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宣若鱼睁开眼,看到陌生的环境,才想起自己在陈家过夜了。
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床上用品应该是新换的,散发着香喷喷的洗涤剂味。房间里的摆件也是新的,上面纤尘不染,还有能隐隐闻到一股油墨味。
衣柜里装着崭新的衣服,还没有剪吊牌,全是他的尺码。
房间的角落堆满了衣物的包装袋,看样子,都是为他准备的。
宣若鱼看了下时间,刚七点半。
今天周一,公司有早会,他作为总裁助理,要提前半个小时到场准备。
换上自己昨天的衣服,宣若鱼推开门。
门外有两个佣人正在擦栏杆,他们背对着宣若鱼,窃窃私语。
“李婶儿,昨天晚上接到电话,让今天早点来,一来就被告知要把若臻少爷的房间清空,里面的家具什么的全部扔出去,怎么回事?”
说话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肤色黑,大家都叫他小黑。
“我怎么知道,我也很懵。昨天晚上大少爷二少爷挨打了,小姐也被骂得狗血淋头。我在副楼都听见老爷的咆哮。”
李婶在陈家干了十多年,是住家佣人,不像小黑,只是白天在这里,晚上自己回家。
“若臻少爷还跪在大门口。”小黑把毛巾放进水桶里,拧了一把,继续擦拭楼梯栏杆,“之前宠得跟个宝贝疙瘩似的,怎么说撵走就撵走?果然豪门深似海!”
“不能议论主人家的事!”李婶儿呵斥,“快干活儿,当心扣钱!”
“我就问问,”小黑笑道,“那些家具还是新的,我能捡回去用吗?”
“不行!老爷说了,全部拖到垃圾处理厂填埋了。嘘,你小声点,吵到那位睡觉!”
“李婶儿,你说,这个若鱼少爷又能待多久?!”
宣若鱼掩上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声音。
李婶儿和小黑转过头,看到宣若鱼,小黑吓得差点从栏杆上摔下去。
“若鱼少爷,我......我......”小黑语无伦次地解释。
楼下传来喧哗的声音,宣若鱼淡淡地看了小黑一眼,没有说话,径直下楼了。
“李婶儿,若鱼少爷会不会整我啊?”小黑哭丧着脸。
上次他不小心得罪了若臻少爷,若臻少爷明面上笑嘻嘻,背地里让他一个人将整个花园的杂草全部拔光。
若臻少爷就在阴凉处喝着茶,看着他顶着烈日工作了五六个小时,差点中暑。
老爷夫人,大少爷二少爷小姐都不会这么苛责下人。
那次过后,小黑看见大家嘴里那个“温柔”的若臻少爷,都夹紧了脚趾绕道走。
听说若鱼少爷和若臻少爷以前生活在一起。
想到这里,小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楼下,宣若臻跪在门口,宣易道正在扇自己耳光。
“陈总,这事不能怪若臻,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若臻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让医院留的宣若鱼的血样,头发也是我在床上捡的。若臻以为自己是陈家的少爷,他对你们的感情都是真的。你们别怪他,都是我的错。”
宣若臻跪在地上,一脸煞白。
他没有说话,抬起头,无声地留着眼泪。
“若鱼是我们在山坳里捡的,当时他身边围了好几条野狗,要不是我,他早就死了。你看看,我手上这道伤口是狗咬的,当初缝了五针,二十年了,都还有印子。”
“看在当初我救助若鱼的份上,你也不能赶尽杀绝啊!”
陈庆脸眼神都懒得给他们一个,凌俐的声音如冷箭般射将出去,“谁放他们进来的?!把他们撵出去!”
负责开门的李叔,“那是若臻少爷......”
陈庆冷嗤一声,郑重宣布,“从今天开始,不许提起宣若臻!他不是陈家的人!谁再放他们进来,就不用留在陈家了!”
看到宣若鱼从楼下下来,陈庆依然板着脸,但是声音却忽然温暖了起来,“若鱼,这么早就醒了,是不是声音太大,吵到你了?”
