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心在痛楚

“长宁!”乱哄哄的公主帐里,遥生紧紧握着长宁的手,不见那人醒来。医女剪去血淋淋的衣衫,长宁的肩头惨不忍睹。三道抓痕将皮肉撕扯得狰狞,还有一支箭,嵌在肌肤里,医女将箭矢截断,遥生见长宁疼的瑟瑟发抖,大脑一片空白,未待来得及思考,已将长宁护进了怀里。

“轻些,公主怕痛。”遥生红着眼,她担惊受怕了整整一天,心中备受煎熬。长宁不明白她的心情,她明明说过要长宁诸事小心,可那人根本没有听进去她的话。

遥生眼睁睁看着,见那医女拔了几次拔不出箭头,箭身染着血滑腻,箭头又咬着长宁肌肤怎么也拉不出来,遥生忙说与门外的安常侍,唤太医来。

将长宁扶在怀里,遥生用自己的广袖将长宁暴露的肌肤挡了起来,太医匆匆而到,看见献平君肩头的伤痕,面上也是一愣。

“拔箭!快些!”遥生含泪望着太医,长宁的身体滚烫,让遥生揪心不已。

男人的力道到底是足些的,可长宁不好,太医手上刚上了力道,长宁就止不住得瑟瑟发抖,埋在遥生怀里,疼得冷汗直冒,低声啜泣不止。就在遥生的眼前,面白如纸,当拔下剪头时,遥生甚至看见了一小块肉屑随着剪头一并被扯了出来。

长宁疼的无以承受,低吟一声,挣扎着醒了过来。暴躁地喘着粗气,一双眼赤红,似要吃人,那原本俊秀的面庞扭曲得狰狞。

遥生能感觉到长宁的疼,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只得紧紧环着长宁,说些安抚的话语分散她的注意力。可感觉之中,遥生护在长宁脊背的袖子顷刻便也被染的黏腻,她只盼太医的动作快些再快些,长痛不如短痛,不要让长宁备受煎熬。

长宁痛,挣扎着就要脱离遥生控制,死活推着眼前的桎梏,却听得遥生声音哽咽,“长宁,你乖些。”

一抬眼,遥生正泪盈盈望着自己,那目光也是痛到窒息。长宁疼的浑身发抖,却咬了唇不肯再吭一声,生怕这般样子狼狈吓坏了遥生。可她还是能感觉到,遥生缠她更紧了,本想开口告诉她不打紧,背后突然有烈酒浇在了伤口上。

遥生怎么按不住长宁,

那种痛,那种残忍亦不是遥生所能承受。长宁的惨叫声就在耳边,像是刀子直接划在了遥生的心上,那个血窟窿越来越大,实在疼得难忍,遥生抱着长宁哽咽了起来。

随后医师告退,医女包扎了伤口,长宁又是陷入了弥离恍惚。

皇上来过,长宁死死攥着遥生的衣衫不肯松手,是极其尴尬的场面,叫不醒那人,皇上向太医询问了一些情况,当得知长宁无性命之忧后,终于松懈了紧绷的神经。

“看来你早就知道宁儿会做下今日这般荒唐事。”龙颜不悦,皇上居高临下望着苏遥生,目光深不可测。

苏遥生不知该如何回答,一瞬间想了许多,却无从开口。

“夺了朕的宝贝,要是护不好她,朕拆了你苏家!”皇帝仍是恼怒,默许却不等于赞同,只因眼前的局势,如此做是最为妥当。可荒唐的事仍是荒唐,皇帝不喜欢苏遥生。自己的孩儿们皆是被她害得五迷三道,在帝王的眼中,遥生简直就是个祸害。

一番警告,皇帝愤然离帐。再次沉寂的帐子里,长宁的身躯仍是滚烫,遥生低垂着眉眼,看着长宁狼狈的模样,抬了袖本想替那人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可看完、见袖上的鲜红刺目,遥宁忙压下了自己颤抖不止的手臂。

这一天,她备受煎熬,苦苦盼着那人能平安归来,心中的滋味当真不好受。皇上还指望她苏家保全长宁,如果他们知道苏家也推波助澜踩了长宁一脚时,他们会作何感想?

究竟是谁保护谁?眼前的傻子身体滚烫,浓密的睫毛下积攒了一团淤色,遥生望着心中五味杂陈,看着看着,就没了时间概念。她看不透长宁究竟在想什么,又或是在图谋什么,可她真的不懂这个长宁,明明仍旧是那张脸,可眼前的长宁却令她感觉到陌生,也许那人该再自私一些,再阴鸷一些,遥生才会觉得熟悉。

直到长宁打了个冷寒噤,遥生才从那人面庞上的憔悴移开视线。想拉开她让暖暖的裹着被衾安心休息,可长宁不肯,一动就龇牙咧嘴又要往她身旁贴。说什么也无用,后来,遥生才明白过来,长宁只是在循着本能行动,她只是在贪图自己身上的暖。

当遥生好不容易挣脱了

长宁的桎梏时,长宁竟然开了口:“遥生,疼得厉害,让我靠靠。”

她的话狠狠在心窝上捅了一刀,遥生忙又握了长宁冰凉的指尖,屋子里皆是血腥,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你会着凉的,这般湿着,如何舒服?你安生些,我替你擦擦身子,换件衣裳好不好?”遥生软着语气,可心里知道那人在有些时候却是莫名其妙的倔。

可怀里的长宁动了动身子,眉头又蹙了起来。

“是不是又疼?”遥生忍不住蹲在长宁面前关切。

“遥生的头发乱了,都怪我无能软弱,未料到今日的险境,险些害了遥生。”长宁想替遥生拂去额前垂落的发丝,才一抬手,又是疼的满目眩晕。

“你别再乱动了。”遥生红着眼睛,压了长宁的手,不敢让她再动。

“遥生…”长宁的声音正哑,“我是不是搞砸了,父皇最后可有答应?”

