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微吟放下茶杯,忽然觉得心脏跳得如同擂鼓,无论如何都不能平静,与此同时一阵怒火涌上,心中郁结更为严重。
“她疯了么?”曲微吟厉声道,她怕自己搞错了,想细问穷奇,但是面对穷奇那纯真无暇只想着吃饭的表情,过了半晌,没脸问。
“你先等会儿,我去歇歇。”曲微吟竭力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一点,起身进了里屋,在床榻上坐下。
这床整齐干净,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洛今宵身上的味道。
曲微吟呆呆坐了会儿,她怎么也不能相信,昨日还同她说那些话的洛今宵,今日就去同别人双修去了。
而且双修这东西,在无悔门是明令禁止的。
可若对方是门主,谁禁止也没有用。
洛今宵真的有这胆子么,她不会傻到为了提升修为,就……
曲微吟攥紧身下的床板,一时间,她竟都不能确定洛今宵有没有傻到这个地步。
自己真是昏了头,曲微吟想。
难不成洛今宵一觉醒来,便后悔了?
曲微吟坐着心神不宁,不想再修炼,也没什么心思想别的,洛今宵的脸老是跳到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总要去看看才行,万一那家伙被人骗了,如何是好。”曲微吟自言自语道,她快步走出房门,身影便化成一道金光,消失不见。
穷奇扭着脸看曲微吟跑了,气得小脸皱巴起来,到手的牛又飞了。
她饿得肚子咕咕叫,又不能吃人,烦躁极了,便又溜达出去,想着进山自己吃些什么。
一路上不少弟子看她可爱,对她笑得热情,还伸手摸她脑袋,而在穷奇眼中,这些人全是放在碗里的肉,闻着便食指大动。
但是吃了的话,主人会生气吧。
于是穷奇就这样在吃人和不吃人的纠结中,饿得头晕眼花,冷不丁面前凑上来一只白嫩嫩的手,她便张开大嘴,一口咬了上去。
那手的主人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急忙将手抽回,抱在怀里,怒道:“你要吃人啊,咬这么用力!”
来人正是唐岚儿,她捂着自己从不沾阳春水的白嫩嫩的手,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不是洛今宵身边那小丫头么,怎么,她将你丢下了?”唐岚儿自从目睹了洛今宵亲了曲微吟后,现在提起这名字就来气,凶神恶煞道。
“好饿。”穷奇圆溜溜的眼睛耷拉着,看起来可怜极了。
“饿着吧。”唐岚儿转身就走。
穷奇皱了皱眉头,人的味道实在是太香了,它已经几年未曾动过人肉,如今闻着便口水直流。
唐岚儿没走两步,忽然肩膀一阵刺痛,她捏着剑大声尖叫了一阵,惊起一串鸟群。
她一回头,只见穷奇正呲牙咧嘴地咬着她的肩膀,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
“你真要吃人?给我滚下去,我带你吃肉,带你吃肉行了吧!”唐岚儿疼得眼泪狂流,好不容易才将穷奇扯下来。
“你和洛今宵两个人,是要害死我。”她抹着眼泪道。
曲微吟从半空落下,卷起树上的花瓣,随她一同落地,轻柔梦幻。
她一颗心提着,慢慢走到竹门前,手放在门上,犹豫了好久,这才轻叩门框。
第一遍无人应答,第二遍竹门才慢慢打开,老妇带着和蔼的微笑,出现在门后。
“曲姑娘,您是找门主么?”老妇颤颤巍巍问。
曲微吟嗯了一声,又问:“洛今宵在吗。”
“在,在呢,只是现在她二人在修炼,不可打搅,门主可能不方便见您,不如您进来稍等片刻。”老妇道。
曲微吟闻言,只觉得心猛然被揪了一下,沉甸甸的提不起来,她原本想走进去看看,可脚步刚动,就胆怯了。
“不必了,等洛今宵出来,告诉她,我来找过她。”曲微吟说完,转身离开。
路走了一半,她又道:“不用告诉她了。”
老妇扶门看着她背影,只觉得这姑娘一人行走在漫天的花瓣里,看起来,瘦削得可怜。
曲微吟也不知自己要去何处,她走出花林,又往山里走去,漫无目的地溜达着。
她唤出残月星辰剑,对着面前一棵挡路的树狠狠一挥,将之齐根砍断,再收了灵力,向另一棵树砍去,随着两声巨响,灰尘弥漫在四周。
曲微吟这才垂下头,掩饰掉自己脸上滑下的一片水渍。
“你是不是怪我。”曲微吟低声自语。
如今洛今宵真的走了,她却难过得想死,尤其是当那样的画面出现在她脑海中时,只觉得心肺都在被怒火灼烧,疼痛难耐。
曲微吟对着满地狼藉发了会儿呆,忽然心口一疼,俯身吐出一口鲜血,血腥气弥漫在她口腔之中,魔气在体内汹涌澎湃,难以抑制。
洛今宵对发生的事丝毫不知,她在门主的帮助下,修炼了一天一夜,银光同外面的晨光交汇融合,逐渐璀璨夺目,她这才放下手,神清气爽。
“多谢门主。”她粲然笑道,撸起衣袖,露出莹白的手臂散热。
