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崽子往后退开半步,避开那只小狐狸伸过来的手。
他好像不太记得这狐狸,池先秋倒是记得。这小狐狸名叫祝真,在前世就和自己的小徒弟有些交集。
大约是在小徒弟入门两年后,他带着两个徒弟外出游历,途经碧流山,遇见了祝真。
祝真是妖界狐族的王子,看似尊贵,但也同小徒弟一样,只是狐王的私生子,经历遭遇也和小徒弟相似,被王后追杀,一路逃亡至修真界。
正是因此,小徒弟待祝真格外不同,甚至为他低了头,求池先秋把他留下。
和平素嚣张恣肆的模样很不相同。
池先秋也觉着他可怜,就把他留下了。
“这就是你的师尊吗?”池先秋回过神,祝真已经牵上了他的手,“师尊好,我是祝真,是小狼崽的朋友。”
他又笑着对狼崽子道:“真好,你这么快就找到了师尊,总算不用在外面流浪了,我先前还一直担心你找不到住的地方,又遇不上我这样善良的……”
狼崽子用衣袖拂开他的手,把池先秋的手拉过来,冷声道:“我师尊收徒的条件很高的,我还没有正式拜师,我师尊还在考察我。”
“啊……这样啊……”祝真想了想,抬头看向池先秋,眼睫微颤,无比乖顺,又鞠了个躬,“那仙长可一定要收他为徒啊,他流落在外面很不容易……”
池先秋:?
“关你屁事。”
这句话是狼崽子说的,池先秋:???
他轻咳:“不许无礼。”
狼崽子往前侧迈了一步,挡在池先秋身前,将他和祝真隔开:“师尊能收我,是我的福气;师尊不收我,也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还不够格做师尊的徒弟。”
没想到他这样说,简直是不识好歹。祝真鞠躬的动作停在一半,红着脸哽住,没有再说话。
池先秋蹙着眉,心道这怎么和前世不太一样?这一世狼崽子看起来也太凶了,张牙舞爪,一言不合就要咬断狐狸喉咙的模样。
不过现在在他看来,这样的情形,也只像是小孩子打架,怪傻的。
既然这辈子合不来,分开就好了。
小声说一句很没有师德的话,其实他也不是很喜欢这只狐狸。
池先秋清了清嗓子,对祝真道:“祝小友,我们要去茶棚……”
祝真正要开口,池先秋只觉得不妙,忙道:“你要是想见狼崽子,过几天让他给你写封帖子,请你去倾云台做客。”
这就是不想让他跟着的意思了。凭狼崽子今天的态度,他哪里会写什么请帖呢?
但祝真就像是看不出来,还是依依不舍地对狼崽子道:“那你可一定要记得我啊。”
狼崽子一掀眼皮,没说话。
狼崽子不愿意应付,池先秋只好摆出招呼小朋友该有的态度:“祝小友改日再见。”
“小仙长再见,小狼崽再见,这位……”祝真的目光又落在李鹤面上,伸手要捏他的脸,“小公子再见。”
池先秋挡开他的手,正色道:“他怕生。”
动别人可以,动我徒弟不行。
祝真套近乎的动作落了空,讪讪地收回手:“那小仙长慢走。”
池先秋牵着两个孩子离开,祝真再看了一会儿,转过头,看见街边卖梨花糖的摊子,晃晃悠悠地就上了前。
他深吸一口气,笑靥如花:“婆婆,你的梨花糖做得可真香啊,闻着就有一股梨花的味道,我都要被迷倒啦。”
卖糖的婆婆听他这么说,自然给他拿了一块。他摸摸钱袋,面上笑意渐渐消失,瞧出他仿佛有些为难,那婆婆善心,便道:“拿去吃吧,不用钱的。”
他复又恢复艳丽的笑容,甜甜地道了声谢,拿着糖走了。
他习惯于不付出什么代价,仅用容貌与几句轻飘飘的、不值什么东西的话换来想要的东西。
雪越下越大,池先秋准备找一家茶肆,带着两个崽子进去坐坐,等雪停了再出来逛。
狼崽子快走两步上前,牵住他的手:“师尊。”
“嗯?”
“我和那只狐狸只见过一次。我经过碧流山的时候,误闯他的洞府,我原本是想走的,我在外面待一晚上也可以,但是他一定要留我下来。”
“嗯。”池先秋点点头,“他还收留你住了一夜,你方才怎么不跟他说话?”
“我……”狼崽子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道,“他不是一直在说吗?”
