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生跟献平君两人真是情同姐妹,直教人叫人羡慕不已呢!”望着七公主行去公主帐,身旁的少女也不知是羡慕还是醋了,立在遥生身旁小声嘀咕着。
可遥生却没心思闲话,忧心不已,抬起目光搜寻一阵,见大哥手握护腕转了转小臂,正从苏家的帐中走出,遥生忙提着裙摆一路追了过去。
“大哥。”苏遥生拦住了苏海潮的去路。
“怎么?”苏海潮冲身旁路过的好友点了点头,这才些许不耐烦地转头望向遥生。
“求大哥帮帮献平君。”苏遥生终究是无法如面上那般坦然,她总觉得最近大哥行为怪异,不顾爹爹的警告,还要几次教训,要自己去讨好太子。遥生攥了裙摆,求道:“帮帮长宁,她对咱家有恩,我担心她会出事…”
“这不是你一个女儿家该掺和的事儿!”苏海潮寒了面色,心中恼怒苏遥生不受点拨。教了她几次,让她去与太子示好,结果她倒好,揣着明白装糊涂。徒徒惹得自己在太子面前受气,在众人面前受耻笑。正待要走,见遥生又后退挡着去路不肯让,苏海潮懒得与这不开窍的妹妹辩驳,干脆握了遥生肩头一挪,黑着脸便往马厩的方向行去。
苏遥生心中的预感越发不好,正心急,听得身后又是一阵喧闹,遥生知道一定是长宁出来了。
苏遥生回身寻望,见公主高高束起长发,白色的佩玉缎带将发扎在脑后,此时也正低头整理着衣衫,戴着遥生配给她的那套箭具,臂弯里搭着件披风还未来得及穿上,眉宇间英气逼人。遥生极力压稳了步伐,冲长宁走了过去。
“遥生?”长宁见遥生过来寻她,正开心。不料,面前的人伸手一推,又将长宁推回了帐子里。
“秋猎有诈,你不要去。”苏遥生抵着长宁,说什么也不肯她再出去。
“可是苏卿家得了什么消息?”
摇了摇头,遥生答不上来,“我觉着气氛古怪,预感不好。”
长宁皱着眉头,很认真的的点了点头。随之一笑,面上又软了下来,遥生还是在乎她的,看着那人担心的模样,长宁觉得幸福,便傻乎乎伸手将遥生圈进了怀里,“我一定会小心
的,那么多人保护我,不会出事。”
遥生只觉着无力,长宁又高又瘦,那人一亲近,对于遥生来说便是乌云盖顶般地绝对压制,靠在长宁怀里,连挣扎都艰难,呼吸间都是长宁柔软的气息,令遥生无处可逃。
“你不可以逞强。”怀里的人似是无奈。
“等争了头功,我就向父皇求亲,遥生,若是长宁娶你,你应不应?”那个无赖,心跳得飞快。
苏遥生哑然,推了推长宁胸口,依旧忧心不止:“你若是逞强,便是得不偿失。到那时,不由我选。”
“要选我!”呆子气结,松开了遥生,深深望了一眼。随之,缚在腰际的手摸索着什么,将那件先前搭在臂弯处的披风,披在了遥生的肩头。长宁一本正经将系带挽得端正,松了口气,替遥生展了展披风,终于开怀,“好了。”
苏遥生心里苦,正待再与长宁争执秋猎后场之事,突然有一个吻轻轻落在了额头之上,长宁的气息就在方寸之间,那个吻,柔软似长宁的心。苏遥生抬指触了触额上被吻过的痕迹,面上窘迫到无所适从,一时间竟也忘了推开那个日渐过分的登徒子。
叮嘱的话终是无法阻止去意已决的人,遥生劝不住长兄,也劝不住长宁,心中越发难安。屋外的传信官便已叫了时辰,长宁含笑,“等我还来。”言罢,便掀了帘子出帐,可随之遥生无奈摇了摇头。
