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先秋带着徒弟们跑路的时候,池风闲正在问天峰上看信。
他种了神识在池先秋的识海里,不多时便知道了池先秋要走。
池风闲将厚厚的一叠信纸摔在桌上,拿着灵剑出了殿门。
他立于山巅云间。问天峰原本是玉京群山最高,视野最好。
池风闲一眼便看见了池先秋。束着头发,扎着衣袖,说着要走,背上还背着池风闲给他准备的那个小竹箱笼。
他那几个徒弟,平日里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打不得,骂不得,这时也跟在他身边。
池风闲手中长剑感应到他的心境,铮鸣不止,几乎要脱开他的手,独自上前料理了这几个人。
而后那个李眠云附耳在池先秋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便把池先秋的竹箱笼接过来,帮他拿着。李眠云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件披风,给池先秋披上。
照那件披风的颜色纹样来看,绝不是池先秋的衣裳。
究竟是谁的衣裳,不言而喻。
他李眠云又是什么好货色?连池先秋穿的衣裳都要做手脚。
池风闲冷笑一声,用秘音入耳给池先秋传了一声:“停下。”
只见池先秋脚步一顿,池风闲正要下山,池先秋却裹了裹身上的衣裳,加快脚步要走,连头也不回。
池风闲又喊了一声:“先秋。”
李眠云见池先秋脚步微顿,自然知道是什么事情,却握着他的手问了一声:“师尊怎么了?若是要回去,现在也来得及。我近来在别的地方也有些势力,就算被赶下山去,也有地方可去。”
他是有地方可去,顾淮山可以回魔界,李鹤也可以回中州李家,狼崽子麻烦些,没处可去。
李眠云是在提醒他这一点。
池先秋看了他一眼:“没有,走吧。”
临走之前,他给池风闲传了口信:“徒弟去外边散散心,顺便去把识海的标记洗去,师尊不必担心。”
说完这话,池先秋摸了摸心口,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不知道是和他神交之后的池风闲的感受,还是他自己的。
御剑一路向西,穿过重山叠嶂,云雾屏障,山脚下一个模样寻常的木楼隐于树木葱茏之间。
甫一落地,便有十来个修士迎上前,俯身作揖:“盟主。”
池先秋回头看了一眼李眠云,李眠云解释道:“才只一两年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向师尊禀报。”
池先秋了然,他是把前世的仙道盟提前了。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池先秋懒得管他,径自往楼里走去。
里边的布置和倾云台上的宅子一模一样,但池先秋兴致缺缺,只看了一眼,知道是一样的,就上楼回房去了。
走了一半,忽然想起一件事,便站住了:“眠云,我的竹箱笼给我。”
熊猫还在里面呢。
池先秋回了房,解下披风,和熊猫一起趴在床上,仍旧觉得心里空得厉害。
新系统道:“你要是舍不得,现在就回去。我看见你来的时候记着路了。”
池先秋默了默,最后道:“不惯他,等他给我赔了罪我再回去。眠云说得对,他那是……”后边两个字,池先秋没好意思说,脸埋在枕头里,被枕头听去了。
“你现在不把他当师尊了?”
“他现在也没把我当徒弟吧?”
新系统只是笑,池先秋抱着枕头坐起来:“你还敢笑?剧情跑偏了,你们控制中心才要着急上火呢。之前我第一次做任务的时候,死活不肯走剧情,气得你之前那个系统整天在我耳边嚎,你倒好,整天甩手不管我,现在我师尊都跑偏了,你还笑。”
新系统忍住笑,轻咳两声:“就是知道这回任务没这么顺利,我这儿早就给你放宽限制了。往后基本都是让你带徒弟下山历练,你随便带他们下山转一圈就行。”
“那还差不多。”
池先秋想了想,心思微动:“既然剧情没什么限制了,那我……”
新系统一下便猜中了他的想法:“其实我不建议你和小世界的人物有过多的情感纠缠。”
“我知道。”池先秋倒在榻上,“我迟早是要死的嘛。”
他还没死,池风闲就已经打定主意不飞升了。
他要是死了,池风闲不得给他“守寡”?
新系统用短短的“熊猫手”拍拍他的脑袋:“别难过,还有我。”
“你只是一只熊猫。”
“不要歧视小动物。”大熊猫幼崽张开双臂,倒在他的手臂上,献身于他,“来吧。”
池先秋笑笑,胡噜了一下他的皮毛。
要消去道侣留在对方识海里的印记,可以在忘情池水里洗涤识海,也可以生生剜去对方留下的痕迹。
那回神交,池风闲把神识覆盖上了池先秋识海的每一处,后一种方法大约是行不通的,至于前一种
池先秋带着李眠云去忘情池看了看,又回来了。
那池子并不偏僻,随时都可以看见感情破裂的修士,甚至还有散修在外边做起了生意,出售武器——感情破裂的道侣容易打起来,灵药——打伤之后就需要疗伤,还有各色鲜花——看见对方受伤,或许会心软,复合求爱需要道具。
池先秋要进去,肯定会被人看见。
他得保持住自己未婚单身的身份,也绝不能牵扯到池风闲,于是他只好回去。
李眠云道:“师尊,我让他们把池子包一个月下来可好?”
