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掌门池风闲亲自把离家出走的徒弟接回山门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修真界。
今年四大宗门再一次齐聚玉京山,最先收到消息的,自然也是玉京山上的人。
天机殿这回来得早些。其实就是江殿主听说池风闲和池先秋吵架了,才想着过来瞧瞧热闹,结果他才没来几天,池风闲就把人给带回来了,师徒反目的大戏也没看成。
池先秋看着迎面走来的天机弟子,下意识挽住池风闲的手,池风闲拍拍他的手背,让他不用害怕。
天机弟子到了眼前,江殿主也颔首道:“池掌门。”他转头看向池先秋:“池师侄也回来了,还以为今年见不到了。”
池先秋朝他作揖:“江师叔好。”
“好。”江殿主一边应着,一边上下打量着他,大约是想从他身上挑出什么来说一说,最后道,“还是池掌门疼孩子,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还能千里迢迢,放下宗门事务、不计辛苦地找回来。”
池先秋上前半步,回道:“玉京门上下一心,各司其职,我师尊放心得很,不必过多操劳。我听闻江殿主高义,天机殿弟子都是江殿主从各地捡回来的孤苦孩子,倘若他们出走,江殿主一定也会费力费力地找回来的。”
他笑着看向江殿主身后的天机殿弟子们:“各位师弟说是吧?江殿主平素对你们的关切,当然不比我师尊对我的少吧?”
维护师尊的话从来都说不够,他更欲再言,池风闲拉住他,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对江殿主道:“徒弟生来就是讨债的,殿主徒弟更多,应当比本尊更懂得。”
他抬了抬手,只说了一声:“请便。”
池风闲把池先秋领走,池先秋回头看了一眼,江殿主身边的大徒弟江行舷朝他轻微地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在意。
池先秋哼了一声,也没有理他。
直至再看不见天机殿的人,池先秋才搓了搓额头,不满道:“师尊,什么叫做‘徒弟生来就是讨债的’?”
池风闲握住他的手,看了看他的额头。他戳那一下不怎么重,池先秋的额头是被自己揉红的。
对上池先秋询问的目光,池风闲却只是应了一声:“嗯。”
池先秋蹙眉:“‘嗯’是什么意思?我有这么讨人嫌吗?”
池风闲再不回答,池先秋只好回头对几个“讨债的”道:“你们先回倾云台收拾一下,我送师尊回问天峰。”
池风闲却道:“不必。”
池先秋疑惑道:“啊?”
“从今日起,为师与你同住倾云台。”
池先秋不太明白:“师尊,这是?”
“你既然不愿与为师同住问天峰,那为师便搬去与你同住。”
这话池风闲说得顺理成章,仿佛他们一早就说好了,池先秋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师尊,我……”他想了个很蹩脚的借口,“我那儿没有空房间。”
“为师看你的房间就挺大的。”
池先秋一激灵,知道是拒绝不了,还把自己给坑了一把,最后只好点点头,小声道:“那好,师尊不嫌弃就好。”
池风闲看了一眼跟在池先秋身后的那几个所谓的徒孙,嫌弃是绝不会嫌弃的,他最害怕池先秋不在他眼前的时候,会被这几个虎视眈眈的徒孙给欺负了。
池先秋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到倾云台。
时隔数月,再次回到倾云台,他也不觉得陌生,将东西放回房间,池先秋回头去看池风闲。池风闲就站在他身后,背着手,看着他做事。
池先秋想问问他现在要做些什么,却忽然发现,自己对师尊实在是知之甚少。
他和池风闲在一块儿的时候,看似是他跟猫似的,围着池风闲上上下下地跑圈儿,实际上却是池风闲总依着他,做的事情也总是为了池先秋。
池先秋只知道他喜欢打坐,如果不是事情有变,按照前世剧情,池风闲这时候已经开始闭关修行,准备飞升了。
池先秋默了一会儿,最后问:“师尊现在要打坐吗?”
“不用。”
“那我下去看看小鹤他们。”池先秋抱起熊猫要走,“师尊要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就下来喊我。”
“好。”
和师尊住在一块儿的感觉,目前不是很好。
池先秋和徒弟们住在一起,他是上位,可以不顾言行,欺负欺负他们;而他和师尊在一块儿,师尊是上位,他小心谨慎地侍奉,生怕惹了师尊不高兴,偏偏池风闲一向又是冷冷清清的模样,不爱说话,有时他连自己做错了事情也不知道。
他溜下去教两个小徒弟练剑,磨蹭到午饭时候,请师尊下来用过午饭,又把人恭恭敬敬地送回去,又去找两个大徒弟说话,一直磨蹭到了晚饭时候。
他不是不喜欢池风闲,其实他很敬重池风闲,只是他与池风闲之间终究隔了一层师徒的屏障,池风闲又不像他那几个徒弟一样黏着他。
总和池风闲待在一块儿,池先秋怕他嫌自己黏黏糊糊的,不知道该不该主动些,犹豫这犹豫那,便有些不自在。
晚饭之后,又将人恭恭敬敬地送回房去,池先秋留在楼下,坐在躺椅上给几个徒弟讲故事。
才讲了一页,便听见池风闲的声音从楼梯那边传来:“先秋,天晚了,回来睡吧。”
池先秋连忙放下书卷,应了一声:“来了来了。”
他下了地,踢踏着鞋子就要上楼去,几个徒弟颇有不满。
李鹤道:“师尊,平常哪有这么早就睡的?再讲一个吧?”