这个呆子,弓还立在弓架上,上了猎场,不带武器,是要与猛禽肉搏么?遥生忙去架子上取了弓,两只手费力捧着,才真真切切体会到那弓的分量。
而长宁似乎也想起了自己的长弓,正掀了帘子回屋来取,见遥生挪得吃力,赶忙接了过去,“莫出去了,就躲着吧。外边起了寒风,帐子里舒服些。”说罢,长宁便转身要走。
“长宁!”苏遥生急急唤了一声。
那人听了转回头,一脸茫然望着遥生。
“要小心些,不可贪功。”苏遥生皱眉望着长宁,目光中的担忧怎么也掩饰不住。
“知了。”长宁仍是温润笑着,一脸的无害内敛,眸子中映着遥生的身影,深深望了一眼,迟疑了瞬息,走上前用力抱了遥生一瞬,才依依不舍出了帐子。
各家
的儿郎牵了马匹在营场等候,眼看着人是齐了,那边猎场的围栏开放,霎时风尘仆仆,只听得马蹄声轰隆隆一片,营地里空去了大半。
女眷们能做的不多,无非是吃着点心,玩玩投壶,打打花箭,而遥生心中乱糟糟不止,便没有出帐。不一会习音来了,说是公主安顿,让她留下来侍奉小姐,随之点心果脯摆了满桌,倒是可惜了那份心思,却不知帐里的人其实半点胃口也没有。
猎场里,众人轰轰而过,渐渐,随着深入,人群四散开来。渐入林深之处,周遭无人,长宁转身看了看带着的亲卫,点了点头。随之亲卫们,将背后用锦缎包裹的长叉亮了出来,闪着银光,带着倒刺,看着也是得力的家伙。
“记住,别的一概不寻,我们只求那只白虎,若是旁的追来,只管驱离,休要浪费时间。遇到了我们寻的那头,持叉的一定不要退却,持三棱枪的瞅准机会放血。大家千万不要走散了,争了头功重重有赏!”长宁叮嘱,见那些家丁各个神色镇定,不见丝毫畏惧,心中安心不少。
转身,又是启程,不想另一队人马冲了上了。
“献平君!”来的人刚是一声急喝,长宁只觉后颈生风,循着本能俯身闪躲,心中战意暴涨。
“哈哈哈哈,献平君,这要是上了战场,你这脑袋可就不保了。”大皇子看见长宁惊慌的神情甚是洋洋得意。
“大哥,刀剑无眼,下一次,长宁可就不客气了。”长宁脸色正怒,只推了推手中的三棱枪,大皇子才感觉到喉头上的寒冰锐意,刚刚还是得意忘形,转眼间黑了脸色。
“长宁,你要是敢与本王争虎,可别怪本王不客气!”大皇子策马拉开几步,这下倒是连伪装也懒得伪装了,恶狠狠瞪了长宁一眼,便引着家臣们先一步走了西侧的独径。
长宁叹息着摇了摇头,重新将三棱枪插回马侧的搭扣上,也懒得与那个莽人计较,既然他走了西边,那长宁干脆选了东边。
驻守猎场的亲卫里,有长宁原先被打散的兵卒,此时作为眼线,也是拿到了确切的消息。说围场深处,皇上特意放了一头白虎,实属罕见,极有可能就是父皇所指的头功。
猎虎不容易
,同样寻虎也不容易,一路赶着行程,休说是那白虎了,就连普通的虎也未有见。长宁已经定好的策略,最好的结果就是顺利寻到白虎,倘若不能,哪怕是多打几头猛禽,有父皇相助也能说得过去。
可多少心里还是急迫的,沿途逐渐深入,长宁才发现这猎场远比想象中要大的多。
一转眼已是午时,狩猎是项耗费体力的活动,所以一般人上半场都会就近狩猎,等午时便会回营休整,待用过午饭,下午便去更远的地方游猎。
