杵着不动,叫她也没了反应,吓得遥生不安,摇晃着那人,一声声唤个不停。
“没什么,就是我想你了。”
心中的那份慌张得以疏解,长宁亲了亲遥生的额头,又扶了遥生的面庞打量,眼眸还是红红,叫人疼惜不迭,不容遥生再开口询问,长宁的唇已经落在了遥生的眼眸之上。
原来遥生求这江山,她曾记得遥生说过,她想过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生活。那个时候,长宁懵懂,她只以为遥生想要嫁给下任天子。却从不曾想过,这“一人之下”,指得是成为公主,遥生她啊,求的是这江山,所以才会执迷在这权势的漩涡之中,不肯脱身。
可其实,长宁并不介意这些。她既对皇脉一族没有感情,也对这权势没有执迷。所以当云溪真人问她,选江山还是选遥生时,长宁不假思索,就选择的全都要。因为她想拿下这江山送与遥生,那时,遥生会不会对她放下戒备?
站在远处的习音,羞得面颊通红,正急得满头大汗,低头左右寻了一番,捡了颗石子,冲两人丢了过去。
石子落在长宁脚边,将两个人惊了一瞬,扭头打望,遥生忙扯开了长宁的爪子,尴尬的无地自容,“娘…”
“娘…娘?!”长宁茫然抬起头,左右顾看,见苏家的轿就停在身后不远处,自己怎么就冒冒失失没看见?!“咳,娘…”
遥生无语,用手肘撑了长宁一下,小声责备道:“没成礼,你怎么乱改口?”
“我…我看着伯母亲切。”长宁懵然无知挠了挠头,随即想起刚刚得亲昵举止,也羞红了脸。
“公主,生儿啊…”苏母也怪不自在的,特别是长宁几次硬闯苏府,给苏母留下的印象很凶,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傲慢模样,镇住了胆怯的苏母。又岂知原来私下时,对着女儿竟是柔情似水的另一般模样。
“娘,生儿知错。”遥生咬了咬唇,和长宁一起时,她总会忘记礼仪规矩。垂着脑袋,一副准备受训的模样,却被长宁悄无声息挡在了身后。
“怪长宁鲁莽。”
苏母望着两个人心情复杂不已,尽管她从不敢相信公主为人,却听得遥生一直以来都在说公主很好。当亲眼看见两个人不舍相依的模样时,苏母心中的难以接受和郁郁寡欢竟然宽慰了些许。
“伯母,遥生她情绪不好,可不可以
容长宁陪陪她。”长宁恭敬,软着语气低头请与苏母,却坚定牵了遥生的手等待。
“咳,生儿啊,娘去趟张家裁衣铺子,你回时记得去裁衣铺子寻娘。”年轻人的忧虑,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可看着公主与女儿感情正好,为娘的岂能不心疼?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苏母与公主回了礼才别别扭扭进了轿子,长宁递了眼色,习音点头,便也跟着苏母的轿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