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侠的面容并不出彩, 是那种四四方方、普普通通的脸，看着白净老实，端着的时候倒是极为可靠的模样。
也是时下江湖人都会称赞的, 标准“正道大侠”的脸。
这张适合端着的正道大侠的脸，在看见东方的瞬间，露出了非常复杂而又急切的神色。
当时他们是在大街上相遇，周围人来人往极为热闹。
萨菲罗斯感受到了什么, 转头就看见了东方的视线同人群中的一人对上。
只是东方的视线过于平静，有那么一点儿极为短暂的恍惚, 恍惚之后便是平平淡淡的转开眼眸，好似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
人群中的另一个却是复杂又急切, 似乎想要立刻跑过来一般。
可那人终究没有动作，因为他还顾忌着跟在他身旁的不少人。
而在这些人中……
有一位娴静漂亮的新婚妇人。
这位新婚妇人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江湖儿女, 倒有一些大家闺秀的味道。
萨菲罗斯：“……这便是那位江少侠和他的新婚夫人？”
东方先是惊讶, 没想到萨菲罗斯连这短暂的气息变化都能感受到。想到萨菲罗斯的“身份”便又释然, 觉得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便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只是没有想到, 会在这里遇见。
自从东方“打闹”过江少侠的婚宴，江前辈还被萨菲罗斯一脚踹飞。
如今的江湖中，已经到处都是关于妖人东方同江少侠之间的故事了。
虽然这个江湖喜欢喊打喊杀, 但是这些跟江湖高人有关的八卦, 总是传的要比普通消息更为迅速。
当然, 跟这些八卦故事一同传开的, 还有江前辈对东方的不死不休。
江前辈甚至在江湖中下了悬赏。
只要有人能够拿下东方的性命, 他便给出众多赏金。
这赏金确实令江湖中人感到心动，可这些日子以来，真正来到东方身边找茬的人却并没有多少。
一来是东方在武林中素有凶名, 二来便是真正认识东方这张脸的人并不多。
再加上东方为了减少麻烦，陪着萨菲罗斯出门的时候都会刻意进行一些细微的改变，所以这段日子以来，萨菲罗斯倒是没有感觉到这悬赏有什么影响。
只是东方通过改变自己身上的一些小细节骗过了许多人，却还是没有骗过江少侠。
不过站在人群之中，远远的便能够将对方认出。
这若放在以前，东方只会觉得情义深浓，而如今……
萨菲罗斯：“他看起来对你仍有情义。”
“我只觉得恶心而已。”东方微微蹙了蹙眉头，手随意的在自己的衣袂上轻轻挥过，像是想要将什么不好的东西赶走一般。
在看见江少侠后，东方开始思考，要不要领着萨菲罗斯换一个地方。
可是见萨菲罗斯对此地还算喜爱，便决定不要太过仓促的更改自己的行程。
结果这江少侠的行动力比想象中更强，当天夜里便孤身找来了东方和萨菲罗斯所在的客栈。
发出一些小动静，东方便被江少侠引了出去。
萨菲罗斯倒是没有跟着跑出去。
不过以他如今的能力，只需要稍微集中注意力，便能够将两人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东方和江少侠停在一处无人的林子里。
周围都是一片漆黑，只有天上还算明亮的月光提供视野。
不知是谁家养的狗儿被惊动，抬起头往周围看了一眼，也没听见什么，便再次埋头继续睡。
东方平静的看着江少侠，如同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会有滤镜存在的。
那些在旁人眼中的缺点，在爱他的人眼中也会变成可爱的地方。
以前的时候东方不是不知道江少侠身上都有什么缺点，不过他很明白“人无完人”的道理，觉得那些缺点也不算什么。
只要江少侠爱他就好。
只要江少侠拥有爱他的勇气就好。
偶尔，他也曾担心过，他的江少侠是否会扛不住来自父亲的压力。
就算他是旁人口中的妖人，也不可能做出，若是爱人的父亲反对，不顺着自己的心意，就将其杀死的行为来。
可是江少侠让他别担心，相信自己。
他便选择了相信，不去考虑那些可能不好的结局。
现如今再看，便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是……眼睛都瞎了吧。
“东方你没事真的太好了！那天的那一剑……我真的好担心……”
急切的江少侠在四周无人后便快步朝着东方小跑了过来，他张开双臂，似乎是想要将东方拥在怀中。
只是这动作在逐渐靠近东方，并且看清了东方过于冷静清明的视线后缓了下来。
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壁出现，阻止了江少侠的行为。
“东方？”江少侠不是很确定的喊，“东方，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江少侠眼中的担忧不死作伪，就跟曾经在一起时那般，他总是觉得……