遥生无心守在帐篷里,虽说是好吃好喝供养着,可遥生一点胃口也没有。今年的猛禽是比往年多,上午开猎不久时,就有些莽撞的小公子受伤折了回来。女眷们本是图个热闹,可这眼看着有些公子们受伤被抬回来,女儿家们便也无心游赏了,只望着猎场入口处,提心吊胆着,生怕是自家的兄长们出了事回来。
遥生也不例外,眼看着各家的公子们都已回营午歇,唯独不见长宁回来。忧心忡忡正听见营地入口处传来阵阵马蹄声,遥生精神一振,极目远眺。
回来的人前前后后附庸了好大一批,却不是长宁的人马。而是太子长铭归营,遥生目光一冷,见大哥也在其列,才是不久的时辰,长铭就已经猎到了今日的第一头虎。
皇帝兴致正好,率着众臣夸奖太子,遥生却皱起了眉头,看也不看那群人,依旧紧紧盯着营口,却如何也等不到她要等的那个人。
抬眼看看天色,午晌已将近结束,回来早的郎君们,有些已经在整顿装备以待出发。而长宁仍是不见回营,遥生坐不住了。干脆行去苏家的帐里,见大哥面色正喜。
“爹,大哥。”苏遥生行了礼,端坐在席尾。
“嗯!”苏海潮牛气哄哄点了下头,还未见得结果,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就已经是认定太子稳操胜券了。
“大哥可见着献平君没有?”
苏海潮嚼了嚼口中的肉片,面色又沉了下来,“苏遥生。”
遥生抬了目光对视。
“离长宁远点,不要因为你那点幼稚的小任性而拖累苏家。”苏海潮拍了拍手上的盐渍,颇具警告意味的盯着遥生,“就因为你,父亲已是难做,如今苏家招了各
方的眼,还不是我们四处低声下气,维持局势?”
苏令卿沉着脸色将手中的盏重重落在桌子上。这些个儿女们,没一个让他省心,“你们都大了!翅膀硬了!为父的话你们听过几句?!”
兄妹两人寒着脸各自扭头皆是不悦,“这苏家,要是靠着你们主持,还能长远?!”苏令卿越说越气。
一个无视父亲的警告非是把皇子们各家惹个遍,一个又无视皇上的警告,非要去壮大太子的势力。这一儿一女,没有一个听劝!
正待训斥几句,不料帐外魏家的儿郎唤了一声:“苏兄!可快些!准备出发了。”
“来了!”苏海潮携了长弓,忙是起身追了出去。
苏遥生沉着眼眸不着痕迹叹息一声,便与父亲行礼,离了帐子。帐外此时的阳光正明媚,举目四望,见各家的儿郎们陆续又进了猎场,长宁…仍是未归。
苏遥生紧紧攥着披风,心中的不安在无限扩大。遥生看太子神采奕奕,纵情欢笑的模样,怎么也放心不下那人。太子阴鸷,倘若心里藏了心事,他一定是面色凝重。可今日的太子,春风得意,一副稳操胜券的架势,足见那人胜率定是颇高。
长宁,快回来。遥生在心中一遍遍焦急地祈祷。
与此同时,在幽林深处,长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握着长器的手止不住地发抖。虎口处被震得生疼,好端端的白袍此时沾了泥土,全然没了早时的安然。
长宁瘫坐在地上,望着手里的长器摇了摇头。到底是个半吊子,当时还以为自己想得周全,结果在设计时,长宁的图纸将手柄设计得通体光滑,却没有人提醒她沾了血时,那长器极容易打滑根本没法使全力。
“主儿,用臣这把吧。”身旁的侍卫将自己的那柄三棱枪递到了长宁面前。
长宁抬眼,见那柄枪身用细麻绳一圈一圈缠过,再扭头望与众人,见大家皆是如此,长宁苦笑不已:“你们呀,都知道我做的不妥,如何不提醒我?”
