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从乌干达回来,林斐和贺言宁忙的不可开交,偶尔在微信上发几条消息,贺言宁处理完手头上的事,第一时间打通电话过来,作为患难之交,吃顿饭好好庆祝一番。
别墅处在郊区半山腰,林斐昨晚坐傅施阅的车回来的,挂断电话,转身推开书房门,“车钥匙给我,我出去一趟。”
傅施阅瞥一眼他握在掌中手机,站起身,“说好的,我们一起去。”
林斐努努下颚,指向戴医生,“你诊疗还没做完吧?”
“结束了。”傅施阅平静地看着戴医生。
戴医生紧跟着站起身,低着头收拾桌上病历夹,不敢与他对视,顺着说:“今天结束了。”
林斐嗅到不寻常的气息,没有深究,与贺言宁清清白白,带上傅施阅会会面没什么大不了,两个男人加起来都快六十了,总不会当着他面打起来。
饭店定在市区一家高端花园餐厅,照临浦江之畔,鸟语花香,江水悠悠,贺言宁衣冠楚楚,坐在窗边雅座,望着窗外出神。
“不准恐吓他。”林斐突然叮嘱道。
傅施阅轻哧,眼梢弯弯,“我有那么坏么?”
林斐面无表情地回答,“有。”
傅施阅用一种夸赞的语气,“你猜的真准。”
林斐故作谦虚地道:“经验之谈。”
“你和他讲过会带我来么?”傅施阅话题一转。
“讲了,他知道。”
“哦?那他订的这间餐厅越界了,朋友之间聚会不需要浪漫。”
林斐斜睨一眼,不冷不热地说:“本来也没你的位置,你来了,能浪漫的起来?”
“说的有道理。”傅施阅长臂伸展,猝不及防勾住他削瘦腰身,强势宣布主权,低声问林斐,“这样会不会浪漫一点?”
林斐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任由他搂着,若无其事地昂头挺胸,一直走至餐桌旁,贺言宁回过神,眼神复杂望着他两暧昧姿态。
傅施阅绅士般单手拉开椅子,林斐坐下来,笑眯眯地问,“学长,点菜了么?”
“点了,都是我们在乌干达常吃的中餐。”贺言宁生涩地笑一下。
傅施阅拎起茶壶,水流浇过茶盏,均匀地倒三杯水,一杯落在林斐面前,一杯递给贺言宁,“很抱歉,今天才向你正式道歉。”
贺言宁接过温烫茶盏,傅施阅踹的那脚在医院躺了三天,他摇摇头,“都过去了。”
“谢谢你能原谅我。”傅施阅笑一下,两颊的梨涡谦和温润,邀功般望向林斐,像是在问‘我表现好吧?’
林斐压根没听出来贺言宁有谅解的意思,而是算了,不计较了,他摁住翻白眼的冲动,“学长,乌干达那边不用去了,你有什么打算?”
贺言宁笑笑,“现在我的资历攒够了,我打算去京市科研所,继续在岗位上发光发热,等到四十岁之前,有望评上院士。”
“真厉害,你那么年轻,将来一定大有作为。”林斐真诚夸赞。
傅施阅横插一句,语气真挚温柔,“宝贝,未来你也可以的。”
肉麻的称呼让贺言宁不禁多看一眼傅施阅,有些不好意思,感叹道:“小斐,缘分真奇妙,第一次见你,完全想不到你会成为我的学弟,还能继承高教授的衣钵,成为他的得意门生。”
“你们第一次什么时候见的?”傅施阅问。
林斐支着清瘦下颚,嘴角衔着笑,“高二,钱校长派我去采访高教授,高教授带着贺学长,是吧?学长?”
“对,那会你小小的一个人,才到我脖子。”贺言宁忍不住发笑。
林斐蓦然认真起来,“我有那么矮么?”
