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如初带着乐小义等人来到小荃暂住的院子, 莫江流去叫了门,不一会儿,一名年过半百的妇人从里屋出来开了院门。
“周家婶儿, 小荃睡下了么?”砚如初温声细语,
来的路上, 贾勉向他们解释了, 这周婶儿早年丧夫, 不欲改嫁,一个人住了许多年。
这次小荃过来,周婶儿主动提议让小荃到她这儿来住, 好多个伴儿, 所以砚如初就把小荃安置到这里,若小荃能住得惯, 过阵子再问过她,没有异议就让小荃认周婶儿做养母。
除了村子里这些孩子, 还有隔了几里地外的几个村庄,但有孩童走失, 或丧父丧母,孤苦无依, 砚如初便会向他们伸出援手。
玄天宫在此地的分部组建不久, 砚如初手下做事的许多都是年纪不大的少男少女, 砚如初自然不会让他们去干什么粗重的活儿,也不让他们舞枪弄棒,但会教他们读书认字, 学会做人。
至于宫中通晓武功的,如莫江流贾勉一辈,几乎都是这些年落难时受恩于砚如初的江湖人,有恩必还,所以哪怕砚如初看似手无缚鸡之力,仍有一众义士甘心拥护。
也不是说就没有恶人恩将仇报,但恶人自有恶果,到底还是良善之士居多,就这样,几年下来,护卫在砚如初身边的人竟也不在少数了,渐渐成了规模。
周婶儿方才在院中时,见门外一大堆人,月下看不真切,心都提到嗓子眼。
走近了方见门外之人是砚如初,周婶儿这才放下警惕,却还是小心地扫了一眼砚如初身后几个生面孔,回答:“还未,这孩子怕生,还躲在屋里哭呢。”
砚如初叹了一口气:“我去看看。”
她示意秦韵等暂时在院中等候,自己和那叫茹儿的小姑娘一起进屋。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砚如初出来了,小荃跟在她身后,帮她推轮椅,乐小义抬眸一看,心里也忍不住骂了一句畜生。
小荃尚不足十四岁,模样稚嫩,身子骨十分瘦弱,但眉目清隽,从小就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
她怯怯地望着院里的生人,眼圈红红的,一双水盈盈的眼眸里满是惊惧,谁与她说话也不答,只听砚如初的话。
看见小荃姑娘的瞬间,乐小义意识中的任务果然化作一道红光,闪烁着消失了,五百浮屠点随之加在了原本累积的数字上。
冯霁和霍烨亦对视一眼,明白了过来。
秦韵问了小姑娘几句话,也没让她开口,是便点头,不是便摇头。
见完面,砚如初又将小荃送回房,守着直到她睡下了,这才与秦韵等众一起辞别周婶儿。
乐小义一行人的目的达到了,秦韵本欲告辞,却听砚如初先一步开口:“今夜风寒,山里路不好走,诸位不若留在此地一宿,待明日风雪小了,再离开吧。”
秦韵沉吟片刻,看向乐小义和冯霁等人。
“我无所谓。”霍烨冷着脸说,“你们决定就好。”
乐小义也没有意见,冯霁见另外三人都决定留下过夜,他也不好说什么,任务已经完成了,到强制离开还有十二个时辰,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砚如初安排了一个独立的院子给他们,院内刚好四个房间。
当夜,乐小义和衣躺下,心里却想着今日去见砚如初的时候闻到的淡淡花香。
那人肯定是姬玉泫。
离开那间屋子的时候乐小义又仔细观察了一圈,卧榻边的小几上还放着一小碟花生和半壶温酒,以砚如初到小几的距离可以判断,先前坐在那个位置的必然另有其人。
可乐小义不能明目张胆去问,除非姬玉泫想通了自己来见她。
乐小义一叹,心情郁郁地翻了个身。
咯哒——
窗户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乐小义掀开被子坐起来,脑子里闪过一道光,忙跳下床,三两步行至窗边,将紧闭的木窗推开。
窗外一片寂静,冬日里连声虫鸣都没有。
急切的喜悦猝然冷却,发热的脑袋也冷静下来,乐小义苦笑着扶了扶额。
她果然是被心上人冲昏了头脑,窗户根本没有插栓,以姬玉泫的习惯,就算要来见她,也不会提前敲窗敲门。
“今夜无月。”乐小义双手撑着下颌,透过窗户望着雾蒙蒙的天空,自言自语地叹了一句,“他日西窗月满,可否与君共赏?”
屋顶上,一道黑影与瓦砾相融,双手枕在脑后,神态安然,像睡着了似的。
第二日清晨,秦韵四人向砚如初告辞,沿山路向外走,至无人之处,霍烨向三人道谢:“此次多谢各位帮衬。”他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毕竟四肢皆全,保住了性命,已算万幸。
乐小义到底没找着机会打探他的身份,不过今日别后,想必以后也很难再遇。
霍烨第一个离开,冯霁随后也向秦韵道别,点亮光阵走了,秦韵见乐小义不走,笑问:“乐姑娘不急着回去么?”
