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公园晨起锻炼的人挺多,瞿琅拎着早餐来找人,在公园里转了好几圈,结果发现沈明北正在被一群大爷大妈拉着打羽毛球。
本来沈明北只是在空地上做跑步前的拉伸,忽然旁边来了一个满头白发的奶奶,她说:“小伙子有点像以前电视上的那个政儿。”
奶奶旁边那年轻点的大妈看了看,也觉得像,她俩就过来打招呼。
沈明北知道他们说的政儿,其实就是自己当年拍的剧,能被人记住作品,再认出来,沈明北有种说不出的高兴。
这让他早上出门碰见瞿琅的坏心情,缓解了不少。
沈明北没有承认自己就是那个演员,而是说起自己也看过。几句话的功夫,从一起看过的电视剧说起,三个人就聊上了,大妈就热情地拉着沈明北参加他们的羽毛球活动了。
沈明北气质温和,被这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围着也很耐心。大爷大妈上网少,不知道他是明星,不怎么认识他,就觉得他好看。
大妈说:“这小伙子长得真俊!”
大爷说:“小伙子很有我年轻时候的风范!”
被大爷大妈们调笑,沈明北就跟着他们笑,还夸大爷就是很帅。
瞿琅站在远处,一眼看见了沈明北。
人群中的沈明北闪闪发光,笑起来的时候,仿佛能直接融化整个世界的坚冰。看到沈明北高兴,瞿琅心里不自觉地柔软起来,但他不得不停住脚步,他和沈明北之间,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拦着。
就算没有心脏的疼痛,他也不敢靠近沈明北了。
没有他的沈明北,看起来是那么开心。
这也让他想起了最初认识的沈明北。
那时候的沈明北,朝气蓬勃,阳光又温柔。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沈明北不爱笑了的?是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瞿琅希望自己能想起来,然而在他的记忆里,沈明北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哭。
他以为是沈明北太娇气了,太爱撒娇了,太能闹腾了。
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瞿琅就这么看着,沉迷其中,又不敢上前打搅这份美好。
瞿琅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久到沈明北和晨练的大爷大妈离开,久到小陈给他打电话,问为什么还没有来公司。
瞿琅才提着冷掉的早餐,离开了东郊公园。
车子上被贴了罚单,瞿琅心情烦闷,看看日子,随手撕掉,开车到了瞿氏大楼。
瞿氏大楼一如既往地严肃冰冷,瞿琅处理完上午的文件,小陈拿着一个文件袋过来。
“瞿总,这个,您要怎么处理?”陈英杰在瞿琅手下干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紧张过。
离婚协议……
瞿总的离婚协议。
还是沈明北送来的。
想想都够麻烦的。
不过瞿总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都和他没关系,要操心也轮不到他一个领工资的助理。将文件放到瞿琅的办公桌前,小陈就没说别的了。
瞿琅一夜没睡,又没吃早餐,他觉得胃不是很舒服,可他觉得自己能忍着,就一直在处理文件。小陈给他递了一份东西过来,他随手打开袋子,看到抬头的字,手忽然顿住。
沈明北要和他离婚。
瞿琅把袋子放到一边,问小陈还有其他文件吗?
小陈对瞿琅地反应有所预料,顺手将另一份文件递过来,说道:“这个陆氏地产的开发合作案。先前一直是小陆总在跟进,但是我整理了一下报表,有些不对劲。”
瞿琅将文件打开,翻看着,示意小陈继续说。
“咱们与陆氏合作多年,去年老陆总生病住院之后,两边接洽就都落在了小陆总身上。去年年底交账之后,明面上的账是平的,但收益比往年低了10个点,我觉得不太对,于是重新找人核算过,上头有好几笔账目对不上。因为账目较多,现在只算了一部分,预计还得半个月……”
小陈给瞿琅汇报着资金账目的问题,他讲得云淡风轻,平铺直叙,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
毕竟对于瞿氏来说,这点钱其实算不上什么,对于陆氏来说,可能就得是伤筋动骨的大问题了。如果瞿琅想拉一把陆琛,自然不算大问题。如果瞿琅将这些作为把柄,恐怕陆琛得进去吃几年牢饭。
瞿琅看完报表,开始头疼,这件事很难办。陆琛是他相交多年的好友,出于情谊他其实不想闹太僵,但最近陆琛手伸得有些长。
必须得给陆琛一个教训。
瞿琅沉默了数秒,让小陈继续算完,确定出亏损金额之后,就报案吧。
小陈有些诧异,但还是了然点头,老板交代的事情,他只要去完成就可以了。
两个人继续处理其他文件。
午餐时间,小陈出去给瞿琅定餐,留下瞿琅一个人,看着桌子上装着离婚协议的纸袋。
瞿琅觉得这里头装着洪水猛兽,可又想看看,沈明北在里面写了什么。
犹豫许久,还是鼓起勇气打开了。
法律条文千篇一律,只有协议的财产分割不太一样。
沈明北放弃了所有的共同财产,只要求带走他自己的房子和车。车是个不值钱的小车,房子是还有二十年贷款的房子。
沈明北真的,什么都不要,只想和自己离婚。
瞿琅捏紧了手里的纸,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心脏的抽痛加剧。
越是想念,就越是痛苦。
沈明北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痛苦吗?
