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大早,万籁寂静。皇宫之中,晨雾弥漫,而此时,宫中的众人们还酣睡未醒。
就在这时,在一间香雾缭绕的屋子里,正有火钟走也不停的工作。铜虎的身上有一支线香燃尽,“叮咚”一声,是系在线香末端的小球坠入铜壶之中,发出了一阵喧闹。坐在一旁正丢盹儿的小太监被那声音一吵,猛然惊醒,茫然抬了抬眼皮,扭头望见铜球已落。慌乱扶正头上歪斜的官戴,忙爬去火钟之前,重新续上一根线香,系好铜球。
推门而出,此时太阳刚刚东升,天际一片清冷朦胧,皇宫还笼罩在夜色之中。那小太监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被寒风一吹,冻得缩了脖子直哆嗦。忙走去铜钟旁,拆去撞头上的蒙布,拉拉扯扯之间,那撞木终于击在了铜钟之上。三声敲定,整个皇宫似乎在一瞬间被唤醒。值夜的宦官们听了钟声,忙去下人屋头叫早。
且听得宫中此起彼伏传来掌事们的喝令之声,宫人们训练有素地进进出出,又开始了忙碌的大早。
听得有徐徐钟声传来,长宁抬头望了望天际微微发暖的日头。面前的宫门已吱呀作响着徐徐打开,长宁又垂的目光静候。
“献平君?!”负责值守的皇城卫诧异望着面前被冻得鼻尖通红,微微发抖的七公主。这宫里头才刚刚叫了早,公主不知道何时就已经早早候在了宫门之外。那皇城卫匆忙行礼,先前未有听得叫门之声,自然也就不知道七公主究竟在宫门外侯了多久?
见长宁只是含蓄的点了点头,便已带着安常侍进了宫。一路行着,穿梭的宫人看到献平君忙是行礼问安,可献平君的脸上却不见喜色,她比任何人动身得都早,准确的说,是她一夜未睡。在天还未亮起之时,长宁心烦意乱,如何也无法安心,干脆就动了身,早早候在宫门之外,期盼着或许能见到遥生。
本以为进了宫就能面见圣上,替苏家求情。万是没想到,苦口托了卫司宫递话,却未有得到回音。别无他法,长宁只能又硬着头皮前往议政殿奉候,今日
她是非要见到陛下不可的!
只可惜,白白空等一场不说。被冻的牙关打颤的长宁,还要遭受众人的非议。不知帝王是无意还是有意,偏偏今早来得比往日都迟。朝堂不是儿戏,更不是女儿家该来的地方。此时众臣皆侯,长宁一人孤立,格外惹眼,在众臣们指指点点之下,长宁不胜烦扰。
众人还不知今日会发生何事,却说此时,苏令卿魏监使也接踵而来。随行之中,还有另一人甚是夺人眼目,便是跟在苏家长兄之后的苏遥生。
要说献平君与苏遥生,那是朝野之下长盛不衰的话题。好女癖,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见不得光的龌龊之事。唯有献平君,我行我素,荒唐到了极致,还硬生生将六皇子的婚事搅浑,当着帝王的面强抢苏遥生。
长宁望阶而立,面上淡定依旧,假装毫不在意众人的指指点点。而这时背后有人唤了她。
“长宁。”
还不待回身,已有一件披风被搭在了肩头。听到是那人声音,长宁诧异回身,除了那人还能是谁?“遥生?!你怎么来了?”
“你的披风呢?”苏遥生还是有所顾忌,退开半步,匆忙行过君臣礼。在众目睽睽之下,保持着君臣之间该有的客套。
“怪我粗心忘了…”长宁含蓄而笑,她的鼻头红红,也不知是冻了多久。
苏遥生望着岂能不心疼,本想拉着那呆子的手,替她暖暖,只是才抬了手臂,却突然被人打断。
“咳!”苏海潮黑着一张脸,此时正瞪着苏遥生,那双眼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苏遥生慌乱,忙又尴尬扶了自己的手臂。低着头,像是被人撞破了羞耻的心思。
正在此时,议政殿的大门徐徐而开,卫司宫自殿内躬身而出,望了眼阶下众臣,见长宁苏遥生在列,心中一喜,高声道:“上朝——”
长宁此时正也望着卫司宫,还不待回头,感觉的身旁突然一空。诧异相望时,却看见苏海潮扯了遥生的腕子,先一步随着苏令卿进了议政殿。
“七妹妹今日可是又准备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戏码?”背后传来了五皇子长铭的声音。
长宁眉头一紧,回身望向五皇子,
目光里甚是防备。突然之间,背后却被人猛然撞了一击,长宁险些摔倒,寒哞相望,是长皇子长泓洋洋得意自身边走过。
“哼,好狗不挡道!”说罢,长皇子也步上高阶进入了议政殿。
无奈叹息一声,长宁躬身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披风,回头叮嘱安常侍道:“等下若是遥生比我先出来,你帮我递还给她。”
言罢,也随着众人进入了议政殿。躬身而侯,随着皇兄和众臣们一并行礼。
“众卿今日有何事上奏啊?”皇帝坐在龙椅之上望着众人,自然也将殿中多出的两人看了清楚。
