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沉闷的重物倒地声响起之后, 世界变得无比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才响起了一阵利落低沉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 停在了他身前。
“爬不起来了吗？”轻柔低沉的熟悉声音响起。
芥川龙之介茫然了片刻后, 才想起这是谁的声音。
是太宰先生的声音！
芥川龙之介立刻抬头，可下一刻，皮鞋冰冷坚硬的鞋底就踩住了他的后背, 不管他如何用力挣扎，他都抬不起头来。
可挣扎了一会儿之后，芥川龙之介才发现，原来是他的身体不听使唤，身躯趴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这是……梦吗？
芥川龙之介忽然想起来, 太宰先生已经离开港口黑手党了, 他白天还刚见了太宰先生, 认清了——
芥川龙之介知道了，这是梦。
他梦到了年少时, 与天海先生的正式初见。
时隔四年，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初见。
芥川龙之介当即放弃了所有挣扎。
哪怕是梦也好，请让我再看您一眼吧……
——
“说好了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吗？”太宰治轻柔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踩在后背上的脚同时用力碾压, 明明正在做着残酷的折磨，他的态度却依然云淡风轻。
仿佛太宰治脚下踩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是一只渺小的，死了也不足惜的蚂蚁。
芥川龙之介很熟悉这样的太宰治，或者说22岁的太宰治才让他觉得陌生。
刚成为港口黑手党干部的太宰治手段残忍冷漠, 性格也极为恶劣，就算是教育自己亲手劝诱进来的下属，手段也相当狠辣。
当然，这其中也有芥川龙之介自身性格的原因，但这时候的芥川龙之介没少挨太宰治的打。
可哪怕经常被太宰治打，芥川龙之介对他也非常尊敬拥戴，心中更是没有不满。
如同烂泥一般倒在地板上的“死尸”手指动弹了一下，随后芥川龙之介察觉“自己”恢复了意识，努力的想要爬起来。
“太宰先生，我还——”
芥川龙之介感受到了这时候的“自己”满心的不甘，他想要爬起来，向尊敬的太宰先生证明自己，还能坚持下去。
可是虚弱的身体终究还是撑不住，支撑着身体的双手一软，扑通一声又倒了下去。
太宰治挪开了脚，语气没什么变化：“漂亮话人人都会说，只是做不做得到就不一定了。”
“我还可以！我还可以继续！！”
芥川龙之介看着自己拼命的想要撑起身体，执着的念头还真让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得摇摇晃晃，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随时都会被摧折。
而随着“自己”的站立，芥川龙之介也看到了这时候自己狼狈的模样。
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黏腻在身上，头发更是一缕一缕的，蔫巴巴的贴着脸。
一张脸更是不能看，双眼青紫肿胀的睁不开，眯成了一条缝，脸上有血有灰尘，糊成了一团又一团，根本看不清长得什么样。
原来这就是天海先生第一次见到我时我的样子吗？
还真是糟糕头顶啊……
太宰治对芥川龙之介不会有怜悯之情，既然他自己都说了还可以继续，那就继续打。
身手只能在港口黑手党排中上的太宰治对上芥川龙之介时，却强得他只能仰望，没办法使用异能力罗生门的他想要赢得太宰治，只能硬拼。
然而，拼命想要证明自己的他再次被太宰治轻而易举的踹飞了出去。
这一次，他倒在了训练室的大门口。
旁观的芥川龙之介心跳忽然快了起来，“砰”“砰”“砰”激烈地跳个不停。
因为，天海先生就要来了！
下一秒——
“哗！”
训练室的大门打开，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芥川龙之介睁大了双眼，却不知为何突然受到地上“自己”的限制，只能看到来人光洁的皮鞋和一截纯黑的裤子。
“纯也！”太宰治的声音一瞬间高昂了起来，语气更是与刚才截然不同。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啊？”
紧接着就是“哒哒哒”的脚步声，太宰治朝门口走了过来。
芥川龙之介感受到了“自己”这时候的茫然与不忿，因为不知道来人是谁而茫然，因为太宰治明显更亲近的态度而不忿。
“中也说你最近捡了个弟子，忙着教导。”
令芥川龙之介思念不已的声音响了起来，一瞬间他的眼泪蜂拥而出，无法抑制，不愿抑制。
天海先生啊……
“啊，原来是那条蛞蝓暗中搞鬼啊，我记下了。”太宰治呵呵笑了笑，“不过什么‘弟子’啊，我才不会收这种笨蛋当弟子！”
“纯也！”太宰治的声音忽然一抬，原来是天海纯也屈腿蹲了下来，查看芥川龙之介的情况。