“洛小姐当真是修仙奇才,才这一晚上的功夫,便隐隐有突破渡劫期的架势。”老妇递上来一碗茶,看向洛今宵的眼神满是慈爱。
“那也是门主引导得好。”洛今宵腼腆道,仰头将茶水喝干。
“要不要吃点什么?”门主柔声问,洛今宵来了后,她身上的冷清避世便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凡间的烟火味。
所以老妇很愿意洛今宵多陪陪门主。
“不用,我在山上就辟谷了。”洛今宵说。
“那也能吃东西,美味的快乐,是什么都比不了的。”门主轻笑,挥手叫老妇拿来一盘糕点。
洛今宵顿了顿,知道这话定是昭昭以前说过的,也没有拒绝,乐呵呵地往嘴里塞了一口,然后笑眯眯道:“好吃。”
又在门主这里赖了一会儿,洛今宵估摸着柳长老的气也该消了,就告辞离去,老妇送她出门时,没忍住,偷偷拉住她,同她道:“昨日,曲姑娘来找过你。”
“小师叔,来这里找我?”洛今宵神色慌张,“该不是来揍我的吧。”
“没有,她很平静,但是又有些怪异,姑娘走时看起来怪难过的。”老妇摇头,叹了口气。
曲微吟为何难过?是因为自己么?洛今宵一时懵了,同时担忧也逐渐蔓延。
“谢谢婆婆,我先走了。”她摆了摆手,快跑几步,身影消失在纷飞的花瓣中。
老妇颤巍巍抬头,看着那些在阳光下几近透明的粉白花瓣,枯老的身体慢慢挪动,走进林子深处。
“得多浇点水,门主最喜欢这些花喽……”
洛今宵御剑闯进寒云阁,左右绕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心里的不安愈发严重,又在无悔门寻了一通,四处询问,还是没人看见曲微吟。
她便只能漫无目的地在无悔山绕圈子,但是哪里都没有曲微吟的气息,她甚至上了一趟南斗峰,也是天寒地冻,空无一人。
她心中越来越着急,却怎么想也想不通,曲微吟会出什么事,昨晚不是还一切如常么。
洛今宵甚至发动了陆繁枝她们一起寻人,却还是没有曲微吟的踪迹,直到傍晚,她们才重新聚集在了无悔门大门口,每人都摇着头。
“洛今宵,你那夜真的就亲了曲小师叔,没干旁的?”厌莺开口问。
“我还能做什么?”洛今宵怒道,她一手扶着额头,头脑飞速旋转,思考曲微吟可能会去的地方。
“那说不准,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让曲小师叔这般躲你。”
“厌莺,你别乱说了!”洛凝忙将她的话打断,狠狠剜了她一眼。
“既然无悔门我们都找遍了,曲小师叔又不大可能这个时候出去,那她多半就是在山里。可是无悔山,哪里可以容人呢?”陆繁枝思忖道。
山中,哪里可以容人,洛今宵拧着眉头思索,忽然灵光一现,二话不说,拔腿往山上跑。
黄昏下的山林十分阴暗,却很干燥清凉,时不时跑过一些活物,窸窸窣窣的,扰人耳目。
洛今宵深一脚浅一脚经过悬崖下的宽阔沟壑,面前出现两棵被齐齐砍断的树,一看便知是神剑所为。
洛今宵心跳逐渐变快,她熟门熟路地寻到附近的一处草丛,裙摆飞扬,人便化成光,飞入洞中。
熟悉的石块和地下暗流,岩石上的光影昏暗,无法照亮矮小的树,但树上的花却依然还在,自顾自散发着银白色的光,如同几轮皓月,将整个岩洞映衬得柔和。
而在岩洞角落,露出一角红衣。
洛今宵心下一惊,她几步跑过去,站定一看,果然是曲微吟,她正侧躺在地上,雪白的手臂同黑漆漆的岩石对比,显得更为细嫩,皮肤上的几道鲜红的划痕,看着十分触目惊心。
洛今宵将她从地上扶起,让她躺在自己臂弯,随后伸手去探她仙脉,却险些被魔气反噬。
“好好的怎么会这样。”洛今宵心急如焚,她默念心诀,灵力灌输进曲微吟体内,将她体内创伤抹平。
过了不知多久,曲微吟才睁开眼,她一双艳丽的凤眸内,瞳孔的颜色正在深浅变换。
洛今宵吃了一惊,还没等反应过来,便被曲微吟推开,怀里女子挣扎着躲她远了些,一手拄着剑,哑着嗓子道:“你去哪了?”
那声音恶狠狠间,竟带了哭腔。
洛今宵彻底一头雾水,她满眼无辜,愣着回答:“我,我哪都没去啊。”
“骗人。”曲微吟说。
“我一直在门主那里,除此之外,真的哪儿都没去。”洛今宵举起双手保证。
“我知道。”曲微吟垂下眼睫,有气无力地说,随后扶着剑站起身,“你,可还满意。”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明白。”洛今宵一个脑袋三个大,她感觉自己再解释不清楚,就要嚎啕大哭了。
曲微吟紧紧盯着她,那眼神,先是愤怒,后又化成一片苍凉和孤寂。
晶莹的泪滴溢满眼眶,顺着还残留血痕的肌肤流下,端的是美人垂泪,只是这美人身上的气势多少有些骇人。
她突然开口:“我知道,如今是我应得的。”
“可你若是真的想,想利用此术修炼,大可以来找我。”
“你为什么要去找别人呢,洛今宵。”她小声说,眼泪顿时如同决堤一般,她如今浑身都钻心得疼,头脑一片混沌,满眼都只是面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