“哦。”原来这时候的小徒弟不喜欢话多的。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正好池先秋也不喜欢。
过了一会儿,狼崽子忽然握紧他的手:“他总跟我说,等我找到了师尊,就带上他一起。”他抿唇:“我才不呢,我找了这么久,他又没有找,我才不想把师尊分给他。”
池先秋搓搓他的脑袋,笑着道:“知道了,知道了。”
他牵着两个崽子,走进一家茶楼,在二楼要了个包间。房里点着火炉,除了茶楼里的点心,还有一路走来,他给徒弟们买的零嘴,堆满整个桌案。
池先秋含了一颗话梅,靠在椅子上,想到方才遇见的祝真,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的,他就撑着头睡着了。狼崽子也不喊他,解下身上的披风,给他盖上。
或许是因为今日见到了祝真,他睡着之后,梦见了一些前世的事情。
有关祝真和自己的小徒弟。
祝真很聪明,懂得权衡利弊。他知道单凭自己一个人,必然不能在狐王王后的追杀下长久地保全自己,所以在碧流山遇见小徒弟之后,便打定主意要跟着他。
小徒弟修为高,那时就已经初露锋芒。更何况,就算有什么小徒弟应付不了的妖魔,还有池先秋这个师尊在。
池先秋看破不说破,一是觉得祝真这些年在修真界摸爬滚打,也不容易,是个可怜孩子;二是小徒弟难得低头,他这个做师尊的,不会拂了徒弟的意思。
总之,祝真就这样跟着他们了。
如祝真所愿,自从和小徒弟结伴之后,狐王王后派来的人都被池先秋打退。他只需要躲在所有人身后,苍白着脸,惊慌失措地掉几滴眼泪就好。
这样过了不久,狐王王后也知道这只小狐狸有人护着了,不好在明面上动手,便在暗中使些阴毒的计策。
不过祝真也不用担心,池先秋心疼徒弟,总是会挡在最前面的。
如此几回,池先秋也受了几次无妄之灾。他遇见的妖魔都是最刁钻的妖魔,中的毒药都是最难解的毒药,就连要带两个徒弟出去游历,途中诸事也变得麻烦许多。
他后来觉得这样不行,无奈已经带上了祝真,轻易丢不开他,一说要送他走,他就白着一张脸掉眼泪。
池先秋只能抓紧两个徒弟的修行,特别是小徒弟。他自己要带着的人,他得自己学会护着。
或许正是因此,那时候小徒弟的修为突飞猛进。
后来日子逐渐恢复平静,就这样过了几年,这几年里,祝真和小徒弟的关系一直不错。祝真比小徒弟大几岁,温柔又体贴,两个人几乎无话不谈。
一直到了小徒弟二十岁那年,这一年,小徒弟入了魔。
池先秋被嘴里的话梅呛醒,他使劲咳嗽了两下,坐起身时,身上盖着的披风滑落在地上。
狼崽子上前把披风捡起来,池先秋看着他的脸,忽然有些失神。
前世与今生,长得自然很像。
池先秋尚未回过神,却抬手拍拍他的肩,向他嘱托一件重要的事情:“你不要入魔了。”
听见这话,狼崽子不觉得奇怪,却紧张地迅速站直身子,不自觉抓着手里的披风,信誓旦旦道:“师尊,我绝不会。”
“那就好。”
这时候的狼崽子看起来还有些稚嫩,而且只有他会这样对他说话,从前的小徒弟是不会的。
池先秋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自己认错了人,搓搓他的脸:“我又没跟你说话,你乱应什么?”
狼崽子语气定定:“我绝不入魔。”
他笑:“知道了,不用一直说。”
池先秋把披风给他披上,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扇打开一条缝隙,朝外边看了一眼。还在下雪,也没有要减小的趋势。
冷风就从缝隙灌进来,池先秋站在风口处,不让风吹到房里两个徒弟的身上。
他试图回想一下小徒弟的事情,后来发现,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情,根本无法安插在现在这只狼崽子身上。
前世与今生应当是不一样的。
直到傍晚,雪也没有变小,池先秋只好带着两个崽子回山去了。
先把李鹤送到李家家主那里,才离开时,他就收到了池风闲的传音:“找个由头,让他去内务堂。”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他捡回来的那只假的狼崽子。
想来是池风闲吩咐人在内务堂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就等他过去了。
池先秋轻叹一声,准备先把自己身边这只真正的狼崽子送回去,然后再改道去倾云台,但不等他动身,身后便传来一声
“师尊。”
他回头,那只假的狼崽子,就站在他身后。
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也没等池先秋反应过来,顾淮山一抬手,化作黑色流质的魔气便朝他们迎面飞来,绕过池先秋,径直冲着真的狼崽子去。
池先秋旋即将狼崽子拉到自己身后,召来纸伞,撑开伞,将他身后的狼崽子护得死死的。
但魔气带起的风,还是将狼崽子的兜帽掀开,露出两人一模一样的脸。
只一眼,顾淮山便看清楚了,正主回来了。
而狼崽子还谨记着池先秋的吩咐,躲开他的目光,想把披风盖上。
池先秋回头看他的情况,见他面颊上有一道被魔气划出来的新伤口,心疼地用指尖碰了一下,安慰他道:“没事,师尊回去给你上药。”
他看向眼前假的狼崽子,神色愠怒:“孽畜尔敢?”