双标的态度转换得很自然。
宣若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宣若臻,内心没有一丝波澜,“没有吵到我,我自然醒的,今天还要上班。”
陈一北打着呵欠从厨房出来,“若鱼,你今天不用上班了。”
看着宣若鱼露出疑惑之色,陈一北解释道,“霍元霁说了,放你一周的假。饿了吧,厨房做了铁锅炖大鹅,你快过来吃。”
宣若鱼:“............”
为什么贵气十足的豪门,早餐会是铁锅炖大鹅。
“啊?你不喜欢吗?我还以为你喜欢吃。”
他们不知道宣若鱼的爱好,问了宣氏父子,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宣家就没把宣若鱼当成正经儿子来养,连喜欢吃的菜都说不出来。
方檀知道后,又伤心一回。
铁锅炖大鹅还是高浩洋说的。
高浩洋说宣若鱼很爱吃辣的,烧烤、麻小、火锅什么的,上次在医院吵着要吃铁锅炖大鹅。
相对于烧烤,他们觉得铁锅炖大鹅比较清淡,还专门请来一个东北厨师。
宣若鱼知道他们费了很大的心思。
上次他在医院提出要吃铁锅炖大鹅也是为了故意为难宣若臻。
不过鹅肉挺好吃的,低脂高蛋白,他也挺爱吃。
于是笑着点了点头,“我喜欢吃。”
陈一北见他点头,很高兴,“那你去餐厅等着,我去厨房催催,马上快好了。”
又看见门口的宣家父子,“那些糟心事你别管,爸会处理好。”
宣若臻抬起头,眼巴巴看着陈一北,小声喊了句“哥哥”。陈一北就像没看见似的,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宣若臻跪在地上,身上轻微颤抖。
原本以为,陈家至少有一个人站出来责骂他,质问他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做。
没想到的是,却被完完全全地漠视。
漠视,是一点也不在乎。
对他这个人,完全不在乎。
他们唯一在乎的是,他在这里,会让宣若鱼不开心。
宣若鱼想了想,抬脚往门口走去。
被捷达围追堵截那件事,必须要宣若臻付出代价。
宣若臻跪在门口,宣易道站在他旁边,絮絮叨叨说着话,很煞风景。
陈庆招呼几个保镖,要把他们拖出去。
看见宣若鱼出现,宣易道像是看到了救星,“若鱼,你说句话啊!当初我们待你不薄啊!”
“说什么?!”宣若鱼脸上出现嫌恶的表情,“你不会以为,我还会帮你们求情吧?”
“宣若鱼,你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没有我们,你能长这么大了?!”
“那你想干什么,把我整死了,然后你儿子就能当上陈家名副其实的少爷了?!”
宣若鱼说这句话的时候,死死盯着地上的宣若臻。
他的嘴上挂着笑,眼里却全无笑意,一抹冷从嘴角传染开来,戾气横生。
“宣若臻,你真的毫不知情?!”
尖锐般的讽刺,血淋淋地掀开宣若臻的白莲面具。
似乎要将他的灵魂拖出来,当众鞭笞。
宣若臻沉默着,看似纯情的眸子,瞳孔紧缩。
他一开始不知道,只是当作玩笑把陈家丢失了RH阴性血的小儿子这件事告诉宣易道。
没想到宣易道很上心,给了他血样和毛发让他寄出去。
虽然宣易道没有明说,但他也知道,那是宣若鱼的血样和头发。
陈家的亲儿子是宣若鱼,不是他。
检测报告出来后,陈家欣喜若狂,直接找上了他,以为他是遗失的亲生子。
他贪恋陈家的富贵,将错就错,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然后就是一家人串通,瞒着宣若鱼。
平心而论,宣若臻长相不错,眼睛大大的,尤其是哭起来,柔弱又可怜,很容易博取大家的同情。
现在跪在地上求饶的样子,却像极了丧家之犬。
“宣易道,我明明就是你从福利院领养的,你知道我的血型以后领养的我,打的什么主意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就是宣家捡回来,宣若臻的“移动血库”。
这些年来,要是没有宣若鱼的血,宣若臻早死了。
剖开血淋淋的真相,宣易道却完全没有感到羞耻。
他叫嚣着,要扑过来,陈庆身后的保镖把他按压在地。
“宣若鱼,要是老子没有把你从福利院接出来,你早就饿死了,你不感激我,反而说出这种狼心狗肺的话!法律上规定了,养恩大于生恩,老子养了你二十年,名义上是你的养父,你对我有赡养的责任!你信不信我到法院告你!”