侍卫们只是毕恭毕敬立着,谁也不敢乱说话。
“都坐下歇歇。”长宁拍了拍身旁的草地。结果众人仍然是一声不吭,只规规矩矩立着。
“都坐下,咱们府上的人,不要循着那些陈
旧规矩不懂变通!”长宁煞有介事拍了草地,众人们才犹犹豫豫坐了下来。
见众人脸上终于稍有松懈,长宁从怀里抽出一条长帕起身。刚才猎虎时,冲在最靠前的小生被老虎扑倒了,险些出事,被众人用长叉合力推开,可那小生手臂还是被抓了一道。喘息片刻,长宁去那小生身旁仔细查看一番,见只是皮表受伤,松了一口气。
“公主,臣自己来吧。”那小生哪里敢承受公主关照,忙是闪躲。
“别动,一下就好了。”长宁皱皱眉头,替小生包扎好伤口开口道:“受了伤就先回去吧。”
“臣不回!臣还能继续为公主效力!”那小生倒是个忠心耿耿的侍卫。
“行了,别逞强,咱们人多,你就放心回去!”长宁将帕子缠紧并打了个小结,“再说了,咱们也不能带着这大家伙满山林的跑不是?你替我先带回去!”
既是领了命,那小生便也无可辨别。只待同众人一起休整了片刻,长宁带着部下们准备继续寻白虎,而那名受了伤的小侍卫则将猎到的虎驼在马背上回营。按照大家的商议,小生带了虎回营,便也算得上长宁公主有功,营地里的家臣不在少数,到那时,再替一人前来补上空缺便可,目前来说也还是安全的。
商议过后,众人分道扬镳而行。只是,那名回营的小生怎么也不会想到,回营的路上,竟会撞见大皇子游猎的马队。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那小生躲闪不及,撞了个正面。
“大胆!哪家不长眼的!敢拦了大皇子去路!”对面的人发声呵斥着,就要扬了长鞭去抽人。
“大皇子恕罪!大皇子恕罪!”那小侍卫憋屈,明明是绕行,这帮人非要刻意走个对头,还言语挑衅。虽然觉得憋屈,可别无他法,那小侍卫只得翻身下马,在太子与众臣的面前跪下行了大礼。
“偷了我家的虎,是要哪里去?”大皇子勒住缰绳,似笑非笑看着对面的侍卫,见绑额的式样,已知道那侍卫是长宁手下的家臣。
那小生诧异一眼,哑口无言。脑子却转得飞快,明白过来这刻意地冲撞就是冲着夺虎而来。不安地拉了缰绳倒退两步,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时,猛然翻身上马,就掉
头往林子深处跑去。
倘若是在此处,那必然是无人敢动的,可争功是头等大事,大皇子又无所收获,看了是长宁的家臣孤身一人运送猎物,这才生了抢夺的心思。不着痕迹弄死个侍卫再容易不过,大不了推说是猛禽袭击,做了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身后已是数支箭矢奇袭,那侍卫的马驮着人和虎肯定是跑不快的。才未出几步,连马带人都被射翻在地。
“杀了他!”大皇子正兴奋,驱着马就要追上那个侍卫。
幸而小侍卫身手敏捷,翻滚着已冲进林子里,当大皇子欲穷追不舍时,凌空有数只箭矢飞了过来,阻止了大皇子的追击。
“大胆!何人放肆!”众人一面掩护着大皇子撤退,还不忘拖了那只虎当战利品。
眼看着垂死挣扎的小侍卫身中数十箭落逃,左右想那人该是撑不过太久,大皇子一行生怕中了埋伏,调转方向,离开了那处。
“殿下,献平君那家臣如何处置?”秘林之后,一群掩面男子陆续现身。
“这等好事如何不善加利用?”太子含笑,一双阴鸷的眼眯了起来。“把那人丢去营地门口,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能一举铲除了两个敌手,真是令孤欣慰。”
太子长铭拉了缰绳,悠闲转了方向,准备动身,又猛然想起献平君问了声:“长宁可到了?”