“不矮,你以前很可爱。”傅施阅慢条斯理地答。
贺言宁:“……”
林斐挽起长长毛衣袖子,露出清晰凸起腕骨,“傅叔叔,你能去楼下商场,帮我买个冰淇淋么?”
傅施阅眉骨微挑,站起身,弯腰凑至林斐耳边,低声道:“我有这么碍你们的事?”
“我想吃冰淇淋,抹茶味的。”林斐搓搓温热气息喷的耳廓,不动声色地道。
吃准了傅施阅拿他没招。
傅施阅伸手揉揉他蓬松头发,没什么情绪的睨一眼贺言宁,向餐厅外走去。
他一走,贺言宁顿时放松下来,颦眉促额地看林斐,“小斐,你们复合了?”
“算是吧。”林斐搅搅杯子里的茶水,盯着漂浮棕色茶叶,“你放心,我没有被逼迫。”
“你……喜欢他么?”贺言宁眉心松动,轻声问。
林斐郑重点点头,干脆回答,“喜欢。”
贺言宁默然无语,半响问道,“我能知道我输在什么地方了么?”
“你没有输,我遇到你之前就喜欢他了。”林斐扪心自问,即便是先遇见贺言宁,两个人也没戏,贺言宁好的完美无缺,太过于正常,反而勾不起他冒险的兴趣。
贺言宁苦笑,调侃道:“小斐,还好你没说你是个好人。”
林斐想的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举起茶盏,“学长,我祝你在京市宏图大展。”
“我也祝你感情顺利,万事顺意。”贺言宁碰杯,才发觉林斐毛衣袖子贬起一截,显然不是林斐自己衣服,仿若遭受致命一击,霎时蔫了下去。
他有自知之明,没有待下去的必要,贺言宁起身展开手臂,“我不打扰你们了,以后来京市,我再请你吃饭。”
林斐大大方方地拥抱,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谢谢你,贺学长。”
傅施阅坐下来,单手端着卡通冰淇淋碗,眼睛眯成一条线,静静看他两亲昵抱在一起。
贺言宁尴尬地笑笑,礼貌和林斐告别。
林斐捞过冰淇淋,剜一勺含在嘴里,身畔傅施阅持着一把温雅的嗓音问,“舍得你学长么?”
有意无意咬重了“学长”两个字。
“舍不得。”林斐如实回答。
傅施阅气笑,“需不需要我帮你的学长,让他留在临江科研所?”
“好啊,傅叔叔你人真好。”林斐装模作样。
傅施阅敛了笑意,透过精薄镜片睨着他,“故意惹我生气?”
林斐左嗅嗅,右嗅嗅,“没有,我也没点醋呀,这怎么这么酸啊?”
傅施阅伸手推一把他的小脑袋瓜,“鼻子很灵,我非常不喜欢你的学长,只论他把你拐走这一条,我就不可能和平的面对他。”
林斐顺势抱住他的胳膊,像小熊似的蹭蹭,“你今天表现的不错,忍得很辛苦吧?”
傅施阅想告诉他,今天没有生气,因为已经摸清楚林斐和贺言宁没有可能,贺言宁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只是看不惯贺言宁对待林斐那股子亲昵劲,但对上林斐黑白分明的眼睛,便道:“嗯,很辛苦。”
林斐目光鼓励地看着他,“以后照今天表现,好处少不了你的。”
“什么好处?”傅施阅明知故问。
林斐没理他,抄起桌上手机揣裤兜里,“回家!”
林斐忙几天工作,诸事安排妥当,抽空回一趟钱塘郊区的老家,出这档子事,奶奶看完新闻,一直惦念他,林斐为了让老人家放下心,请了短假,回乡探亲。
这些天傅施阅接送他上下班,第一时间要求和他一起探望奶奶,林斐想想同意了,纸里包不住火,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提前给奶奶打一记预防针,告诉老人家自己会带男朋友回来。
傅施阅单手把着方向盘,替林斐系上安全带,“奶奶会喜欢我的。”
林斐心里没个底,照傅施阅这样的,很招老年人喜欢,但保不准奶奶嫌傅施阅年纪大。
正想着,手机蓦然震动,他掏出来,屏幕显示一条新信息。
[陌生号码]:附中的同学会你会来参加么?