终于撕破脸了,宣易道露出丑恶的嘴脸。
宣若鱼嗤笑一声,根本不理会他的无理取闹。
保镖们把宣易道被按在地上,他奋力挣扎,脸在地上磨出一道道血痕。
“按紧实了,别让他伤害若鱼。”陈庆吩咐道。
保镖们手下没轻重,宣易道刚开始还能叫骂,最后嘴被抵到地上,发出“呜呜”的声响。
楼下动静太大,陈家人几乎都醒了,下楼来。
方檀身体不好,一般会睡到九点才起床,她惦记着宣若鱼,只披了件薄外套,还穿着睡裙。
宣若臻看到方檀,跪着往前几步,哽咽,
“妈妈......”
之前在陈家,宣若臻整天陪着方檀,他自认为和方檀的感情很真诚。
可是,一开始就抱着不单纯的目的,怎么可能会有真挚的感情。
方檀只觉得恶心以及被欺骗后的不适。浸染在骨子里的修养让她不会发怒,不过,优雅的人也会有脾气。
方檀轻皱着眉,声音婉约动听,自成一派,“孩子,你这样子,牛英听到该多么伤心啊。”
牛英是宣若臻的亲生母亲。
那个在宣家撒泼,一看就是下三流的女人,他平时最看不起的女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可谓杀.人诛心,这句话像一把利剑,将宣若臻彻底击穿了。
之前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幻想,在这一句话中全部化为泡影。
他最鄙视的人,在街上遇到都会刻意躲开的人,居然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宣若臻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从小就比宣若鱼优秀,性格也比宣若鱼开朗。
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他比较受欢迎。
宣若鱼木讷又蠢笨,哪里比得上他万分之一。
为什么他不是陈家的亲生子。
他怨毒地瞪着宣若鱼,什么都比不上他的蠢弟弟,却是陈家的亲生子。
他也曾预想过身份被拆穿的那天,所以他刚开始到陈家,尽最大全力展示自己的优点,表现得善解人意、温柔善良,每天花很多时间陪方檀。
没想到方檀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
宣若臻瘫坐在地上,转头看向宣若鱼,“弟弟……我也是身不由己……你能不能……”
他以前看过一本小说,养女代替正牌女主认亲,养女认亲成功,正牌女主一直不能和亲生父亲相认。
最后养女和正牌女主和谐相处,情同姐妹。
他希望宣若鱼帮他说上两句好话。
陈庆站出来,柔声说道,“若鱼,你被车追堵的事是宣若臻下的令,相关人员我已经处理,他们两个......交给你处置。”
陈庆看出来,他这个小儿子看起来乖巧,实则内心坚韧,很有主见,不会轻易心软。
好歹他也在宣家生活了二十多年,交给他,是最好的选择。
宣若鱼低头,一双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来,冷静地打量地上的宣家父子。
笔挺的身躯无端透出一股摄人之感,森然莫测。
“把他们送走,以后都不想见到他们。”
简单一句话,就将宣家父子的未来盖章定论。他们这辈子,再也翻不出浪花了。
陈庆想了想,吩咐下人,“报警,宣若臻骗了陈家的钱,让他们全数奉还并且赔偿损失。如果数额不足以判刑,我在西山有片矿场,把他们送过去。”
宣易道听到“矿场”两个字,咬紧牙关,怨毒地瞪着宣若鱼。
陈庆站在中间,挡住了他的视线。
宣若臻瘫坐在地,绝望到底。
一切幻想,化为泡沫。
............
