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樟翠山山顶。
火把燃起熊熊烈火,染红了半边天。
手持小旗,穿着性感的比基尼小姐站在路中央,嘴里嚼着口香糖。
她身后排了四五辆汽车,引擎发出野兽般低吼,随时准备着冲出去,撕烂这寂静的黑夜。
道路狭窄,只能勉强并排两辆车。
在火光的映照下,隐约能看清最末尾一辆车的驾驶室。
宣若鱼单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打开音响。
他的侧颜轮廓利落分明,单是看上一眼,也让人回味无穷。
火光打在他冷白的皮肤上,像是给上好的羊脂白玉蒙上了一层流动的的红纱。
明明是偏艳丽的长相,在这样紧张气氛的衬托下,却有一种强烈的视觉冲突。
“Ready,Go!”
比基尼小姐手中的旗帜落下,身后的“野兽”发出轰鸣,声音响彻云霄,射箭般冲进眼前未知的黑雾。
原本懒散的眼神立时变得锐利,宣若鱼脚踩油门,紧跟其后。
车载音响刚好切换到C小调第五交响曲第一乐章,激荡的乐曲与赛车完全融合,随着乐章的推进,在蜿蜒的水泥路上甩尾、漂移、超车。
樟翠山山路崎岖,道路狭窄。
路旁只有简单的防护栏,稍不注意,就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激进的驾驶风格在这里就等于找死。
防爆胎与地面摩擦出火花,刹车声响彻云霄。
黎明破晓时分,宣若鱼驾驶的红色跑车率先冲破终点,在第一缕阳光中熠熠生辉。
“不要命了,跑这么快?”陈飞第二个冲过终点,开门下车,敲开宣若鱼的车窗。
“想知道极限在哪里。”乐章结束,宣若鱼按下开关,音乐戛然而止。
他竖起食指,对着陈飞“嘘”了一声。
陈飞笑道,“知道,不告诉你哥。”
后面的车也相继冲过终点,车手们下车,聚拢过来。
宣若鱼礼貌地向他们打招呼。
这几个车手来自外地,第一次跑樟翠山这个赛道,看到宣若鱼,明显震惊了一下。
早就听说樟翠山有个极速车王,却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在他们心目中,车王年龄应该很大,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没想到长着一张稚嫩的脸,还这么……好看。
朝阳落在他乌黑的发梢,像是撒上一层金色的流光纱。
衬得一张脸愈发唇红齿白。
他的五官精致,像画中的人物,笑起来的时候,又带着点稚气。
“好了,散了吧。”陈飞知道宣若鱼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看,把人叫走了。
宣若鱼出生就患有先心病,做过换心手术,受不得刺激,要避免情绪紧张。
没人知道他会大半夜到樟翠山参与地下赛车。
并且常年稳居第一,刷新一个又一个记录。
他的样子看似乖顺,陈飞却知道,他骨子里叛逆的基因如狼似虎。
越告诉他这样不行,那样不对。
他偏要试试。
医生说,不能提重物,不能强烈运动,不能生气,不能吃太咸……
宣若鱼说,“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在他眼里,他就是一个正常人,没有什么不能做。
他的人生,不应该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
“睡一会儿,今天公司有事。”宣若鱼挥挥手,关闭车窗。
宣若鱼出身艺术世家,爷爷奶奶是书画界泰山北斗,父亲是音乐家,他从小展现出非常高的艺术天赋,被长辈给予厚望。
原本以为他会继承子承父业,没想到他高考时偷偷改了专业,大三时联合同学创业,这才两年不到,成立的科技公司马上上市。
公司上市新闻发布会前夕,他竟然还在百里之外上演速度与激情。
宣若鱼设置好闹铃,双手交合放置胸前,感受到心脏有力的跳动,慢慢睡去。
他五岁时做了换心手术,至今未出现排斥反应,只是偶尔会出现一些奇怪的想法,这些想法仿佛不属于他,就好像一种力量在推动着他前进。
临睡前,恍惚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谢谢你……让生命如此精彩……”
~~
棉签在血管上涂抹开来,静脉血管被黄褐色的碘伏浸湿,晕染出白瓷般细腻饱满的肌肤。
年轻的男子躺在病床上,握紧拳头,静待医务人员抽血。
男子五官精致,低垂着眼帘,长睫垂落,将情绪遮掩地密不透风,唯有紧抿的嘴角在表达对刺鼻消毒水味的不满。
白底蓝条的病号服衬得他有些虚弱,忽然抬眸,顾盼流转间,却透着层冷淡的疏离。
“若鱼,辛苦你了。”
一名中年妇女坐在病床前,笑盈盈地看着他,慈祥又和蔼。
紧接着,肘关节传来刺痛。
宣若鱼本能地退后,收回手臂。
抽血针被带出,鲜血飚成一条细线,在空中开出一朵血花。
“若鱼,你干什么?!”
