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台远在郊区山上,两人登上山顶已近凌晨,夏夜漫天繁星璀璨,凉风习习吹着眉梢眼角,蝉鸣混杂着不知名的虫声。
开普勒天文望远镜连接手机里的APP,林斐调整焦距,能看出设计APP的人花了不少心思,挪动望远镜,会根据恒星自动调整刷新光年,即便是对天文学一窍不通,上过初中数学课就能看懂这些玄之又玄的数字。
来自亿万光年之外的光辉,洒在林斐细腻干净的脸颊,他专注之时浓黑清透的眼眸像阳光下的玻璃珠,纯的毫无杂质,有几分少年时的风采,傅施阅近乎着迷地望着。
林斐沉浸在星系的海洋里,弯腰贴近望远镜上的寻星镜,“你用的是什么方法?”
“三角视差。”
温雅醇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热的怀抱从背后圈住他,傅施阅双手调整镜筒,清淡优雅的香水味随之而来,一呼一吸之间皆是熟悉的气息。
傅施阅仿佛浑然不觉,低到他耳边问道:“你是处女座吧?最近的恒星有少光年?”
结实胸膛贴在脊背,隔着单薄的白T恤,林斐能感觉到温热体温下一起一伏的心跳,他身体微僵,若无其事地调整姿态,惜字如金,“40光年。”
“能让我看看是哪个星星吗?”傅施阅似乎突然对天文很有兴趣。
林斐单手移动镜筒,冷冷拍拍他的手臂示意让开,“你慢慢看。”
傅施阅松开怀抱,摘下眼镜,俯身看着遥远的恒星,半响,站直身体,眼底蕴着笑意看他,温声道:“约翰·济慈有一首关于星辰的十四行诗,你想听吗?”
大半夜和前男友在山顶看星星,这个画面很诡异,不用再听什么十四行诗,林斐觉得自己可能最近用脑过度,脑子有点抽。
他背靠在栏杆,摇摇头,甩开乱七八糟的思维,真诚地发问,“傅总,你一直这样装不累吗?”
林斐是真的很想知道,一个人前一秒和风细雨,下一秒雷霆万钧,集温柔和残酷一体,就像是蛰伏在茫茫雪原上的雪豹,永远弄不懂率先亮出的是致命利齿,还是鲜红玫瑰。
傅施阅怔愣看他一瞬,似开玩笑似认真,“你现在看到的是最真实的我。”
林斐轻笑,撇开脸,显然不相信。
傅施阅手肘随意压在栏杆,偏过头,目光追逐他的双眼,“我在你面前毫无矫饰,每一句话发自肺腑。”
林斐仰起脸,避开他的的视线,满天的星星如同散碎的糖纸,不该和阴狠偏执的前男友一起分享,他下定决心,如果下次有人向自己告白,不论喜不喜欢,先同意交往,和正常人谈谈恋爱,以免和傅施阅继续纠缠不清。
微凉的水滴落在脸颊,林斐恍然一瞬,水滴噼里啪啦砸着栏杆,如同疯狂乱奏钢琴键,夏夜的暴雨说来就来,完全不讲道理。
雪亮闪电划破美妙星空,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鸣咆哮,傅施阅重新戴上眼镜,摸出西裤口袋的车钥匙,“到屋檐下等我,我开车送你回家。”
林斐犯不着和自己作对,几个大跨步钻到狭窄屋檐下,辽阔的观星台笼罩在黑暗里,唯独屋檐下一盏乳白色灯光亮着,他环抱手臂,背靠着墙壁,看着无边无际的雨幕。
几分钟之后,一辆漆黑油亮的轿车停在面前,傅施阅全身湿透,向后梳理整齐的头发被雨水冲刷的散乱,高大宽阔的身影微微弓着,像一条落水的杜宾犬,有几分招人可怜,他从后备箱里捞出一把黑伞,利落撑开,体贴遮在林斐头顶,“走吧。”
林斐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凉飕飕的冷气席卷而来,他打个颤,才发觉单薄白T恤湿漉漉贴在身上,和半透明没有区别,几乎能看到清瘦明晰的肌理线条。
傅施阅单手捋上去额头垂落的发丝,后视镜里撞上他的模样,呼吸一滞,莫名地舔了下嘴唇,“你旁边的袋子有件我的衣服,你要换吗?”
林斐睨他一眼,伸手探进精致的纸皮袋,拎出一件白衬衫,背过身,双手掀起T恤脱下来,甩在真皮座椅上。
傅施阅掰下后视镜,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白的无暇的身体,随着弯腰动作背部线条绷紧,皮肤覆盖一层冷气激起的薄薄小颗粒,两侧的蝴蝶骨如同振翅一般展开,一条弧度优美的脊柱沟贯穿,如同摩西用权杖分开的红海,后腰玫瑰色的纹身半遮半掩在松垮的牛仔裤里。
他眯起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清楚记得柔韧温润的触感,一只手臂都能环住林斐削瘦腰身,脆弱易碎的像艺术品,仿佛多几分力道就能折断他的腰。
傅施阅撑住额头,低头瞥一眼恼人的反馈,觉得自己可能是太久没发泄,以致于现在不太理智,他摸摸滚动的喉结,声音莫名有点哑,“林斐。”
林斐转过身,双手系着松散衬衫扣子,透过后视镜,对上灼热露骨的视线,两个人有过多次的欢愉,他太懂这个眼神里的意味,叫出自己名字之时,思想世界里傅施阅已经把他剥的赤条条,精神上不知道掠夺了多少回。
扣子一直系到脖颈下,林斐手臂抬起拆着衣领的吊牌,慵懒地道:“傅总。”
傅施阅听着他通透平静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抿一下发燥的嘴唇,“我以为你会洗掉纹身。”
林斐耸耸削直肩膀,不以为意,“傅总,能不能别这样看我?你让我觉得我在你面前和没穿衣服似的。”
傅施阅意犹未尽地瞥一眼,目视前方,把着方向盘发动汽车,执拗地重复,“为什么没有洗掉纹身?”