解决了宣家父子,宣若鱼只觉得浑身轻松。
宣若臻被拖走后,佣人过来打扫卫生,不到十分钟,就消除了两人留下的痕迹。
方檀重新回房换了衣服,陈一南和陈西京也出来陪着宣若鱼吃早饭。
一张长条形餐桌,正中用精美的青花瓷碟盛放着铁锅炖香的鹅肉。
餐桌端部放着热气腾腾的豆浆、牛奶、燕麦粥、小米粥,各种西式面点、蛋糕,琳琅满目。
宣若鱼惊讶,陈家的早餐也太丰富了。
“若鱼,喜欢吃什么自己拿。”方檀笑着解释,“一般不会这么浪费,不知道你平素爱吃些什么,厨房多备了些。”
宣若鱼端了碗燕麦粥,拿了两个白煮蛋,“早上吃清淡点比较好。”
感受到大家炙热的眼神,他埋头吃饭。
他夹了一筷子油炸小鱼,埋头吃了一口。
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原本离他比较远的油炸小鱼放到了他面前。
他夹了一颗油酥花生米,埋头吃了一口。
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油酥花生米也放到了他的面前。
他喝了大半碗稀饭,餐桌上的菜基本都堆到了他的面前。
宣若鱼:“?”
“谢谢,这么多,我吃不完,你们吃啊。”
“你吃,我吃个面包就够了。”陈一北嘴上叼了块面包,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宣若鱼这才发现,大家都在关注他。
可能是怕他尴尬,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他,眼神若有似无地往他这边飘。
“一家人不说谢。”陈庆端了杯牛奶放到宣若鱼面前。
今天早上看到宣氏父子,他就不高兴。
宣若臻刚到陈家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
宣易道对宣若臻这个养子过于关心了,他刚开始以为宣易道是真心对养子好,也以为宣易道有攀龙附凤之心,想巩固和宣若臻的关系为宣若鱼铺路。
没想到宣易道就从来没有就宣若鱼的事来求过陈家,宣若鱼的实习工作还是自己去找的。
可见,宣若鱼以前在家多么地不被重视。
若鱼很小就出来打工,每个月还给家里补贴生活费,听到这些他就觉得揪心。
还有,之前一北安排若鱼看心理医生,他知道后简直震惊了。
不知道小儿子以前遭了多少罪。
想到这里,他又把宣若鱼多看了两眼的小蛋糕挪到他面前。
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宣若鱼面前摆满了餐碟,横七竖八地堆叠起来,快放不下了。
宣若鱼:“......”
~
吃得差不多,宣若鱼准备离开,“叔叔阿姨,我吃好了,今天早上公司还要开会。”
陈庆看了一下时间,“一北,你用‘凌风号’送若鱼去吧,现在是上班高峰期,肯定会堵车。”
这个时候确实会堵车,地铁站离这里也很远,宣若鱼道谢之后,跟着陈一北走了。
陈家别墅在三环边,占地上百亩,专门花巨资改变了敏兰河的走向,整个小区被河水环绕,清雅宜人。
被一大群人簇拥到一块地上写着“H”字样的地方时,宣若鱼才意识到,“凌风号”不是车的品牌,而是直升机的名字。
“若鱼,霍元霁说了,你这一周都不用去,你在家休息一周。”陈一北虽然不想让他去上班,还是拉开了直升机的门。
宣若鱼:“一北哥,坐直升机上班,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
陈庆笑道,“一点也不夸张,小霍的办公楼有停机坪,坐‘凌风号’五分钟就到了,开车过去最少得堵一个半小时。”
宣若鱼:“送我去地铁站吧,我坐地铁。”
陈西京:“若鱼,地铁站没有停机坪。”
宣若鱼:“我的意思是开车送我到地铁站就行。”
说完,就对上方檀忧心的眼神,“听说地铁很挤,若鱼,就让一北送你吧。”
其他人也跟着劝。
“若鱼,现在上班高峰期,最近的地铁站要等好几趟才挤得上去,等你赶过去,早会都开完了。”
宣若鱼想了一下,他要是乘坐直升机去上班,燃油费估计比他一天的工资还多。
而且,公司的同事该用什么样的眼神来看他啊。
“算了,我不去了。”
“若鱼,要不跟着姐姐去巴黎看展吧,现在正好是秋季新品发布会。”陈西京笑道,“我们可以坐‘凌月’号去。”
有了“凌风号”的先例,“凌月号”应该也是和私人飞机差不多的配置,宣若鱼立刻表示了拒绝。
他这一拒绝,陈西京满脸失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感觉他一个简简单单的“不”字,就摧毁了西京姐所有的希望。
“我回学校。”宣若鱼假装没有看到陈西京失望的表情,“等过了上班高峰期我再走吧。”
“若鱼,这是小王和小张,让他们陪你去吧。”
在陈庆的指示下,两个膀大腰圆粗胳膊的黑衣保镖站了出来。
宣若鱼:“......”
