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风闲久久不语,池先秋几乎要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他试探着问了一声:“师尊?”
池风闲只道:“你早些睡。”
“好。”
池先秋应了一声,再等了一会儿,再没听见池风闲说话,便放下心来。
系统的事情算是糊弄过去了。
他拍拍心口:“好险好险。”
回过头,新系统还扶着他的肩,他坐直起来,帮他拢了拢衣裳:“你是不是头一回穿衣裳?怎么穿成这样?”
新系统正色道:“我是散修。”
“散修,不是散衣裳。”池先秋疑惑道,“你不是说没这么快化形吗?你怎么能例外?”
“我……”
见他为难,池先秋也不追问,只笑着道:“算了,能躲过去就好,那你快点变……”
没等他把话说完,新系统就拽住他的衣领,把他往自己这里带了带,拍拍他的腰腹,再碰了碰他的额头,用两人常用的无声交流。
“你师尊还在。”
池先秋低头看看自己的腰腹,金丹所在,再返回识海去看那只青龙,它伏在地上,“看模样”是不曾注意这边。
看来池风闲很是在意这个无名散修的存在。
池先秋一惊:“那……”
“你先睡吧,我就这样待一会儿,等他走了我再走。”
“也好。”
池先秋盖上被子,平躺在榻上,闭上眼睛酝酿了一回儿睡意,然后睁开了眼睛,弱弱地对新系统道:“你能下去吗?”
“怎么了?”新系统低头看他。
池先秋恍惚对上他的目光,忽然觉得他有点像自己认识的谁,但一时间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他便不再想,只道:“你在边上,我睡不着。”
“从前你怎么不说这话?”
“从前你又不是这个样子的。”
“抱都抱过这么多次。”
“哪有?”池先秋反应过来,“那是熊猫,又不是你!”
新系统不为所动,池先秋抱着被子就起了身,要去另一边的小榻上睡。新系统按住他的肩:“你睡这里吧,我过去。”
池先秋重新躺下。
倾云台上,池风闲缓缓睁开眼睛。
他与池先秋识海相连,池先秋那边的情形,他大概能知道一些。
熊猫。
池风闲听见他提起这东西,又想起前几年池先秋去山下历练、捡回来那只熊猫。
原来是他。
池风闲想起池先秋总是把那只大熊猫抱在怀里,一刻不放,直到那只熊猫后来长大了,池先秋不能随身抱着了,才给他搭了个屋子,让他在院子里住。
竟然是他。
池风闲的脸色很快就阴沉了下去,他起身出门,回了一趟问天峰,以掌门的名义吩咐了一件事,随后回到倾云台上。
他去看了一眼那只大熊猫。
池先秋临走时还将这只大熊猫托付给池风闲,让他帮忙照顾。其实池先秋把吃的喝的都给大熊猫准备好了,根本不用池风闲操心,所以池风闲只是几天来看一次,确保他没事。
如今发现了这只大熊猫的“真实身份”,池风闲便想要过来看看。
池风闲心中多半是怒气,这只熊猫不寻常,他竟然没看出来过,还放任他在池先秋身边待了这么久。
他防着池先秋的那个几个徒弟,却忘了防着这个东西,竟叫他占了池先秋的便宜。
那只大熊猫而今没有系统附身,自然毫无意识,自顾自地吃竹子,只留给池风闲一个敦实的背影。
池风闲看了一会儿,最后转身离开。
池风闲回去之后,再去识海里看那只小麻雀,那只小麻雀缩成一团倒在地上,已经睡着了,呼吸匀长,睡得正香。
他倒是没心没肺的,把人气着了,自己倒头就睡。
池风闲原本还想问问他,和那只熊猫到底是什么关系的,而今也不想吵醒他,便想和他一起睡。
但池风闲实在是喝不下这一坛醋,想了想,识海里的青龙一张口,很有分寸地、轻轻咬了一下毛茸茸、圆乎乎的小麻雀。
池先秋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候了,门外有人敲门把他吵醒,他回了一声“稍等”,就要下榻穿衣。
门外人道:“师尊,是我。”
池先秋不顾形象地趴回床上:“那你进来吧。”
是李眠云。
他端着洗漱用的东西进来:“想着师尊快醒了,所以……”
在看见小榻上坐着的新系统时,他的话很快就停住了。
新系统那时已经穿好了衣裳,就坐在榻上,看着对面的池先秋。
李眠云看了看新系统,收敛好太过复杂的目光,问池先秋道:“师尊,这位是?”
