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罡再次中风倒下。
袁蓓尖叫,“老公,你这么啦?!!医生,快叫医生!”
一阵兵荒马乱。
霍天罡被抬上了救护车。
袁蓓和霍安安跟着救护车走了。原本喧嚣热闹的霍家大宅,人走茶凉,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救护车上,袁蓓坐在霍天罡身旁,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妈妈,爸爸不会有事吧?”霍安安手足无措,一个劲掉眼泪。
“不会的,安安,爸爸会好起来的。”袁蓓斩钉切铁地说道。
她没有看霍安安,却眼神麻木地看着霍天罡。
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为了安抚霍安安,至少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她的心里得到了片刻的平静。
输上液体之后,霍天罡的生命体征趋于平稳。
他看起来有些疲乏,唇色淡白,眼睛要闭不闭。
整个救护车内安静祥和,只剩车顶的报警灯高平音转换。
“妈妈,爷爷太偏心了。”霍安安抽泣,“妈妈,是我哪里不够好,爷爷怎么一点也不喜欢我?”
袁蓓帮她把眼泪擦掉,“安安别哭,爸爸妈妈喜欢你就行了。”
“爷爷一分钱不给我就算了,”霍安安愤愤不平,“为什么爸爸也没有,爸爸是爷爷的亲儿子啊!”
“乖乖,老头子的东西不给你,妈妈的全部留给你。”袁蓓说道,“你姥姥姥爷留给妈妈的字画,古董,今后全都是你的。那些古董,就算是拿钱也买不来。”
袁家世代书香,挨着紫荆城有一栋四合院,祖上流传下来的珍品不计其数。
博物馆还经常到他们家借东西。
袁家的遗产,不是可以用价格来计量的,其中包含了丰富的历史价值、艺术价值以及科学价值。
霍安安听到这话,心里渐渐平衡了。
没有霍家,她依然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以前靠着霍家,她可以挥金如土。
今后有了袁家的支持,她依然可以优雅、有内涵。
随随便便在朋友圈里晒一张名画真迹,那些成天晒爱马仕的好姐妹,没有一个比得上她。
“妈妈,我听您的。”
霍元霁再有钱,也买不到袁蓓留给她那些的真迹、上千年的瓷器。
有钱怎么样,钱也不是万能的。
那些真迹随便拿出一样到拍卖会,都能让她吃大半辈子。
霍安安此时,有种飘在云端的不真实感。
袁蓓是霍元霁的亲身母亲,竟然什么都不留给他。
原以为这辈子只能每个月领点生活费抠抠巴巴过活,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
袁蓓对她,果然是全心全意的。
霍安安看着袁蓓,发自内心的笑了。
~
医院里,霍天罡被推进手术室。
袁蓓和霍安安守在门口。
两母女紧紧依偎在一起,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宣若鱼带着人,走到她面前。
袁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不复之前的趾高气昂,她的眼里只剩一片灰白。
“你们都赢了,还跟来干什么?”袁蓓看见宣若鱼就来气,语气也不怎么和善。
“有点小事。想取你几根头发。”宣若鱼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立刻有两个膀大腰圆的保镖站了出来,将袁蓓和霍安安团团围住。
“你们干什么?!宣若鱼,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公共场所,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袁蓓强装镇定,呵斥道,“你别忘了,再怎么样,我也是霍元霁的妈妈。”
“是吗?”宣若鱼笑道,“我不相信你是霍元霁的亲生母亲。”
他用下巴点了点依偎在她身边的霍安安,嗤笑道,“相反,你们更像母女。虽然我和霍元霁认识得时间不长,但是已经看见你逼过他好几回了,你对他,从来没有亲生母亲发自内心的关怀,你看他的眼神,全是算计和利用。”
就像宣易道看他的眼神一样。
保镖上前一步,先礼后兵,“女士,请你配合,我们只取你几根头发和唾液。”
“宣若鱼,你想干什么?”袁蓓拉着霍安安往后退。
“请你免费做一个亲子鉴定。”宣若鱼说道。
“宣若鱼,你敢!”袁蓓咬着牙,一看就是色厉内荏。
“我还真敢。”宣若鱼往后退了两步,保镖们闻讯而动。
“不做,我不做!”
袁蓓拼了命似地往外挣脱,把霍安安推到她前面,挡住保镖,“你们别过来啊,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霍元霁一直查不出来袁蓓的底细,宣若鱼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才来找袁蓓做亲子鉴定,毕竟归巢现在是陈家的,做一个亲子鉴定很简单,就是几个小时的事。
而且,他一开始也没报什么希望,只是想借此吓唬一下袁蓓,让她以后安分守己一点,别仗着自己是霍元霁的母亲整天想东想西。
没想到袁蓓的反应这么剧烈。
一看就有问题。
也许,这次亲子鉴定是一个突破口。
一开始,宣若鱼还吩咐保镖,别把人伤了,袁蓓毕竟顶着霍元霁妈妈的名头。
保镖们不敢伤害她,只敢把她围住。
袁蓓指甲长,力气也不小,拼命般往保镖身上撕扯,保镖们也不敢还手。
确认其中有猫腻之后,宣若鱼发话了,“把她按住,死活不论,我要在两分钟之类拿到她的头发和唾液标本。”
“要是她不配合,你们自己看着办。”
“还有,那位霍安安小姐,你是主动提供毛发和唾液样本,还是我请人帮你取?”
