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大抵是没想到会从烛方的嘴里听见这样的话,观溟愣了下神,陷入沉思。

很快,他便明白了其中缘由,轻声问道:“师兄生气了?”

此时的烛方迷迷糊糊,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对他突然停下来的举动很是不满,嘟囔着催促:“快点。”

“这可是师兄说的……”说完,观溟毫不犹豫地解开怀中人的衣带,闭眼吻了下去。

醒时天光大亮,烛方眨了眨眼,翻身坐起来的同时低头看了下身上的衣物。

被换过了。

客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看见观溟的身影。

烛方按了按眉心,仔细回忆着昨晚的经过,却只记得一些零散的片段。昨晚他本打算把观溟灌醉,喝到后面自个儿反而醉了。不仅没试探出观溟,还和他睡了一觉。

等等……他的宝衣是怎么解开的?观溟知道他设的密语了?

思及此处,烛方彻底清醒过来,脑中开始猜想观溟得知密语后的各种反应。

正想着,房门开了,观溟端着粥碗从外面进来。

他们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早没了最初的羞赧。每次事后烛方都是沉沉睡去,剩下的则是观溟在清理。

这回烛方没有装睡,等到观溟安静地喂他喝完了整碗粥,才清了清嗓子道:“昨天晚上喝醉后,我有说过什么?”

观溟端碗的手一顿,随后放在桌上,反问道:“师兄以为自己说了什么?”

“我……”烛方往放在衣架上的宝衣扫了眼,却是没有去看观溟,只问他:“是你给我脱的?”

“嗯。”没等他接着问下去,观溟主动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密语是师兄告诉我的,我一问,师兄便说了。”

还真是他说的!

烛方扶了下额,没接上他的话,他不开口观溟也没再说,空气刹那便归于凝滞。

过了片刻,观溟适才问道:“师兄是因为生气么?”

“啊?”烛方宛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因为生气?”

于是,观溟又重新问了一遍:“师兄设下那样的密语,是因为还在生我的气么?”

“我……”烛方本想说没生气,话到嘴边却临时变了主意,假装板着一张脸:“我当然生气了,谁让你当时那么做,别以为亲一下就能完事。还有,我都知道了,你又瞒我!”

听到后面这句,观溟茫然地看着他的脸,露出不解的眼神。

烛方是个藏不住的性子,有什么事喜欢当面说个明白。他冷哼一声道:“老实交代,合契那晚你有没有装醉?为什么要装醉?”

“因为……”观溟垂着眸子,像是装着心事,欲言又止:“以后我会一一告诉师兄。”

“不行,现在就说,谁知道你后面会不会忘了。”

“不会忘的。”观溟抿了抿唇:“师兄能否给我一段时间?”

“也不是不行……”烛方暂时放过了他:“那我给你五天时间,五天之后,你就得告诉我。”

观溟适才缓了口气,点头应下后又问道:“那上次之事,师兄要如何才不生气?”

“上次的事,让我想想……”烛方板起的脸迅速放松下来,脑中飞快转动着:“等回到灵山后,我要吃山下的叉烧包,你得去给我买。”

“嗯。还有吗?”

“还有蜜汁红烧肉、黄豆焖猪蹄、火焰醉鹅、沙姜焗鸡……”

观溟正认真记着,耳边的声音忽地戛然而止。他一抬眼,烛方猝不及防凑到他脸上亲了一下。

“最后,亲一下不行,得亲两下!”

面前的人眼睛微亮,好似盛着日月星辰,一不小心便叫观溟看入了神。

“嗯。”他点了点头:“待明日离了北荒边境,不消两日就能回到灵山了。”

“这么快……糟了。”烛方一拍脑门:“把师尊嘱托的事儿给忘了。”

“师尊嘱托的事?”

烛方这才想起来忘了告诉他,说道:“昨天你和宵练告别的时候,师尊用传信符联系了我,嘱托我在北荒寻几件宝物。什么千年鲛烛滴泪鲛珠,全都是我没听说过的。”

“师尊有说寻这些宝物做什么吗?”

“说是没去过北荒,想收藏起来做藏品。有什么问题吗?”

