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什么是爱。

沈可衍觉得这个问题他并不比藤白懂多少,不管是亲情层面,友情层面还是爱情层面。

但林洛应该懂些,至少在爱情层面上是的。

于是沈可衍搜刮着脑内林洛记忆里关于爱的东西,很快他发现,虽然他不是十分懂爱,但林洛的爱他无法理解也无法认同。

把自己放到谷底追着一个人跑这事,再给沈可衍活十辈子他都干不出来。

在他所认知的爱里,基础是双向奔赴。

想了半天,沈可衍也没想出来可以回答藤白的,于是他跟藤白逗趣:“你是要我回答哲学层面,还是感情层面,还是生理层面?”

说完他被藤白捏在手里的手挣了挣:“手撒开,我帮你把纱布缠完先。”

藤白配合地松开了手,却没有回答沈可衍的问题。

直到沈可衍帮他包扎完,他才看着沈可衍说:“你的层面。”

沈可衍收拾医药箱的动作一顿。

“我的?”沈可衍重复了一句,笑了一下,继续将东西收拾进医药箱,拿起放回到柜子里面。

放完后他朝床边走回去,说了句:“就是一辈子吧。”

沈可衍活过的二十七年,没谈过恋爱,这和他一直很忙有脱不开的关系,再加上他对恋爱这件事情一直不太上心,也没有碰到过觉得合适的人。

但他有预感,如果碰到了合适的人,他和那个人相恋了,那就会是一辈子的事情。

藤白听到沈可衍的回答,明显怔了一下,他抬眸眼神复杂地看着沈可衍,眉间有几不可查的轻蹙。

然而等沈可衍看向他,他又移开了视线。

沈可衍还是觉得藤白有点不对劲。

虽然藤白的表情八百年看不出来什么区别,但和他相处久了,沈可衍渐渐能感觉出藤白偶尔的一些细微情绪变化。

比如现在,他就感觉藤白似乎心情不太好,而且仔细看,脸上似乎还泛着点不太正常的红。

沈可衍走近藤白,仔细看了看藤白的脸,确认他没有看错。

藤白本来就白,脸红起来会特别明显,但由于油灯的缘故,房间里光线不太亮,再加上刚才藤白手上的伤口裂开了,沈可衍的注意力就都放在了伤口上,没有注意到对方脸上的异常。

他在藤白身旁坐下,抬起手用手背贴了贴藤白的额头。

沈可衍的手背不算凉,是正常的体温。

他的手贴上藤白的额头,明显感觉到藤白的额头比他的手烫很多。

他眉头一皱:“你发烧了?”

“发烧?”藤白好像并没有所觉。

沈可衍见状,就又去把医药箱拿了出来。

他记得医药箱里有电子体温计,他拿出来给藤白测了一下。

38.5,果然发烧了。

沈可衍按亮桌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这山路不好走,从这里赶去医院,至少要两个小时,路上还得一阵倒腾。

他在医药箱里翻了半天,翻出来一盒退烧药,看了眼生产日期,还很新。

“先吃粒退烧药,然后睡一觉,如果明天早上起来还发烧,我再陪你去医院,可以吗?”沈可衍看着藤白问。

他一直一个人独居,上一次照顾发烧的人还是他爸,那也是十来年前的事情了。

换了他自己发烧,不是烧到快四十度,他基本上药都不会吃,直接喝两口热水倒头睡一觉就行。

可看着藤白坐在那红着脸的样子,沈可衍就是觉得不能那么潦草对他。

藤白没有马上回答沈可衍,而是看着他,眼底似乎有一点拉扯的纠结。

半晌过去,他才反应慢半拍似的点了点头。

沈可衍见藤白点头,便给他倒了杯水,又剥开药把药放到他手上。

然而藤白接过药以后,半晌都没动,就低头看着手里的药,跟研究似的。

沈可衍以为他在研究药有没有问题,便开口:“没过期,我刚看了保质期,一个月前生产的,快吃吧,吃完睡觉。”