中年妇女温柔的脸忽然皱成一团,语气虽然压抑了几分,还是能感受到其中充斥的不满。
她原本轻松地坐着,忽然伸出手,按住他的手臂,嘴里絮叨着:
“若鱼,你再坚持一下,哥哥能不能活下去,全靠你了......”
“妈知道你是好孩子,你一定会帮哥哥的......”
“你乖一点,妈一会儿回家熬汤给你补补......”
明明睡在车里,醒来却躺在病床上,周围是陌生的人说着陌生的话。
四周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宣若鱼眉头紧皱,大量信息涌入脑海。
他穿书了。
穿进之前他看过的一本豪门耽美小说里,和他同名同姓的倒霉炮灰身上。
这本书叫《情真真雨绵绵》,他是主角受的弟弟。
在书中,他是标准的炮灰工具人,和哥哥争夺主角攻。
平庸木讷,呆板无趣,心思恶毒,一无是处。
身上的一切特点都是为了衬托出哥哥的优点。
活不过五章,是小说对他命运的宣判。
~
“阿姨,若鱼是不是被吓到了?”
温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高浩洋扶着宣若臻走进病房。
宣若臻左手拎着牛奶蛋糕,右手拎着一个保温桶,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黄芪当归鸡汤。
高浩洋和哥哥宣若臻是小说的正牌攻受,宣若臻天生患有地中海贫血,传说中的熊猫血,RH阴性血,非常稀少。
按说这种病活不过25岁,需要长期输血治疗,花费巨大。
但,敌不过主角光环,宣若鱼作为工具人,不仅是哥哥的移动血库,还是促进攻受感情发展的踏脚石。
随着年龄的增长,宣若臻需要的血量越来越多,从当初的一年半载抽一次血,变成了现在一周2、3次。
频繁大量抽血后,宣若鱼都会头晕、乏力、嗜睡。
家人却认为他献血是天经地义,但凡他露出不想输血的念头,家人就一起哄骗。
“你们是亲兄弟,哥哥输血是天经地义的,血是可以再生的,医生都说了,献血对身体有好处。”
“家人间的爱是无私的。”
直到他为此付出生命。
不似恶毒炮灰,更像是小可怜。
“先吃了早饭再抽血吧。”
宣若鱼不配合抽血的样子被人看在眼里,宣若臻脸上却保持着温柔的微笑,他把鸡汤倒了出来。
“若鱼,这是若臻亲自给你熬的鸡汤。”高浩洋站到床边,貌似不经意地捏了一下他的手腕,“若臻对你很关心,生怕你饿坏了。”
宣若鱼从护士手中接过棉签,按住血管,静静地打量二人。
书中,宣若臻每天不厌其烦地为宣若鱼煲汤,非常关心他的饮食。
看似温情,实则是怕他在外面乱吃东西,抽出的血不符合要求。
宣若鱼嘴馋,喜欢吃小龙虾、烧烤、奶茶、火锅,医生叮嘱抽血之前必须清淡饮食,一两天还好,长期这样让他非常不习惯。
偶尔偷嘴被家里人知道之后,宣若臻开始严格规范他的饮食。
热气腾腾的鸡汤端到嘴边,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扑鼻而来。
宣若鱼冷着脸偏开头,神情紧绷。
“小鱼,趁热吃啊,凉了对肠胃不好。”宣若臻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对弟弟很关照。
宣若鱼闻不了中药味,拒绝喝鸡汤。
他下意识地推开碗,鸡汤溅出来,把宣若臻的手烫红一大片。
“怎么回事,你不吃能不能好好说。”高浩洋把汤碗接了过去,用力放到在床头柜上,立刻紧张地抓住宣若臻的手,翻来覆去查看。
宣若鱼生理性干呕了一下,面对“温柔”的哥哥,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喜欢吃鸡。”
眼眸微微眯起,射出锐利的光,似乎要将在座诸位心底那点小隐私全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周围的空气骤冷。
宣若鱼在表达不满。
不同于以往优柔寡断,他的语气平顺、坚决。
周身散发出一种让人不容忽视的气势,让人背脊发麻。
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样子。
宣若臻瞟了一眼微红的手背,将手从高浩洋手里抽出,隐约觉得,以往自卑敏感的宣若鱼,今天有点不同了。
“这是老母鸡,我熬了三个小时,特意把油撇开了的。”
宣若臻盯着弟弟看了两眼,笑了笑以示大度,
“那你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先吃点垫着,空腹抽血对身体不好。”
说完,递上牛奶面包。
宣若鱼没有接,“什么时候抽血都对身体不好。”
但凡智商在线的人都能听出他对抽血的抗拒。
高浩洋神色不明地瞥了他一眼,眼中的嫌恶一闪而过。
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宣若鱼又开始闹腾了。
宣若鱼侧身将床上的枕头抱在怀里,眼珠往斜上一飞,虚弱的声线气若游丝,“我想吃什么你就做什么?”