顾淮山看着狼崽子,低声道了一句:“果然如此。”
他又看向池先秋,那张和狼崽子即为相似的脸,垂下眼睛,眸中带光,倒是十分委屈:“师尊是连解释都不听我解释,就认定我是假的了吗?”
“事情我都查清楚了。”
“那师尊是不要我了吗?”
对上他的目光,池先秋也觉着自己格外委屈。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自认在错收你做徒弟之后,不曾亏待过你,对你更是一片真心,你是怎么回应我的?”
“师尊……”
顾淮山要上前,却被池先秋以纸伞挡住,近前不得。
池先秋握住狼崽子的手:“你骗他的时候,就没想过他为这件事情会吃多少苦头?他的修为自然不比你深厚,他要是死在来找我的路上,我要你挫骨扬灰!”
狼崽子抬头看他,见他面上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怒气,也全是对他的维护之意,眼中一热。
可顾淮山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场景?池先秋身边的小徒弟,原本该是他的,这样的维护也原本应该是对他的。
他从怀中拿出那颗铃铛,强自辩解道:“师尊不知晓内情,这是我与他的交易,我帮他报仇,他将铃铛与拜师的机会给我。”
“既然是交易,你堂堂正正前来拜师,为何不用自己的真实面目?为何要幻作他的模样?为何在雁回城阻拦他来见我?为何欺瞒于我,不在事前将事实告知于我?”
池先秋连声质问,最后冷笑一声:“你这人好笑得很。”
他握紧纸伞伞柄,一扬手,将他手里的铃铛打掉。
顾淮山赶忙伸手去接,银质的铃铛砸在手心里,发出清脆的声响,随着这一声,他听见池先秋的话。
“自己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又要人对你付出一片真心,凭什么?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真面目?顾淮山在他面前弯着腰,手里紧紧地攥着铃铛,神色微动:“师尊要看我的真面目?”
顾淮山始终不敢以真面目出现在池先秋面前,他心虚。
而今事情败露,池先秋说他是骗子、是小偷,说他冠冕堂皇、可笑至极,还说要是自己的小徒弟出了事,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他一直知道池先秋偏爱他,如今偏爱的对象换了人,他才更深切地体会到池先秋从前对他的好究竟有多好。
况且这些偏爱原本是他的,不是他偷来骗来的,原本就是他的,只是他弄丢了,他想找回来。
他沉默良久,太久没开口,嗓音微哑:“若我现出真面目,师尊能否重新收我为徒?”
池先秋不答,只是握紧手里的纸伞,一面暗中晃动联系池风闲的铃铛,一面警惕地看着他。
顾淮山看见他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后退半步。
此时暮色四合,天色昏暗,原本只像萤火一样围绕在他身边的黑色魔气,瞬间膨胀数倍,变作飞鸟一般大小,随着一声低低的狼嚎,魔气聚而复散,变幻极快,其间的人也换了模样。
身材高大,是魔界食肉族的最明显特征。那人便生得极其高大,是如同成年头狼一般的健壮。他肤色稍暗,眉眼与狼崽子有相似之处,却比他更成熟,是已经长开的男人,成熟又邪气,只是他不是绿色的眼睛,他的眼睛是赤红的。
魔气散开,池先秋看清他的模样,睁大眼睛,微张着唇,一脸不可置信。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池先秋定了定心神,舒了一口长气,再看向眼前的人:“谁教你变成这样的?”
顾淮山上前,亦是定定地回看过去:“师尊……”
池先秋不等他回答,便将纸伞往空中一抛,伞头正对着他,蓄势待发。盛怒之下,他厉声道:“我问你,谁让你变成这样的!”
顾淮山亦是拔高了音量,大声喊道:“师尊!”
惊起群山飞鸟。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顾淮山连着喊了几声:“师尊、师尊、师尊!”
