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听他们说得如此笃定,烛方心中疑惑愈深。

如果魅狐的妖丹只有养颜美容的功效,那为什么师尊会让观溟替他解妖毒?还说非龙族心法不可?

他又想起在灵山宗时无意中听见的那段对话,什么掌门师尊的台本之类,总感觉自己被隐瞒了什么。不仅被观溟隐瞒,还被掌门师尊隐瞒,甚至整个灵山宗。

修士三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烛方的脸色,见他兀自出神,迈开步子打算偷偷溜走。结果刚把前脚迈出去,紧接着又被烛方给叫住了。

“我问过你们这件事,不准说出去,否则……”

还没等他说完,几名修士急忙捣蒜似的点头:“您放心,我们半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一定全都烂在肚子里。”

烛方满意地‘嗯’了一声,问道:“除了我以外,你们有没有看见别的修士?”

“别的修士……”三人互相看了眼彼此,眼睛一亮:“有!”

“嗯?继续说。”

“是个身着玄袍的年轻公子,身边跟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后面还有几名同门弟子。”说到这里,几名修士目不转睛地盯着烛方:“他们衣袍上的标志和您身上的很像。”

看来这几人是遇到镜玄他们了。

烛方追问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咯,那边。”千尘派修士指出一个方向:“先越过那条小溪,再翻过那座山头,山脚下有座琉璃塔。他们正在那儿和守护琉璃塔的妖兽缠斗,后面又来了一群其他宗派的修士,估计是去抢琉璃玉碎片的,有男有女,听名字是什么鲍鱼盅雪梨盅……”

旁边的香玉派修士翘着兰花指纠正道:“是抱玉宗和雪离宗。”

“对对对,是抱玉宗和雪离宗。”

最后一个字刚刚出口,只听得一声轰天巨响,声音的来源正是千尘派修士手指的方向。

烛方眉峰一凝,来不及深思,旋即提着剑赶了过去。而此时此刻,观溟仍处于幻象之中

绿荫深处,矗立着一座高墙宅院。墙外绿柳低垂,墙内粉荷摇曳,院落一角搭着葡萄藤架。

支摘窗半开半合,明亮的日光流泻开来。红衣束发的年轻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缸清水。清水里卧着一枚拳头大小的龙蛋,椭圆雪白。

观溟进屋时正好瞧见这副光景。

“刚才我好像看见它动了。”烛方的余光瞥见那道白影,连忙冲他招手:“你快过来看看,他是不是快要出来了?”

观溟随即走过去,瞧了眼清水中的龙蛋,点头道:“快了,还有一两日的功夫。”

烛方顿时高兴地拍手:“太好了,得给他想个名字。”

这枚龙蛋是宵练从北荒送来的,烛方对他很是喜欢,每日精心照料,按时更换清水,就等着小龙破壳而出。

因为有了这枚龙蛋,连带着对观溟也忽略了不少。

于是,看着烛方换完清水后,观溟揽过他提醒道:“该休息一会儿了。”

烛方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趁机挂在观溟身上,说话的语气带着撒娇:“那你抱我出去晒太阳。”

“好。”

日光欢快地跳跃在绿叶之间,藤架下挂着一串串黑亮的葡萄,晶莹又饱满。两人坐在下面的藤椅上,享受着时间带来的宁静。

这时,烛方双手勾着观溟的脖子,甜甜地喊了一声夫君,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夫君,等小龙破壳后,我们再养一只小凤凰好不好?”

“小凤凰?”观溟看着他的脸问:“什么样的小凤凰?”

“当然是我和夫君的小凤凰。夫君喜不喜欢?”

听他一口一个夫君,观溟总觉得这个称呼有些陌生,反问他:“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什么?”

“我是你的小夫郎呀。”

“小夫郎……”观溟默念着这几个字,从眼前的幻象中清醒了几分,下意识做出反驳:“你不是。”

此话一出,幻象顿时四分五裂。怀中的小夫郎不见了,周围的景象转眼恢复如初。

观溟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连忙去找与他走散的烛方。没走多久,便在桃花林外碰上才和烛方见过面的那几名修士。

修士三人认出是他,吓得抬腿便溜。谁知溜到一半,观溟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了前面,拦住了去路。

他们自知躲避不过,索性如实道来:“你要找的人是不是穿着一身红衣?他去那边找他的同伴了,刚去不久。”

观溟随即抬脚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几名修士见他停下,急忙补充:“我们说的是真的,绝无半句虚言。”

观溟轻启薄唇吐出几个字:“之前的妖丹……”

“您尽管放心!”修士三人猜出他后面的话,一口接下:“我们一定守口如瓶!”

“嗯。”

观溟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提剑赶往烛方所去的方向,剩下原地的三人不约而同长舒一气。

待他走后,千尘派修士道:“可我们刚才不是告诉他了,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溜啊!”

“哎!等等!我们现在走了,如果被他们找到了琉璃玉碎片,那我们岂不是死路一条?”

“要不我们悄悄跟在他们后面浑水摸鱼?”