藤白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点完后,还是盯着那药不动。

沈可衍就又这么跟他僵持了小半分钟,然后他发现,藤白其实根本没在看药。

那眼睛盯着手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愣愣的。

这是有点烧糊涂了吧。

沈可衍觉得有两分好笑,他把药从藤白手中拿走,藤白的视线就顺着他手上的药挪了一路。

他忍住笑,对藤白说:“我喂你吧,嘴巴张开。”

藤白平日里就挺配合沈可衍的,这会发着烧,看起来更加听话了几分。

他老老实实张开嘴,视线从药上离开,到了沈可衍脸上。

沈可衍把药放进藤白嘴里,然后端起水杯贴到对方唇边。

然后他发现,藤白嘴巴动一下的意思都没有,还就那么看着他。

沈可衍实在憋不住笑了起来,他拿起藤白的左手,让对方握住杯子,用教小孩的语气跟他说:“喝水,把嘴里的药咽下去,病才能好。”

说完他还十分贴心地做了个拿着水杯喝水的动作。

不知道是他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他的动作起了作用,藤白这下子倒是老老实实地拿着水杯喝了口水,把药送了下去。

沈可衍见状,将杯子从他手里拿走,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拉着他上了床。

木屋的被子比疗养院的被子厚点,但山上的夜里尤其凉。

沈可衍想了想,还是像昨晚一样,将两条被子叠到了一起,然后征求藤白意见:“我们俩一起盖被子?”

藤白又是点点头。

沈可衍便拉开被子先坐进去,刚想让藤白也进来,一扭头,发现藤白已经学着他坐进了被子里。

他也不能肯定藤白是在学他,只是藤白拉开被子坐进被子里的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小孩子在学走路。

于是沈可衍又尝试着躺下,然后他发现,藤白就是在学他。

他躺下后,藤白也跟着躺下,动作,角度,速度几乎都跟他一样,甚至躺下了以后,还扭过头看他,那表情像是在问他,我做的好吗。

沈可衍实在是没忍住笑,笑了半天,他才重新坐起来,要熄灭油灯。

眼看着藤白要跟着他坐起来,他一把按住藤白:“这个不用学,你闭上眼睛睡觉。”

藤白倒是没再坐起来了,但也没闭眼,就这么看着沈可衍。

沈可衍熄灭了灯躺下,藤白的视线也跟着移了过去。

沈可衍躺好闭上了眼睛,本来以为藤白会像之前那样学着他,但他闭眼后许久没有听到动静,并且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一直没有撤去。

又等了一会,还是这样,沈可衍便睁开眼朝藤白看去。

哪料他刚转过脑袋,藤白就收回了视线,假装没事人似的躺好闭上了眼睛。

沈可衍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就跟自己皮孩子溜着他玩捉迷藏一样。

他盯着藤白看了一会,发现藤白似乎没有再睁眼的迹象,这才勉强打算放过这个发烧的皮孩子。

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拉到藤白脖子的位置,将人盖全了,才重新躺回去睡好。

然而没躺过两分钟,他感觉到旁边的人有了细微的动静,像是在侧身。

沈可衍没动,等到旁边的人似乎悄悄侧好了身子,他才猛地一个睁眼朝藤白看去,不出意料地将藤白抓了个正着。

藤白看到沈可衍睁眼似乎怔了一下,他反应了两秒,眨了眨眼睛,最后破罐子破摔似的,也不躲了,就这么看着他。

沈可衍见过很多喝了酒变了个人的,这还是第一次见人发了烧变了个人的。

虽然奇奇怪怪,但还挺可爱。

但可爱也掩盖不了藤白还在发烧的事实,他不能跟藤白这么折腾一晚,他受得住,藤白受不住。

沈可衍看着藤白,和藤白那双澄澈的眼睛对视了半晌以后,他靠近藤白,问:“藤白,你需要拥抱吗?”