江少侠说出来的那些话，全都是发自真心。
他在这个江湖中混迹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和鬼都见过，自认为旁人的谎言都能一眼看穿，可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看穿过江少侠的谎言呢？
“你很担心？”
“是啊东方。”
“你还记得自己已经有妻子了吗？”
江少侠：“……那……那并非我的本意，东方你不知道我回去之后遇见了什么。”
“我问过，但是你只是想要赶我走。”
江少侠：“……东方你不懂……”
眼看江少侠大有一副想要跟他好好倾诉的模样，如今的东方却已经不在想要理解，便摆摆手制止了那些将要被江少侠说出口的话。
“你现在已经有了妻子，你我之间的感情，也随着那一剑结束了。”
先前想要抢婚时的东方，心中还填满了对江少侠的爱意与痛苦，现在却一点儿都不在乎了。
他放下了。
便觉得出现在眼前的江少侠也有些烦人。
被刺了一剑差点死掉的人是他，他都没有反过来去找江家的麻烦已经很不错了，若非遇见了萨菲罗斯，而他捡回了一条命也想开了。
他若是没死，此时的江家怕是已经被他血洗了一遍。
只是这些事情眼前的这位江少侠似乎看不清，甚至露出了责备的模样。
“东方……确实是我负了你，你心中痛苦我也知晓，那天的那一剑，我并非有意……有那么多人在那里，而你又是如此气势汹汹，我总得做点什么……
“何况……何况你现在不也没有什么事情？而且你后来还重伤了我的父亲……
“我只你心高气傲，但是你也请为我想想，你连我遭遇了什么都不知晓，难道你便是这般爱我的吗？”
东方：“……”
原本想要警告两句，让江少侠不要再来打扰自己的东方，突然用一种全新的眼神看着他。
果然有些事情，只要等到放下了、分手后才能够看清。
以前他怎么就没有觉得江少侠说的这些话，听起来问题不小呢？
果然爱情使人盲目。
“你到底想说什么？”东方也不急着离开了。
江少侠却被问得一愣：“……我……我很担心你，想要……想要来看看你，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感情。”
“就这些？”
江少侠下定决心，“东方，虽然你做了这些让我感到为难的事情，但我知道这都是因为你爱我所致，我绝不负你。”
东方笑了起来，“你不负我？”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江少侠狠狠点头，“你等我，给我一些时间。我会离开江家，跟你在一起。就像是我们所约定的那样，隐居山林，当一对新云野鹤，再也不问江湖中的风风雨雨……我们……”
“停下。”东方打断了江少侠的悱想，“你跟我说，你要为了江家考虑。你逃过婚，现如今也有了妻子。结果……你在有了家室的情况下，又想要抛弃你的江家脸面跟我远走高飞？”
江少侠没说话，他只是用那双饱含痛苦与爱意的眼睛望着东方。
以前的时候，只要他露出为难的神色，东方总是能够极为敏锐的察觉，并提前避开那些让他不喜欢的地方。
但是此时的东方，却笑了起来，笑得几乎岔了气。
“我的江少侠，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呢？”
“不要叫我江少侠如此生疏……”
东方没有理他。
东方已经失去耐心，甚至觉得跟着出来想要说几句的行为都很多余。
他的眉目凛冽起来，冰冷的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江少侠，请你听清楚。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也不要做出让我们都感到为难的事情。对于跟你一同隐居山林的提议，我真的毫无兴趣。
“若是你还能有些自知之明，就去好好当自己的江少侠。
“若是将来你让我感到不悦，下一次我再去江府的时候，就不是上次那般模样了。
“希望你能够听懂我所说的话。”
丢下这么一句话，东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在接下来的计划中，东方按照萨菲罗斯的提议，准备先去一趟“万象阁”。
“万象阁”是武林之中的一个中立门派，实力强大。
传说其中有一栋万象楼，里面摆满了众多密集。
只要有人能够通过万象阁的考验，就能够进入其中随意阅览，当然是在规定的时间之内，能学多少全看自己。
翌日，东方就领着萨菲罗斯启程了。
不过他们才走出去没多远，就再次看见了江少侠。
看着眼中含怨，好似被爱人背叛一般的江少侠，萨菲罗斯微微勾起唇角，将头偏向一侧。
“你想过去跟他说说话吗？”
东方蹙眉，“我们能有什么好说的？”该说的话，昨夜已经说过了。
可惜，有些人分明没有好好听他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