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终有一别

相比较于长宁离京时的满城欢送,六皇子离京时的无人问津则显得异常凄凉。

“怎么,长宁你来看我的笑话?”当六皇子看到长宁来时,脸色异常难看。今非昔比,六皇子没了皇子撵,也没了家臣前后拥护,被他连累的妾儿,也只能随他一并成了带罪之身。

冬冷寒天里,大包小包的行李狼狈堆在牛车上,长睿的身后传来了阵阵啼哭之声,那个六皇子虽然落魄到了极致,却仍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望向长宁时眼里充满了鄙夷。

“我回京时,是六哥摆了第一道接尘宴,不论往日过节,今日六哥要走,做妹妹的便也该送一送。”明明之前两个人还是斗得你死我活,可眼下长宁看着那人狼狈至极,心中却平静了下来。并不是因为他不恨长睿了,而是可怜他身后冻得瑟瑟发抖的妾室小童。

不说时还不要紧,眼下听得别人怜悯,六皇子身后的妾室更是哭得梨花带雨起来。

长宁眼见六皇子额上的青筋暴起,却没防住那人猛然回身,在众人都始料未及时,扇了妾室一耳光,“哭哭哭!就知道哭!你是死爹了还是没娘了?有完没完?”

那妾室被扇得踉跄摔倒在地上,怀里还护着个一岁半的小童,受了惊吓,此时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长宁皱眉,几步上前将那瑟瑟发抖的妾室扶了起来。古代的女人们就是这样,她们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一辈子都只能当做男人的附属品,长宁望着那个连哭都要看人眼色的妾室,心生无奈,低头解了自己那件披风,披在妾室的身上,又招手向安常侍要了身上带着的银两,欲送与那妇人。

“怎么,这种货色你也喜欢?要是苏遥生同意的话,把这小贱人送你如何?到时候三人共享春宵,岂不快哉?”六皇子轻蔑而笑,负手信步走到摆满珍馐美食的几案前,自顾自吃了起来。狼吞虎咽着,筷子也未用,抓了满手的油渍,也不会问问妾儿是否也饿。

望了眼饿死鬼转世的长睿,长宁从安常侍手中接过钱袋塞进了小侄子的怀里,当长睿看见自己说话时压根无人搭理,三个女人围在一处,反倒是聊上了几句,心中

的怨气腾得烧了起来。

突然之间发了疯,长睿将一盆热气腾腾的浓羹朝长宁泼了过去。背着身的长宁丝毫不知,她此时还在安慰那妇人,是遥生眼疾手快扯住了身旁的长宁,拉起披风将那人护在怀里,顷刻间,躲闪不及被浇了满身的浓羹。

“遥生?!”长宁诧异回身,忙抱住遥生疑惑,手才刚刚触到了遥生披风上的汤汁。那边六皇子已咆哮着扑了过来,“都是你个贱人害本王失去了皇子之位,你现在又来装好人?!”

长宁正怒,拉开遥生举着拳头,已掐住了长睿的脖子。

安常侍倒是个机灵的人,眼看两人即将扭打在一起,安常侍缩着脑袋狠命抱住六皇子往后推,长宁的拳头瞬息间就砸了下来。六皇子被安常侍抱着不得还手,左右解不开困局,落得个只能挨打的份儿。这一次眼看伤了瑶生,长宁没再饶过六皇子,当众人急急拉开时,六皇子已捂着鼻梁,疼的满地打滚。

“长睿,你可要好好享受余生,别死在半道上!”长宁气喘吁吁压了胸口,她才刚解毒不久,身子仍然虚弱,一时又泛起了倔脾气,黑着脸,临走还不忘狠狠踹上那人几脚。六皇子何尝不恨?只可惜他此时正被众人压在地上,不得脱身,便捡了最污秽的粗语骂骂咧咧不停。

垃圾永远都是垃圾,确实不值得被同情,长宁喘息着拉了遥生,就回了公主撵上。呼哧呼哧喘个不停,像是一头暴躁的小兽,却依旧蹲在了遥生面前。

“遥生,对不起。”长宁替遥生解开披风的系带,将那脏兮兮的披风丢去一旁,满目关切询问道:“可烫着没?”

“说了让你不要来,你非是不听,来了便又是打上一架。”遥生无奈叹息,见身前的人满脸歉意,还是慌乱的模样,抬手替长宁顺了顺发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以后不要再乱施好心了。”

长宁委屈,她可不是来做圣人的,她本也打算羞辱羞辱那人,只是看他身后的妾儿可怜,便没了落井下石的心思,“抢遥生是对的,如果今日站在长睿身边的人是你,我只怕我会疯掉。”

“又在胡思乱想了。”遥生皱着眉头看着长宁,那个呆子总有操不完的心,

今天之所以没有拦着长宁,是因为她也想知道长宁会不会展现阴暗的一面,只是没想到,那个人却犯了傻,竟然可怜起了自己的敌人。

当看着长宁捧着自己的手,又去细细打量,苏遥生觉得心里暖,“别看了,没烫着。”

眼看着长宁又蔫儿了下去,遥生无奈,扫了眼四周垂下的帘子,吻了长宁的额头,“不是你的错,别不开心了。”

苏遥生望着长宁,颇为无奈,看长宁蹲在身前的模样,楚楚可怜,特别是那双眼,蕴着柔软的春水,满是愧疚。遥生无奈只得将长宁抱在怀里顺了顺毛,“别傻里傻气的,腿不麻么?都说了不是你的错,不许哭丧着脸。”

怀里的人突然轻笑了一声,遥生听见了,便松开那人莫名其妙的去望,“一会儿沮丧,一会笑的,你这又是笑什么?”

