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六州, 除太子。”乐小义的话落地有声。
祁剑心和阎云清同时因为这句话愣住,而后对视一眼,各自眼中皆是难以掩饰的意外与震惊。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想过, 乐小义对太子竟然有如此浓烈的杀心。
连暴躁的祁剑心也安静下来, 疑惑地望着乐小义, 等她把未尽的话说完。
“太子这次针对剑神宗并非一时兴起, 而是早有预谋。”乐小义神态平静, 眼神幽邃, 说话时语气并无起伏, 却给人一种难以辩驳的感觉。
“从弟子自蓬莱仙境回来, 太子便开始筹谋。”乐小义回忆道, “因弟子私下与轩辕柔见了一面,太子便对我动了杀心。”
至于何故,乐小义后来想到一个可能。
或许是因为他一直没有查到神龙玺的下落, 所以怀疑那次乐小义与轩辕柔见面谈话中,轩辕柔把神龙玺转交给了乐小义。
最大的可能是他派人监视轩辕柔,偷听到轩辕柔和乐小义的谈话,因此掌握了神龙玺就在乐小义手中的线索。
以太子的权势,与剑神宗结盟,远比互相争斗能取得更大的利益, 太子但凡有点脑子, 就不至于无缘无故找乐小义的麻烦, 触剑神宗的眉头。
虽然此前龙都的确与剑神宗不睦, 但那是三皇子和尉迟氏主谋,与太子没有直接关联,如说因此不能化干戈为玉帛, 有些说不过去。
就算不能与剑神宗合作,也不至于一来就表现出如此明显的敌意,除非另有所图,因此乐小义有理由怀疑,他掌握了确切的证据,神龙玺就在她手中,才有了忝州郊外的埋伏和后来一系列的变故。
这件事注定说不清楚,太子不敢将之宣扬出去,引来更多的竞争者,所以乐小义前往南蛮荒野那阵子,一路上的杀手有超过一半都是太子派来的人。
包括姬玉泫还查到,邱冶此人,也和太子殿下是旧识。
乐小义所经历的那些凶险,几乎全出自此人之手,比之当初迫害乐小义的尉迟氏也不遑多让了。
据轩辕柔所言,太子是所有皇子中,看起来最温软如玉的,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一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表象下,藏着怎样的蛇蝎之心?
这也是乐小义下定决心要除去此人的真正原因。
乐小义把话说完,阎云清与祁剑心皆陷入深思,片刻后,阎云清问:“可若是如此,你为何会与玄天宫联手?”
虽然他们都知道乐小义与姬玉泫有私交,但他们也一直以为,乐小义仅仅只与姬玉泫有些交情,虽不与玄天宫敌对,但也没到能合作的程度。
何况,玄天宫放出去的消息实在不堪入耳,不仅对剑神宗不利,更是有损于乐小义的声誉,乐小义竟然浑然不在意吗?
然而这件事,乐小义注定还不能同他们说实话。
她想了想措辞,斟酌道:“我并不是与玄天宫联手,仅仅只是让姬玉泫帮我一个忙,传这样的消息出去自然有我的用意,还请二位信我,给我几天时间。”
乐小义说得不清不楚,祁剑心眼看就要发火,还是阎云清拦住了他。
阎云清朝乐小义看了眼:“你需要几天处理这件事?”
阎云清松口,乐小义长出一口气,回答:“最多十天。”
祁剑心视线在阎云清和乐小义来回逡巡,本想先问清楚,却被阎云清阻止,老宗主抢在他之前开口:“十天后,若你不能解决好这件事,如何?”
乐小义抬眸看他,字字铿锵:“我便亲自到朝廷军大营里去,取太子首级。”
擒贼先擒王,只要太子一死,朝廷军掀不起风浪,以剑神宗的实力,足可在其他几位皇子势力延伸到六州之前,摆平所有江湖门派。
到时候,即便是官府也要卖他们几分颜面。
阎云清与祁剑心倒吸一口冷气。
乐小义话说得轻松,但要大军之中取王之首级,哪有那么容易?
不成功便成仁,如果她失败了,便相当于以死谢罪,这不可谓不狠。
乐小义心意已决,意志十分坚定,阎云清觉得不妥,祁剑心也气闷不已,却没能再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又几日,朝廷军还在继续向剑神宗施压,越来越多的江湖门派加入声讨,特别是六州之内,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
乐小义收到一封奏报,来自岳州水阳。
朝廷军的人袭击了南阳镖局,除此之外,左氏、洛氏、除了炎刀门之外的其余几个比较有影响力的宗派和家族,都遭到了朝廷军的骚扰。
反观剑神宗,却还没有动静,甚至连一封澄清谣言的告书也没有。
七日后,朝廷军大军压境,联合数十江湖宗门逼上剑神宗。
本以为在山门前会被拦下,需费些功夫才能上山,对此他们也并不畏惧,大不了就是见血,他们这么多人,还怕剑神宗么?