藤白似乎愣了一下,但他这次没有反应慢半拍,而是很快点了点头。

沈可衍笑起来,他往藤白那边靠了靠,抱住藤白。

这具身体比藤白要矮上十多公分,骨架也比藤白小些,因此说是沈可衍抱藤白,倒不如说是他躺进了藤白怀里。

大半夜起来折腾了半个来小时,沈可衍着实是有些困了,他把脸埋进藤白怀里,轻声说:“现在可以睡觉了,明天早上起来我们就下山。”

这次藤白很老实,说睡就睡,马上闭上了眼睛。

漆黑的木屋里,两个身体依靠在一起,呼吸的声音交织着。

不知道过去多久,其中一道呼吸变得平稳起来,夜色下有人睁开了眼。

藤白感受着怀里人平稳的呼吸,他微垂下脑袋,看着怀里熟睡的人。

沈可衍应该是很热,他额角渗出了汗,打湿了额前的头发。

但他依旧搂着体温偏高的藤白没有放手,像是怕松了手自家野孩子就撒丫子跑出去受凉了一般。

藤白慢慢地抬起一只手,将沈可衍贴在额头上的碎发往后拨。

手指触碰到沈可衍的脸,一种奇怪的感觉从指尖蔓延遍藤白全身。

他感觉他的身体好像更烫了,比发着四十度的高烧还要烫,一股火在他心底烧着,叫嚣着某种冲动。

一种想要把沈可衍紧紧抱住,勒紧,揉碎进骨头里的冲动。

但他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把脑袋埋进沈可衍颈肩,轻轻蹭了蹭。

他不能勒疼了衍衍。

沈可衍梦见自己抱住了一座火山,火山喷发了,他被烧醒了。

醒来后浑身的热汗,天还没亮,他的手还搭在藤白身上,手下的温度却是烫得灼人。

意识渐渐回笼,沈可衍意识到不对,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点亮了油灯。

油灯下藤白的脸红得吓人,眉头更是紧皱着,一副极其痛苦的模样。

沈可衍当即下床,鞋都没穿,拿了医药箱里的温度计就回来。

39.5,比睡前烧得更厉害了。

沈可衍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正常情况下,过去一个多小时,退烧药应该起作用了的,怎么会越烧越严重。

必须要去医院了。

沈可衍的眉头紧蹙起,他用被子将藤白裹成一团,拿了藤白手机来想要找藤白司机的电话。

找了半天的通讯录,没有司机的号码,只看到一个叫“管家爷爷”的。

沈可衍没多想,拨了过去。

电话没多久就接通了,那边传来老人带着睡意和担忧的声音:“少爷,这么晚什么事情?”

沈可衍把地址和藤白的情况用最简洁的语言表述了一下,那边人的声音迅速紧张了起来。

“这位先生,辛苦您照顾少爷了,我马上过去,如果您那边有毛巾和水,麻烦您先帮少爷做物理降温,感激不尽。”

沈可衍答应后挂上了电话,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想到了几条一次性毛巾。

他拆开一条用温水打湿后,从网上找了物理降温需要擦拭的部位,对照着擦拭了起来。

他怕藤白受凉,因此没怎么动裹着藤白的被子。

擦完脖子轮到擦手心时,他从被子里摸到了藤白的手,就拉出来小半截,刚要擦,床上意识不清的人忽然叫了一声衍衍。

藤白以为他醒了,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依然闭着眼睛紧皱着眉头,而且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看起来有点不开心的样子。

于是沈可衍应了他一声:“我在。”

藤白的眉头舒展开来些许。

沈可衍看着他这幅模样,有点想笑又有点心疼。

他低下头认真给藤白擦手心,擦完刚要把藤白的手塞回去,手腕就被抓住了。

藤白烧得厉害,劲儿还不小,圈着他手腕的力道比平时大多了,跟怕他跑了似的。

沈可衍拽了拽,没拽开,于是他假意凶藤白:“再不松手我打人了。”

藤白不仅没松,拽得更紧了。

沈可衍没办法,想起刚才藤白一系列的小孩子举动,尝试着用大人哄小孩的方法:“你生病了,手放到外面会受凉,听话,不听话我可就走了。”