“不好,你包一个月,别人家要和离的道侣不就离不了了?”
他转身离开,原本一直翻滚的神识才安静下来。
池先秋瘪了瘪嘴,池风闲大约也是正看着的。
别人家神交,那都是情到浓时,他和池风闲,简直就像是池风闲在他身上装了个监控探头,他无时不刻都感觉到池风闲在看他。
李眠云又道:“不过这件事情还是不好被别人知道,不如回去之后,我帮师尊把掌门留下的神识封印起来?”
“也好……”池先秋话音未落,就觉得识海里那只小麻雀被池风闲按在地上了,他又疼得一激灵。
“我小心些,师尊应该不会疼的。”
池先秋赌气似的点点头:“嗯。”
瞧瞧人家多懂得心疼人,池风闲就会横冲直撞,进来了还使劲作乱,每每都弄疼他。
池先秋又壮着胆子,在心里埋怨池风闲,而后体内的那股气息果然安定下来,安抚似的抚弄着那只麻雀的羽毛。
可是不知道被弄到了哪里,池先秋又是一激灵。
身后忘情池边,一对道侣刚刚和好,浓情蜜意地贴在一块儿离开了。
池先秋总是忘记,神交其实是道侣做的事情。
道侣之间的事情,能单单是疼的吗?
池先秋不自然地摸了摸腰,像要把谁的手拍掉似的。
回到住处,还在庭院空地里练剑的李鹤便做了个收式,迎了上来:“师尊。”
“嗯。”池先秋摸摸他的脑袋,“今天先不练了,师尊给你带了点心吃。”
池先秋把在后边练剑的狼崽子也喊过来,还有一直坐在门后边的小混沌。
他坐在躺椅上,三个小少年坐在他身边。
他从袖中拿出点心:“正好路过遥凌城,只有他们那儿有的点心,想着你们应该还没吃过,就给你们带了一点。”
李鹤问:“那两个师兄呢?”
“他们两个之前就吃过了。”
李鹤与狼崽子很自觉地伸手去拿,小混沌还要池先秋拿一块放进他手里。
李鹤又道:“师尊好久都没有这样和我们一起吃东西了。”
“是吗?”
他微怨地看了一眼池先秋:“是呀。”
近来池先秋烦得很,也没怎么管他们,只是一日三餐问问他们的修行。
“好吧好吧,师尊错了。”池先秋摸摸他的脑袋,“晚上讲故事。”
“好耶。”
这几个少年,总是李鹤话多些,吧嗒吧嗒的,池先秋又转头去和狼崽子、小混沌说话,他们两个,总是要池先秋起头,他们才肯说话。
而后狼崽子忽然问:“师尊是不是和掌门有别的事情?”
池先秋一怔:“什么叫做别的事情?”
“成年修士之间……”
池先秋猛地坐直起来,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你又是听谁说的?”
“李眠云,还有顾淮山。”
“这两个混账东西,这种事情是能说给未成年听的吗?”
“所以师尊和掌门,其实是……”狼崽子说不下去了。
池先秋迅速否认:“不是!”
“那……”
“这里边有点儿误会,总之不是,你没有师娘。你要是真想要的话……”他顿了顿,定定道,“那也没有。”
狼崽子暗中松了口气,那头儿,李鹤就开了口:“师尊,我觉得别人都不好,都配不上师尊。”
“嗯,为师也是这样想的。”池先秋摸摸他的脑袋,“乖徒弟,为师没有白疼你……”
话音未落,只听见李鹤又道:“所以师尊等我长大吧?”
池先秋按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又想被打屁股了,是不是?”
李鹤不防,咬了一下舌头,眼泪汪汪的:“师尊……”
“不哭不哭,师尊看看。”池先秋捏着他的下巴。
李鹤就像只小狗似的,朝他吐着舌头。
李鹤都多大了?还来这一套?没羞没臊,没脸没皮。
偏偏池先秋就吃他这一套,又不是受重伤要死了,抱上就哄个没完,好像养了个小娇娇做老婆。
狼崽子抱着属于自己的那份点心,闷闷地转过头去,一时气愤,也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
“师尊……”他双眼含泪地转过头去。
池先秋满脸疑惑:“你也咬着了?”
“嗯,咬着了。”狼崽子一边继续唾弃李鹤的模样,一边也做出极其可怜的模样,“疼,要师尊吹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