“若鱼,你爸......叔叔怕你遇到危险,你要是不喜欢,让他们离你远远的就行。”方檀柔声解释,“怕再遇到上次那种情况。”
宣若鱼想象了一下,他带着这两个身形并不小的“小张和小王”去挤地铁,效果应该挺震撼的。
他叹了口气,“我不去学校了。”
“若鱼,霍元霁虽然很不错,但他很懒,你在那里学不了什么。你要是想上班,可以来陈氏,想学什么,大哥教你。”最稳重的陈一南终于插上话了。
宣若鱼觉得陈一南的提议稍微正常一点。
没有让他直接就去陈氏企业当什么总经理董事长之类的。
而且陈一南看起来持重寡言,应该不会给他太浮夸的建议。
“一南哥,我们去你房间谈吧。”
陈一南长相端方,从内到外透着一股严肃的气息。
四人当中,他最像陈庆。
可是这时,他却像一只打了胜仗的公鸡,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
一圈人围着若鱼,他刚开始还插不上话,没想到他最后只说了一句,若鱼就跟着他走了。
这种感觉太美妙了,比赚了几十个亿还有成就感。
陈一南尽力抿着嘴,还是无法掩盖隐藏在其中的得意之色。
陈西京在旁边气得咬牙,呲着牙骂他奸猾。
陈一南嘚瑟地瞟了陈西京一眼,赶紧带着若鱼走了,生怕迟了若鱼会被人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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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人这种简单粗暴直白的示好,让宣若鱼非常有压力。
这种好不纯粹是做错事后的补偿,更是那种掏心掏肺,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最珍贵、最美好的事物捧到他面前,没有任何杂质,纯粹的亲人之间的爱。
原著中的宣若鱼最后死在了病床上,并没有被认回陈家。
他穿过来之后,虽然改变了原身的命运,还是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陈家人对他的好。
昨晚答应留下来,也只能算是顺势而为。
长期住校也不是办法,至少这里还算得上是一个“家”。
暂时先这样吧。
他和陈一南谈了一上午。陈一南确实稳重,根据他的情况客观分析了他的优缺点,以及综合了他的兴趣爱好,建议他到陈氏集团旗下的科技公司学习。
他也确实对这方面感兴趣,霍元霁那里他是去不了了,干脆就听从陈一南的安排吧。
他答应去陈氏科技之后,陈一南非常高兴,开车悄悄把他带出了陈家。
他去学校收拾东西,发现除了几本书之外,没什么可带走的。而且那些专业书对他来说都是小儿科,要不要都无所谓,倒是书桌上放着的剩下半包猫粮提醒了他。
他是扁脸蛋儿和软趴趴的铲屎官,不知道他不在,它们的屎谁来铲。
他看了看时间,现在这个时候,霍元霁应该还在开会,打车去了霍元霁家。
霍元霁的家在市中心,绿化好,私密性很高。因为之前宣若鱼要过来照顾猫,所以在小区录入了信息,他扫脸进来了。
门是密码锁,门一开,就看到扁脸蛋儿蹲在门口。
扁脸蛋儿看到他,叫了一声。
软趴趴从远处冲过来,在他面前完成了一套后空翻,又四爪并用地跑走了。
宣若鱼给两只猫换上新鲜的猫粮,把水盆里的水换了,又把猫砂全部倒了。
储物间堆满了猫砂,霍元霁一开始就说了,每天换猫砂,猫砂只用一次。
有钱人养起猫来也很任性。
做完这些,他才发现,霍元霁在家。
客厅有一个很大的露台,霍元霁背对着客厅,朝着中庭,坐在椅子上看风景。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绸质T恤,将肌肉的轮廓描摹得纹路清晰。
宣若鱼看了几秒,走了过去。既然来了,还是当面说清楚,他以后可能没有办法过来照顾两只猫,也不会去上班了。
他没有刻意保持安静,脚步在大理石地面发出轻响。
让他奇怪的是,快走近了,霍元霁也没有发现他。
一动不动地坐着,垂着眼睑发呆。