没头没尾的,林斐皱起眉,哪有空参加什么同学会,何况他在附中没朋友,手机紧接着又震一下。
[陌生号码]:我是周勉。
林斐盯着名字看几秒,指腹摩挲手机屏,心里五味杂陈,听夏炽说起过周勉近况,在他读剑桥第一年,周勉妈妈连本带利从傅施阅身上拿回全部家产,拿着这笔钱不知投资什么生意,亏得卖了房和车抵债,周勉因此没有按照人生规划去国外读大学,而是选择复读一年,考上一所还不错的大学,现在读大二,夏炽说周勉整个人变低调很多。
他想过多次主动联系周勉,但最终不了了之,因为林斐现在人生得意,处在云巅之上,两人曾是好朋友,必然会给周勉强烈落差感,他不想让昔日好友觉得被人怜悯,这种感觉会很糟糕。
见林斐出神样子,傅施阅偏过头瞥眼发亮手机屏,“你想去么?”
“我去见见他。”林斐回复一个“会”字,锁屏手机,深深叹口气,“傅叔叔,我觉得很愧疚。”
傅施阅沉默一瞬,淡道:“你不用觉得愧疚,我给过周勉和你一样的条件。”
林斐很清楚,遇上傅施阅,是周勉一家人的幸运与不幸。
傅施阅瞧他丧气的神态,边开车,边摘下白金的腕表,搁在挡风玻璃下,林斐瞄到他手腕处有一行黑色花体字母,定睛一看,一处崭新纹身,遮盖原本割腕留下的伤痕。
x6590。
科研所直播间那位暴躁老哥的ID,林斐的怀疑果然是真的,他扑哧笑出声,“你和一帮小孩吵架,有意思么?”
“我无法容忍其他人轻薄你。”傅施阅昨天晚上刚纹上去,手腕处红肿凸起,他顿一下,视线落在林斐脸上,“你在我心里很圣洁,任何人都不能亵渎。”
林斐的小心脏猛然跳几下,有种被傅施阅骚到的感觉,老男人不能小窥,他别过脸看窗外,声音黏着甜丝丝,“你纹的又是什么代码?”
“斐的代码。”傅施阅柔声轻道。
林斐嘴角上扬,心情突然好起来,几年以前他就鼓动傅施阅去纹身,遮盖手腕那条难看的疤,傅施阅不为所动,现在终于如他所愿,纹成了情侣纹身,成为彼此身体上镌刻的秘密。
林斐奶奶拖着小板凳坐在门口,戴着一副老花镜,手里针线忙碌翻飞,瞧见从车上下来的两个人,先是考究一遍傅施阅,个头高,看着长得很帅,像从电影里走出来似的,外表能打满分,和林斐非常匹配。
趁着傅施阅打开后备箱,拎里面的礼品,老太太挽着林斐的手,小声地问,“小甜糕,看着比你大啊?”
