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众人在楼下聚集,准备继续赶路,曲微吟将常斯羽拉到一边,和他说了些什么。
“什么?你要留在这里?”常斯羽惊讶道,“曲小师叔可是有要事,不如我也留下帮你?”
“不必。”曲微吟摇头,“你带他们赶路,须弥山庄遥远,别耽搁。”
常斯羽还想说什么,曲微吟抬眼一看他,他便不敢再说旁的了,只得同意。
洛今宵跟着大伙儿走出镇子,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宁。
陆繁枝一夜睡得舒服,心情颇好,口中还哼着歌,并未察觉她的不对,而一旁的洛凝则看了她许久,走上前,小声道:“姐姐,你怎么了?”
“可是因为担心曲小师叔?”洛凝心思细腻,看洛今宵频频回首的模样,一猜便猜了个准。
“倒不担心。人家的修为,何至于我来担心。”洛今宵咬着指甲,将头摆得起风,“只是,小师叔昨夜还,有些不适……”
洛凝颔首:“哦。”
“她又性子急。”洛今宵换了个指甲啃。
“哦。”洛凝继续点头。
“你说她独自留下,会不会一激动屠了全镇?”洛今宵偏头去看洛凝,眉头紧锁。
“笑话,曲小师叔又不是魔,就算是凶了点,怎会至于杀人,你不能这么辱没曲小师叔。”陆繁枝在一旁听了,一脸严肃地反驳。
“抱歉。”洛今宵挑眉。
她又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心总是七上八下的,最后索性将长发甩到身后,轻轻拍了拍洛凝的背,悄悄道:“我还是回去看看,等会儿若是常斯羽问起我,就说我回去找小师叔了。”
“好。”洛凝同样小声地答应,“姐姐,我同你一起吧。”
“没事,别担心。”洛今宵安抚地摸摸她的后颈,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诶,洛今宵呢?”陆繁枝鼓着腮帮子,手里捏着包子,回头诧异地问。
她问话的时候,洛今宵已经落在了镇中无人之地,她轻巧地收起剑,背在身后,大步跑向了之前的客栈,与昨日不同的是,今天这里似乎聚集了许多穿着奇怪的人,大抵都是黑袍,人人身后背了一把剑。
她一身青衣,着实显眼了些。
面对一群人的目光,洛今宵装作丝毫没有察觉的样子,大步走进了客栈,正迎面撞见上掌柜的,他倏地刹住脚步,瞪着眼睛看洛今宵。
“这位客官,您们不是继续赶路了,这是……”
“哦,我回来找人。”洛今宵和善地微笑。
“是找那位十分貌美的姑娘?她还在之前的房中,您请。”掌柜伸手,请洛今宵进去,不过在她经过他身边之时,又补充道,“若是姑娘还留着,今夜切记莫出房门,不管听到了什么。”
洛今宵步伐微微一顿,然后继续走上楼梯,轻轻敲了敲曲微吟的门。
门开了,当头便是曲微吟的怒斥:“不是让你走了,你又回来做什么?”
洛今宵早就猜到她会发火,也不生气,只是软声软语道:“我不是,担心这镇子的人么。况且多一个人也多个帮手,小师叔,你先让我进去。”
曲微吟凝目看了她一会儿,这才叹了口气,将门打开。
“楼下那些是什么人啊?”洛今宵得了允许,高高兴兴地挤进屋子,撑在窗口偷看。
“青炎宫的,你们一走他们便来了,我方才听着,他们说此地妖气浓郁,要留下帮忙除妖。”曲微吟坐在桌前,一面喝茶一面道。
青炎宫,洛今宵听过,也是个存在十分长久的门派,以门规严明为名,不过因为地处偏远,故而鲜少见过他们的弟子。
“那我们岂不是不用出手了?”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曲微吟说。
二人一直等到了深夜,洛今宵百无聊赖地在屋中坐着,看曲微吟坐于床榻上修炼,淡淡的金光浮动在屋中,窗子遮了屏障,让旁人看不到屋中情况。
洛今宵等得实在无聊,便走到窗边观察,那些黑衣人轮流进进出出,很是热闹,周围聚集了很多镇中百姓,皆人手拿一根火把,将街道照得灯火通明。
再然后,一群由众多火把组成的队伍便在夜色中朝着镇外走去,宛如一条明亮的长龙,蜿蜒扭动,洛今宵回头正想说什么,突然停住了话头。
“小师叔,有人在哭。”她说着,走到门前,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听着。
细细的哭泣声顺着地面和墙壁传入耳中,仿佛在狭小的空间中回荡,唯有修仙之人才能听得真切,曲微吟闻言收了灵力,起身走到洛今宵身后。
“在楼下。”她道。
二人对视一眼,洛今宵将门打开,顺着楼梯走下,哭声便更明朗了些,寻声而去,绕过后厨,进了一客栈的小院儿,院中一扇小门,被一根木棍抵着,像是关着什么。
洛今宵上前一步,将门打开,里面立刻跌出一少女,她满脸是泪,手指上皆是磨破的痕迹,一看便知在里面挣扎了许久。