池先秋也没想到新系统这时候还没变回原样,只好硬着头皮圆谎:“是……我先前认识的朋友,叫做……”
新系统接话道:“曲浑。”
池先秋点点头:“嗯,曲浑。”
李眠云朝他点了点头:“曲道友来寻师尊,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我一直都在门外,忽然看见,倒是吓了我一跳。”
不等曲浑开口,池先秋便道:“他是散修。”
“是,我是散修。”曲浑笑了笑,“不爱走门,走窗子进来的,进来的时候不巧先秋在睡觉,我就在边上等了一会儿。”
李眠云将东西放在池先秋榻前的小桌上,帮池先秋挂起帐子:“师尊要洗漱,恐怕不太方便,还是请曲道友出去稍候。”
曲浑笑着就把他的话拨了回去:“不用,又不是没见过。”
他做熊猫那会儿,整日都和池先秋待在一块儿,池先秋大张着手脚在梦里流口水的模样他都见过,更何况是洗漱?
李眠云看了一眼池先秋,见他只是低头漱口,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也不好再开口赶人,只好让曲浑留下。
池先秋还困得很,慢吞吞地洗漱换衣,然后起身要出去。
李鹤才结丹,恐怕他情况不稳定,池先秋想过去看看他。
只是才走出房门,就有人御剑迎面飞来,朗声唤了一声:“小师叔!”
池先秋定睛,原来是段意,玉京门长老的关门弟子,如今也算是他的师弟,他是后来才被长老收做弟子的,所以也不喊他师兄,还像从前一般,喊他小师叔。
池先秋站定,在他落了地、到眼前时问了一句:“什么事?”
段意道:“小师叔,掌门传你即刻回山。”
曲浑了然暗笑,摸着鼻尖,别过头去。
他本意是不让别人看见,却不想他这样动作,反倒引起了段意的注意。
段意看见他,不知为何,也有些惊讶,池先秋只好把方才跟李眠云说的谎话,也给他说了一遍。
“曲道友。”段意作揖,而后又转向池先秋,“小师叔还是快随我回去吧,掌门催得紧,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池先秋睡前才和池风闲说过话,知道他应该不会有什么急事,就是为了曲浑,或者说新系统的事情,才要他赶回去。
池风闲的独占欲与掌控欲极其旺盛。
不过池先秋思忖着,这次下山,短短几日便将今年要做的任务都做完了,余下时间由他自由支配,要是回山,也并无不可。
“那好,我让他们收拾收拾,我去向小乔道个别,晚上就跟你回去。”
段意松了口气:“那就好,辛苦小师叔了。”
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向池风闲解释。
毕竟还是住在太和宗里,总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池先秋这回承了乔决明的情,要打道回山,自然是要跟他打声招呼的。
可是这时,池先秋觉出一些不寻常来。
他问段意:“你是一个人进来的?”
段意点头:“是。”他又道:“我也觉着奇怪得很,怎么太和宗山门前一个弟子也没有?我还是头一回来,想找个道友问一问也找不着,还是自己找过来的。”
“是有些奇怪。”池先秋望了望四周,此处并非太和宗客居,而是乔决明特意给他安排的清净之所。可是这也未免太过清净了些。
他抿了抿唇角,压下心中不安的感觉:“不要紧,反正我先去找小乔道个别。”
池先秋喊上剩下几个徒弟,便要去找乔决明。
那几个徒弟看见曲浑时,仿佛也有些欲言又止,池先秋不太明白,看了看自己这个新系统的脸,有些事情分明就要想起来了,却偏偏想不起来。
他摇了摇脑袋,暂时把这件事情甩开,领着几个徒弟出了住处。
他对太和宗的地形布局还算熟悉,而今徐宗主闭关,太和宗宗内事务由乔决明一手处置,所以他也住在掌门居。
太和宗尽是医修,路边园圃里也种着许多药草,池先秋提醒他们:“千万别乱吃。”
几个徒弟都看向他。
没有人会乱吃药,他这样说,或许是因为他自己这样做过。
池先秋摸摸鼻尖,试图解释:“不是我,我没有……”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林子里便传来两声凄惨的哀嚎,池先秋脚步一顿,迅速转了方向,飞入林中。
发出哀嚎的一个着青衣的太和弟子,他被一个通体泛绿的阴尸按倒在地,他抵抗不及,那阴尸张开血盆大口,已经在他的肩上咬了两处。
池先秋还未至,而纸伞先他一步,伞尖挑起阴尸的肩部,两边对峙,阴尸抵抗不到两息,便被伞尖抵着后退,直直地钉在了树干上。
那太和弟子劫后余生,来不及松口气,就连忙爬起来,跑到了池先秋那边。他捂着肩上的伤口,疼得说话也不顺畅:“多谢……池小师叔。”
“你怎么样?”池先秋拍了一下他的肩,给他灌了一点灵气,确保他不会晕死过去,“乔师叔呢?这就是你们太和宗里见不着人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