“回殿下,献平君走岔了,臣已叫人引导,估摸着还要再一会儿。”那家臣回应道。
见太子挥挥手,一行蒙面人又退进了林子当中,而太子长铭,悠闲而行,回到了休整的众人之中,依附的臣子正有说有笑,眼前,人们正围着头奄奄一息的白虎连连称奇。
太子,已是稳操胜券。
当苏遥生越发不安时,猎场外有个浑身是血的侍从跑了出来。背上还插着箭,女眷们不曾见过这般场面,早是吓得尖叫连连。
众人之中,遥生已认出了那侍卫的装束,是长宁随从,心脏猛然收缩,疼的遥生险胜摔倒,忙是顾不上得体冲了过去。
若说是秋猎受伤的人年年都有,可那侍卫背上插着箭矢,但凡是有脑子的,也看出了那是人为而非狩猎时受的伤。
未待几步,那小侍卫已被众人围了起来。就连吃闲茶
的皇上也冲了上来。
“大…皇子,大皇子抢了…献平君的虎…”那侍卫还未说上几句,人就一头栽倒昏了过去。
先前还是热闹,众人陷入了一片死寂,骨肉相残,还是在众人面前点破,这是何等丢脸的场面。
见皇帝的脸色风云变幻,白了又青,青了又红,咬牙切齿,叫了辅郎将,“去寻长泓长宁回来,朕要马上见到人!”
“是!”皇上钦点的兵马火速集结,才是片刻,便轰隆隆冲进了猎场。
苏遥生冷眼望着猎场的方向,她的脸色同样不好,在寒风中站了近一天的功夫,嘴唇冻得微微颤抖着,还是咬了贝齿紧忍,众人不见,苏遥生的眼中悄悄泛起了潮气。长宁固执,说她几次都是不肯听的,心中已将那人骂了无数遍,却只有无力感酸涩在心头。一双隐在袖口之下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她只记得长宁说:“等争了头功,我就向父皇求亲。”
猎场深处,长宁嘴上不说,可心中越来越焦急,望了望天色,又催促着马儿快行,狩猎比想象中难上许多,没有经验的人,很难察觉到野兽出没的痕迹,像她这样漫无目的的搜寻,效率实在太差了。
秋天日落本来就快,眼看着天色渐晚,长宁真的慌了。匆忙划过一眼,骤然扯了缰绳,面前的一颗树上,分明有爪子抓挠过的痕迹,长宁望了望一人高的杂草,还是硬着头皮带领了家臣前去搜寻。
“都打起精神来,保护好公主。”身旁的亲卫警觉,众人便将长宁围在了正中。
一路追踪,见地上隐约有些痕迹,长宁放慢了速度。在他们的头顶,正有一黑衣人打了手势,就见头顶的树冠之上,有许多人隐匿其中。
一步步追寻,渐渐,地上出现了些血渍,斑斑驳驳,带着拖拽的痕迹蜿蜒,长宁欣喜若狂,招呼着众人准备武器,长弓在手,一行人沿着痕迹追踪。
当众人终于走出那片荒草地时,一行人停下了步伐。眼前出现一个漆黑的山洞,那斑驳血渍一路延续进了山洞,阳光照不进去,透着幽冷的寒气,似血盆大口一样,等待着猎物到访。
“主儿,太黑了,又不知道里边是什么情况,不然就算了吧。”一旁的亲卫似乎
为难,生怕公主生了闪失。
长宁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是西斜,用不了多久,天色就要暗,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如今海口夸下,灰溜溜回去了,哪里还有颜面见遥生?
“进!”长宁咬牙。即便是今日只猎到两头虎,她也有办法与皇上斡旋,可一头…实在是太勉强了些。
一行人就地取材,做了几支火把,这便往山洞里行了去。
却不知在背后,有一队人随行,而那其中的一员,竟然就是苏遥生的大哥苏海潮,隐在暗处,似乎正等着长宁一行入洞。
辅郎将的骑兵此时刚刚出了前场,见太子一行满载而归,大大小小的猎物满盈,士气正是昂扬地往营地折返。
“太子殿下!”辅郎将忙是翻身下马行礼。
“辅郎将如何来了?可是哪家的公子求援?”太子一脸严肃,看了看面前浩浩荡荡的队伍道:“若是遇险可遣了孤的人一并随往!”
