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来来——”
被沈证影点到名, 胡籁倏然一惊。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沈老师,此刻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瞪着眼, 嘟着嘴,朝她伸出手, 招一招。
“胡来来~~来~~”
醉态可掬,惹人怜爱, 如果被召唤的对象不是被绝情分手的自己。
自打那天被江语明发现, 沈证影只管叫她胡籁,现在倒好, 又叫她胡来来。
还叫她过去。
来个屁来。把她当狗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狗还没她听话呐。
人怎么可以那么不要脸!
这对母子要分手要跟她斗都没问题,能坚定立场, 保持态度始终如一起码一年内不变嘛。
胡籁心中纷乱, 如哪吒闹海的海, 只想把沈证影扒皮抽筋, 抽筋扒皮。
“胡籁, 诶,胡籁, 叫你呢。”
有谢雅然在,胡籁想装傻当没听见都不行,只得压低声音吼她:“你站哪边啊你。”
谢雅然喝一口热茶,摊手做无辜状, “跟我没关系。非要站肯定站她啊,我跟她认识多久,跟你认识多久了。”
要不怎么说世事难料。
谁能想到跟朋友一起走进来的漂亮小美人会和少女时期的爱慕对象有关。
小美人爱也为她, 愁也为她,恨也为她。
谢雅然也曾设想过沈证影放飞自我找个女伴,再怎么也不会想到放飞到这种程度——儿子的前任,比她小二十岁。
可见人类的想象力确实不如人类的行动力。
“说好的感情深厚不以认识的时间长短论呢!”胡籁龇牙瞪她。
谢雅然笑,在她连身毛熊衣服上摸了两把,手感绝佳。
“我们的感情很深厚嘛?”
胡籁嫌弃地拍开她的手,“洗过手嘛你,乱摸。”
二人半是斗嘴半是说笑,在沈证影的醉眼里,只剩下谢雅然做了她想做没做的事,摸了她想买没摸到手的毛。
而她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在不过三步距离的地方,却迟迟不肯过来。
人不过来,我就去够人。
酒醉的后沈证影脾气大,也特别主动,但架不住酒精限制了她的行动力,伸长手臂,在空中滑动几下做捞人的动作,险些从沙发上跌下来。
胡籁看不过去,闪身去扶,不想被她拿住了,拖进沙发里一通狼摸。
摸头摸脸摸身上的毛。
小时候因为长得可爱,被长辈东摸西摸又掐脸,胡籁格外讨厌别人对她摸头摸脸。二人若是卿卿我我时,那自然没有不妥,可现在。
凭什么啊!
“沈证影!”
沈证影喝醉了不光多手多脚,力气也大。
胡籁又不好太用力,挣脱不得,直叫她放手。
哪晓得沈证影委委屈屈,“你好凶,我不听。”
说不听就不听,一手箍住胡籁,一手继续揉她睡衣的毛,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连帽子的尖尖耳朵也不放过。
谢雅然更好,短暂的错愕之后,跟看戏似的坐在一旁哈哈直笑,也不晓得帮个忙,就差没拆包瓜子剖个西瓜。
她喝得和沈证影差不多,不过沈证影喝得急,平时喝酒次数少,酒量没她好。胡籁来之前除了哭个没完还算正常,哭完之后整个画风大变,令人啧啧称奇。
百忙之中胡籁问谢雅然:“你到底给她喝了多少酒啊,怎么醉成这样。”
怎么是她给,是沈证影自己要喝!
谢雅然眉头一挑正打算表示不满,沈证影不乐意了,“我没喝醉。”
生怕别人不信,特地加重语气强调:“我没喝醉!”
行,果然醉鬼都说自己没有喝醉。
懒得跟她纠缠,胡籁掰开她的手,“别摸了,回去了。”
“不要。”沈证影扒住不肯松,“你又凶我。”
她摸毛熊睡衣摸得两眼放光,胡籁也两眼放光。
凶光,再不走要吃人那种。
知道醉鬼发酒疯是一回事,是否能够忍受是另外一回事。无论是谁,被人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拖出来,天寒地冻地去接人,心情不会好到哪里去。别说那人还是个一口一个喜欢但不愿尝试在一起,又和疑似初中恋爱对象喝酒喝到醉的渣渣。
三十年一别,如果不是充满信任,怎么会喝到这种程度。
就在胡籁忍无可忍要发飙的时候,沈证影趴在她的肩膀上说:“胡来来,你是来接我的么?”
声音很轻,语气很软,有一点点的不敢相信,更多是期待成真后的油然喜悦。
胡籁心软得一塌糊涂,摸摸她的头发,温言细语:“是啊,我是来接你的,我们回去好不好?”
就这样,才把沈证影塞进车里。
坐在驾驶座位,胡籁手握方向盘,转头便是眸光潋滟,笑盈盈的沈证影。喝醉的她望着胡籁笑得开心,与上次见面眉心深锁,身心疲惫的女人判若两人。
“唉。”
胡籁不自觉地叹气。
以前一直觉得凡事皆有因由,喜欢与爱同样如此,也想过自己爱上别人会做到什么程度。在胡籁的想象里,底线很多,无法突破,她不会为任何人所退让。
放在从前,谁告诉她,她会因一人忧一人喜,对方离开后,她辗转反侧,因为对方的一句话,她感伤又心怀温柔,她一定会觉得那人有毛病。
事到临头才知道,世上的事发生即发生了,那些预设、假如、可能,全不过是想想而已。
沈证影伸手摸她的脸,问她:“怎么啦?有什么事能让你烦心。”
胡籁推开她的手。
还能有什么?霸道的亲妈和喝醉酒的女人!
方才谢雅然陪她们走到楼下,送二人上车,见胡籁给沈证影系安全带后还问她:“你要把她带回家还是送回去?”