池先秋被他吓昏了头,气昏了头,正要动武器,这时池风闲与玉京山上一众长老也到了,池风闲的灵剑先他之前,铮铮作响,顾淮山似有察觉,俯身上前,撞在池先秋手里的纸伞上。
池先秋的纸伞也是他的武器,伞头看起来圆钝,其实尖利,他怕池先秋躲他,用了全力撞上来,伞尖扎在他的胸口,乌色的鲜血很快就浸湿一片伞面。
池先秋险些丢开手里的纸伞,抬眼看他:“你做什么?”
他想要收回纸伞,但顾淮山顶着伞,再往前走了两步,双手扶住他的脸,要他直视自己:“他们都抓不住我的,我宁愿被师尊抓住。师尊,你看看我,是我,我来找你,你别不要我。”
他一惯垂着眼睛,做出一副无比可怜的模样,几乎要落下泪来:“师尊,你别不要我,别丢下我……”
简直和当日狼崽子找到他时,说的话一模一样。
池先秋看着他,有些恍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有两只狼崽子?这只还是长大的?他这是横跨了前世今生么?
他还在出神,顾淮山捧着他的脸,他没法转头,但还是下意识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狼崽子,确认他还在。
狼崽子原本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在看见顾淮山的模样之后,整个人都警觉起来,竖起耳朵,炸起狼毛,暗中幻出狼爪。只是当时池先秋太过震惊,没有发现。
此时池先秋要看他,他也察觉了。他咬了咬牙,后退半步,蓄势暴起,冲到池先秋身前,一把将顾淮山推得远远的,顾淮山不防备,被他的爪子挠出三道极深的伤口。
他张开双臂,护在池先秋身前,怒吼道:“你离我师尊远一点!”
我的师尊,我的,不是你的。
狼崽子挠出来的伤口没怎么流血,顾淮山自己撞在池先秋伞上的伤口倒是一阵阵地往外淌血,都快湿透他半边的衣裳了。
他看着池先秋,想要从他口中听见一些话,想要池先秋认出他来,把他带回去治伤,甚至不用池先秋承认他还是自己的徒弟,只要池先秋默许,默许自己跟在他身边就好了。
可是池先秋偏偏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那样看着他,冷淡又恍惚。
池先秋是在池风闲过来之前,用缚妖的锁链把他的双手缠起来了,为求保险,还往他身上贴了两张符。他拽起链子的一头,走向池风闲:“师尊,要送他去镇妖塔吗?”
得到池风闲的确认之后,池先秋便道:“那我送他过去,不麻烦师尊和长老们了。”
说完这话,他行了礼便走,顾淮山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走,狼崽子也仍旧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这样的场景,看起来实在是古怪。
池风闲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他吩咐几个长老:“有个妖魔试图混入玉京山,把先秋骗了,又被先秋擒获。”
今日的事情闹得这么大,顾淮山那几声“师尊”估计玉京山上的所有弟子都听见了,他是在帮池先秋澄清,省得往后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
镇妖塔在玉京东面一座高大的山峰上,关押的都是玉京门修士在人间捉来的妖魔。
塔身九重,四周没有更高的建筑,所以这里是除玉京门主殿外,离天最近的地方。白日日光照射,晚间月光直照,妖魔每日都在塔中哀嚎。
在这里也可以看见离得最近的月亮。
此时暮色四合,一弯残月缓缓地显出形状。
一路上池先秋一言不发,拽着缚妖链,将顾淮山带到此处。他打开塔门,里面漆黑一片,时不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仿佛已经察觉到有人来了。
池先秋回头看了顾淮山一眼,但是目光很快从他的脸上移开了:“你现在现出真身,我还能帮你跟师尊说一声,关你三个月就把你放出来。”
顾淮山无奈地笑了笑:“师尊还是不信我?”
好吧,不愿意变就不变吧,他看起来很好骗的样子吗?更何况就算是前世真正的小徒弟来了,白日里见到祝真,想到前世那些算不上愉快的经历,池先秋还真想把小徒弟关进这里。
他一拽锁链,把顾淮山送进去:“那你进去吧。”
顾淮山拖着链子,走到他面前:“师尊,你会来看我吗?”池先秋神色疑惑,顾淮山又道:“你要是不来的话,我就不留在这里了。”
什么毛病?池先秋把他推进去:“你自己反省一下,我看你脑子不清楚。”
然后他迅速退到塔外,要将门关上。
石门很沉,池先秋在推的时候,顾淮山想了想,还是上前帮他推门。
一边的狼崽子不高兴了,他一个箭步上前,推开顾淮山的手:“你听不懂人话啊?我师尊让你滚开!”