“嗯,三十三了。”林斐小声回答。
老太太张张嘴,叹道:“老点好,老点靠得住。”
林斐压抑住笑意,认同地嗯嗯几声,“我们两挺好的。”
得到林斐的认同,老太太心里介怀烟消云散,家里早早备好一大桌子饭菜,边吃饭,边听傅施阅温文尔雅的介绍带来的礼物,像是能自动变焦的老花镜,不知打哪儿进口的高级安睡枕,还有颈椎按摩仪,可谓面面俱到,走出门打着灯笼都找不见这样贴心的。
对于傅施阅的演技,林斐很放心,只要愿意演,就是众人眼里完美无缺的男朋友。
“你父母呢?小甜糕见过吗?”老太太好奇地问。
傅施阅望着林斐,轻轻笑起来,“我母亲很早去世了,我父亲身体不太好,最近一直在国外休养,小甜糕还没有见过他。”
老太太于心不忍,给他夹菜,“多吃点,你也是个可怜孩子。”
林斐闷着头吃饭,哪敢告诉老太太实情,要是知道傅施阅干那些骇人听闻的事,得惊的老太太得背过去。
老太太瞧着傅施阅越看越顺眼,成熟稳重会疼人,和林斐说起话温声细语,正好和调皮捣蛋的林斐互补,日后能好好照顾自家小甜糕。
吃完饭,傅施阅贬起衬衫袖边,没给老太太洗碗机会,干脆利落的收拾碗筷,仿佛自己家似的自如。
这样一对比,敞着大长腿,懒洋洋闲仰在沙发上的林斐像个大老爷,老太太掐着他耳朵,低声训斥,“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
林斐火速站起身,双手捂着耳朵噔噔噔跑上楼,钻到楼顶露台躲清闲,再一次感叹傅施阅的迷惑性太强,要没有火眼金睛,普通人压根看不出真面目。
郊区空气清新,满天星河耀眼璀璨,林斐窝在藤编躺椅里,想起小时候的夏夜,常常睡在露台,数着一颗一颗的星星,盼父母能早日接走自己。
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成为日后职业发展方向。
“在想什么?”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林斐昂起头,看着傅施阅英挺的下颌线,一五一十地道:“想起我的混账爸妈。”
傅施阅单手撑住椅背,另只手指腹揉揉他冰凉鼻尖,“你想见他们么?”
“不想。”林斐果断回答,双手撒娇似的抱住他的手腕,“我以前每天坐在门口,盼着他们能回来,我一直觉得他们不是不爱我,只是因为我还不够优秀,没有引起他们的关注。”
“后来我和同学吵架,人家吵不过我,气急败坏骂我是野孩子,我妈早在临江市有新家庭了,我不信,一个人去偷摸摸找她,撞见她们一家三口在餐厅吃饭,画面特别温馨幸福,幸福的多出一个人就不合适。”
傅施阅大概了解他的过往,但听林斐亲口说出来的感受完全不一样,低声地道:“现在你有我了。”
林斐心中一热,鼻尖蹭着手腕的纹身处,重复他的话道:“你也有我了。”
世界痛吻与我们,我们却报之以歌。
傅施阅品味短短五个字,瞧着林斐的眼神越来越炙热,像是要把他剥光似的,林斐让他盯的耳根发热,脖子上的痕迹才褪下去没多久,那股躁动还残留身体里,他抿抿嘴唇,非常生硬的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剑桥的?”
“你入学的第一天。”傅施阅目光描绘他动人的眉眼,嗓音微哑,“科锐无人机拍到所有画面会自动上传到云平台,我做了一个人脸分析程序,终于找到你了。”
林斐眨眨眼,乌浓的睫毛乖巧,“你能忍住没来找我?”
傅施阅自嘲地笑笑,“因为视频里你很快乐,你认识新的朋友,笑得那么开心,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开心过。”
林斐猜到这个答案,心底砰砰乱跳,傅施阅顿一下,低下脸直视他,温热指腹揉弄他柔软湿润嘴唇,一字一字地往下砸,“三年,三十六个月,一千多个日夜,我无时无刻的不在想要把你抓回来,把你囚禁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我要看着你哭,让你恐惧我,让你不敢再逃离我,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林斐尖锐小白牙,轻轻咬住衬衫袖口的袖扣,一点都不害怕地看傅施阅,“我才不会哭。”
“我只会让你在床上哭。”傅施阅盯着他鲜艳的舌尖看几秒,往他泛粉耳根吹口热气。
林斐别过脸,趁机一口狠狠咬住他的嘴唇,坏得很,学着傅施阅吻他的样子,又舔又吮,明亮眼睛睁得大大的,蕴藏顽劣笑意,“让你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