“遥生保护我…”长宁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又傻乎乎的笑了起来,“你保护我的话,我有点受宠若惊。”

遥生听之一愣,却不知道这话该要如何接。她们之间相处了许久,从来都是长宁保护她,与那人比起来,自己今天做的实在是微不足道,“你需要我保护么?”

这个问题似乎难倒了长宁,见那人垂头沉思了许久,目光中有复杂的情绪闪烁,长宁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如果我说不需要,你会生气么?”

遥生没有料到长宁会这样回答,望着那人不解其意,只得开口问了声:“为何不想我保护你?”

“因为,比起被你保护,我更希望能够保护你。”长宁垂下了眸子,将遥生的双手暖在掌心,“如果我需要你的保护,那我该要多弱?其实,你能保护我,我真的好开心,因为能被你在意,我觉得很幸福。但是我承受不了那样的结果,承受不了把你置之于危险之中,所带来的恐惧。”

长宁苦笑:“也许我说的话你无法理解,可是,不管以后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你都要先保护好自己,然后再考虑长宁。”

摇摇晃晃的公主撵中陷入了一片沉寂,遥生却不知该怎样面对长宁,这世间真的会有人像她所说的那么傻吗?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选择了保护好自己,对她的落难视而不见,那个傻

子该会多难过?

遥生皱了眉头,伸手用指尖将长宁的下巴抬了起来。如果她看到长宁的目光里是闪躲或是遮掩,也许遥生的心里会好过一点。可对上那人目光时,长宁的眼中只有一片坦然和坚定,坚定到令遥生感到害怕,“你是随口说说的,对吧?”

长宁却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只听听便好,我也同你一样想法,这世间最不可信的就是山盟海誓,倘若真有那样的一天……”

“苏千金…”公主撵外,是安常侍的声音打断了长宁的话,“苏府到了。”

“知了。”遥生对撵外的人应了一声,却有些懊恼安常侍打断了她与长宁之间的谈话,倘若真有那么一天,长宁会如何选择?

“遥生要归家?”长宁警觉,此时又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是,早前说与你的,大哥的事,我该向父亲交代叮嘱些的。”遥生看着长宁堵在身前,一动也不肯动,拉了拉那人的手腕,无奈摇了摇,“还不放我归家?”

长宁气结,“家?哪里才是家?”

望着遥生皱眉沉默不语,长宁又委屈了起来,“这里是遥生的家,可遥生才是我的家,现在你要回家了,我的家便没了。”

长宁的脸又垮了下来,这个傻子,在自己身上总是过分的索求,却惹得遥生也难过了起来。缠了长宁的后颈,在那个傻子的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我会回去的,你要听话,我处理好这边的事,就回家。”

长宁抬指触了触被吻过的唇瓣,红着脸舔了一下嘴唇,那样子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小媳妇儿。

“安常侍?”撵外,传来了苏令卿疑惑的声音。

“令卿大人。”安常侍忙是回礼。

撵车里听的清清楚楚,遥生无奈揉了揉长宁的耳垂,那人终究还是妥协了,轻轻叹息一声,转身掀去挡帘退了出去,一如许久之前,那个怯懦的小奶狗,朝遥生伸来了修长的指尖。

遥生起身握了长宁的指尖,同那人一并下了公主撵。

“献平君。”苏令卿忙躬身行礼。

“苏卿家不必。”长宁赶忙阻止了那人躬身。

“献平君屈驾,快请府上一坐!”苏令卿毕恭毕敬道。

“不必了,苏卿家不必客气,长宁身体不适,

这便要归了。”长宁望着遥生含蓄地点了点头,便重新登上了公主撵。

长宁的背影落寞,眼看着公主撵遥遥而行,许久不曾见过长宁的苏令卿隐去面上的客气,黑了脸色,对遥生严厉呵斥道:“苏遥生,你还知道回家?”

“父亲。”遥生知道自己闯下的滔天大祸,这一通训斥,左右是免不掉的,也是她必须要承担的结果。

“将天家的儿女们玩的团团转,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好本事?”苏令卿越说越气,又不好被四邻街坊看了笑话,一把扯了苏遥生的衣领就往府里拖去。

“她爹,她爹!孩子大了,你消消气!”隐在一旁的苏母忙是冲了上来,就要护住遥生,从小疼到大的,没受过一点委屈,苏母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遥生被罚?

“妇人之仁!看看你教出来的好闺女!滚开!”苏令卿猛然一推,将苏母推了个趔趄,倘若不是身旁的丫鬟相互这一下可要摔得不轻。

府上的家丁忙是紧闭大门,府里已是闹哄哄乱成一堆,苏令卿正羞恼,这便要拖了遥生往宗祠里家法伺候。

遥生,面寒,心更寒,倔强着一声不吭,在众人揪扯之中,被拖进了宗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