藤白听了这话,还真老实撒开了手。

于是沈可衍接下来用着这招,成功地按照网上的攻略,将藤白来回擦拭了一番。

就是擦完以后又被藤白拽住了手。

这回沈可衍也懒得和他计较了,就把手和藤白的手一起塞进了被子里面。

管家来得很快,大概是考虑到外面那段路不好走的缘故,他们还抬了担架进来。

两个保镖小心翼翼地把藤白往担架上扛的时候,藤白拉着沈可衍的手掉了出来,暴露在了空气里。

管家看到,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但很快平息下来,对沈可衍欠了欠身:“劳烦这位小先生了。”

车没开去医院,而是去了藤白山脚下附近的一座小别墅,管家说私人医生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沈可衍一路上试了几次让藤白松开他的手,然而这次不管他说什么,藤白怎么都不松。

于是他就这么跟着一路进了别墅,进了藤白的卧室,坐在了藤白的床旁。

藤白的私人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长得并不出众,戴着眼镜一副斯文模样。

他看到藤白被抬进来时手上还拽个沈可衍的时候,眼底先是浮上诧异,最后变成了趣味。

安顿好藤白以后,保镖和管家就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就剩下私人医生,藤白和沈可衍三人。

私人医生检查了藤白一番,转身调配起盐水的剂量,似是礼貌地开口问沈可衍:“这位小先生怎么称呼?”

“林洛。”

“我是白少爷从小到大的私人医生,你叫我胡医生就好,这位林……同学,还是学生吧?”

胡医生的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好,林同学,你还记得少爷什么时候发的烧吗?”

“发现的时候是晚上1点多,当时量体温是38.5,他吃了一片退烧药以后睡下,到三点反而烧更高了。”

沈可衍的话落下,胡医生动作一顿,他扭头看向沈可衍:“白少爷吃了一片退烧药?”

沈可衍点头,见胡医生神情不对,他眉头微蹙:“嗯,他不能吃?”

胡医生神情复杂地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只是少爷每次发烧,都会有点……奇怪。”

奇怪。

沈可衍看了眼还皱着眉头脸颊烧红的人,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对他死死拽住的手。

“这样奇怪?”沈可衍动了动被藤白拉住的手。

胡医生看了眼他俩拉在一起的手,眼神又复杂了起来:“不是。”

他说完这话,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还是道:“白少爷不爱与人触碰的,别说是这么拉着,别人碰到他一下,他都能冷着脸表情难看好半天。”

沈可衍怔了一下:“他……是不习惯与他人触碰吧。”

胡医生看了两眼沈可衍,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回来身继续配药:“我说的少爷奇怪,是少爷每次发烧,都死活不肯吃药,而且少爷发起烧来就跟屏蔽了外界一样,跟他说什么他都不会听。”

胡医生说着,叹了口气:“少爷小的时候,有一回发烧,烧得特别厉害,人都烧得躺在床上起不来了,但就是不肯吃药,也不肯吊针,后来是少爷睡着了,我趁着少爷烧糊涂偷偷给他打了一针,少爷第二天才转好的。”

沈可衍听着胡医生的话,又扭头去看藤白。

如果不是他方才亲眼见证了藤白那一系列幼儿举措,就凭他平日里对藤白的认知,医生的话他可不一定会信。

难怪他刚才让藤白吃药的时候,藤白盯着药就是不动作。

不过不听话倒是没有,光听自己愿意听进去的话了,皮得像个三岁小孩。

沈可衍正想着,胡医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地笑了一下。

“林同学,白少爷有做什么很奇怪的事吗?”

奇怪的事?

那做的还真不少。

胡医生看到沈可衍的表情,瞬间了然。

他将挂水挂到床旁,让沈可衍把藤白抓着他的那只手暂时放到沈可衍腿上,而后夹过酒精棉球找藤白手上清晰的血管。

扎完针后,他直起身,站在床旁对沈可衍道:“少爷其实不常发烧,他仅有的几次发烧里,除了不听人讲话外,有一次还做了一件特别……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

“那次少爷发烧,他的房间里正好养着一只小仓鼠,仓鼠的小房子里有那种跑步的小滚筒。少爷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废弃的汽车轮胎,要和仓鼠一起跑步,结果他把自己塞进去,就出不来了。”

沈可衍听着胡医生的话,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没忍住笑了出来:“他那会几岁啊?”