霍安安被袁蓓推出来当挡箭牌的时候就被吓傻了,这时候除了点头,什么都不会。
袁蓓被按在地上,自顾不暇,还有精力对着霍安安大吼,“安安,快跑,别听他的!”
保镖们接到指令,没有顾忌,也放开了手脚。
袁蓓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个刚刚被她拉扯过的保镖抓住她的头发,扯了一把下来。
袁蓓大叫一声,从声音里也能感受到她此刻的痛苦。
霍安安还在劝她,“妈妈,你配合他们吧,很快就好了,一点也不痛。”
保镖把袁蓓的嘴捏住,粗蛮地往里面塞棉签。
袁蓓的嘴里吚吚呜呜地叫着,好似在骂“蠢货”,也不知道骂的是谁。
宣若鱼抱着双臂,看着保镖取好样本之后,才转身离去。
办完这一切,宣若鱼回到霍家大宅。
房间里,霍元霁正在接受治疗。
一个中医师正在给霍元霁扎针。
作为上市公司的老总,他的身体状况会影响公司股价,像这种□□,不会轻易让外界知道。
这个中医师是霍元霁的人,一直在为他诊治。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霍元霁的秘密——宣若鱼和医生。
看着霍元霁乖乖地坐着被医生摆弄,宣若鱼觉得很有趣。
两人互相对视的一刻,宣若鱼忍不住,笑了。
他想和霍元霁说话,可是他也不会手语,就算会手语,霍元霁可能也不会懂。
最后,在手机上打字,“你还好吗?”
霍元霁拖着腔掉,懒洋洋地说道:“死不了。”
宣若鱼把手放到霍元霁头上,“别动。”
霍元霁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想起他听不见,才打字解释,“我取你两根头发。”
霍元霁的眼珠往上瞟,眼神仿佛在说:“要我的头发干什么?”
他的这个样子很呆萌,宣若鱼忍不住又笑了。
打字向他解释,“做亲子鉴定,你和袁蓓。”
霍元霁的眉峰猛然皱紧,不知道想到什么,眉峰的褶皱又舒展开来。
他一直怀疑袁蓓。
他曾想过,袁蓓是否被下降头了?被霍安安控制了?
霍安安那个满脑子草包的娇滴滴大小姐,怎么也不会有那样的本事。
也许,这个人根本就不是袁蓓。
道理非常浅显,他却一直没有朝这方面想过。
如果她不是“袁蓓”,那么,真的袁蓓又到哪里去了?
做亲子鉴定,万一还是没有问题,他该拿这个“袁蓓”怎么办。
他的心思百折千回,一瞬间,数个问题涌入,心绪又开始不安起来。
刚刚袁蓓在医院的表现,肯定是有问题的,霍元霁现在听不见,宣若鱼觉得打字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就又对着他比了个“OK”,歪着头笑了笑。
打字:“你安心治病,剩下的交给我。”
看到他的微笑,他的言语。
这个时候,霍元霁的心,终于渐渐安稳下来。
当时,袁蓓刺耳地尖叫之后,他就听不见了。
霍天罡愤怒地斥责、霍安安喋喋不休,黄香雪假模假式的劝慰……佣人们的窃窃私语,以及律师们的照本宣科地朗读……
他全都听不见。
他甚至不知道霍元霁和袁蓓要干什么。
他只能根据自己的判断,大致推断霍天罡的意图。
不外乎逼他退出公司,逼他和黄香雪结婚。
他的四周弥漫着黑雾,乌压压一大片,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被身边最亲近的人逼迫,那种无能为力、束手无策的压力,像一把无形的枷锁,紧紧地将他桎梏在一个名为“亲情”的牢笼里。
他只能靠发短信叫来自己在公司的心腹。
他甚至不知道该给对方怎么解释。
财务部长和他的副手刚来的时候,也很懵逼。
公司的前董事长分家产,他们也不便插手。
他还得强装镇定。
装作他毫不在意,装作他一切尽在掌握中。
装作他是他们的定心骨。
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坐在这里,一切他都可以解决。
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解决。
他连一个电话都打不了。
在他近乎绝望,只想着和对方鱼死网破的时候。
宣若鱼好似带着光,踩着云,蹁跹而至。
他就像一个小太阳,永远那么温暖、明亮,笑逐颜开。
在他身上找不到负面情绪,即使在被飞车追逐的逆境里,他还能吹着口哨对着他吹彩虹屁。
有他的地方,会使人不自觉嘴角上扬,一切困难迎刃而解。
可是,当宣若鱼走到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内心是纠结的。
他凭什么将他拽入黑暗里,拽入这深不可见的泥沼里。
他应该生活在朝气蓬勃的阳光里。
这些阴暗的龌龊,他一个人来面对就好。
当宣若鱼在手机上打下——“我当你的耳”这几个的时候,那一瞬间,
他的心里防线全部被击溃,所有的防备、顾虑,就像被戳破的气球,在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里,轰然崩塌。
只能恰逢其时地感叹一句,“太好了!”
