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人一旦忙起来,日子过的飞快,一整周林斐的时间塞的满满的,除去上课写作业,还要琢磨机器人设计,余下的空隙留给黏土手工店。

得空在微信上撩骚撩骚傅施阅,傅叔叔不冷不淡地回几条。

林斐暂时顾不上情情爱爱,往年大赛获奖作品大致分为三个方向,学习辅助类、智能服务类、还有数据控制类,像是什么拉小提琴的机器人,分干湿垃圾的机器人,还有图书馆管理机器人。

林斐通通没兴趣。

那天奶奶打了个电话,唠起一对老邻居,和爷爷奶奶一样是知识分子,老了在家养花弄草享清闲,小时候没少给林斐给糖吃,他们家孙女先天失明,一家人看的开,乐乐呵呵养着,林斐小时候不乐意带着小不点玩,不是嫌她看不见,而是嫌她爱哭,烦得很。

可小姑娘就爱黏他,一来二去成了他的跟屁虫,哥哥长哥哥短,那几年相处愉快,林斐去新阳中学读书,平时周末回家,抽空逗她玩,后来小姑娘爸妈把她接到老城区上特殊学校,给林斐写过几分盲文信,林斐费劲对照看的一知半解,回信告诉她以后有事打电话,两个人没什么共同话题,逐渐断了联系。

这回奶奶提起来,邻居家排队排了好几年,终于申请到一个导盲犬,结果领回家没几个月,送到郊区让老人养了,因为在城区狗狗上不了地铁公交,本来是为了方便出行,结果让出行更不方便,得不偿失。

林斐奶奶很生气,悉心伺候的芍药被啃的七零八落,看着狗狗可怜又不忍心骂,只能打电话给林斐消消气。

类似事情数不胜数,林斐在新闻上看过几次,当即便想,或许可以尝试做一只电子导盲犬,既能参加比赛,还能送给邻居家小姑娘,两全其美。

林斐书包一甩,出校门先去拿制作好的手工黏土,又去蛋糕店买了一个小蛋糕,一股脑装书包里,塞的鼓囊囊。

打辆出租车直奔科锐的科技园,既然傅施阅不来找他,那他去找傅施阅,山是一步一步登上的,船是一橹一橹摇出的,他不信软硬皆施,还拿不下傅施阅。

北郊清一水的工业科技,钱塘的经济支柱大部分位于此地,其中科锐最为著名,林斐以前听过科锐科技园幅员辽阔,置身其中才发觉是真TM大的离谱。

出租车绕一个小时,终于到达负责研发设计的总部大楼,林斐扫完码下车,径直走向前台。

流行的科技灰白配色,看上去很高大上,前台的女孩漂亮的像明星,看林斐穿的校服,笑眯眯地问,“请问你找谁?”

林斐门清,直接报傅施阅的名字,一点戏都没有,“我找白秘书,让她给你们傅总带句话,小甜糕来了。”

这时候长一张乖巧懂事的脸的优势体现出来了,前台姑娘觉得他不像坏人,拿起电话拨了一通内线。

会议室。

清晰的大屏幕占据一整面墙,干练的男人声情并茂地讲着PPT,一圈黑色沙发坐满科锐的高层管理。

坐在正中的傅施阅双手交叠,搭在鼻尖,精薄眼镜挂在领带前,铂金的眼镜链闪着细碎光芒,眼神平淡,神态透着点漫不经心的不耐烦。

周围的人进科锐不是一天两天,能混到现在这个位置个顶个的人精,方案做的不尽如人意,要搁其他老板或许看不出问题,可他们家老板不一样,这一行顶尖的行家,约等于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以前,甭管私下什么样,自家老板听再荒唐的方案,都能沉稳静气,给台上人留几分薄面,今天能摆出脸色来,那就代表大事不好。

在座的人没人见过傅施阅动怒,见过动怒的没人能留在科锐,堪称平日不出剑,出剑必封喉。

祈祷触霉头的别是自己就成。

白秘书尖锐的高跟鞋踩在厚厚地毯上毫无声息,弯腰到傅施阅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傅施阅嗯了下,蓦然地笑一下,没有回复白秘书,而是对着台上紧张的男人点点头,“做的很好,继续努力。”

男人受宠若惊,众人目瞪口呆。

比傅施阅动怒更难见到的是他夸奖。

看来今天老板心情不错?

林斐趴在会客厅的茶几上,认真写数学卷子,落地玻璃窗外频频投来打量目光,丝毫对他没有影响。

方才漂亮的前台姑娘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两盒冰淇淋,“要吃冰淇淋吗?”

“谢谢姐姐。”林斐抬起脸,接过来一盒。

姑娘看他盘腿坐在地毯上,“你坐在这累吗?要不要我帮你拿个矮点的凳子?”