“八岁。”

八岁的小孩,那塞进轮胎里,是不太好出来。

真傻。

沈可衍垂眸看眉间似乎有些舒展开来的藤白,指腹下意识地在他的腕间轻轻划过。

“他小时候应该也是冷冷冰冰挺正经一人吧,发烧时把自己塞轮胎里了,清醒以后他得是个什么反应?”

胡医生注意到沈可衍细微的动作,眼底浮上一点笑,道:“没有反应。”

“嗯?”沈可衍疑惑地看了胡医生一眼。

“少爷不知道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他发烧时做的事,任谁跟他提,他都不会理会。”胡医生说这话时看向了床上的藤白,眼底满是慈爱。

半晌过去,他又道:“少爷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只是不会表达,所以平日里才看着对谁都冷情不在乎的模样。”

他说着叹了口气,将医疗器械都收起来,又道:“他孤独太久了。小时候先生和太太对他要求太高,别的小朋友还在玩耍的年纪,他就已经开始了无休止的学习,别的小朋友还在和别人争执的时候,少爷已经学会了收敛喜怒,我一直认为正是因为这样,少爷才会在发烧这种神经脆弱的时候,做一些任性的事情。”

沈可衍听着胡医生的话,意识有些飘远。

现在听起来,藤白把自己塞进轮胎里这件事情好像很傻,但放到平常小孩身上,这好像又不是一件说不过去的事情。

医生说完要说的话,便不再久留,他递了一张名片给沈可衍,嘱咐道:“管家会拔针,如果白少爷再出什么情况,你随时联系我。”

沈可衍接过名片点了点头,在胡医生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我知道。”

胡医生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沈可衍笑了笑:“我知道他是个温柔的人。”

胡医生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没再多说,离开了。

房间里一时间就剩下沈可衍和藤白两个人。

沈可衍坐在床旁盯着床上眉头渐渐舒展开的人。

藤白脸上的红已经褪去一些,现在看上去像是在桑拿房里蒸红了脸蛋,他睡着时身上那股清冷的仙气散了不少,像是掉回了凡间。

藤白的长相其实和可爱完全不搭噶,可这会沈可衍怎么看他怎么觉得可爱,他没忍住伸出手,捏了捏藤白的手。

睡梦中的藤白反应比清醒时还要快,空着的那只受伤的手迅速抓住了沈可衍才占过便宜的手。

沈可衍轻“啧”了一声,倒是没再动,就这么任由藤白抓着。

盐水快挂完的时候,管家很准时地进来了。

他目不斜视地帮藤白拔了针,而后还贴心地给沈可衍拿了被子,走时还是那句话:“劳烦这位小先生了。”

藤白吊完针,天都已经有些蒙蒙亮了。

但沈可衍还是不敢睡,他靠在床旁又盯了将近半个小时,确认藤白没有再发烧以后,才敢让神经放松下来。

神经一放松,都没来得及躺下,就已经意识昏沉了过去。

藤白第二天醒时,是翻身的时候脸磕到了什么东西,磕醒的。

他睁开眼,发现是一条腿,再往上看,是裹着一条被子靠在他床头的沈可衍。

藤白愣了片刻,又发现他的两只手正拽着沈可衍的两只手,拽了一晚上,沈可衍两只手的手腕都被他拽红了。

藤白松开手,看着沈可衍手腕间的红,眉头微微蹙起。

他缓了一下从床上坐起,身上除了粘腻的感觉,其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他绕过沈可衍走下床,站在床旁停顿了一下,随后弯下腰将床旁的沈可衍抱起。

