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若鱼带着保镖离开之后,袁蓓被霍安安从地上扶起来。
她的衣衫凌乱,口红糊了满脸,狼狈非常。
“妈妈,你没事吧。”
相对于袁蓓的难堪丢脸,霍安安身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经过刚刚的骚动,周围的病人、医护人员有意无意地往袁蓓身上看。
袁蓓气急败坏地瞪回去,“你瞅啥?”
看热闹的人被骂,赶紧收回目光。
霍安安有点被吓到,“妈妈,你说话怎么口音那么重?”
袁蓓也懒得装了,口气幽深地说道,“你现在还不直到吗?”
霍安安没有听懂,疑惑地看着她。
“走。”袁蓓也没有过多解释,拉着霍安安往医院外走。
“妈妈,爸爸还在做手术,我们去哪里啊?”霍安安被拉着,一路走得跌跌拌拌。
霍天罡还在手术室。
袁蓓自顾不暇,哪里还在意霍天罡的死活。
从医院出来,袁蓓拦了一辆的士,直奔袁家四合院。
门一打开,袁蓓就拉着霍安安往里面冲,纪文差点被撞倒。
纪文是袁老爷子生前收的徒弟。他很喜欢古董文玩,毕业后也一直在做这方面的研究,袁老爷子就让他管理自己的私藏。
袁蓓很少来四合院,平时全是纪文在负责这边的安保。
保安不认识她,将她们团团围住,“你们干什么的?!”
袁蓓恶狠狠地说道,“干什么?这里是我家,你们的眼睛被狗啃了?散开,你们被解雇了!”
她说的理直气壮,保安们有点不知所以,转头看向纪文。
“这是袁蓓小姐,这里的主人。”
纪文挥手,让保安退后,才问道,“小师妹,你怎么回事?”
“没什么。”袁蓓恢复了些许理智,清了下嗓子,“我好久没有过来了,今天顺路,过来看看。”
霍安安跟在她身后,只觉得一切往诡异的方向发展。
她也不敢说话,像只跟屁虫一样,埋头跟着她走。
原来袁老爷子在的时候,纪文和小师妹关系还可以,长时间没见,只觉得她性情有变化。
纪文也不好询问,他也只是受雇在这里帮忙。
袁蓓直奔西厢房。
西厢房收藏的全是书画,门窗全部做了放火处理,平时门锁着。
字画轻便好携带,不像瓷器,笨重,一次性拿不了太多。
“门打开,我要进去。”
袁老爷子去世后,袁蓓就是这里的主人,虽然纪文一直在这里看管,也不能阻扰她。
纪文把门打开,袁蓓跨进门槛。
霍安安正要跟着进去,被纪文拦住了。
“这位小姐不能进去。”纪文说道。
袁家清贵,守着这么一座“金山”,却还是不富裕。
这些藏品,袁老爷子在世的时候,看得比眼珠子还贵。
真迹修复、保存、保险,每年就需要很大一笔费用。
虽然随便拿出一件送到拍卖行,所有的经费就能迎刃而解,袁老爷子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打算。
现在这里就靠着将藏品借给博物馆、私人展览馆收取费用运行。
租借出去的藏品也得万般小心,生怕碰坏了、损伤了,更怕被恶意掉包。
纪文没有见过霍安安,断然不能轻易放她进去。
“她是霍安安,我的女儿。”袁蓓说道,示意纪文放行。
纪文是读书人,脑中只有一根筋,“小师妹,你只有一个儿子,霍元霁。”
袁蓓有点恼,声音尖利刻薄,“纪文,这些都是我的,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手画脚干什么!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我早就把你撵走了!”
纪文被骂,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还是拦着霍安安不准进。
袁蓓走进西厢房,发现书画藏品全部被锁到玻璃柜子里。
“纪文,打开。”袁蓓指着柜子上的锁。
“你要干什么?”纪文站着没动。
“我要带走,全部。”袁蓓趾高气昂地说道。
~
当宣若鱼将亲子鉴定的结果告知霍元霁之后,霍元霁第一反应就是震惊。
细想之后,发现之前所有的不合理,全部都有了恰当的解释。
为什么“袁蓓”对霍安安那么好,对霍元霁总是看不顺眼。
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心里的阴影刚散去一半,不知道想到什么,又重新聚拢起来。
那么,真正的袁蓓又到哪里去了?