他龇着牙,绿色的眼睛发着幽幽的光,很是凶狠的模样。
顾淮山看回去,碍于池先秋在,没有动作。
池先秋不欲与他多言,将塔门关好,拉住狼崽子的手:“行了,走吧,你今晚可以回倾云台去住了。”
明澈的月光透过石门上栏杆的空隙,照在顾淮山身上,待池先秋走远了,只听闻一声清脆的响声,缚妖链被他解开了。
这东西困不住他,不过因为缚住他的人是池先秋,他才不敢动作。
他转身,拖着缚妖链——这是池先秋送给他的礼物,缓缓走进黑暗之中,锁链在地上拖行,发出刺耳的声响。
被困在这里许久的妖魔们低声交换着有新人进来的情报,他们纷纷摩拳擦掌,准备拿这个新人耍一耍。
但是就在半盏茶之后,顾淮山被众妖魔簇拥着,走上塔内第九层,登上最高的位置。
他才在座椅上坐定,便有一只蜈蚣精凑过来问他:“大王,您什么时候带着我们冲出锁妖塔啊?”
众妖魔都殷切地看着他,顾淮山恍若未见,低下头,把玩着缚妖链,一甩链子,抽了他们一脸血:“放你们出去,会冲撞了我师尊。”
蜈蚣精一脸迷惑:“啊?”
“你们是为祸人间才进来的,我不一样。”顾淮山扬了扬下巴,仿佛还有些骄傲,“我是惹我师尊生气了,被我师尊关进来的。”
众妖魔顺着他的话:“您是说送您来的那个修士?”
又是一链子,顾淮山冷冷道:“喊‘仙长’。”
“仙长仙长。”
他们不敢再说话,安静了许久,顾淮山道:“你们这里有没有魅魔?”
众人一惊,随后忙道:“有有有!”
从人群里被推出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但她也不敢在顾淮山面前做什么小动作,安安分分地行了礼。
顾淮山又道:“再来一个年纪大些的,有见识的,最好要在人界待得久一些的。”
于是他们又推出一个白须的老榕树精,顾淮山扬了扬下巴:“你们两个留下,我有事情问你们。”
那头儿,池先秋带着狼崽子回了倾云台,给他准备了新的房间、新的衣裳,就连顾淮山用过的碗筷他都丢了,换了新的给狼崽子用。
看出来他心情不大好,两个徒弟都没打扰他。
而后师徒三人在一块儿吃了顿晚饭。
开饭前,池先秋向徒弟们正式介绍了一下对方:“越舟,这是你……未来的师弟,我还没确定要收他为徒……”
狼崽子不高兴:“师尊……”
池先秋看了他一眼:“你把我卖掉那笔账还没完。”
池先秋继续对越舟道:“之前那个是假的,你师尊我被人骗了,现在这个还没起名字,我明天给他起。狼崽子,这是你临时的师兄。”
两个徒弟见了礼,很是和谐的模样,是个不错的开始。
越舟抬手给池先秋舀汤,也不多问原来那个假的是怎么回事。
反正已经走了,不碍事了。
但是这日睡前,池先秋独自辗转反侧,最后还是决定问一问新系统。
现在还是准备阶段,系统并没有派发具体任务给他,池先秋只要像平常一样经营生活就好,所以他们之间的交流也不是很多。
“新系统,我今天好像见到顾淮山了,长大之后的那个。”
“我也看见了。”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假的,还是……”
“我会查。”
“那就好。”池先秋翻了个身,面朝床里,安慰自己,“既然整本书都翻到第一页重头开始,他也没有到这里来的道理,大约是那人胡乱变的,用来骗我的。”
“嗯。”新系统顿了顿,“倘若真是他呢?你打算怎么办?”
“拉下去——”池先秋把脑袋埋进被子里,话却说得清楚,“打死。”
“……嗯,那个白眼狼,我应该……可以理解。”
正当此时,狼崽子在外边敲门,软下来的语气,像是湿漉漉的狼毛:“师尊,我一个人睡不着。”
“进来。”池先秋没有回头,抱着被子,往里边拱,让出一半的位置,“上来,不许乱动,我魔气过敏。”
待狼崽子抱着被子上来之后,池先秋想了一会儿事情,想到前世顾淮山的事情,还是烦得很。他翻了个身,捏住狼崽子的脸:“快说你不会入魔。”
狼崽子握住他的手,郑重地许诺道:“我绝不会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