沈可衍似乎睡得不太.安生,刚被抱起就皱起眉头要动。

藤白动作放轻开口:“别怕,我抱你到床里面。”

睡梦中的人像是听到了他的话,没了挣扎的动作,反倒是往他的怀里蹭了蹭,像个习惯性动作。

藤白的眼底刚要浮上笑,脑中闪过昨晚做的梦,脸色一时间冷了下来。

他轻手轻脚地将沈可衍放到床中央,掀开了被子给他盖好。

沈可衍脸贴到被子上,轻声低喃了一句什么。

藤白没听清,凑过去再听的时候,沈可衍又已经不说话了。

他又等了一会,沈可衍还是没有再说话,便要起身。

起身的瞬间,他转过脑袋,嘴唇不小心轻轻地从沈可衍的脸颊上擦过。

藤白一怔,动作顿住愣在原地。

半晌后他回过神来,垂眸看着沈可衍近在咫尺的侧脸。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落下来一个影子,沈可衍的皮肤很白,近看几乎看不到毛孔。

他睡觉时胸膛轻微起伏,半张脸也跟着小幅度的上下动着。

藤白的眼底渐渐发暗,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脸似乎又往沈可衍脸的方向靠了靠。

然而他刚动作,门口就传来一阵很轻的敲门声。

藤白动作一顿,过后却是没有再靠近沈可衍,而是替他盖好了被子,走出了房间。

门口站着的是管家,看到藤白,管家的眼角出现褶皱:“少爷醒了,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藤白摇头:“我去冲个澡,你让阿姨她们煮点粥。”

“需要给那位小先生备吗?”管家问,

藤白点头:“要。”

十几分钟后,藤白下到楼下。

桌子上摆着一杯温水,管家就站在桌旁,他看到藤白,开口:“粥还需要几分钟,少爷坐着等会把。”

藤白点点头过去坐下,端起桌子上的温水喝着。

管家站在一旁,又一次开口:“那位小先生还在睡觉?”

“嗯。”藤白答应了一声,放下手里喝空了的杯子。

管家将杯子收走,进了厨房,不一会端了小菜和粥出来。

他将粥放到藤白面前摆好,再将小菜摆开。

藤白拿起勺子轻轻勺着上层的粥,没有马上吃,而是问身后的管家:“昨晚衍衍联系的你们?”

“少爷昨晚高烧,是那位小先生及时发现打的电话。”管家一五一十地说着。

藤白没再说话,喝起了粥。

然而没喝两口,身后的管家忽然问道:“那位小先生,是少爷喜欢的人?”

藤白动作一顿,眼中闪过诧异,扭头看管家。

管家见状,微笑道:“少爷昨晚昏迷时,一直拉着那位小先生的手。”

藤白没有马上转过身,而是垂下眼眸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看向管家,问:“为什么要说是喜欢?”

管家的目光渐渐变得慈祥柔和起来:“我从未见过少爷主动触碰过什么人。”

“我喜欢和他触碰。”藤白不假思索地说。

“那少爷还有喜欢和其他人触碰吗?”管家问。

藤白摇头。

“那就是了呀,”管家看着藤白的样子像是看着家里初长成的孩子,“少爷对那位小先生的感觉,是这个世界上独一份的。”

藤白的眼底浮上探究:“这就是喜欢吗?”

管家思考了一下,说:“如果少爷不确定的话,那么少爷可以试想一下,你想要亲吻那位小少爷吗?”

在管家说这句话以前,藤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可管家的话出来以后,他的脑海中就忽地闪现过很多沈可衍在他面前说话,笑时的画面。

少年笑起来小鹿眼总是弯弯的,带着点狡黠,他的嘴唇厚薄刚好,上唇有一点不太明显的唇珠,嘴唇又总是泛着点红,笑起来性感又明艳。

他想不想要亲吻沈可衍?

他想不想……

“少爷,不急,小先生还小,你可以慢慢思考这个问题。”管家忽然出声。

藤白捏着勺子的手逐渐收紧,他低垂着眼眸半晌,忽地将勺子放下,站了起来。

管家一脸疑惑地看他:“少爷?”