当年,黄珊珊驾车冲撞袁蓓驾驶的车,最后黄珊珊在车祸中去世,袁蓓活了下来。
此后,袁蓓性情大变。
按照这个逻辑,那么,当年的车祸,活下来的,很有可能是黄珊珊。
死去的人,是袁蓓。
黄珊珊踩着油门冲撞过来的时候,袁蓓根本避不开。
她为了保护霍元霁,猛打方向盘,将驾驶位暴露在撞击的正面。
在那样剧烈的撞击下,“袁蓓”的伤势并不是很严重。
两车相撞,油箱爆炸,车身起火将“袁蓓”的脸部灼伤。
她接受了整形手术。
黄珊珊是肇事者,危害公共安全。
但最终因为她在车祸中去世,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车祸后,霍天罡一直守在医院,陪在“袁蓓”身边。
出院后,“袁蓓”迅速和霍天罡复婚,带着霍元霁,重新回到霍家。
没多久,就又将霍安安接回霍家。
霍天罡是知道真相的,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霍天罡。
想到这里,霍元霁捏紧拳头,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
头上青筋暴露,咬紧的牙关发出碰撞的声响。
“我要杀了他们!”霍元霁闭着眼,浑身颤抖,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落下。
宣若鱼第一次看到他的情绪这么外放。
他闭着眼睛,睫毛也在抖动。
整个人笼罩在黑暗中,阴森、可怖的种子在脑海中生根、发芽。
他快要爆发了,他必须做什么,才能发泄心中的仇恨。
他要找到黄珊珊,把她撕碎。
还有霍天罡,他要把他千刀万剐。
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暴戾的思想在脑海中逐渐成型,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忽然,他觉得手上传来温暖。
宣若鱼握住了他的手。
宣若鱼也不太会安慰人。
霍元霁安慰人还会拥抱,可是他们坐在车里。
一个在驾驶室,一个在副驾。
这样的姿势不太适合拥抱。
那就握一下手吧。
霍元霁睁开眼,转过头来。
他的眼里全是泛红的血丝,虽然极力控制,泪水还是倔强地往外涌。
长得好看的人连哭起来也让人心疼。
宣若鱼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有种不可名状的酸涩感。
“霍元霁,”他开口,“你还想吃糖吗,我去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手腕就被抓住。
对方的手心很热,有些潮意。
握住他的手,紧了紧,往他旁边拖拽。
宣若鱼被他拽着,身体往他那边倾了倾。
然后,那双带着潮意的手抚上他的脸,将他拖了过去。
他被霍元霁抱在怀里。
霍元霁力气很大,死死地抱住他,想把他揉进身体里。
宣若鱼僵直了身体,在感受到对方身体的颤抖之后,放弃了往后躲的想法。
而是伸出手,掌心覆盖在他的后背,轻轻拍着。
“霍元霁,我陪着你。”
他的声音柔和,像冬日暖阳,像寒冬雨夜里的一杯热巧克力。
能驱赶阴霾,驱赶寒冷。
像哄小孩似的,一下一下轻轻抚在背上。
抱着他的人,慢慢停止了颤抖。
~
虽然真相已经被他们推断出来,霍元霁还是要当事人亲口承认。
霍天罡在手术室,“袁蓓”不知所踪。
此时,袁蓓正在西厢房撒泼。
“你不开是不是,让你在这里当个看门狗,你还把自己当成主人了?!”袁蓓插着腰,指着纪文大骂。
纪文性格敦厚,不善言辞,脑子里一根筋。
他不能让袁蓓把东西拿走,又不能把她赶走,只能在旁边一味相劝,“小师妹,你别冲动,我也是为你好,你面前那副是郎世宁的百骏图,现存真迹全国不超过两件,万万动不得啊。”
“这幅画值多少钱?”袁蓓骂累了,停下来问道。
“这是无价之宝,不是可以用价格来衡量的,师妹,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当年的你可是……”
纪文还欲再说,没想到袁蓓抓起房间角落的灭火器,“哐当”一声砸到玻璃柜上。
“闭嘴,既然你不愿意开锁,我就自己动手。”袁蓓气狠狠地说道,“别和我提当年,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玻璃并没有在意料中破碎。
反而是灭火器弹了回来,砸到袁蓓脚上,痛得她蹲了下去。
“妈妈,你干什么啊,有话好好说,这些都是你的,你这是何必呢?”霍安安把她扶起来,坐在旁边的一张黄花梨单人扶手椅上。
“叔叔,这些本来就是妈妈的东西,你凭什么阻止她拿属于自己的东西啊?!”霍安安责怪纪文。
纪文一脸无辜,“我不是阻止她拿自己的东西,你也看到了,她现在状态不好,万一把画拿出来弄花了,弄坏了,我怎么向老师交待?!”