林斐摇摇头,小口尝尝,“真好吃。”

姑娘顿时不好意思,这么乖的弟弟太讨人喜欢了,解释说,“这是向先生买给总部员工的,我吃不完,这一盒正好给你。”

林斐笑的人畜无害,“他是你们合作商?”

“不是。”姑娘斟酌形容词,“向先生说他是我们未来老板娘。”

林斐有点吃味,吃的更起劲了,不吃白不吃,似笑非笑说:“那他没机会了。”

一大男人还老板娘,是也是老板爷,常识呢?

林斐心里翻白眼。

会议结束时,天色黑透,远处的城市灯火辉煌,楼下一盏一盏路灯像天上星辰,林斐已经写完了三张卷子,戴上耳机听着听力。

玻璃门外面的员工只剩下两三个加班的,四周万籁俱寂,林斐趴在桌上,眼神困倦迷离,一副将睡未睡的状态。

傅施阅坐在他对面沙发,没有叫醒,林斐迷茫的眼睛对上他,轻轻眨几下,像清透的湖水似的慢慢沉淀,直至清明透彻,任谁被他这样看着,都会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傅叔叔。”

傅施阅点点下颚,气定神闲地问:“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林斐盯着他看几秒,也公事公办,“我做完初步设计了,需要工程师和程序员。”

“明天我会安排。”傅施阅靠在沙发背,声音里没有情绪,“你做的什么设计?”

林斐从书包里掏出图纸,铺在茶几上,“我想做一款导盲犬的机器人,需要3D传感器,和路障记忆系统,装载智能语音导航。”

傅施阅倾身看一遍,“创意不错,ABB做过一款导盲机器犬,研发三年,至今没有解决针对复杂情景分辨反馈的问题。”

“哦?”林斐拖长声音,有点生气,“那就暂时不考虑这一点,可以和亲属搭建一个共享视角平台,遇到复杂的情景,亲属可以通过云端来完成操控。”

傅施阅曲指敲敲茶几边沿,不冷不热,“你反应很快,但是可行性有待商榷,具体的操作方案还需要和编程沟通。”

林斐站起身,图纸塞进书包里,也跟着不冷不热,“我走了,拜拜!”

手腕被干燥的手掌握住,力道猛地一收,林斐向后跌倒,背部贴到温热结实的胸膛,一抬眼,对上傅施阅清晰的下颌线。

傅施阅靠着沙发,低眼看他,伸手卡住他下颚,“生气了?”

“你让我等太久了。”林斐调整个舒服姿势,坐在傅施阅大腿上,背懒洋洋靠着,像小猫似乎窝在怀里。

第一次,和一个人的距离那么贴近,有种踩在道德底线边沿的刺激,背后的身体紧实宽阔,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莫名有种可靠安稳的感觉。

自己是不是缺乏父爱呀?林斐想。

傅施阅低笑,摸摸他柔软的头发,“小甜糕,现在还生气吗?”

“生气。”林斐抬起眼,一口咬住眼前的下巴,不轻不重地磨磨牙泄愤,“罚你和我约会,你掏钱,我打车来你们这一周零花钱都没了。”

一墙之隔的玻璃门外,尚未完成工作的几个人,如不是碍于傅施阅还在这,会立刻拉个小群,原来傅总并不像看上去不近人情,这会多柔情蜜意。

只是……这看着也太嫩了吧?

灯光昏暗的清吧,晚上八九点,是人气最旺时刻,台上歌手抱着吉他有气无力的唱民谣,不同酒吧灯红酒绿,暧昧涌动,这儿看上去干净雅致。

静谧角落卡座,林斐拿着菜单噼里啪啦点一桌酒,“傅叔叔,喝酒吗?”

“喝得少,乙醇伤脑。”傅施阅看着他熟稔的动作,很是随意地问,“你来过这?”

“来过啊,以前和周勉。”

林斐头也不抬,看着菜单,“周勉唱歌很好听的,他经常上去唱几首。”

服务员见缝插针,热情推荐,“你要不要唱?我给你预约。”

林斐犹豫,看向坐在对面的傅施阅,点点头,“好啊,我男朋友今天过生日,我唱首歌给他庆祝。”

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个撩骚机会。

傅施阅微怔,眉头稍拧又松动,如果不是林斐提起,已经忘了这件事,“谁告诉你我的生日?”

“你默认你是我男朋友了。”

林斐抓住漏洞,从书包里拿出精致的小蛋糕,点上一根蜡烛,笑的两眼眯起来,像个小狐狸似的,“傅叔叔,生日快乐呀!”