岁末将至,该要处理的事物也都差不多接近尾声,所以今日堂上无事上奏,众人皆是偷偷望向献平君,也不知会有何事发生。
长宁深深吸了一口气,自皇亲中脱颖而出,敛了朝服下摆跪身行礼。
“父皇。”
“陛下。”
众人诧异,见长宁和苏遥生先后出列,虽是长宁先开了口,却是苏遥生抢了话头。就连长宁也是吃了一惊,扭回头望着苏遥生正也跪在大殿之下。
“陛下,既然风波已定,遥生求与献平君完婚。”苏遥生面上平静如止水,却一字一句皆是波澜。
长宁扭头望着遥生,她本来是想与父皇请罪,将苏家所有的过失揽下,不想遥生竟抢着开了口。
“宁儿,你呢?要说何事?”皇帝饶有兴致地开了口,似乎对苏遥生的请求置若罔闻,不喜不怒令众人摸不清想法。
长宁回神,一瞬间已是恍然大悟。父皇他不是真的要动苏家,却是借了自己的口舌催促着苏家痛下决心。遥生比自己先揣摩到了皇帝的心思,这才急急抢了话头。长宁抬眼望向帝王,起身退到遥生身旁重新跪好,“父皇,儿臣与遥生同愿,请父皇赐婚。”
“陛下!古往今来,从未有公主迎娶王妃这样的荒唐事,请陛下三思!”魏监使跪身以请,随之长铭党羽也跟着跪了大片请愿。
“请陛下三思!”众臣异口同声。
“父皇,秋猎时,您曾答应诸卿,争得头功有赏。君无戏言,长宁请求父皇准许儿臣与遥生的婚事。”长宁再请。
“苏卿之女与公主情
投意合,两相情愿,魏监使又何苦棒打鸳鸯,坏人家姻缘?”开口力挺的,竟然是辅佐长皇子的武将张参军。
要说此时的朝堂之上,两派力争,众臣皆在窃窃私语。可到底还是魏氏的声望壮大,皇帝倒也不急,似是悠闲的望着众人争论,“苏卿家如何看?”
闻声,苏令卿赶忙出列,也跪身在大殿之中,“献平君对苏家有恩在上,苏氏无以为报,臣——亦求赐婚。”
殿中,众人又一次争论起来,这一次左右各执一词,只是如何吵如何争论谁也说服不了谁。
卫司宫正立在殿侧,看见皇上敲了敲桌子,忙高声唤道:“肃静——”
眼下,朝堂之争已是对半而争,皇帝自然是对这结果了如指掌,“既然诸卿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让朕来做个决断如何?”
“陛下!请陛下三思啊!”魏监使硬着头皮再请。
“魏监,朕可还没开口呢。”皇帝坐在龙椅上望着魏监使冷笑。
“魏监使!公主的婚事自然是陛下亲自决断!你一个堂堂监使,可是想越权?”张参军不遗余力得打压,与其让五皇子收揽苏卿,一家独大,还不如让苏家去扶持个庶出公主。这些时日里长皇子党羽没少收受到魏氏欺压。眼见得了机会反水,张氏一族不遗余力的反击。
“父皇!长宁非遥生不娶,若众卿执意阻挠,儿臣愿遁入空门,以证洁身自好。”长宁固执去牵苏遥生的手,任由众卿如何争执哀嚎,她都从容以待,只等皇帝决断。
苏遥生望着长宁倔强的侧颜,心里苦,低头看向长宁与自己交握的指尖,心中的愧疚令她难安。她一直都不肯相信长宁的执着,就这么拖着,逃避着,一直到了今日,不得不面对时,仍是那呆子在一力承受众人的非议。
“陛下,遥生求嫁。”苏遥生认命,伏身再次跪下,哪怕是半步也好,她不想再由长宁拖得吃力,她想去跟上长宁的步伐。
“就这样吧!有什么可吵的,司宫你去安排了八字相合。”皇帝愉悦,众人皆是中了他的计谋,给卫司宫递过眼色,便在滔天的争执声中散了朝。
“献平君,苏令
卿且留一留。”卫司宫匆匆拦去了长宁的去路。
眼看着众人被驱离出议政殿,沉重的殿门被合上,一室之内,寂静到可怕。
“苏卿,枉朕的女儿一片肺腑,你倒是说说,缘何看不上朕的女儿?”皇帝的声音冷了一来,似乎是不满。
“臣…臣不敢…”苏令卿又岂敢抱怨,只可惜苏家几世清名都毁于一旦,说没有怨言那是假的。
“苏卿,你不愿辅佐朕的宁儿,有的是人心甘情愿。朕念你苏家一片肝胆忠心,你可不要辜负了朕的好意。”皇帝言辞之间皆是警告意味。
“臣…臣一定尽心辅佐,一定,一定…”苏令卿欲哭无泪,今日过后,他苏家只怕要变成天下人的笑柄。
“行了,都退下吧。”皇帝意兴阑珊,也不顾那二人,径直起身,离开了大殿。
长宁松了一口,躬身自地上站起,看也未看苏令卿,她确实不喜欢这个人,也没必要与他独处一室。自大殿中,长宁就已经看见遥生抱着披风,紧张的盯着门口,眼看自己出来了,忙提了裙摆跑上前来。
“遥生。”长宁望着遥生抿了抿,故作镇定将还在迟疑的苏遥生抱了满怀。只是,近看之下,遥生的面颊上施了粉黛,长宁纳闷,便伸手蹭了一下,便在苏遥生慌忙闪躲不迭时,看清了粉黛遮盖之下的淤青。
正是尴尬,苏遥生慌忙推开长宁,看着从大殿里走出来的苏令卿,毕恭毕敬唤了声:“爹…”
苏令卿未回,视若无睹,只孤身朝侯在一旁的苏海潮走去。
长宁愠怒,喝住了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