一束阳光透过树梢,打在他的侧脸上,泛起一层金纱。
阳光照射下,能清楚地看见他耳廓的小绒毛,一簇一簇的,很可爱。
“嗖”地一声,软趴趴像颗黑毛球一般,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差点撞到宣若鱼脸上。
宣若鱼吓了一大跳,差点被软趴趴的爪子挂到。
就这样大的动静,霍元霁也没有回头。
他的周围好似被按下了静音键,再大的风浪也影响不了他。
玩心大起,宣若鱼想吓他一下。
他慢慢伸出手,快靠近的时候,又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以前上学的时候,和同学玩闹,喜欢把手伸到对方衣领里取暖,尤其是冬天,让对方吃“冰棍儿”。
现在这样做很不合适。
首先是季节不合适,其次对象是霍元霁,对象不合适。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手忽然被抓住,往前一拉。
由于惯性,宣若鱼踉跄了两步,要不是手撑在椅背上,他已经撞进了霍元霁怀里。
霍元霁抬眸,看见一张有着视觉冲击的笑颜近在咫尺。
少年那闪若星辰的眼睛,温和又澄澈,
明明毫无杂念,一时竟让他觉得有几分心乱如麻。
“你怎么来了?”霍元霁问道。
“我来看看两只猫,怕它们被饿死。”宣若鱼想缩回手,发现手被拽得很紧。
“霍叔叔,你可不可以先放手,我不是歹人。”
宣若鱼的手指很细,骨节分明,掌心有一层薄茧,摸起来像是被刮花了的细腻玉质,
让人忍不住想把那层薄茧抹平。
霍元霁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他分开宣若鱼的掌心,捏着他的掌骨,把整个手掌按到自己的脸上,轻轻按压。
宣若鱼感受到他脸上的温度,有点凉,摸起来很舒服。
指尖不经意触碰到睫毛,有种挠人的痒意。
“霍叔叔,你干什么?”宣若鱼收回手,觉得心跳又加快了。
那种向上的、积极的频率。
很奇妙的感觉。
“你刚刚不是想摸我?”霍元霁放开手,仰着头凝视着他。
宣若鱼把手收回来,有点小尴尬,“不是,我就是想吓唬你。”
“若鱼,摸我是吓唬不了我的。”霍元霁笑着,示意他坐下。
“霍叔叔,你怎么没去公司?”
扁脸蛋儿吃完猫粮,慢悠悠踱了过来,在宣若鱼脚边蹭了蹭。
宣若鱼把它抱起来,拿了梳子帮它顺毛。
“听说你不去,我就不去了。”霍元霁说道。
宣若鱼才不信他说的话,他看见旁边的矮几上放了一杯水,水的旁边放着一个药盒。
“你生病了?”
他向前倾了倾,去看药盒的名称。
这个动作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原本懒散的霍元霁一下子崩直了神经,眼疾手快地将药盒抓起来,塞进衣兜。
“没有,是维生素。”
“哦。”宣若鱼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习惯,停止了追问。
“若鱼。”霍元霁喊了一声,“你不能叫我霍叔叔了。”
“那叫什么?”宣若鱼捏着扁脸蛋儿的爪子,觉得内心无比舒畅,“老板?不对,我已经离职了。学长?也不行,现在没有在学校。哥夫?更离谱了,宣若臻已经被赶出陈家了。”
“我和你有婚约。”
霍元霁看过来,嗓音如山谷回声,低沉而富有磁性。
潺潺般流过耳廓。
语气带着些许蛊惑。
青山般俊朗的面容舒展开来,慢条斯理、予以绵长地吐气,
“你可以叫我元霁哥哥。”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了猫咪的头上,毫无章法地一揉,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在话音落下的时候,似不经意地勾到宣若鱼的小指上。
宣若鱼觉得指尖滚烫,触电般酥麻。
窗外的桂花香融进风里,飘来一阵清淡的香气。
“若鱼,叫我元霁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