橘色烛光跳跃在他脸上,亮斑闪闪灭灭,如同蝴蝶在震动翅膀,飞过的睫毛纤长漆黑,少年笑容灿烂明亮。

傅施阅微眯起眼睛,静静看着他。

“看我干嘛?吹蜡烛许愿呀。”林斐双手捧着蛋糕,递到他面前,“我知道你不想过生日可能和家人有关系,可是我喜欢你,今年不想让你那么孤独,如果你介意,就别把它当生日蛋糕,当成普通蛋糕就好了。”

傅施阅倾身吹灭蜡烛,声音很低地说,“谢谢。”

林斐放下蛋糕,煞有介事地道:“你没许愿,浪费这个许愿的机会多可惜,我帮你许一个。”

傅施阅觉得好笑,生日与他而言,毫无特殊意义,如果说有,那代表的是不幸和诅咒。

至于许愿,有人对着蜡烛许愿,有人对着流星许愿,还有人对着菩萨许愿,除了短暂的心里安慰,想不到任何实际作用。

林斐认认真真想一阵,单手撑着下颚,淡蓝色的灯光里傅施阅的脸隐隐约约,这一刻,林斐难得真诚坦然。

“希望你能爱你所爱,求你所求,听从你心。”

台上的歌手唱的如痴如醉,吉他弦音轻弹,林斐的声音如同淙淙泉水,悦耳又沉静,傅施阅低低笑了,来到这世界第一次过生日,也第一次听到离谱的生日祝福。

很傻瓜,意外的可爱。

服务员来请林斐上台唱歌,他平时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会唱的歌很少,在公共场合开嗓次数屈指可数,上一回是小学被老师抓壮丁,在六一儿童节晚会上独唱,足以可见,他拿下傅施阅的毅力与决心了。

有志者,事竟成。

翻了手机听歌APP歌单,选定一首,发给乐队吉他手,林斐把握不大,不求出彩,但求别出丑。

林斐跨上舞台正中高脚凳,曲膝踩着踏脚杆,另条长腿随意摆着,握着麦克风,试试音。

白色的灯光明亮刺眼,舞台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省的紧张了。

台下情侣友人,又或单身买醉,齐刷刷看向他,在清吧里见到学生面孔着实新鲜,长得足够好看,算不上一眼荡魂,有种独一无二的青春气韵,眉眼每一处都恰如其分,处于半熟不熟的分界线,如果熟一点,会少几分纯挚易碎感,如果再嫩点,就会变得幼稚,反倒像个小孩子。

林斐唱歌的声音与平时说话不大一样,低几个度,如同情人在脉脉低语,这首原本就暧昧流淌的歌,欲欲的感觉更盛。

傅施阅端着威士忌杯,指尖敲着微凉的玻璃,直到落在林斐身上的眼光越来越多,周围的议论声隐隐约约钻进耳朵里。

都是男人,甚至不用思考,他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眼里温度越来越低,降至冰点。

一首即将结束,视线逐渐适应光线,林斐目光穿过人群,看向角落卡座里的男人,双手把着麦克风,慢悠悠唱完最后一段。

“谁来烧热我眼睛的黑色,谁能逃得出我的催眠,我会让你心甘情愿,把一切都给我,只要看着我的双眼。”

那些看着林斐的人,追随他的目光落在傅施阅身上,不羡慕那是假的,能把到这样的极品,这位大哥什么时候开班?

有好几秒,傅施阅有些出神,口袋的手机嗡嗡作响,隐藏信箱躺着陌生人的未读信息。

【陌生人】:酒店的老板认出我了,他一定会报警的!

【陌生人】:救救我!

傅施阅指腹慢条斯理地在屏幕敲击,仿佛事不关己,一字一字阴冷森然。

【你有两条路。】

【一,身败名裂,妻离子散,不但你有牢狱之灾,你的妻子孩子人人唾弃,永无宁日。】

【二,去死。】

敲完最后二字,他低下眼,眉眼冷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毫无兴趣的退出隐藏信箱。

手机上方一条微信弹出来。

来自好友程则的消息。

“傅总,你公司有八卦啊,听说你有个小情人?”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谁啊?铁树都能整开花了,让我见识见识呗!”

程则友情提醒,“你可千万别爱上,现在的小朋友聪明得很。”

傅施阅合上手机,没理会,林斐大步跑下舞台,像夏天的风掠过众人,一头栽进他怀里,小鹿眼又黑又亮,闪着期待,“傅叔叔,好听吗?”

西装外套罩在他头上,脸蛋遮的严严实实,任谁也不能窥探,林斐想要扒下来,傅施阅一手摁住,漫不经心地说:“太吵,没听清,以后别再这种地方唱歌。”

真可笑。

谁会爱上自己的宠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