袁蓓拉住霍安安,情绪激动,“安安,你快去,把玻璃柜砸开,我要把画带走。”
她的语气焦急、烦躁。
霍安安都觉得她是不是失心疯了,想把画毁掉。
袁蓓又要去搬门口的湖石。
“师妹,那是防弹放火玻璃,你这样是打不开的,只能伤害自己。”纪文说道。
纪文没有办法,只能向霍元霁打电话求助。
“元霁,你妈妈怎么回事,在四合院这边,她要把郎世宁的百骏图带走。”
霍元霁心里一紧,“纪叔叔,你千万不能让她带走、不能让她损毁家里的一件东西,她不是我妈,只是长得像而已。具体情况我过来和你说。你先稳住她,别让她走,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霍元霁打开导航,输入袁家四合院的位置。
袁家四合院距离霍家大宅28公里,现在不堵车,开过去大概半个小时。
霍元霁要开门下车。
怕“袁蓓”狗急跳墙,损毁袁家留下的珍品,他必须快速赶到。
他下意识地要独自前去,不想让宣若鱼再掺和到他们家这些糟心事。
宣若鱼拦了一下,按下中控锁。
“我的速度很快。”
霍元霁转头看着他。
宣若鱼目光坚定,不避不闪。
“你看过我飙车,知道我很快。”
不等对方回答,宣若鱼点火发动,“说好的,我陪你一起。”
霍元霁放开车门锁,坐了回来,系好安全带。
目视前方,看似平和地说了一句,
“谢谢你,小鱼。”
宣若鱼开的是一辆黑色的大众辉腾,典型的商务车,车身重,最大的优点是乘坐舒适平稳、不颠簸。
但是,这样的车在宣若鱼手里,也能开出跑车的感觉。
通过导航,他选择了一条顺畅的道路,踩着油门,轿车冲了出去。
看得出来,霍元霁很紧张。
紧张下,也有伤心、愤怒。
要是一切推断都是真的,那么,黄珊珊就是杀害袁蓓的凶手。
他还一直将这个杀人凶手唤作母亲,喊了好几年。
这些年,他一直在忍让她的坏脾气,顺着她的心意做事。
没成想,这个披着“袁蓓”壳子的女人,竟然是母亲的杀人凶手。
风顺着车身“呼呼”吹过,引擎发挥到了极限,耳边全是轰鸣声。
汽车在道路上飞驰。
这回,身后没有追击他们的车,前路也没有阻挡他们的车辆。
宣若鱼却觉得更加紧张。
争分夺秒地往前赶。
黄珊珊毁了霍元霁的家,不能让她再毁掉袁家一代人的心血。
宣若鱼握紧方向盘,紧盯着前路,不敢有一丝分心。
在医院取下“袁蓓”的头发和唾液的时候,“袁蓓”就知道瞒不住了。
当年撞死袁蓓,危害公共安全就是一条重罪。
更逞论她披着“袁蓓”的壳子,欺骗霍元霁。
之前几年,霍元霁一直被她压着,现在霍元霁知道真相,霍天罡还在手术室,她闭着眼睛都能想到自己的下场。
此刻的她,只想着怎么鱼死网破。
宣若鱼和霍元霁赶到的时候,她正抱着湖石,往玻璃柜上怼。
纪文接到霍元霁的电话之后,让保安把她们两人守着。
这些玻璃柜可是花了大价钱制作,不仅防火还防弹,轻易打不破。
“你干什么!”霍元霁大步跨进西厢房,厉声呵斥。
黄珊珊看着霍元霁进来,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该来的始终会来。
谁也跑不掉。
“儿子,你来了。”黄珊珊发出一声苦笑。
宣若鱼冷笑一声:“你可别乱喊!”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霍元霁直奔她而去,一把扯住她的衣领,把她扯起来,抵在墙上,扼住她的喉咙。
他一句话没有说,双眼全是恨意。
黄珊珊用尽全力掰开他的手,用气音说道:“好歹喊了我这么多年妈。我顶着这张脸,你下的了手吗?”
这句激将非常成功,霍元霁手上的力道加大,收紧。
黄珊珊脸色渐渐发白。
在闭上眼之前,她好像笑了一下。
相处这么些年,她对霍元霁还是有所了解。
知道他的死穴。
“霍元霁,冷静,别中了她的计。”宣若鱼看事态不对,上前拉住霍元霁。
霍元霁像是魔怔了,双眼猩红,死不松手。
“她杀了我妈,我要她偿命!”
袁蓓口吐白沫,开始翻白眼。
“霍元霁,你杀了她你就和他一样了。”宣若鱼说道,“警察马上会来,你放心,她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霍元霁的神情有所松动,可是却依然没有放手。
“霍元霁,你放手好不好。”宣若鱼抱上他的腰,将头贴在他背上,柔声说道,“她是故意的,故意激怒你,她知道自己会被判死刑,她想拉着你一起下地狱。我们别再被她欺骗了,好不好?”
霍元霁闭上眼。
滔天的恨意让濒临失控。
她就该下地狱。
他要她下地狱。
背后的体温太过温暖,让他有片刻的愣怔。
温热的掌心抚在背上,一寸一寸,将他的理智从深渊拉拽回来。
温暖的力量,看似柔和,却又强大。
随着宣若鱼话音落下,霍元霁的手也放开了。
幸好,他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