藤白拉开凳子往楼上走:“我上去看看他。”

沈可衍醒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

他自从规律作息以后,几乎没有这个时间点起来过。

他醒来的时候藤白不在,管家说藤白去公司处理事情去了。

管家热烈邀请他留下吃了顿饭,就派车把沈可衍送回了剧组。

今天是剧组剩下人员来剧组的日子,包括之前请假的男主也是在这天来剧组。

沈可衍到剧组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彼时疗养院里的人来得差不多,一楼空地那儿全是人。

沈可衍刚下车,一个身影就迎了上来:“小洛,你可算来了,你昨晚去哪儿了呀,我可担心死你了。”

岁汭扫了眼沈可衍下来的车,和车上的司机,抬手要去拉沈可衍,被沈可衍躲了过去。

他眼底划过一抹暗色,面上却是一脸神伤和愧疚:“小洛,你还在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生气吗?我昨晚真的是情难自禁,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变成那样的。”

沈可衍往里走去,冲岁汭扯嘴角一笑:“为什么要道歉,是我应该谢谢你。”

岁汭没想到沈可衍会是这个回答,表情瞬间呆住,不过他很快又笑了起来:“小洛,你是不是伤心的精神错乱了啊。”

“我早就想找机会摆脱这个渣男了,如果不是你,我还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所以不谢你,我谢谁啊?”沈可衍冲着岁汭笑得真诚。

岁汭的表情直接僵住,任凭他在沈可衍脸上怎么找,都找不到一丝伤心说谎的痕迹。

昨晚的快感在沈可衍的表情下瞬间被削弱了大半,岁汭的表情变得越发难看,一时半会竟然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院子里面忽然传出来一阵哄闹声,不少人往住院部楼上走去。

岁汭见状,不动声色地把这个话题岔了过去:“楼上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沈可衍没拒绝也没答应,迈开腿率先往里走去。

一行人全部上的三楼,沈可衍上去的时候,他的房间门口已经挤了不少人。

沈可衍正疑惑,就听到王菁榭充满怒意的声音:“你把话说清楚。”

沈可衍往里走了两步,就看到王菁榭和苏欣然都现在她们房间门口。

他们俩面对面站着,两个人都面色胀红,只不过看起来一个是气红的,一个是哭红的。

“你哭什么哭啊!”王菁榭满脸的不耐烦,“被偷了东西的是我,你在这里装什么可怜?装给谁看!”

苏欣然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着开口:“我真的没有拿你的东西。”

“不是你拿的是谁拿的?整个房间就住我们两个人,那条项链我都没有带出去过的,除了你见过还有谁见过!”王菁榭的声音吼得厉害,听着都快吼哑了。

这边苏欣然被她这么一吼,瞬间觉哭的梨花带雨抽噎声不止:“我……我也没有见过你那条项链,而且……而且我为什么要偷你的项链。”

苏欣然的长相本来就属于惹人怜惜的一类,现在委屈地哭着,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她就是受害者。

于是有人开口:“小榭,你看这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是啊。”有个男演员跟着接话,“我跟欣然待过一个剧组,她人很好的,不是那种会偷东西的人。”

王菁榭看着苏欣然哭本来就不耐烦,结果听到旁边的人还都帮苏欣然说话,怒气值瞬间飙升,于是她直接道:“因为你缺钱,你跟你家里人打电话我都听到了,你爸住院要很大一笔手术费。”

她说完,又气冲冲地补了一句:“现在被偷了东西的是我,怎么弄得我像个罪人一样,会哭了不起啊!”

周围的人本来都是刚聚过来,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听到这话,一部分人看苏欣然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起来。

刚才替苏欣然说话的那几个男演员也没了声音。

王菁榭家世不错,虽然苏欣然看着很可怜,可是谁知道她有没有真偷东西,万一因为她得罪了王菁榭,可不算好事。

王菁榭见状,就又道:“我下午还把项链拿出来过,这才一个小时不到,就丢了,一直在房间里的只有苏欣然,除了她还能有谁?”