原本以为要打一场硬仗,没想到宣若鱼出马,很轻松就将整件事摆平。
他坐在旁边,反而好似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
霍元霁垂下眼眸,锐利的眼神被长睫掩盖,第一次在对方面前示弱。
小声地应道,“听你安排。”
他听不见,无法控制音量,也不知道对方听见没有。
害怕对方没有听见,他又重复了一声,“听你安排。”
宣若鱼笑起来,两颊的梨涡深深浅浅,霍元霁原本紧绷的心,也跟着舒朗起来。
中医师手握银针,按着穴位,在霍元霁耳周、头顶依次扎上。
扎完之后,宣若鱼才发现霍元霁手上捏了张纸。
他把纸折成一个空心的圆柱体,塞进耳朵里。
中医师又拿着一根艾条,点燃之后,对着纸折的空心圆柱熏灸,将艾条的热气透进耳朵里。
宣若鱼第一次见识针灸,觉得很稀奇。
仔细观察,他发现中医师的动作很别扭,总是避免和霍元霁进行身体的接触。
包括他寻找穴位的时候,都不会碰触到霍元霁的皮肤。
唯一和霍元霁接触的,只有一次性使用的银针。
宣若鱼不解,问了一句。
中医师笑着向他解释,“霍先生事前说过,针灸的时候,不能碰到他的身体。”
宣若鱼:“……”
洁癖选手真的很难伺候。
“中医诊治,要把脉的吧?”
“是的,”中医师笑了笑,“把脉之前,我会认真洗手,把脉后,霍先生会用消毒纸巾擦拭。”
宣若鱼张大嘴,“医生,他这么龟毛,你就不生气?”
中医师笑道,“我还见过更龟毛的,其实我们当医生的,本身就有点洁癖,我有的同事比霍先生还严重。”
宣若鱼感叹道,“你们当医生的,真是太不容易了。”
头上扎满了针,霍元霁活动受限,只能轻微偏头,“你们在说什么?”
宣若鱼知道他听不见,故意捉弄他,“没什么,表扬你呢。”
想起他听不见,又打字,“在表扬你。”
霍元霁看到手机上的字,笑了笑,低下头。
宣若鱼看得稀奇,问医生,“灸耳朵,可以让我来吗?”
医生看了一眼霍元霁,“可以,但是得征询霍先生的同意。”
在中医诊所,为病人艾灸不需要太大的技术含量,找个人拿着,对准穴位就行。
宣若鱼完全可以胜任。
宣若鱼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来。
宣若鱼指了指中医师手上的艾条,又指了指自己。
霍元霁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同意。
感觉自己学会了手语,宣若鱼很高兴,他接过中医师手中的艾条,坐到中医师的位置上。
“霍元霁,你好像天线宝宝啊。”
说着,手指轻轻地拨弄他耳朵上的银针。
霍元霁没有反应,乖乖地坐着,心里泛起万千遐思。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被宣若鱼乐天爽朗的性格所吸引。
那么,现在的他,对宣若鱼的渴望,深入骨髓。
宣若鱼出其不意地走进了他的心里。
从此,他再也不惧怕黑暗了。
宣若鱼单手拿出手机,百度了一张天线宝宝的照片,拿到霍元霁面前,又歪头对着他挑眉。
“你,和这个,一模一样。”
霍元霁看懂之后,缓缓勾起嘴角。
刚开始,他对听力障碍讳莫如深。
现在,他竟然可以用这个病和宣若鱼开玩笑。
中医情志可以致病,他的听力障碍,起因是因为袁蓓的那一耳光,之后断断续续,也是因为他思虑过多,病情也是反反复复。
想通自己的想法之后,他只觉得身心舒畅。
耳朵一阵发热、发痒,他又能听见了。
“你笑什么笑,都不听见了,还笑。”宣若鱼收起手机,觉得很有趣,“说你像天线宝宝,你还笑。”
在帮霍元霁艾灸的期间,中医师又来帮他行针。
最后治疗结束,才把头上的针全部拔掉。
宣若鱼把中医师送了出去,回到房间,看见霍元霁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呆愣愣的。
“还想让我叫你元霁哥哥,”宣若鱼朝他走了过去,“我叫你,你听得见吗?”
霍元霁忽然转过头来,“我当然听得见。”
他笑得有些轻佻,却又无比认真,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