这句话像是服了软,高浩洋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宣若臻笑了笑,“先说好,你不能吃辛辣、生冷等等对身体不好的食物。”
宣若鱼躺回床上盖好被子,悠哉悠哉地说道,“那好,我想吃铁锅炖大鹅。”
房间里安静了数秒。
这个时候吃铁锅炖大鹅,不是故意刁难人吗?
一向好说话的宣若鱼,今天特别反常。
高浩洋瞪着眼,滚圆的眼珠悬挂在眼眶,宣若臻和宣母微张着嘴,一时愣在原地。
最后还是宣母讪笑着打破沉静,“这孩子,清早八晨谁吃这个啊?先喝点牛奶,你要是实在想吃,一会儿中午吃好不好?”
宣若鱼没有说话,一副没有“铁锅炖大鹅”就不配合抽血的表情。
宣若臻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脸宠溺地看着他。
“就是你们把他宠坏了。”高浩洋上前一步,将病床上的枕头摆放好,轻声哄道,“抽完血我陪你去吃,好不好?”
做到这个地步,要是宣若鱼芯子没换,早就满口答应了。
不过,现在嘛……
顶着众人的目光,宣若鱼缓缓开口,“现在就要吃。”
宣若臻讪笑一声,“那我马上去做。”
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慢吞吞挪到病房门口,不情不愿地拉开门,宣若鱼叫了一声,“哥。”
宣若臻暗地里勾了勾唇角,果然,宣若鱼还是心太软。
他正准备转身回来,却听见宣若鱼说道,
“鹅肉别煮太柴。”
……
两个小时候后,宣若鱼在病房吃上了肥而不腻的铁锅炖大鹅。
吃着早午餐,脸上挂着笑,宣若鱼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宣若臻。
宣若臻嘴角上扬,眉头却微微皱着,明明气得要死,脸上还得挂着微笑,真是不容易啊。
宣若鱼吃得浑身舒坦。
就喜欢看绿茶吃暗亏的样子。
“好了,吃得差不多了,可以抽血了。”高浩洋盯着他啃完一根鹅翅膀,上前一步,将宣若鱼的手拉出,按紧。
护士小姐拿着胶圈,捆到肘部,小声提醒,“握紧拳头。”
消毒之后,青色的血管凸显出来。
宣若鱼低头一看,肘关节全是细细密密的针眼。
“我怕痛。”他缩了一下手臂,发现被摁住,动弹不得。
“一点也不痛,别矫情。”高浩洋双手按住宣若鱼,手下的力气又重了几分。
“真的不痛?”
“不痛!”
尖利的抽血针泛着银光,随着护士的靠近,眼看就要刺破皮肤。
“咦?”宣若鱼眼皮一撩,发出小声的疑问。
高浩洋和护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趁两人不注意,他一把抓住护士的手,将抽血针夺了过来,顺手扎进了高浩洋的手臂里。
“噗呲”一声,整个针头没入小臂肌肉。
没等他反应过来,宣若鱼迅速将针头拔出,“刺啦”一声,再一次扎了进去。
扎进去之后,还拧着针转了几圈。
“啊!”高浩洋大叫一声,松开了钳制宣若鱼的手,后退几步。
他把抽血针拔出扔到地上,大声质问,“宣若鱼,你疯了?!”
“不是你说的,一点也不痛吗?”
宣若鱼挑了挑眉,露出痞气的笑容。
高浩洋显然没料到对方会说出这种话,表情微怔。后知后觉地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宣若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手指互相捏在一起,慢悠悠地仰起头,一双无辜的小鹿眼蕴满了茫然无措。
低头的一瞬,眼里又闪过一丝狡黠。
“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恶补医学知识。”
宣若臻和高浩洋同时看了过来,显然对他的回答不甚满意,却依然温和地笑着。
宣若鱼吃完,拿着纸巾擦嘴。
他的动作优雅,举手投足间充满上位者的贵气,
“有个问题一直困扰我。”
“我听医生说,近亲不能输血。”
“如果近亲之间输血,受血者会出现严重反应,肝功能会受损严重,恶心呕吐,腹泻,甚至出现大面积皮疹......”
“我献了那么多年的血,为什么你一点不良反应也没有?”
“难道——
——我不是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