“哦,不用了太子殿下,眼看天就要落黑,这猎场夜里危机四伏,臣等前去更为稳妥。”那辅郎将答道,“且问问殿下可知道献平君是走了哪个方向?”
太子皱了眉目关切道:“可是七妹受险?”
“不不不,只是伤了个家臣罢了,陛下见天色渐晚,就是让臣等接应下,省得黑了天怕公主迷失方向。”辅郎将不知真相,还在心中感叹兄妹情深。
“孤午时出猎就一直不曾遇上七妹,一路自东行过遇到的儿郎们,也都随行在列,郎将且寻着西面找找看罢,七妹妹贪玩,劳烦辅郎将了!”太子客气,又支用了手下的随从们一并寻人,这才继续往营地处归去。
望了望渐黑的夜色,太子长铭脸上显出一丝隐约笑意,西边?只怕是寻到黑天了也寻不得的。今日之后,便再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待一切尘埃落定,娶遥生,拉拢苏氏,称王不会是时间问题。
却说长宁与随从们一路进了山洞。
“公主,您往后站着些。”身旁的亲卫谨慎,才进了山洞不远,一行人手持长器已形成了防御之势。漆黑之中,虽然有火把的微光照亮,可对上这无尽的黑暗,依旧是什么也瞧不清楚。安静到了极致,随着脚下沙砾的摩擦之声渐渐深入,在
山洞的另一端隐约传出了猛兽的阵阵喘息之声。
长宁扭头回望了眼洞口,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拉停了众人开口道:“倘若形势不对,我们就撤出山洞,切勿恋战。”
“是!”众人压着声音回复一声,漆黑之中,不明的危急令人毛骨悚人,众人不敢轻视,缓缓行着,手中的盾牌已是形成了一堵铜墙铁壁。
此时盾牌中间开出一道缝隙,众人极力高举着火把张望。突然,那漆黑的尽头有两道两缕幽光闪烁,众人忙是屏息凝神。长宁手持长弓同时入三箭对着那幽光开了满弓,“注意…”
“嗖——咚!”像是射在了皮肉之上的声音。
随之那黑影嘶吼了起来,似是吃痛,听着却不是狮虎长啸。眼看着那幽光越来越高,众人一直盯着,缓缓扬起了目光,长宁屏住了呼吸,“是熊!”
众人诧异,可长宁未停,瞬息间,十多支箭矢射出,那熊暴怒而起,只听得远处轰隆轰隆而响,是锋利的爪子划过地面的声音,听着毛骨悚然。长宁忙是招呼:“撤!快撤!”
眼见不是对手,众人转身往山洞外逃去,然而谁也想不到,才是回身,那洞门口恰巧有巨石滚轮,轰隆一声,将洞口封得只剩下一圈残光。
“防御!防御!”长宁咬牙搭箭!身后的盾阵慌乱之中又搭了起来。
有一侍卫冲去洞口边查看情况,鼎力推了片刻,脚下打滑,奈何那巨石纹丝不动,四周摸寻着查看了一圈也没有缝隙可以逃脱。
众人之中,唯有长宁最先明白过来,这是个圈套,他们被人算计了。忙丢掉手中的长弓,长宁忙将背上的三棱枪取下防御,才一抬头,那头壮硕无比的棕熊已是铺天盖地压了过来。
“放血!”长宁咬牙角力,见黑暗之中,四名壮汉一手举盾,一手持倒刺三叉抵着棕熊防止靠近。苦苦支撑之下,余下长宁和剩下三人,手持三棱枪疯狂刺入棕熊的躯干。三角形的开口,血流如注,可那棕熊力道之大,才一掌,就将盾牌撕了个变形。
与此同时,在营地里,篝火燃着熊熊烈焰,本该是欢聚盛宴。此时众臣们跪了满地,无一人敢言语。
女眷们被驱得远远躲开,皆是偷偷望着眼前
的阵仗。苏遥生抬头望了眼漫天星辰,只觉虚脱,死死攥着长宁的披风忐忑不安,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营口,却迟迟不见长宁归来。
“啪!”皇帝怒急了,伸手扇了大皇子一耳光!咬牙切齿扯着长泓的衣领怒斥道:“长宁在何处!”