胡籁气得要死,冷声答:“我不想听喝醉的表白,也不会跟喝醉的人□□。放心了?”
谢雅然更妙,反问她:“放心哪个?你还是她?”
这些女人,借着酒一个个欺负她。
“胡来来。”沈证影又来,“我想你了。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想你。”
摇摇头,胡籁发动汽车。
她也想,好想特么打人!
车子开到沈证影家楼下,把江语明叫下来接妈。
江语明一下楼先看到的是胡籁,穿得萌萌的,戴着毛绒绒的帽子,脸色很难看,像是随时随地会炸,好笑地问:“火气那么大干嘛。我妈不是参加同学聚会嘛,怎么是你送回来。她找你了?哎哟,这是喝了多少啊。”
寒风里,他闻到了酒气。
“问你妈!”一语既出,胡籁觉得不对头,纠正道,“这句不是骂人,是让你有问题问你妈。”
这么一解释,气势立刻减弱至零,要多无奈有多无奈。
江语明差点笑破肚皮,从车里把他妈扶出来。
手一松,一转头,他妈勾住胡籁的脖子不肯放手,非要拖着胡籁一起回家。
江语明目瞪口呆,“你给她喝假酒了?”
逢年过生日,母子俩经常小酌一杯。江语明年轻气盛喝酒毫无顾忌,沈证影却很节制,从来没喝醉过。喝醉了抱住小姑娘的事更是闻所未闻。都说酒品就是人品,江语明好奇过他妈喝醉啥样。依照他的估计,他妈最多话多一点,要不就是默默睡着。谁晓得竟然跟再世为人似的。
难道他妈心里也住着一个刁蛮小公主?
“狗屁,她跟她的老情人喝酒!”
“什么?我妈还有老情人?!”同学聚会聚出个胡籁江语明不惊讶,聚出个老情人则是另外一回事,“喂,老情人是男的女的啊?”
“问你妈!你你你,快帮忙把她拉开!”
第二天沈证影醒来时已是太阳高悬的中午,脑袋很沉,嘴巴很干。床边摆着一只保温杯,拧开杯盖,水温温的,刚好入口。喝掉大半杯水,脑袋依旧昏沉,胃里不大舒服,有种恶心的感觉,沈证影揉揉脖子,按按脑袋,她的记忆停留在和谢雅然一起喝酒。
喝了多少?两瓶三瓶?
她不记得。
只记得与谢雅然絮絮叨叨说起了胡籁……
胡籁?!
沈证影心一颤。如果没记错,谢雅然的手机相册里有胡籁的照片。
那时她已经醉了,后来呢?好像她觉得胡籁被谢雅然迷住了,之后给她打了电话。
电话里说了什么,电话挂掉之后发生的事情,她通通记不得。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断片。
那她是怎么回来的?
最近通话里有一条打给“a我来”的记录,通话时长在一分钟。一分钟后,没有任何记录。
听到门外有响动,沈证影试着喊了一声:“明明?进来一下。”
自打看到不该看的那一幕之后,江语明进他妈的房间格外谨慎,听到召唤才拎着一块脆汁鸡进门。
“醒了?头痛吗?难受吗?”
沈证影摆摆手,“昨晚谁送我回来的?还是你来接我?”
她不问没啥,一问像是点中了江语明的笑穴,只见她日益神经的儿子拎着块鸡腿笑得不行。
沈证影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又恼火,“我自己回来的?”
“妈,你喝断片了啊?”
“江语明,先回答我的问题!”
江语明很想回答,可是他眼前挥之不去的一幕实在太过搞笑,以至于他一开口就想笑。
“到底怎么回事?”儿子抽风发癫,问不出所以然来,沈证影只好挑他可能会想知道的说,“你上次提过的那个跟胡籁跳舞的老板,摄影师,是我初中同学。”
“什么?‘燃’的老板是你同学,你昨晚和她一起喝酒?”江语明意外之余,大笑不止,这会儿终于能说人话了,“妈,你放心,要是胡籁还搭理你,不管什么老板摄影师,都不是你的对手。对了,她还是你老情人?妈,你初中就开始早恋加同性恋那么时髦的嘛。”
儿子疯了。
“江语明,你胡说些什么呀。”沈证影的头更痛了,喝完保温杯里剩下的水,想到一种可能。“昨晚是胡籁送我回来的?”
好一会儿,江语明终于在沈证影越来越看的脸色中把昨晚胡籁送她回家后发生的交代了一番。
“这不可能?!”听完后沈证影捂住脸,完全不敢相信。
据江语明所说,昨晚她抱住胡籁不肯放手,如果胡籁不跟她回家,她也不走。胡籁没办法,只好送她上楼,到家之后她摸着胡籁那件毛熊睡衣又不肯放手。
“可惜我吓傻了没给你拍下来。妈,你快把胡籁那熊帽子给撸秃了,还挂在熊身上不肯走。最后她连哄带骗给你换了睡衣,把你塞被子里才走。不是我说,她脸都绿了。哈哈哈哈……”
“不是吧……一定是……”
“对对对,一定是我等你回家等出了幻觉。昨晚你没喝酒,胡籁也没来过,她那件熊睡衣也没有被你撸秃……不,我觉得是熊睡衣先下的手,我妈那么严肃怎么会去摸人家小姑娘睡衣上的毛……”江语明啃着鸡腿,回味昨晚胡籁羞愤交加,偏偏发作不出来的脸,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你够了!闭嘴!”沈证影无地自容,整个缩进被子里,恨不得就此与被子融为一体再也不出来。
这是回家之后,那回家之前呢?
往后她要怎么面对谢雅然、胡籁和她儿子?
喝酒害人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