“这个主意好,走。”

在修士三人打定主意的同时,另一边的琉璃塔前,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

以抱玉宗大师兄梅悯之和雪离宗二师姐萧忘仪为首,四面围着不少抱玉宗及雪离宗的弟子。灵山宗等人则被困在中间,背靠琉璃塔进退两难。

熠熠日光下,五色琉璃的塔身明亮夺目,外有数条铁索相连,每层檐角下各设有垂铃,风起时铃声可传到数里之外。

烛方来的时候妖兽刚倒下不久,紧接着便是眼前这一幕。

对面二人一见妖兽被灭,便命令弟子将他们团团围住,另外派人潜入塔中,看这样子是担心他们抢走了塔内的琉璃玉碎片。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从一开始,烛方的目的就不是琉璃玉碎片,更没想过与他们争抢。而且,他并不认为魔君长岁会这么轻易将他们放过。

唯一令烛方感到诧异的,是萧忘仪竟会选择与梅悯之为伍,而不去找她的师姐萧雪名。

不到一会儿,被派入塔中的抱玉宗弟子出来了,走到梅悯之跟前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在里面看见琉璃玉碎片。

梅悯之面上一沉,脸色看上去很不好看。他往烛方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抬了抬下巴:“我们找不到,你们也一样找不到。”

“与其各自去找琉璃玉碎片,互相争个你死我活,倒不如去找阵眼破阵。”烛方的目光在对面二人身上扫来扫去,等待着他们的答复:“这样大家都能出去,两位觉得怎么样?”

梅悯之不以为然道:“你能保证在十二个时辰内能找到阵眼?就算找到了阵眼,你们又能保证赢得了魔君长岁吗?连三大宗主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你们。”

烛方抿了下唇,见梅悯之油盐不进,索性把视线转向了萧忘仪。

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萧忘仪主动开口:“是死是活,各凭本事。”说完,召集手下的雪离宗弟子转身欲走。

“师妹。”

这时,萧雪名的身影出现在了一丈开外。她的身边只跟了两三名雪离宗弟子,远远不及萧忘仪那边人多。

其他雪离宗弟子看到自家大师姐出现,纷纷望了过去,最后却只是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

萧忘仪道:“师姐若是想和他们破阵自行前去便是,忘仪惜命,不敢随意拿宗主和众师妹的性命做赌注。”

“当初魔域逼近雪城,是灵山宗派人来雪城相助。”萧雪名微微皱眉:“师妹难道忘了吗?”

萧忘仪一脸漠然:“师姐也说了,那是当初。忘仪的修为比不过师姐,也不如师姐这般胸怀大义。忘仪只在乎雪离宗,只想把宗主和师妹们带出去,仅此而已。”

萧雪名自知劝说不住,只得目送那道背影渐渐远去,站在原地轻轻叹了口气。

待梅悯之和萧忘仪一走,琉璃塔下便只剩下他们几人。

烛方正想问镜玄为何会在这里,一回身,目光刚好和不远处赶来的观溟撞个正着。

在观溟回宗之前,他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他,可谁也没料到会被困在魔君长岁的幻境。眼下破阵为重,他只好暂时将先前的疑惑抛在脑后。

观溟举步走来,看了眼地上的妖兽尸体,知道烛方是因为镜玄才会来这里,当即问他:“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我们……”镜玄道:“我们一路走到这里,不小心惊扰了守护琉璃塔的妖兽。正好在附近的梅悯之听到动静,前来同我们合力杀了它。没过一会儿,大师兄就来了。”

小师妹在旁附和:“对,就是三师兄说的这样。”

观溟点头算是明了,同烛方彼此对视一眼后道:“既然他们不愿与我们联手,那便只有靠我们自己寻找阵眼。时间紧迫,我们人手又少,必须要在他们找到琉璃玉碎片之前破阵。”

“可是二师兄……”小师妹秀眉微凝:“我们要去哪儿找阵眼啊?”

“只要是阵法,就一定有迹可循。阵眼或人或物,是阵法的核心,存在于阵法之内。阵眼一破,幻境必开。”观溟不疾不徐道:“寻常阵法分为生休开杜景惊伤死八门,此为奇门道术,寻得生门所在便可破阵。但‘镜’不同,它是灵山宗的一种禁术,可创造出与任意秘境相同的幻境,还可把不同地方的人一起困在幻境中……”

烛方只听观溟提过前面部分,想不到这个名唤‘镜’的阵法还有复制和转移的功能,这也难怪它会被灵山宗列为禁术。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离开八荒前澹如送给他的那面铜镜,当时那名年轻男子让他千万小心,万不料竟是一语成谶。

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么?会不会澹如知道些什么?但澹如久居鲛族,又怎会清楚魔域之事,除非是在他来到东荒以后……

在烛方出神的片刻间,观溟已经同他们说完所有有关‘镜’的信息。

“我好像知道阵眼在哪里了。”萧雪名说着从乾坤袋内拿出一页纸,上面标记着六个红点,细看下形成了一道极为规矩的圆弧。她道:“这是我方才做下的标记。虽然魔君长岁说这里面有上千座琉璃塔,但其实每座琉璃塔大小各不相同。小的仅有六层,大的共有九层。用红点标记的地方都是九层琉璃塔,同我们身后的一样。这六座琉璃塔的位置不可能这么巧合,我在想,有没有可能阵眼就在它们中间?”

“如果这是阵眼的话……”烛方仔细瞧了瞧,给他们简单指划了一下:“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这里,我和观溟是沿着这个方向来的。如此一来,中间的地方正是我们离开时的那片湖。”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恍然之余还有一丝不可思议。谁也没有想到,阵眼竟可能会隐藏在那个地方。

“破了阵眼就能救回师尊了……”思及此处,镜玄忙道:“那我们现在就原路回去吧。”

“嗯。”

转眼已过了接近一个多时辰,此时的秘境恰好是春分时候,沿途桃花绚烂,一派生机勃勃。

烛方慢一步落在后头,同观溟并肩而行。他想起观溟刚才在幻象中待了那么久都没出来,状似无意地问他:“你在幻象里都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观溟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廓泛着微红,顿了顿回答:“看到了师兄。”

“我?”烛方故意追问:“我在里面都做了些什么?”

回想起幻象中烛方喊他夫君时的样子,观溟不太自在地撇开目光:“没什么。”

烛方知道他不好意思说,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对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