“父…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啊!”长泓狼狈至极,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此时眼见着父皇又抬起了手臂,吓得长泓忙是抱紧脑袋闪躲。
“长宁要是回不来,你们全都给长宁陪葬!”皇帝又狠狠在长泓的后脑扇了几巴掌。
可再是着急慌张也无济于事。猎场外,每一会儿就有士兵通报,皆是摇摇头沉默不语,长宁像是消失了一样。
这一切落在遥生的眼中,却有一人分外惹眼,那就是太子一党,长铭面上不见波澜,还有大哥苏海潮,跪在父亲身后也是一副镇静神情。遥生反反复复想着这些天大哥的举止反常,心中已肯定是太子在做鬼。
如果当真是太子谋划,可愿留长宁一命?遥生匆忙抬起头,倔强抿了唇,绝不肯自己露出一丝慌乱。
“献平君——”
“献—平—君——”
猎场里,此起彼伏传来了士兵们的呼唤,夜幕之中,众士兵手举火把不放过每一处角落,却仍是不见人影。
而此时的山洞里,漆黑一片,寂静到毛骨悚然,只剩下众人苟延残喘。长宁捂着肩头靠在洞口的巨石上,脱力颤抖不止,肩膀处火辣辣地疼,像是被撕裂了一样。感觉血像是在止不住的涌,将衣衫都湿得黏腻。
一只熊可以有多大的力气?长宁看了看手中弯折的长叉就知道了答案。腿被棕熊的尸体压着,长宁怎么也抽不出来,干脆放弃了挣扎,靠在巨石上,痛苦的颤抖着。
“献——平——君——”
山洞隐约传来了呼声,长宁心中一喜,赶忙回应道:“在这儿!!!”
可是她早就脱力,即便是喊破了喉咙,那声音也传不出多远。干脆握了弯折的长叉拼命敲击着变形的盾牌。
“在这儿!!公主在这儿!!!”不一会山洞外有火光透过了巨石的缝隙,长宁忙是呼救。
当一群人终于将巨石挪开一条缝隙时,八个人,只活着出来三个。血腥气
铺天盖地而来,长宁狼狈不堪被救了出来。
直到营地外火光烧得通天,一具具尸体被抬回来营地。献平君仍是坚持一定要自己骑马而归,身后众人抬着一庞然大物,长宁才知道,八个人竟然杀了头将近三米高的棕熊。
没有夸赞,也没有庆祝,当长宁跪在父皇面前时,迎来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让你不知道分寸!”皇帝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长宁。
身后,那庞然大物轰隆一声被撂在地上时,众人看着长宁,像是看着怪物。就连太子长铭也没想到,长宁不光活着回来了,还杀了那头巨兽。
“父皇,长宁有一事相求。”长宁不管不顾,只觉得眼前眩晕,她只怕自己若是错失了眼前的机会,会令遥生失望。
“长宁,愿与遥生结白头之约,求父皇成全。”长宁疲惫地佝偻着身体,仍是颤颤巍巍执礼恭敬于面前。
身旁的人一阵喧闹,窃窃私语,女眷们诧异望着苏遥生,却见苏遥生眉头紧锁,望着长宁背影,不知其意。
“长宁!你不要脸父皇还要!你可是要让天下人耻笑我等?”太子诧异,忙是出声喝止,众臣之中,更加喧闹了起来。
“父皇!君无戏言!长宁求遥生!”长宁的声音盖过了众人,唯有帝王黑着脸沉默不语,太子已是恍然大悟过来。
“苏遥生人呢?”皇上黑着脸望了眼苏令卿,显然令卿不知,因为他现在比任何人都要震惊于眼前的消息。
“臣…不知……”
遥生深吸了一口气,于众女眷之中脱颖而出。
“我就觉得她们不正常,你看嘛,果然是这般。”
“不可能吧?!”