“因为我怕痛,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林斐说出一个绝不是傅施阅想听的答案。
傅施阅陷入长久的沉默,车子顺着蜿蜒盘山公路一圈圈下降,雨滴模糊了车窗玻璃,林斐侧头靠上去,半闭着眼睛假寐,其实他并不好受,身体上黏糊糊,封闭的车内空间里熟悉的气息无孔不入,他不重欲,但也不是和尚,身体最深处的暗欲躁动叫嚣着,裸露在外的皮肤像蚂蚁爬过,痒痒麻麻。
今天晚上第二次,他觉得自己,真的该找一个男朋友了。
午夜的停车场落针可闻,林斐撂开长腿下车,贬起一截袖子,“衬衫以后有空还你。”
“不用,回去早点休息。”傅施阅手肘撑在车窗上,温柔地望着他。
林斐不想和他有任何亏欠,一言不发,转身朝电梯方向走去,心里告诫自己,压抑自己太久,血气方刚的年龄有需求很正常,和傅施阅扯不上多大关系,全临江市长得帅活又好的男人大把的有,犯不着和这一个纠缠不清。
傅施阅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仰头靠在驾驶座,喉结密密滚动着,他按捺几秒躁动,终究忍不住下车,单手勾起后座湿漉漉的T恤,缠在手掌上,想要潦草敷衍的解决问题。
尚未来得及开始,玻璃窗被一只脏兮兮的手拍的“啪啪”作响,他烦躁地闭闭眼睛,降下车窗,轻描淡写扫过去。
车外站着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嘴里吊儿郎当地叼着烟,领头的标准小混混模样,两侧胳膊纹着大花臂,凶神恶煞地看着傅施阅,“林斐住几楼?”
傅施阅纹丝不动地看着,现在这副模样狼狈不堪,如同一条丧家之犬,唯独这双眼睛狠戾深沉,如同锋锐的剑刃。
混混头子踹一脚驾驶车门,嘟嘟嘟的警报声响起,“老子问你话,你聋了啊?”
“你们找他干什么?”傅施阅解开手掌缠绕的T恤,温声温气地问。
混混头子上下端量他一遍,车标根本没见过,瞧着这副可怜样,很像个软柿子,“林斐的爹欠我们钱,他还打了我兄弟,老子要给他点教训,你擦亮眼睛,别给自己惹事!”
傅施阅微拧起眉头,“林晋华欠你们多少钱?”
“七百万,本来欠六百万,我兄弟的医疗费得一百万吧?!”混混头子理所应当,嚣张地吞云吐雾,“怎么?你怂了?”
傅施阅捏捏挺直鼻梁,如有所思,“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好人会害怕你们么?”
“老子是道上混的,叫出去的名号响当当,谁不怕老子”混混头子又狠狠地踹了一脚汽车,“林斐住几楼?”
傅施阅面无表情,偏过头看着一行人,“我认怂了,钱我来替他还。”
混混头子愣住,不可置信这么简单,“你替他还?你是他什么人?”
傅施阅抄起手机,指纹解锁屏幕,单手行云流水操作,“你没必要知道我们的关系,银行卡账户告诉我。”
混混头子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口齿不清地念一遍银行卡账户号码,傅施阅低着头输入,几秒之后,举起手机,展示转账成功的页面。
一分不差,一分不少。
长串的零砸的一帮人头晕目眩,头一回见到那么肥,还那么容易宰的羊,诧异地问:“你脑子没病吧?”
傅施阅稍怔,唇角微微上扬,“嗯,我有病。”
混混头子哈哈大笑,公鸭嗓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地下停车场,“我也看你脑子有病。”
“我不想惹是生非,破财消灾,你们能走了么?”傅施阅平神静气地道。
“兄弟们,走走走!”混混头子刚要扭头,瞧见他膝上的白T恤,挤眉弄眼,猥琐地问道:“喂!你刚是不是想来一发?”
“看你长得挺帅,没想到还挺变态的啊!”
傅施阅眼睛缓缓眯成一条线,不置可否地问道,“是吗?”
混混头子尚未觉察到危险来临,啧啧几声,“你要想弄他,我们这有药,免费送你几颗,保证他乖乖听话。”
“不需要。”傅施阅一手掐掐喉咙处皮肤,克制燃起的怒火,似是告诉混混,又似的告诉自己,“我是个好人。”
他讲话时声线平稳温和,长得又英挺清峻,看着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良善之人。
“看出来了。”不然哪有那么容易勒索,混混头子嘿嘿发笑,“哎!搞男人是什么感觉?你肯为林斐花这笔钱,你们肯定搞过吧?他长得确实挺标志,滋味肯定很好吧?”
傅施阅静静地看着,眼底温度褪的一干二净,能问出这样轻佻肮脏的问题,混混头子心里想的不止是问题的答案,而是在肆意意淫林斐,肖想这个他捧在心尖上的人,他低着头,扯扯嘴角,为什么想做个好人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