就算剑神宗有护宗神兽,有六品宝剑,那又如何?剑神宗自诩为名门正派,还敢和全天下为敌不成?
岂料一大波人行至剑神宗山门,却见山门大开,守山弟子立在山门两侧,也没有要他们阻拦的意思,颇有几分请君入瓮的味道。
对此,朝廷军统领一声冷笑,只道是故弄玄虚,剑神宗的人怕是早就吓得浑身哆嗦,根本不敢反抗了。
他们毫无顾忌,数千人浩浩荡荡地闯入剑神宗山门,行军至山腰处,那朝廷军统领徐复忽听有人急急自山下来,说是有要事禀报。
其人蹙眉,眼见再往前一段就该到剑宏殿了,这时候说有急事,什么急事那么急?
徐复摆摆手:“让他过来。”
没一会儿,传令兵快步走到徐复身前,俯首跪地,向统领行礼。
“快说是什么事。”徐复一脸不耐烦。
那人倒了口气,方道:“俞山别院的朱老爷子不见了。”
“什么?”徐复惊怒,“让他们看好人,怎么会不见了呢?!”
传令兵吓得脸色惨白,讷讷地说:“小人不知,小人只是受命而来。”
朱寅失踪,立时让徐复嗅到了不妙的味道,但他已经爬到半山腰,整个队伍数千人,除了朝廷军的主力外,还有各门各派的高层人物,就这样回去断然是不可能的。
只能先这样放着,朱寅之事,静观其变。
他一个人,能跑到哪儿去?总不可能也是来剑神宗吧?
这样想着,徐复定了心神,吩咐传令兵下去,而后领着队伍继续朝山上走。
一路上畅通无阻,众人很快抵达剑宏殿,这般浩浩汤汤之景,在前年年末也有过那么一遭。
彼时闯上剑神宗山门的是天圣的军队和与剑神宗敌视已久的尉迟氏之人,今日来此的,竟然是大禹的朝廷军,还是太子的人马。
解决了敌国之斗,却变成自相残杀,可谓讽刺。
剑神宗长老们已在剑宏殿外齐聚,阎云清和祁剑心却不在此列,人群中最瞩目的,是立在众位长老前面的一抹白衣。
乐小义这身打扮碰巧也与上一次宗门之乱相似,她立在那儿,所有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朝她聚过去,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可她就是剑神宗的脊梁。
众长老对这阵仗面面相觑,虽然并不是毫无怀疑,但已经历过相似的情境,便不由自主对乐小义产生信赖之心。
“诸位大驾,在下有失远迎。”乐小义上前一步,朝领头的徐复抱拳行了一礼,面上带着两分和缓的微笑,“不知诸位今日来此,可是有甚要事?”
好一个有甚要事,装傻装到这个程度,也是天底下独一份了。
徐复一声冷笑,故意挑衅地说:“偌大一个剑神宗,迎客之人竟然是你一个小辈么?”
跟来的江湖人也陆续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乐小义,然而那一道白影却始终背脊挺直,面色不改。
她的视线在来人中扫过一圈,没看见太子人影,心中便是冷冷一哼。
此人果然谨慎,哪怕看似十拿九稳的事情,他都不敢亲自出面,唯恐上得剑神宗来出个什么意外,将性命留在这里,以后难以翻盘。
乐小义早就料到如此。
她嘴角一勾,毫不客气地说道:“徐统领说的哪里话,有狗上山来吠,下人打点便是,可还需主人亲自出面么?”
徐复哪里料到乐小义如此胆大包天,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他是狗。
“你!”徐复瞪眼怒目,身后朝廷军及众多江湖人也同时哗然。
而跟乐小义出来的剑神宗长老却一个个忍不住笑,乐小义这个比喻还真是恰到好处。
明明是双方对峙、剑拔弩张的场面,硬是让乐小义一句话把气氛说活,连吴拓都没忍住牵了牵嘴角。
“我?我怎么?”乐小义扬起一边眉毛,笑容肆意之中,又有两分以往从未见过的轻狂,“你们是来剑神宗找事的,怎么?还真希望我剑神宗以礼相待,好言相劝么?”
不等徐复开口,乐小义便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们朝廷军做了多少腌臜事,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嘴脸,自你们南下入驻六州,剑神宗给了你们几分薄面,从未主动寻衅滋事,倒是你们一个个活腻歪了,敢往剑神宗头上扣帽子,真当我剑神宗是软柿子,个个都想来捏一把?”
乐小义话音落下,不知何处传来轰一声响,脚下地面剧烈震颤起来,一片片龟裂出现在剑宏殿外的空地上,连剑神宗的长老都纷纷色变。
这……少宗主都不解释两句,一来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