“是不是献平君一厢情愿?”
身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长宁转过身含笑望向苏遥生,今夜她们本该是最出彩的一对人,只可惜,长宁太狼狈了,配不上遥生的柔自天成。
众人的目光皆是注视着遥生,而遥生的眼里却只有一人。长宁,邋里邋遢,袍子上染着血,一只胳膊抬得吃力。今夜荒唐,遥生却觉得做什么都是浪费时间,她只想拖着长宁回帐歇息,想请太医替长宁消去眉眼间的苦痛。
时间像是停止了流淌,看着长宁,遥生觉得眼眸滚烫,那个傻
子还笑得出来?耳边莫名传来一声炸弦,遥生反应不迭,她只见长宁转了一下目光,踉跄挣扎起身,眼中惶恐四散就朝她扑了过来。
“长…”遥生的话未待出口,就见长宁惊慌失措地张臂飞扑而来,将遥生推了个踉跄,有支箭却截了长宁的肩头,较力之大,直接将长宁带偏射倒在地上。
一瞬间营地里乱成了一团,尖叫声,怒吼声乱得喧天。
长宁却猛然从地上挣扎起身,抓住遥生扯在身后,跑去皇上的面前张开手臂。
“保护皇上!抓刺客!”长宁指挥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军士,众人才行动起来。
遥生看着陷在肩头的那支箭,大脑一片空白,耳边轰隆轰隆什么也听不清楚,眼睁睁看看袍子上又有鲜红的血渍一圈圈晕开,长宁,死死将她护在身后,指挥着众人防备。
转眼,士兵们将龙座围了个水泄不通,杀去营地后的丛林里只待拿了刺客时,那人先一步了断了自己的性命。
众人皆乱,遥生害怕,无意识地伸手拉了长宁的袖摆,那人感觉到了,侧头回望,篝火的暖光映得长宁的侧颜熠熠生辉,她狼狈至极,却仍是温润的笑,只是目光还未来得及触上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人便栽倒在了遥生面前。
“长宁!”
“宁儿!”
有些人在忙着抱头鼠窜,有些人则彻底陷入了痴傻,场面混乱到了极致,驻守的兵士们里三层外三层,将营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太医!宣太医!!!”魏司宫忙是招呼,尖锐的嗓音压过了所有慌乱,长宁被抬去了公主帐。
“好啊,今夜真是又惊又喜啊!”皇上被气得满目生火,他有两个最得力的臂膀,一个是长宁,一个是苏令卿,短短一天之内,长宁和令卿之女都遭人算计,莫不是有些人耐不住,真要下手图谋他的江山?
“苏令卿!”皇帝冷言一声。
“臣在。”
“刺客一事,朕命你亲查,查不出,你就收拾收拾东西,告老还乡去吧!”皇帝望着跪在眼前的众人,当真心寒。
“秋猎危机重重,连个区区猎场值守的活儿都干不明白!太子以后就不用做太子了。来人!将长铭长泓严加看管起来,任何人不准靠近!”皇帝盛怒,甩了袖子管也不管众人,只听得哀嚎声乱成一片。
皇帝心寒,帝王活动遇上刺客那是大忌,慌乱之中他看得清清楚楚,大皇子长泓只顾着抱头往人堆里钻,太子长铭可是养了一群好家臣,不过瞬息,就将太子护得周全。只有长宁,他的身边只有长宁第一个冲了上来,以身相护,主持大局,皇帝想着,心中当真不是滋味。
“去看宁儿…”皇帝疲倦地与卫司宫嘱托。随行们,便浩浩荡荡往公主帐行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