“今天不了,都早点睡。”池先秋拍拍他的脑袋,“早睡早起身体好。”
李鹤又提醒道:“师尊,翻牌子。”
池先秋朝他“嘘”了一声:“今天不翻,你都多大了?”
“好吧。”李鹤瘪了瘪嘴,“那掌门往后就一直和师尊一起住了吗?以后师尊都和掌门一起睡了吗?”
“……掌门他不睡觉。”
“他不睡觉,他霸占着师尊做什么?”
池先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不许胡说,回去睡觉。”
池先秋抱起熊猫,转身要走,李眠云也道:“师尊,是不是不太好?”
“没关系,谁还管玉京掌门住在哪里?”
这时楼上又传来池风闲的声音:“先秋。”
这是在催他了,池先秋又应了一声,让几个徒弟早点睡,便上楼去了。
几个人看了看对方,各自心中不平,起身回房。
李眠云尤甚。他把池先秋带出去不是为别的,反倒还把池风闲送进了池先秋房里,弄巧成拙不过如此。
那头儿,池先秋举着熊猫,推开房门,先把熊猫推进去:“喵?师尊在吗?”
池风闲循声看去,笑了一下,颇无奈地摇摇头:“进来。”
池先秋这才推门进去:“师尊晚上要睡一会儿吗?还是打坐?”
“为师打坐。”
“好。”池先秋从柜子里取出长久不用的蒲团,给池风闲摆上,又摆上香炉,点上香料。
池风闲打坐,池先秋就抱着熊猫,坐在榻上看着。
池风闲只穿一身单衣,霜发披散,双目微合,冷清淡漠。池先秋看着,欣赏了一会儿师尊大美人,又不敢多看,就将目光挪开,抬头看着帐子。
不多时,床榻上便传来了匀长的呼吸声,池先秋显然是睡着了,池风闲睁眼起身,走到榻边,把压在他身上的大熊猫拿开,又帮他卸下发冠,脱下鞋子,然后帮他摆好姿势,给他盖上被子。
蜡烛被吹灭之后,房中陷入黑暗,池风闲就抱着手,倚在榻边,双目微闭,竟也难得地小憩一会儿。
说是小憩,但只要池先秋翻个身,把被子蹬开了,池风闲就能第一时间睁开眼睛,帮他把被子盖好。
他觉着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只要有他在,外边那几个所谓徒孙,永远不要想近池先秋的身。
这样想着,池风闲再一次给池先秋盖上被子。
池先秋实在是太喜欢蹬被子了,还像个小孩子。池风闲一边想着,一边帮他掖了掖被子。
反复几次之后,池风闲觉着有些不对,伸手试了试池先秋的额头。
他都热得冒汗了。
池风闲有些不好意思,帮他把被子掀开一个角。
那只大熊猫还小小的,顺着床脚爬上去,要和池先秋挨着睡,好容易爬到榻上,就被池风闲捏着脖子拎走了。
池风闲就这样在倾云台上住了下来,池先秋一开始觉着不太自在,后来也逐渐习惯了。
池风闲待他好是不争的事实。
但池先秋的几个徒弟不太高兴也是真的,池先秋安抚了许久,他们就像是宝贝被抢了似的,一副与池风闲有深仇大恨的模样。
李眠云仍旧是那样的语气与说法:“师尊还是再考虑考虑,此事确实不妥。”
两匹灰狼,一狼抓住他的一只手,求他三思。
更有李鹤就地打滚:“掌门要是不走,我就真的生气了!”
原本池先秋哄他们已经哄了好几日,此时见他们这样,也实在是有些烦躁,直接道:“你们不用再说,师尊想留在倾云台就留在倾云台,谁爱生气谁生气,我不哄了。”
说完这话,他就回去找池风闲了。
这几个徒弟实在是不让人省心,还是师尊好。
倒是他这样一怒,几个徒弟又都服服帖帖的,不敢再提让池风闲走的事情,对池先秋也格外温顺起来,池先秋说什么便是什么,再也没使小性子。
池先秋意外学到了一些御徒之道,享受了几日被温顺的徒弟围绕讨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