瞿琅突然很想见沈明北,他匆匆出门,又去了东郊公园。午后的公园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人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公园。
早晨还有人打球的场地,现在空空如也。
就像他的心一样。
瞿琅捂着胸口,痛苦地蹲在地上,很久很久,都没人理他。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瞿琅面前忽然走过一个小女孩,她拖这母亲的手,不想往前走,她跟母亲说:“想要洋娃娃。”
母亲回答她:“不可以,没有人能不劳而获。”
小女孩有些苦恼,她反问:“我还是个小孩子,只是差了一分而已。”
“小孩子也不应该找借口,不是自己努力赚来的东西,都不会真正成为自己的。你差这一分,是你的努力差了这一点,奖励自然没有了。”母亲很坚定,牵着小女孩的手走远了。
剩下的话瞿琅没听见,可他像是被雷击中一样,怔怔地思考。
不劳而获。
沈明北的爱,对他来说,就是个不劳而获的奖励。
现在沈明北要把爱收回去,因为他没有任何付出,所以现在的他,除了强行撒泼打滚之外,没有任何办法挽留。
瞿琅像是找到了努力的方向,他给小陈打电话,让他准备几份能送人的礼物。
既然要有付出,才有回报,他现在付出,还来得及吗?
小陈诧异自家老板想一出是一出,但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只能照办,还要抛下手里的工作,跑去给老板当信鸽。
信鸽小陈不懂瞿琅为什么不自己去送,却还是把准备好的礼物送到了沈明北手里。
本来正在拍杂质封面,沈明北忽然被人喊出来,说有人探班。从摄影棚里出来,结果看见了一本正经的小陈,拿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他不禁怀疑地看向小陈。
“这是什么?”
小陈露出一个职业式的微笑:“瞿总让我带给您的,希望您会喜欢。”
“我如果说不要呢?”沈明北不想和瞿琅有什么牵扯。
小陈有点为难,他说:“瞿总说,如果我没送到,要扣我工资。”
沈明北点点头,何苦为难打工人,没和小陈掰扯,将礼物收下。
小陈把东西送到,任务完成,高高兴兴地离开了片场。
沈明北看见小陈走远,没有动手拆礼物,而是直接找了个垃圾桶,丢了进去。
“咣当——”
礼物落入片场的垃圾桶里。
在旁边偷看的瞿琅,心瞬间跌入谷底。
沈明北真的不要他了。
……
瞿琅不死心地,换着花样给沈明北送东西。
他自己去送,根本见不到人,小陈去送,就都被丢进了垃圾桶。
瞿琅很痛苦,但他没办法跟人说,他不想离婚,不想失去沈明北。
唯一清楚状况的小陈,给他建议:“只要您不同意离婚,沈先生必然只能走诉讼流程,一两年下来,很少有人能坚持下来的。而且,您可以请到的律师,沈先生不见得有胜诉的可能。”
靠着婚姻捆绑,其实是最容易的事情。
但是瞿琅很贪心,他不止想要婚姻,不止想要沈明北这个人,他还想要沈明北能爱他……
瞿琅借着酒劲,敲开了沈明北的房门。
不喝酒,自己已经没有勇气靠近他了。心脏的疼痛也能借着酒劲被麻痹,只有这时候的自己,才敢站在他面前。
沈明北开门发现是瞿琅,吓了一跳,但没有放他进去。细细地一条防盗链,阻拦着瞿琅,他就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
其实瞿琅心里是害怕的,沈明北一向不喜欢他喝酒,觉得喝酒的人身上有股味道。刚结婚的时候,沈明北会说出来,会拒绝和醉酒的自己接吻。
后来,后来沈明北就不说了。
不知道那时候他为什么能信心满满,但现在的他担忧又害怕。他觉得沈明北会因为自己喝酒,将自己拒之门外。
瞿琅刻意地不去想,就算他不喝酒,沈明北也不想见他这件事。
沈明北想关门,瞿琅一只手就能抵住,他甚至能轻而易举地破门而入。
“瞿总,我们除了离婚协议,没什么好谈的了。您要不要清醒一点再来?”沈明北有些担忧防盗链,如果瞿琅用力,他今晚大概会没有门了。
好在瞿琅现在只是想看看沈明北,他能看到沈明北就好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沈明北:“为什么我给你送的礼物,你都要丢掉。”
问过之后,害怕听到不想听见的答案,还不等沈明北回答,他就自己给沈明北找借口了。
“是不是我给你送的礼物,你不喜欢?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找。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找给你。”
沈明北叹了口气,心说何必呢?
“瞿琅,我现在想要离婚,你能同意吗?”
还是听见了这话,瞿琅不想回答,自我逃避地想把房门关上。
沈明北拉住房门,认真地对瞿琅说了一次心里话。
“我很喜欢养花,你觉得浪费时间。我很喜欢拍戏,你却从来没把我的工作当回事。我以前很想和你好好过,但你连好好的跟我说句话都不愿意。你总是不听我说什么,我们真的不太合适。”
“不管有没有林想,有没有陆琛,伤害是真切地让我承受了。我没有办法继续爱你了,要是继续互相纠缠,只会让我对你生出厌恶。”
“我真的累了,瞿琅,不要让我讨厌你。”
……
沈明北的话说完,等待这瞿琅的答复,但瞿琅逃一样的离开了。
瞿琅甚至来不及等电梯,直接从应急通道跑了,“咚咚咚”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出来,瞿琅走了。
沈明北失望地关上了房门。
瞿琅从来不愿意听他说了什么,时间久了,他也就不愿意说了。
和瞿琅说的这番话,也是用了莫大的勇气。
但结果好像还是一样的,瞿琅不想听。
第二天,沈明北收到了一个同城快递的文件,发件人不认识,签收后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份离婚协议。
沈明北将文件抽出来,里头掉落了一张便签。
上头的字工整漂亮,力透纸背,只写着一句话:可以不要讨厌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