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银汉迢迢,星斗满天。
夜风捎带着清凉,眼前的空气却是灼热而滚烫。
好似轻轻一点,火就着了。
随着那些弟子的脚步声远去,山门后的二人也恢复到最初的状态。
“师兄觉得,我的表现还可以么?”
“还行吧。”
面前的观溟依旧是他那个清冷绝尘的师弟,如今却是面红耳赤,光是看着便叫他整颗心扑通乱跳。
那双眼眸映着天上星辰,越看烛方越觉得心头仿佛有一团火在烧,且越烧越旺。
两人俱是目光灼灼。
观溟吻了他一下,趁着换气的空隙问他:“先回去?”
“好……”
月华流转的夜色中,烛方低头不经意地往观溟扫了一眼,眸底划过一丝惊异和紧张。
等一会儿……观溟该不会嫌弃他小吧?
二人正欲从门后离开,又有两道人影不合时宜地朝山门走来,脚步声传入耳中。
烛方的思绪迅速回笼,因这一番动静,他们不得不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愣了愣神,却见观溟慢慢在他面前俯了下去,脸颊不由浮上一抹红晕。
该不会是……
烛方的猜想很快得到了印证,与此同时,两道人影跨入了山门。
四人仅一门相隔。
“师尊,等等我。”
“以后不必再送那些,也不必找借口托人送来。”
听这说话的声音,是他们的掌门师尊丹衡和三师弟镜玄。
“你是我的师尊,我是你的弟子。弟子孝敬师尊天经地义,师尊为何偏要拒绝?是不喜欢那枚玉佩么?”镜玄道:“如果是这样,弟子下次再换份师尊喜欢的礼物。”
“我说过,不必了。”
镜玄继续觍着脸问:“听说师尊最是喜欢玉一类的东西,既然不喜玉佩,那玉簪如何?”
似是听见了不该听见的声音,丹衡顿了顿迈开步子:“该回去了。”
“啊?”
“回去。”
“哦哦,好!”镜玄立时反应过来,紧跟上去:“师尊刚才没回答,那我下次便送玉簪。”
丹衡沉默不答。
待那对师徒走过了山门,烛方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不是说是雪离宗宗主给师尊的回礼吗?原来是镜玄送给师尊的?还找了这么个借口让他转交?
难道镜玄对师尊……
他正想着,神思忽然被观溟的动作拉回来,声音不可抑制地从喉咙深处溢出。
两人回到了霜雪居,一进门便黏糊在了一起。
而这一次,换成了烛方给观溟帮忙。
刚到兴头上,观溟冷不防开了口:“方才在山下的食肆里,如果真的是镜玄,师兄还会让他抱么?”
烛方微微一惊,险些直接吞进了肚里。
这是开始算账了?
他擦了擦嘴角,赶紧解释:“那是喝醉了,看错了人。如果真的是镜玄,自然不会让他抱我。”
“嗯。”
观溟满意地点点头,又开始去吻他,就像怎么也吻不够一样。
想不到他的师弟会如此主动,烛方心中大喜的同时,紧张与忐忑也开始在心底蔓延。
他是喜欢男人没错,但他从未有过交往对象,也未曾与别人有过近距离接触,更不用提这种亲近之事。
之前双.修觉得稀奇,可事到临头,他却开始迟疑了。
都说做这种事的承受方会很痛,烛方为此不免有些担心。
若是一会儿观溟哭了……
他该怎么做?是继续还是停下来?
若是观溟因此受了伤……
再三思虑之后,烛方犹豫着拉开了距离,吞吞吐吐道:“要不……我们明天再继续?”
他知道现在说这种话很怂,可说出去的话便如同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
他这么做是为了观溟好,等后面观溟就会知道了。
殊不知,观溟此刻正定定地看着他,问道:“师兄不想么?”
“不是……”烛方否认得很快,不到片刻脸又红了:“我还没做好准备,我想明天再准备一下。”
让烛方出乎意料的是,观溟想都没想便同意了。
“好。”观溟说完在他身侧躺下:“休息吧,明天再说。”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却各自揣着各自的心思。
烛方有些后悔了,装成熟睡的样子翻了个身,悄悄掀开眼皮看了看,心里长叹一气:师弟不会看不起我吧?
观溟知道烛方还醒着,并没有拆穿他,而是不紧不慢地将人拥入怀中:师兄是在害怕吗?那便让师兄再准备一日。
次日。
等到烛方醒转的时候,旁边已经没了观溟的身影。
他不由地开始懊悔昨晚说的话。
实在是太扫兴了!