苏欣然的眼泪流得根本停不下来:“我真的没有拿,你要我说多少遍,我真的没有拿没有拿!我是缺钱,可是我再缺也不会去偷东西啊!”

“谁知道你会不会。”王菁榭翻了个白眼,“我看过监控,这个时间绝对没有别人来过房间,除非闹鬼,不然就是你。你要是觉得不是你,就把项链找出来,找不出来,就赔钱,这条项链我今年生日我妈送给我的,15万。”

苏欣然的面色一滞,眼泪流得更凶了:“我真的没有拿,你为什么不信我,我真的没有。”

王菁榭面露不屑:“你就会说这一句,有本事拿证据出来,没本事就赔钱。”

王菁榭说完,心情差极了地回了房间。

门口围观的人见状,也都散去,毕竟不关己事。

倒是有几个男演员留下来小声安慰苏欣然几句。

苏欣然一边哽咽一边抹着眼泪,好半天才停下抽噎,她跟几个安慰她的人道了谢,就跑去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方才还拥挤的走廊一时间变得空荡了起来。

王菁榭进房间时估计太生气,门也没来得及关,直接跑到了床上躺下。

沈可衍站在她们房间口,将房间里的环境整个大体扫射了一遍。

房间里收拾得很干净,所有东西都摆得有条不紊,垃圾桶空着没套垃圾袋,看起来像是刚倒过垃圾。

这种情况下,如果王菁榭说的是真话,她的项链的确是不见了,那么她的项链应该大概率被偷了,偷项链的人一定是清楚项链在什么位置的。

不然陌生人作案,现场不会这么干净。

而且看王菁榭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有条不紊,如果有什么东西位置乱了,她应该会察觉。

沈可衍正想着,身旁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是林洛吧。”

沈可衍抬眸,看到了那天在试镜室看到的男主演。

男主角叫何恫,演过不少电影电视剧,他长相一般,但是演技很好,这些年在娱乐圈发展得不温不火,也算可以。

在这里何恫算沈可衍前辈,因此沈可衍很礼貌地叫了何恫一声何前辈。

何恫亲切地笑了起来:“不用那么客气,你那天试镜的表演让我十分惊艳,真演起来,我还不一定如你。”

他看起来像是从房间里出来的,说完这话,他带上了房间的门,问沈可衍:“一会楼下大厅有聚会,正好我有些剧本里的细节想要跟你说,我们一起下去?”

沈可衍本来也没有事,他看了一眼四周,发现岁汭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于是他点了点头,跟着何恫走了下去。

导演此人应该是酷爱聚餐和餐后娱乐,他愣是拉着整个剧组的人在楼下一起玩到了夜里十点多,才放人离开。

沈可衍回到房间,洗漱完,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

房间里只有他和何恫两个人,藤白还是会有回来。

何恫进去洗澡的时候,沈可衍躺在自己的床上,盯着藤白那张空床有点出神。

藤白今天不回来了吗?

没多久何恫出来,关了灯躺到中间的床上。

沈可衍的视线被阻挡,便收回了视线。

他今天早上睡得不安生,下午又一直在楼下,现在其实有点困了。

可闭上眼睛又有点睡不着。

沈可衍干躺了十来分钟,摸过手机打算打开睡前读物。

结果手机刚到手上,却是点开了和藤白的聊天界面。

两个人加了好友以后就没聊过天,聊天框里只有加好友时系统打招呼的话。

沈可衍盯着手机半天,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打了一串话发出去。

沈可衍愣了一下,发现他发的是“你今晚来剧组吗”。

他盯着那句话盯了两秒,撤回了。

藤白不回这住其实挺正常的,毕竟他不是只要演戏,公司里也很忙。

沈可衍想着,把手机放回了床头柜上,显然是把睡前读物忘了个干净。

两分钟以后,沈可衍又一次摸过手机。

他和藤白都已经是好朋友了,他问问藤白来不来住怎么了?

这有问题吗?

这完全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