“嗯,师尊从没有收藏宝物的习惯。他临时让你做这些,必然有别的原因。”观溟道:“千年鲛烛和滴泪鲛珠都不是寻常之物,想要寻来恐得花上十天半月。师尊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不想让我们现在就回去。”

烛方面露不解:“不想让我们回去?为什么?”

“只有一种可能,灵山宗出事了。”

“灵山宗出事?这怎么可能……”话说到一半,烛方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道:“难道是西荒魔域……”

“不无可能。”

“不管怎样,我们都先回去看看。”

“好。”

西荒魔域内。

宫殿偌大,一名黑袍男子悠闲地靠坐在宝座上。只见他长袖一挥,面前迅速出现一面幻境。与此同时,幻境中浮现出一红一白两道身影。

红影是烛方,白影是观溟。

看到那两道身影的瞬间,黑袍男子的眸底透出凛冽的杀气,独自喃喃道:“回来得正好,是时候清算以前的账了。”

来时花去不少时间,回去倒是没用多久,一转眼就到了东荒。

东荒最靠北的地方叫做雪城,属雪离宗境内,过了此处便是灵山宗的地界。

沿途风雪紧俏,从北荒边境一路南下,两人乘着法器经过雪城上空。往下一瞧,城外城内黑雾散布,魔族的气息正在四处弥漫,将整片雪白的土地笼罩在阴霾之中。

烛方感觉鞘中的剑身微微动了一下,收回视线去问观溟:“下面是怎么回事?”

“是魔族。”观溟道:“想不到他们已经到了这里。”

“我们要下去看看情况吗?”

“嗯。”

他们落在了城外的松林间,脚下的雪渣渗着鲜红的血迹,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

抬头望去,松林上方盘旋了一群黑色的飞鸟,叫声听起来十分诡异。见到林间有人,鸟群旋即俯冲下来,飞到一半又掉头转向另一边,显然是对他们有所忌惮。

烛方看了眼那些飞走的黑鸟,说道:“这鸟的叫声真难听,我们先进城去看看。”

“这是魔域的报丧鸟。”观溟道:“说明附近有魔修。”

听见‘魔修’二字,烛方刚迈出去的脚步又及时收了回来,站到观溟身侧:“就在附近?”

话音落下的瞬间,无数条黑影自松林外飘来,黑压压一群,像极了没有脚的游魂。

“来得这么快!”烛方紧贴观溟而站,手放在剑柄上:“要直接上吗?”

相比之下,观溟表现得异常淡定:“都是一些低阶魔卒,不用脏了师兄的手,我来解决即可。”

“好。”烛方退到他的身后,明明知道这些魔卒对观溟来说根本不足为惧,仍不免担忧:“你小心点。”

他这边刚提醒完,还没等观溟出手,那边的魔卒忽然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后面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哥哥,我们又见面了!”

突然间听到这个称呼,烛方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紫衣少年穿过魔卒走到他们面前,他这才想起了之前在白鱼镇碰到的小狐狸。

“狐绥?”

“是我。”狐绥把身后的魔卒撤到松林外,扁着嘴对烛方道:“我让哥哥不来找我,哥哥就真不来找我。”

他的言语中带着撒娇的意味,全然忽视掉了一旁的观溟。

“这个……前阵子忙着剑会,最近也没在宗内。”烛方解释完,往那群魔卒离开的方向扫了眼,说道:“住在这城外的人……”

“他们不是我杀的。”狐绥替自己辩解道:“是魔君身边的索魂使。”

烛方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是魔君派你来的?”

“嗯。他让我领着魔卒在附近转悠,说有什么特殊情况便禀告他。”狐绥道:“哥哥,你们还是快回灵山宗吧。这个新任魔君杀人如麻,过不了几天还要亲自来一趟雪城。”

“新任魔君?”烛方从他的话中捕捉到这几个字眼,好奇地追问:“不是魔君乘雾吗?什么时候……”

观溟中途打断烛方的询问,接过话道:“我们知道了,多谢提醒。”

话音甫落,松林外边突然响起一阵交战之声。镜玄的身影从另一边朝他们赶来,远远地,就能听见在喊他们师兄。

“哥哥你多保重,我先走了。”

烛方还想问他新任魔君叫什么名字,再看时,狐绥已经变回原身消失在了松林深处。

“大师兄,二师兄。”镜玄赶路赶得有些急,说话时还在喘着气:“你们不是在北荒吗?怎会出现在此处?莫非是师尊叫你们来的?”