说好了今日要准备,得赶紧准备才行。
烛方起身下了床,一出房门,洒扫弟子便告诉他,说观溟领着师尊的吩咐下山了,约摸晚上才能回来。
晚上才回来,正好给了他充足的准备时间。
该准备些什么呢?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那什么……
一路走来,从旁经过的弟子总是多看他几眼。他边走边出着神,什么都没留意。
直到走下长廊时,差点儿同迎面而来的小师妹撞了个满怀。
“大师兄?你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没、没什么。”还是不要吓着小师妹了。
“大师兄……”小师妹问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们?谁?”烛方一脸茫然:“说什么了?”
小师妹皱着眉道:“今天大家都在说,二师兄要和大师兄解契了……大师兄,这件事不是真的,对吧?”
原来是这事。
烛方倒是没想到会传得如此之快,估计是昨晚喝醉酒不小心说了出去,被有心之人听进了耳朵里。
他明明说的是他要和观溟解契,传出去又成了观溟要与他解契……
但不管怎样,解契这个打算是真的有过。
“是真的。”看了眼从假山后一闪而过的白怜,烛方点了点头,承认道:“他们没说错。”
“这……”小师妹流露出惋惜的神色:“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烛方叹了口气,故意装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或许这就是有缘无分吧。”
“可……”
两人随便闲聊几句,烛方忙着去做准备,及时掐断了话题。
走之前,他忽然想起昨晚镜玄和掌门师尊说的那些话,回头对小师妹道:“你的镜玄师兄……他好像有想要送礼物的人了。”
小师妹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
说到镜玄,烛方刚走到山门便碰见了他。
想起昨晚在山门后发生的那些事,他连忙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哎!大师兄!”镜玄拦在他前面:“大师兄要下山?正好一起。”
烛方一眼便看出来他这是想八卦,故意问道:“你下山做什么?”
镜玄道:“就在山下逛逛,顺便去玉庄买点玉石之类的玩意儿。”
烛方知道他八成是要买玉簪送给师尊,也没点破,只道:“行,那就一起下山吧,你说的那个玉庄……什么玉都卖?”
“自然。”镜玄好奇道:“大师兄要买玉石?不妨说说?”
“嗯……”见四下无人,烛方这才凑到镜玄耳边小声说了几个字,然后问他:“有吗?”
“有是有……”镜玄打量着他,更好奇了:“大师兄买来自己用?”
“当然不是!”话说到了这儿,烛方也没打算再隐瞒:“给你二师兄的。”
“哈?二师兄是下边那个?”
烛方捂了下他的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小声点。”
镜玄立马降低了声量:“可你们不是要解契了吗?今个儿一早宗门都传遍了。”
“我看……”烛方微微一笑:“就是你传出去的吧?”
“天地良心,我怎么可能把这种事往外说,我再嘴碎那都是站在大师兄这边的。”镜玄道:“而且昨晚二师兄都来找你了,一看这契就解不成。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二师兄居然是下边……”
烛方咳了咳:“适可而止啊。”
“没问题!”
二人在玉庄分别买了自己要买的东西,烛方还顺道买了细腻的玉膏,把剩下的灵石花了个一干二净。
这下准备齐全了。
他和镜玄一道回了灵山宗,在山门口便作了别。
没走几步,一阵窃窃私语传来。
“是真的吧?今天二师兄下山都没带上大师兄。”
“但有人看见大师兄早上从霜雪居出来……”
“这有什么,我听说二师兄一直都和大师兄分开睡,两人就没在一个房间。”
“那二师兄究竟为什么会和大师兄结契啊?”