芥川龙之介感受到了天海纯也轻柔的动作，心中更觉酸涩难言，天海先生……
“你就是这么教导弟子的？”天海纯也问出声了，了他不是我的弟子啊！”
“肋骨都断了两根，你是在教他还是在折磨他？”
“纯也，你难得回来就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跟我吵架吗？”
“砰！”
太宰治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天海纯也摁到了地上，和地上的芥川龙之介并排。
刚想要挣扎出声维护尊敬的太宰先生的芥川龙之介就听到，天海纯也冰冷的声音：“我没有跟你吵架，我是在骂你！”
芥川龙之介从眼睛勉强睁开的一条细缝里，看到了一抹耀眼炫目的雪色。
那是天海先生头发的颜色。
天海纯也背对着他，他只能看到天海纯也的背影。
可哪怕是背影，芥川龙之介都觉得满足，因为一旦醒来，他连天海先生的背影都看不到了啊。
“纯也，就为了他？”太宰治轻声的问。
“是！”
“他是个人，不是你的玩具。”
天海纯也收回手，被摁在地上的太宰治瘫倒在原地，没有趁机动弹一下。
之后天海纯也放下了手中的医药箱，从中拿出了绷带与药物，开始给地上的芥川龙之介包扎治疗。
天海纯也的动作很娴熟迅速，也很小心避开加重他的伤势，他没有挣扎反抗，只是愣愣的盯着天海纯也看。
天海纯也的脸是熟悉的，芥川龙之介见过，可那是在擂钵街，宛若阴沟里的老鼠般的偷窥。
不论是什么时候，他好像都是那么的干净高贵，和芥川龙之介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正是这样的天海纯也，却在细心地为芥川龙之介包扎着伤口。
芥川龙之介几乎是贪婪般的望着天海纯也，想要将他的眉眼牢牢记住，想要对他说句话。
可是这只是他的梦，梦里的他根本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享受着天海纯也的照顾，心里嫉妒的要命，完全忘记了那就是他自己。
“玩具？”安静了一会儿的太宰治又有了动静，他从地上爬起来，坐到天海纯也的身边。
“如果他算玩具，那应该是最差劲的玩具。”
“太宰。”天海纯也警告了一声。
可太宰治并不以为意：“纯也，你插手是想带走他吗？”
“但容我先说一句，芥川他是我带进来的人。”
“我不同意，首领也不会允许的哦。”
“我没想过要带走他。”
芥川龙之介感受到了天海纯也投下来的，堪称悲悯的目光。
“你遇见了他，给了他活下去的理由，按理说不管你怎么对他，我都不该管。”
“是啊没错。”太宰治插了句嘴。
“可是人性就是那么复杂，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太宰，你也想过吧？”
“有过啊……我很想说没有，但在纯也你的面前，我不想撒谎呢。”
“你在我面前撒谎多少次了，怎么还有脸提？”
“哈哈，因为我脸皮很厚嘛。”
“纯也！你别抱他啊，他一身的汗还在地上打滚，脏兮兮的，让别人来啊！”太宰治叫道。
因为天海纯也小心的将地上挺尸的芥川龙之介抱了起来，注意着不对他的伤处造成二次损伤。
“他会这么伤拜谁所赐？”
“那我来抱他！”
听了太宰治的话，芥川龙之介感到“自己”心中冒出来的受宠若惊与激动，然而他却觉得“自己”太傻。
因为以后的日子里，天海纯也再也没亲手抱过他了。
“你就算了吧，还想继续折磨人啊？”天海纯也拒绝了太宰治的自告奋勇。
“我伤心了纯也，真的伤心了，太小看人了！”
天海纯也没有理会太宰治，抱着芥川龙之介就走出了训练室。
然而，他没走多远，离电梯还差十几步的距离，就听到训练室内传来一声沉重的响声。
旁观的芥川龙之介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以后不管他伤得再怎么重，天海纯也看见后却再没抱过他的原因。
“太宰！”
天海纯也匆匆折回训练室，看到的，却是被锻炼用的哑铃砸到腿，疼得一脸苍白奄奄一息的太宰治。
“纯也……我的腿好像断了。”太宰治可怜兮兮的望着天海纯也。
“你又想干什么？！”天海纯也质问他，声音里充满怒气。
太宰治保持着可怜兮兮的模样，语气却很不满：“纯也，你还没抱过我呢！”
“你能讲点理吗？我会抱芥川还不是你的原因？！”
太宰治可怜兮兮的撂着狠话：“我不管！以后别人断腿你抱他我就弄断我的腿，断手我就弄断自己的手，断腰我就弄断我的腰！”
“纯也的怀抱只能属于我！”
天海纯也气得说不出话来，可是太宰治躺在地上一声声的喊着疼，最后他怕耽误下去会延误治疗师徒俩的伤，只能打了电话喊人过来，用担架把两个病号都抬去了医疗部。
刚被抬到医疗部，芥川龙之介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望着眼前黑漆漆的一切，芥川龙之介心底除了对天海纯也的不舍与难过之外，还有愈演愈烈的对太宰治的怀疑。
太宰先生，为什么突然来开解他？
但凡是和天海先生有关的事，太宰先生都看得很重，太宰先生很不喜欢他提天海先生。
所以，太宰治为什么过来劝解他，让他认清天海先生已经死亡的事实？
真正更难过的人，不应当是太宰治自己吗？
芥川龙之介捂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