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曲郁山评估了下自己被再绑架的可能性, 好像很低,于是他在米色沙发上坐下,等周望卓上楼再下来。

周母和周望卓是前几天才回到别墅这边, 没了主人长期的居住, 这套在曲郁山看来比他家雅致许多的房子,好像也失了生气。如宝珠蒙上灰, 如满池荷花顶着的阴天。

曲郁山对周家别墅是很熟悉的,他常来这里玩, 他还记得他坐在地毯上, 曲奇饼干的香味从木质茶几上流出。

脚步声打断曲郁山的回忆,他转头发现周望卓下楼了。周望卓走到曲郁山跟前, 却没有直接说要给曲郁山什么东西, 而是道:“去外面花园说吧。”

今年的春节异常温暖,曲郁山今日只穿了件毛衣,坐在花园的长椅并不觉得冷。周望卓坐在曲郁山旁边,两人年少相识,这样相安无事坐在一起的时光在记忆里少得可怜。

小时候,曲郁山像个不听话的漂亮猴子, 很少有停歇休息的时候,长大后,即使周望卓不想承认,但他每次在曲郁山眼里看到的大部分情绪是陌生、防备, 甚至是后面的害怕、恐惧。

花园的灯火如清辉洒下,静悄悄的春夜里,周望卓把手里的盒子递给曲郁山, “年前我带我妈妈去寺庙祈福, 给你也求了一张平安符。”

曲郁山看着递过来的檀木盒子, 过了一会,他伸手接过。今晚是个适合和解的日子,曲郁山在心里想,如果他能跟周望卓说开,也许他不会破产,谢紫安也不会。

他和崔柠能好好在一起。

“谢谢。”曲郁山把盒子放在自己腿上,手指不自觉在檀木盒子上蹭过,片刻后,他开口,“望卓哥,我们认识多久了?”

“十四年。”周望卓没有思考,就给出答案。

曲郁山把“十四年”在舌尖重复一遍,“真的好久了,我其实一直有话想对你说。”

“如果我不想听呢?”深夜里,周望卓的声音听上去与白日有些不同。不对,与其说是跟白日不同,更准确的说法,是跟以往都不一样。

原来的周望卓跟曲郁山说话,无论什么情况下,总是会带着温和的口吻,不疾不徐的。现在声音里有的是冷,如一把能撕裂黑夜与白昼的刀。

曲郁山顿了下,“你不想听,我也要说,要不然我走了。”

周望卓沉默一会,他没有开口,便是默许曲郁山继续说下去。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实际上相处的时间并不是那么多,你在我初三的时候就出国了,我原来是把仰慕当成了喜欢,其实我是觉得你特别优秀,想像你一样,所以才认为自己喜欢你。

“我很抱歉这些年给你造成了困恼,但望卓哥,我们现在都长大了,我已经弄懂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你对我也未必是喜欢。”

曲郁山的话骤然被打断。

“你为什么认为我对你不是爱?”

周望卓把“喜欢”换成了“爱”。

“因为我们没有相处多久,你见到的我只是小时候的我,和你去年回国见到的我,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曲郁山说。

周望卓听着曲郁山的话,没有向对方说明他有多了解对方,他知道曲郁山喜欢吃什么,幸运数字是什么,最喜欢的老师,最讨厌的老师。

他有曲郁山任何时期的照片,他聘请的**侦探本事还不错。

他像个变态,在大洋彼岸的那端,一边克制自己不主动联系曲郁山,一边病态地收集跟曲郁山相关的所有东西。

曲郁山说了一大堆来证明他们只能是朋友,却突然发现旁边的周望卓一直没有再开口,不由侧眸去看。旁边的男人神色如水,静静地看着他。

曲郁山静了十几秒后,道:“抱歉,我可能说了一些你不舒服的话,望卓哥,我真的希望我们可以当朋友,如果不能的话,我希望你能好好的,这个世上没有人值得你去伤害你自己,而这个世上也还有人让你能感到高兴。”

周望卓没有接话,曲郁山看看周望卓,拿起檀木盒子,准备走,“我走了,晚安。”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小郁,我的礼物呢?”

曲郁山脚步顿住,看了眼手里的檀木盒子,“我明天给你送来。”

收了周望卓东西,的确该给对方回礼。

可他不知道的是,周望卓问的是他的生日礼物。

他的小郁已经彻底忘了他的生日。

周望卓在心里想。

*

从周家回来,曲郁山发现自家别墅都已经熄灯了,他有些尴尬地回房,开灯,发现自己屋里坐着一个醉鬼。

崔柠和曲爸两个人喝了很多酒,曲爸已经回房睡觉,崔柠凭借着心里的那股子气,洗了个澡后,坐在曲郁山床上,看曲郁山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此时见人回来,他步履踉跄地站起来。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曲郁山忙把檀木盒子放下,扶住崔柠。崔柠顺势抱住曲郁山,鼻尖在对方脖颈间嗅来嗅去,光嗅还不够,他还咬。

咬住曲郁山的皮肉,让对方不听话。

明明答应他回来吃年夜饭,却放他鸽子。

只是咬住仿佛还不够。

周围的一切变得虚幻、看不真切,光怪陆离中,曲郁山是他唯一能看清楚的人。糖果的奶香从糖纸里散出来,崔柠如饿了许久的行人,一口衔住奶糖。

骨头疼,具体说不清是为什么疼,崔柠只知道他想吞下糖,可糖不同意。他停下动作,抬起头,凑近曲郁山的脸,不知何时,曲郁山的脸变得很红。

定定地看,静静地瞧,疼痛的原因他终于明白,他少个根骨头,把曲郁山和他融在一起,他就找到了自己的骨头。

“郁郁。”温热的气息落在曲郁山唇上,崔柠伸手抚过曲郁山修长的脖颈,如卑微的信徒,又跪下去。

他甘之如饴。

即使到了今时今日,崔柠依旧害怕曲郁山抛下他,转而跟周望卓在一起。

此时的周家。

周望卓坐在电脑屏幕前,他无声地看着屏幕里的一幕,先前和他坐在一起的青年此时已然换了个样子。

那是他的洋娃娃。

周望卓伸出手将监控镜头放大,定格在洋娃娃的脸上。高清镜头下,他的洋娃娃双眼紧闭,长睫乱颤。

卑劣的行为引起原始的冲动,这该是恶心的、令人作呕的,如那个暴雨的午后。

雨水打湿泥土的气息味道蔓延鼻间,不知何时,这种味道被洗涤掉。香味仿佛透过屏幕穿来,周望卓修长的手指轻抚过洋娃娃的脸。

此刻,门口传来敲门声。

门没关紧,来者敲了两声门,轻轻将门推开。

来者是周望卓新聘请的年轻护工,二十岁出头,因为家境贫寒干起了护工。男生端着粥站在门口,有些拘谨地对周望卓说:“先生,我刚刚看你晚餐都没吃什么,所以煮了粥。”

说话的同时,他注意到周望卓的裤子。

年轻护工莫名吞了下口水,他是个同性恋,甚至在看到周望卓的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有钱俊朗的男人。

但对方太不好接近,对所有人都很疏离,除了自己母亲,以及今晚来吃饭的青年。

在照顾周母的这段时间里,他没看到周望卓有跟其他人特别亲近,仿佛从没有欲望,这跟他认识的其他同性恋截然不同。

他认识的那些男人,大多数生活得很乱。

而今夜,他发现周望卓原来也是有欲望的。

年轻护工在高中时期就开始交男朋友,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他紧张地深呼吸一口气,在周望卓看过来的眼神里,往前走去。

“先生,我喂你喝粥吧。”他羞怯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