“回来的时候刚好路过,顺道来看看。”烛方道:“你呢?”

“你们走后不久,西荒魔域便有了动静。不仅残害各个宗派的修士,还多般侵扰当地百姓,十分猖獗,就连雪离宗也不能幸免。师尊怕你们担心,所以不让我跟你们说。”镜玄道:“前几日雪离宗派弟子来灵山请求支援,师尊因此让我带着弟子前来雪城相助,不想刚到便和你们在这里遇见了。”

他们正说着,松林外与魔卒交完手的弟子们回来了,一叠声地喊着师兄,跟着他们同来的还有几名雪离宗女弟子。

其中一名女弟子走上前道:“几位应当便是灵山宗的道友了?在下萧忘仪。”

“原来是雪离宗的二师姐。”镜玄介绍道:“我叫镜玄,这是我们大师兄和二师兄。”

烛方没在书上看到过这个名字,上次三宗剑会也没见到她,猜想一定又是书中不起眼的小角色,倒没想到会是雪离宗的二师姐。

萧忘仪似乎并不喜欢‘二师姐’这个称谓,压根儿没听镜玄在说什么,而是时不时地打量着观溟,说道:“天快黑了,几位不妨先随我们进城,休整之后再作商量。”

镜玄看着观溟,观溟则是去问烛方:“师兄觉得如何?”

“啊……可以。”烛方习惯了让观溟做决定,差点儿忘了自己大师兄的身份。他看向萧忘仪,微笑着道:“那就麻烦萧道友了。”

入城途中,烛方从萧忘仪的口中听了个大概。由此得知,新任的魔君名叫长岁,是上任魔君乘雾的亲传弟子。

数日前,魔君长岁扬言要血洗雪城,还定下了具体的时间,雪离宗上下因此惶恐不已。

除了雪离宗总坛和雪城,雪离宗的其他地方已悉数被魔域占去,如今只余下这两处净地。而翻过雪城,便是灵山宗和抱玉宗的境域。

城内黑雾蔓延,不见天日,街上更是无一行人。

“宗主派弟子去过抱玉宗,但抱玉宗主闭门不出,摆明了不愿相助。”萧忘仪边走边道:“而就在昨日,宗主也突然不见了身影。师姐正带人四处寻找,将这里留给了我。城内的人都被安置去了别处,所以街上才没有人。”

烛方听她说完,摸了摸下巴:“我有一点不太明白,这个魔君长岁为什么会突然入侵东荒?”

“说是……”

“自古以来,仙魔对立。魔修杀人能有什么缘由,不就是看我们剑宗日益壮大,担心我们于他们不利,旁的都是借口。”镜玄抢在萧忘仪前面说完,朝观溟使了个眼色,岔开话题:“萧道友,你说你们宗主突然不见,是怎么回事?”

“是昨日早晨的事,师姐去找宗主时,宗主凭空消失在了宗内。”萧忘仪道:“为免闹得人心惶惶,在此之前,这件事就只有我和师姐知道。”

“定然是魔君长岁做的。”

烛方的注意很快被转移了过去,认真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旁边的观溟则是将一直盯着自家师兄,全程一语未发。他向来都是沉默寡言,烛方也习惯了他这样,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天黑得快,离魔君长岁说的时间还剩下一日,萧忘仪让人给他们分别安排了客房。

雪城的晚上虽然没有终北那么冷,入夜后依然下起了小雪。

客房后面自带露天的小温泉,烛方一进去便试了下,水的温度恰到好处。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雪离宗主消失在自己的宗内……”温泉水很舒服,烛方一边泡着一边闭着眼道:“这个魔君长岁有这么厉害?”

等了许久也没听见观溟回答,烛方缓缓睁开眼来,却见观溟不知何时已经下到了水中。

“你今天怎么了?”烛方终于察觉出哪里不对,问道:“怎么不说话?”

观溟并不作出回答,只是捧着他的脸,落下一串细密的吻。

水面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观……”烛方本想说换个地方,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连同尾音也随之淹没了。

便在他即将陷入沉沦时,面前之人突然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师兄果然更喜欢他。”

烛方蓦地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这张脸,不可置信地吐出那两个字:“……荧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