“还能为什么,早就说了,肯定是大师兄死缠烂打缠着二师兄。”
“可是,大师兄以前不是看不惯二师兄吗,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更别说朝夕相对。”
“恶心人呗,也就二师兄看他是大师兄,所以不同他计较。”
“我总觉着大师兄变了很多,没你说得那么讨厌。还有件事,那些新入门的小师弟说在小秘境看见他们……”
“嘘,大师兄来了。”
烛方假装没听见这些话,携着山下买的那些东西直奔霜雪居而去。
随便怎么说,反正你们二师兄今晚就是我的人了。
他正迈着轻快的步伐,便这时,一道娇小身影挡住了前路。
自从小秘境结束后,白怜大部分时间都在养伤,连修剑院都很少去。
烛方也忙着修炼,几乎没和他碰面。
听说鲛族尤其擅长幻术,叫人雌雄莫辩,想必这位鲛族公主便是用幻术化成了白怜的形貌。
掌门师尊没当面拆穿他,大概也是念在他出自鲛族王室,给他留几分薄面。
只是没想到,对方借此一二再再而三地来向他寻衅。
“大师兄好。”白怜抿着唇笑:“大家说,二师兄要和大师兄解契了。虽然知道早会有这一天,但仍然替大师兄感到有些可惜。”
不等他开口,白怜继续道:“比起结契,二师兄果然还是更在意我们之间的婚约吧。什么结契,什么道侣。估计二师兄也没当真,随便玩玩而已。毕竟二师兄是未来的龙主,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
“哦。你说你和他有婚约,那婚约呢?你说他没当真,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烛方不紧不慢道:“还有——”
白怜盯着他的脸,等他接着往下说。
烛方道:“我听他说你们早就退婚了,他根本不承认你们的婚约。”
“那不过是二师兄单方面退婚,是不作数的。”白怜攥紧了手心,面色不改道:“二师兄当时没见过我,才会做出那样不成熟的决定。如今他既然选择与大师兄解契,以后说不定就反悔了。”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烛方掀了掀唇角:“公主你说对吧?”
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大美人受,连东西都准备好了,才不会拱手让人!
听见这个称呼,白怜的脸色微变,勉强道:“大师兄说得对,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但这解契,我看是不会远了。”
“那你让他来找我解契吧。”
“你……”
烛方没再理睬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影转眼便消失在了长廊的拐角。
白怜冷哼了一声,扭头往另一边走。没一会儿,却见好几名新入门的弟子急急地赶过来。
他随便拉了个人问:“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有人看见二师兄强.吻了大师兄,还说他们这会儿就在前面。”那人道:“说什么解契,我说肯定是闹着玩的,果不其然。”
另一名弟子插了句嘴:“好像是大师兄提出解契,结果二师兄不愿意。”
白怜蹙眉不信:“二师兄不愿意解契?这怎么可能,不是二师兄主动提出来的吗?”
“那是他们说错了。”
说错了……观溟不愿意解契……
得知这个消息,白怜愤愤地跺了一脚。
另一边。
一直到回了霜雪居,烛方整个人都没缓过神。刚才被观溟突然吻住,貌似还被路过的弟子给瞧见了。
“你、你不是晚上才回来吗?”他心跳如雷,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怎么下午就回来了,这、这么急……”
幸好他没睡懒觉,一早就下山去做好了准备。
“嗯,想见师兄,所以提前回来了。”观溟依然同往常一样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回来的时候遇见了和师兄走得最近的小师妹。”
“她啊……”
“没有挽回的余地?”
“……”
“有缘无分?”
“……”
烛方试着起身,无奈力气不够,他只能躺着说:“师弟,你听我解释……”
观溟打断他的话:“看来师兄并不满意我昨晚的表现。”
“不是!唔!”
烛方被吻得嘴皮发麻,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索性也放弃了解释。
窗户大开着,外面太阳正盛,日光充盈。
“等一下!”烛方捂住散开的衣袍:“我准备了东西!”
“嗯?”
“我去拿。”
观溟看着他拿出雕得惟妙惟肖的药玉,还有几盒玉膏,终于懂了烛方昨晚说的准备。
如此来看,他反倒是欠妥了。
“师兄想试试吗?”
“你呢?”
“师兄想试我都可以。”
天啊!这是什么绝世小受!
烛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那便试试吧。”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观溟滚了滚喉结,应了一声好。
让烛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买的东西全让他自己给试了个遍。
随着日头下移,夕阳渐沉,墙壁上的影子也慢慢放缓。而真正的盛宴,适才伴着黑夜正式开始,直至黎明。
烛方头一回睡得这么浅,虽然疲惫,却也酣畅无比。他抬了抬沉重的眼皮,一出声才发觉喉咙沙哑:“不来了……”
这一次就当是为爱做零了。
他最后悔的,是不该买那些东西。
更后悔的,是忘了他的师弟出身龙族。
然而后悔已经无用,除了最开始的异样,后面他竟还觉得很是舒服。
这时,观溟忽然凑在他耳畔轻轻唤了一声:“师兄?”
听这语气不太对劲,烛方眨了眨朦胧的双眼:“……怎么了?”
眼前的观溟似笑非笑,反复摩挲着他微红的唇瓣,勾着嘴角低声询问:“师兄这里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