泪不受控制,遥生被眼前的长宁气到落泪,强忍住哽在喉头的酸楚,说与那人,“照顾不好你,皇上要灭了苏家。”

痛在那个人眉目间逐渐清晰,长宁咬着牙就要挣扎起来,“我去与父皇说。”

“你安生些,让我照顾你。”遥生托了长宁的后颈,看着那人又是傻里傻气不管不顾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好。”长宁的唇一直在隐隐发抖,明明是个怕疼的人,却总是固执。松开了遥生,自己趴在床榻上,长宁肩头的缠布又浸出了血色。

遥生狼狈擦去眼前的泪,出了帐篷,嘱托过安常侍去准备衣物和热水,人便又寸步不离,守在了长宁的身旁。

长宁的精神头好了些许,努力抬了下手腕,遥生已默契地的握了她冰凉的手,“遥生…”

“嗯。”遥生忙俯下身子去听,长宁的声音太微弱了,她听得不太清楚。

“刺客呢?”长宁睁不开眼。

“抓到的时候已经自裁了。”遥生答与那人。

“有人想置我于死地,我带去的侍卫们可都好?”长宁说得吃力。

遥生没敢告诉她,被大皇子猎杀的小侍卫没熬住死了,与她同行的家臣们最后也只活了两个,“都好,你也要快点好起来听到没?”

“遥生,你回去苏令卿那边,有人图谋我,眼下

我这边不安全,苏卿那边安全,你回去…”长宁握了遥生的手指,怎么也舍不得松开。

“我守着你,你安心歇着,皇上要父亲追查背后的指使,我在你这处更安全。”遥生没告诉长宁,她哪也不想去,她只想守着眼前的傻子。

“今天晚上那个刺客,不会是太子的人,他身担守卫猎场的重任,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杀你的人,是得不到你的人。你让苏卿家来,我有事必须要安顿与他。”长宁还是不放心,又将自己遇害的线索一一都说与了遥生。

是六皇子长睿。

长宁只是一点,遥生就明白了过来。太子求亲时,她曾发过两封绢报求援,那时长睿安静得出奇,遥生只是怨,却未有堤防。原来六皇子早就想好了计谋,他陷在禁闭之中,争不得的,便想毁了苏家。

险些害死长宁,她也早该清楚这些代价,遥生一直以为长宁痴傻,可她陷在迷局里,却还是能看的通透。之后,长宁强撑着精神,又与遥生安顿了许多。遥生都记在心里,点点头,心中却怨怪长宁不懂歇息。

“长宁,你睡一会,你交代的事,我去通知父亲。”遥生握了长宁的手,又暖了暖。可见着那人没了力气说话,只皱了皱眉头,遥生正要走,长宁却不肯松手。

“叫安常侍进来。”长宁勉强撑着精神。

“安常侍!”苏遥生匆忙照办。

“主儿,好些没有。”安常侍匆匆而来,进了帐子里,也是一脸担忧。

“安常侍,把守卫都拨给遥生,不得差池。”长宁的话有气无力。

遥生皱眉望着那人,不禁压了胸口,那种感觉,令遥生的心涨得难受,不知被什么填了满,却让遥生心中渐渐起了惭愧。

“主儿…”公主也重要,安常侍本想劝说,遥生望着他皱眉摇了摇头。

出了帐时,遥生只象征性带了两人,门外守卫着的,不光有长宁的兵,皇上的卫,还有她苏家添来的家丁。

一直回了苏家的帐,遥生才一掀开门帷,就看见苏海潮跪在地上,苏令卿的面色难看到了极致。

“爹…”遥生望也不望大哥,福身一礼,“遥生有话要说。”

不见着遥生还好,看见了,当真气不打一处来,

他苏家风雨飘摇,这一儿一女都是好本事,三下两下就将苏家推翻了风口浪尖上,气的苏令卿指着这一儿一女半天犯不上话。

“事关重大,遥生有话说。”苏遥生冷言又是提醒一句。

“说!”苏令卿一甩袖,背了身,看也不看。

“只得说与爹一人说。”苏遥生的话里话外都是对大哥的防备。

苏海潮听了这话语刺耳,心中的火气腾地又烧了起来,一样是为苏家殚精竭虑,他只能跪着受罚,遥生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苏海潮愤恨瞪了过去。

“你,滚出去!”苏令卿对苏海潮不客气道。

当帐子里终于安静下来时,苏遥生与父亲说道:“这件事父亲查不出的,父亲,我们去面见圣上。”

“你疯了?”苏令卿呵斥一声,眼下所有的人都避之不及,凑上去的人什么结果?“苏家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女儿?!”

“父亲,皇上为何要父亲查此事?”苏遥生皱眉望着苏令卿,心中失望,“当时跪了满地的臣,张家魏家也都在,为何皇上偏偏要父亲查?”

“长宁有事让我禀报皇上,父亲不去,生儿自己去。只可惜献平君自作多情为苏家担忧一场…”遥生叹息一起,竟然也替长宁的一片苦心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