乐小义笑:“昨夜颇有些感悟,故想体悟一会儿再走。”
“原来如此。”秦韵对乐小义的话表示理解,“那秦某先行一步,日后再会。”
乐小义点头拱手:“秦姑娘慢走。”
光阵明灭,乐小义身边再无一人了。
她看了眼前边的山路,忽然转身往回走。
今天天一亮,她的眼皮就一直跳,心里也惶惶的,她有所预感,将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这种感觉颇为玄乎,毫无道理,但上次出现这种感觉时的经历她还历历在目。
乐小义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她想,多半和月寒宫脱不了干系,故而打算回去示警,提醒砚如初注意一下。
没走几步,鸿蒙剑心蓦地一颤,乐小义环顾四周,遥遥看见几道身影自山下匆匆行来。
她当即找了块可以遮挡身形的大石头躲避,同时小心观察山下那几道人影。没一会儿,人影渐渐清晰,乐小义脸色倏尔一寒。
这几个人气息悠长,是练家子,薛邵易也在其中,因其受了伤,步子不如身侧几人稳,但看得出他们身份相当,身后还跟了十余数不同衣着的高手,个个都有骨元境上下的修为。
他们应该是极北各大宗派的人,来势汹汹,必是冲着砚如初等玄天宫众去的。
玄天宫挡了他们的道,这是报复来了。
乐小义恨得牙痒,村子里多老弱妇孺,这些人若掀起争斗,必定波及无辜。
等这行人从旁过去了,乐小义当即隐入丛林之中,绕了一小截路,赶在他们之前回到村落。
莫江流贾勉二人看见她脚步匆匆地走回来,皆愣了一下。
贾勉蹙眉问:“乐姑娘?可是有东西落遗落?”
“砚姑娘现在在不在?”乐小义不答反问,神态焦急,“方才我们出去时在山外碰见了薛邵易和一大波高手,我看他们多半是冲着砚姑娘来的,故赶回来报信,快些想办法,时间不多了,不能让他们在村里动手!”
贾勉和莫江流闻言大惊失色。
莫江流大骂了一声该死,然后飞快进屋,不多时,砚如初自屋内出来,来不及向乐小义道谢,吩咐贾勉:“速去召集人手,让他们直接去二曲桥拦人。”
言罢,这才对乐小义道:“此次多谢乐姑娘,但乐姑娘不是我宫之人,待会儿我等与薛邵易一众交手,乐姑娘还是不要露面为好。”
乐小义闻言一愣,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她刚和砚如初认识不到十二个时辰,砚如初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吗?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点头:“好。”
若砚如初不提这一句,她还真有可能冲到前面去帮忙,什么时候她居然已经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和玄天宫人划为同一阵营了?
贾勉去召集人手,暗中放出消息后,没一会儿乐小义就感觉到一股股浑厚的气息自村中各处出现,然后向着同一个方向汇聚而去。
砚如初越领着莫江流等人走后,乐小义留在村里反复思量砚如初刚才那句话,一股怪异的感觉浮上心头。
那不像砚如初会说的话,倒像姬玉泫会对她说的。
乐小义忽的笑了。
这个胆小鬼。
·
玄天宫驻地几里外的二曲桥,薛邵易一行人刚上来,还没踏过石桥,忽然从水里蹿出几道黑影,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两个冰龙门高手不慎之下落水,被埋伏在水下的玄天宫高手抹了脖子。
刹那间,鲜血染红了桥下的河流。
“他们没多少人,别慌!”薛邵易怒喝一声,拉住身侧险些失足的小师弟。
他这一声将各派高手从惊慌中惊醒,
一细看,玄天宫来截击他们的不足十人,只有他们的一半,显然是刚刚得到消息,匆忙召集的人手,莫江流和贾勉都未现身,想必还在赶来此处的路上。
趁着他们人数不多,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时候。
各派高手稳住了阵脚,立即反扑,大家修为相仿,却都是以一打二,刚才不慎损失了人手的冰龙门更是怒气勃发,战意昂然,玄天宫众借由偷袭创造的优势很快就荡然无存。
但因身后就是据点,而且村落内多妇孺老幼,玄天宫众虽处劣势,却半步都不能退,只能硬抗着各派联手的猛烈进攻,不一会儿就有人挂彩。
二曲桥战事胶着,月寒宫小师弟手中剑刺向一名玄天宫高手的喉咙,眼看就要血溅当场,突然,破空声响,竟后发先至,叮一声弹开了小师弟的剑。
小师弟被剑上大力震得踉跄着后退两步,诧异地看向方才暗器飞来的方向。
薛邵易也在此时看见那几道从远处缓缓行来的身影,其愤恨的目光落于人前坐于轮椅上那道身影时,瞳孔猛然一缩。
“砚如初!”薛邵易恨恨地吐出这三个字,仿佛要将她的名字嚼碎了咽下肚去。
可不论他怎么恨,砚如初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双眼上的白巾随风而动,唇角勾起来,露出一个冷笑:“久别不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愚蠢,既然你们赶着来送死,砚某不成全你,岂不对不起这七年来的日日煎熬?”
“好大的口气,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冰龙门掌门讥笑道,一刀震开与之交手的玄天宫高手,朝砚如初指刀一喝,“妖女!还不速速前来……”受死!
锃——
一声震鸣掠空而过,说话之人话没说完,嘴里兀地冒出怪声,随即他身边的人纷纷脸色大变,骇得怪叫着退了好几步。
此人的喉咙不知何时竟平白多了个一指大小的血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