“秀儿?”洛今宵皱起眉头,这少女正是昨日见到的那个,此时看上去更加狼狈了些。
秀儿接着院中的光看清洛今宵的脸,突然从地上爬起,在洛今宵面前磕了个头,随后跌跌撞撞起身,拔腿往门口跑去,任凭发丝全部散在身后,不管不顾,像是有什么十分急切的事。
“要不要拉她回来?”洛今宵莫名受了一拜,有些拘谨,站在原地挠头。
“跟上。”曲微吟说完,大步跟在秀儿身后。
二人追着奔跑的少女一路出了镇子,沿着坑坑洼洼的山路进了山林,夜色中的路更加不好走,眼前全是晃动的树影,影影绰绰,很容易摔倒。
曲微吟不知念了句什么,一簇火球便出现在她们头顶,将眼前的路照得通明,奔跑中的少女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眼中泪光更为惹眼,晶晶亮亮。
她没说什么,继续赶路,洛今宵一头雾水,也只得跟着。没过一会儿,吵闹声便从前方传来,半山腰的地方被火把的光照亮,如同华灯初上,与此同时,浓烈的妖气同火光一样充斥在四周。
果然此地有妖,洛今宵心道,只是不知秀儿为何这般惊恐紧张。
秀儿跌跌撞撞朝着人群跑去,拼命将挡在面前的人推开,少女身子纤细,很快便钻进中央,只见几个青炎宫的人正围在一颗巨大的树四周,灵力从他们掌心涌出,将大树包裹得严严实实。
少女啊啊啊叫着,冲向树干,又被四周的灵力灼伤,跌倒在地。
青炎宫的人见状,急忙收手,灵力消失,少女宛如感觉不到疼一般,跌跌撞撞爬起,拦在了树前。
树林静谧,眼前的大树更是死寂,少女面对众人,竟丝毫没有害怕,满含泪光的眼中全是坚毅。
洛今宵诧异地看了曲微吟一眼,后者正目光凝重,不知在想什么。
“秀儿!你怎么来了!”掌柜从人群中冲出,想要将少女拉走,谁知少女竟抵死不从,竟张口去咬他的手臂,掌柜疼得大叫一声,忙后退几步。
“又中邪了,又中邪了,就是这棵树在作孽,各位仙长,求你们帮帮忙,救救我们镇子。”掌柜带头向青炎宫的人跪下,身后的百姓也随之效仿,一时间跪倒一片。
“众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伏魔除妖本是我等己任。”一男子上前拉起掌柜。
掌柜感激涕零地鞠躬,随后想强行将秀儿拖走,秀儿拼命挣扎,口中啊啊啊地不知在说些什么,乱发披散,十分脆弱无助。
“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惹了这等妖孽。”一老人摇头叹息着,也上前帮忙,一个少女那能抵得过这么多人,很快就被拖到了一边。
洛今宵看着眼前的一切,眉头越皱越紧,想要上前帮那少女,又不知她何故如此,一时纠结。
没了少女的阻拦,青炎宫的人随即又要施法收妖,少女在一旁凄厉地尖叫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方才还一动不动的大树仿佛突然被唤醒,开始剧烈地摇摆起来,树上的枝叶如同触手般张牙舞爪地挥动,掀起一阵强风,带着枯叶飞尘一起,将人们吹得连连后退。
“树妖现形了!树妖现形了!”众人看见此情此景,一边哭喊着,一面齐齐往后退,骨碌碌摔倒好几个。
洛今宵下意识伸手替曲微吟挡住,眼前的树本就有几丈高,却突然好似又拔高了许多,一时间如同遮天蔽日,飞沙走石,妖的形态慢慢出现,半空中若隐若现出一张人面。
几个青炎宫的弟子急忙布阵,淡蓝的光刺入树内,企图遮掩住它的动作,树妖吃痛,开始发出凄厉的尖叫。
另一边,少女几乎哭得嗓子都哑了,她不会说话,便只能拼命挣扎,目光紧随树妖。
那惨烈的哭声,足以叫闻者悲切恸哭。
少女眼看着闯不进阵法,忽而转过身,朝着洛今宵奔来,当即跪下,匆忙朝地上磕头,地面本就不平,砂石遍布,很快便有血液流出,粘得到处都是。
她不会说话,只会磕头,洛今宵拉她也拉不住,只能求助于曲微吟。
曲微吟却突然间朝树妖走去,残月星辰剑受了召唤,出现在她手中,洛今宵见状,急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臂,问:“小师叔,你要做什么?”
曲微吟偏头看向洛今宵,一时沉默,过了会儿才道:“你可信我?”
洛今宵没说话。
曲微吟突然低头,嘴角勾了勾,面露讽刺:“无所谓,只要记得,别拦我就好。”
“我当然信,小师叔要做什么,我帮你。”洛今宵说,她不等曲微吟回话,就将她拿剑的手按下去,在一片火光中笑得粲然。
“这点小事你不必出手,有什么事,我来便好。”
少女笑得真切,情绪也真切,曲微吟看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道:“拦住那些人,救下树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