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忙了，”裴明霄说，“面凉了吧，再点一份。”
葱油面本来就是凉的好吗。
姜宥一边吐槽裴大总裁不接地气、没吃过如此美味的食物，一边风卷残云吸完面，付完款后往回走。
和明星嘉宾一样，《我是设计师》导演也有自己的休息室，用于吃饭休息开小会等等。姜宥敲门进去的时候，导演也刚放下饭碗。
“哎呦，是小姜啊。”
见他进门，导演把台本推到一旁，“我正要找你呢。”
直奔主题，看来他已经知道出事了。在知道出事的情况下还能悠闲吃午饭，姜宥猛地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导演能主宰明星的镜头量，平时肯定没少受恭维，与他交流时态度越软越容易被忽视，姜宥思考两秒，说：“李导，如果您真想找我，应该在昨天视频被发到网上的时候找，或者今天上午找，而不是现在。”
这番话暗指节目组包庇不作为，态度不卑不亢，李导愣了下：“我是中午才知道这事的。不过你放心，视频我让人删了，热搜也撤了。这次片源泄露是我们的疏忽，导演组一致决定你可以留下来继续拍摄。”
姜宥抓住关键字：“泄露？”
李导没什么诚意的道歉：“是，不好意思啊小姜。”
姜宥问：“找到泄露出去的人了吗？”
李导表情看起来很遗憾：“暂时没有。”
暂时没有……是真没找到，还是不想找？
来之前，姜宥和巴桑一样，也抱着朴成珉买通内部员工拿片源的侥幸心理，因为这样只要找到被买通的员工就可以澄清了。
现在看来……节目组也不干净呢。
其实仔细想想，《我是设计师》下周开播需要关注度和话题度，必须提前博一波眼球。
而参加节目的人里，明星粉丝战斗力强不好惹；外国设计师在国内没有基本盘，没人关注；
唯独姜宥，长得好、没作品、有粉丝，完美符合祭天条件。
于是节目组就拿他开宰了。
姜宥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如果连节目组都是策划者之一，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似乎只剩最后一步——等。
是的，等，等播到第三期，他和朴成珉的矛盾全须全尾展现在观众面前，观众们会发现他曾和朴成珉好好商量过改构思的事，而不是一开始就特别拽不合作。
当然，这一切建立在节目组不魔鬼剪辑的情况下。
……好恶心。
以前听朋友说过娱乐圈水深，此时此刻，姜宥终于切身体会到什么叫水深。
不过现在不能和节目组闹翻，闹翻了怕是连最后的机会都没了，姜宥又催促了几句，没提起诉之类的，以免对方狗急跳墙。
等他出去了，导演叫来助理：“那个姜宥什么背景？”
助理说：“咱们之前调查过，是赞助商大华区负责人推荐过来的。”
且不提赞助商，光“大华区负责人”这六个字，就足以说明推荐人只是打工仔，对他们造不成危害。
“奇怪了……”导演疑惑道，“这小网红的态度，怎么跟背后有大老板似的呢……”
.
离开导演休息室，去卫生间吸了支烟，下午的拍摄紧锣密鼓开始了。
因为从小组分成了服装设计、珠宝设计两个大组，原来的小工作室不够用，节目组便把设计师们统一分配到两间大工作室。大工作室有隔间，既保证了每位设计师的个人空间，也方便摄像人员进行统一拍摄。
能猜到大家看他的眼神，进自己隔间时，姜宥目不斜视，要么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和朴成珉的小伙伴们打起来。
等坐到桌前，拿出板子，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构思。朴成珉出手的目的就是为了影响他，他决不能让朴成珉如愿。
最后一轮的题目是“天空”，和上一轮一样很宽泛、发挥空间很大。
闭上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姜宥莫名想起了初见裴明霄那天。那晚裴明霄站在顶层露台上，天气很阴，没有几颗星星，夜浓的像墨一样。
他看到了小少年眼角细碎的泪光。
那大概是比太阳，更能划开黑夜的东西吧。
脑袋里画面越来越丰富，姜宥立刻提起电子笔，没等落到板子上，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笑闹声。
“各位准备的怎么样，”有人用法语开玩笑，“我们头发已经掉光了哦。”
我们。
是隔壁服装设计组过来探班了。
平时节目组会要求设计师多多互动，要么自己画自己的内容会很枯燥。很快，周围响起陆陆续续的开门声，其他珠宝设计师出去和他们聊天。
姜宥不想看到朴成珉，假装没听见，继续画他的图。
外面那些人交流了一阵儿，紧接着，孙煜问：“朴哥，你有想法了吗？”
“有了，”朴成珉说，“我打算做改良版天女服饰。”
孙煜好奇：“什么是天女服饰？”
“是我们国家古代的一种传统服饰，巾带宽长，衣裙轻软。女子穿着它时如流风回雪，非常美丽。我看过一幅抱着琵琶飞在云端的天女像，大概从那时候开始，人类便对天外的世界感到好奇了吧……”
巾带宽长？
抱着琵琶飞在云端？
姜宥越听越不对劲，扔下笔推开门，打断朴成珉的长篇大论：“等一下朴先生，你说的应该是我们国家的飞天壁画。”
“不是，”朴成珉立刻反驳，“我不是在这里看到的。”
姜宥说：“不管你在哪儿看到的，你说的都是飞天壁画的内容，临摹也好，后期加工创作也罢，想把它当成灵感来源，请先尊重原创者。”
“临摹”和“后期加工创作”是两个很重的词，和“抄”没什么区别。朴成珉闻言顿时怒了，转向围着他的一圈朋友：“你们看，他又来了！我都不跟他一组了，能别再干涉我创作了吗？！”
在场的多是老外，不了解华国文化，见姜宥果然和视频上一样总找朴成珉麻烦，下意识劝道：
“朴，不用管其他人的意见，在创作领域你就是最自由的人。”
“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最后一轮是个人比拼，不是小组，做完自己的设计就可以交差了，没理由管别人想法。”
“文化无国界，不交流只会固步自封。”
“是的，只有文化和理念不断碰撞，才能发展的更好更快啊！”
一时间，姜宥耳朵塞满了各种鸟语。最恶心的是最后一句竟出自孙煜之口，难道贬低自己国家能让黄皮肤变成白皮肤吗？
从昨晚克制到现在，在第二次偷窃行为面前，姜宥心里那根弦终于“啪”地绷断了。他推开试图维护他的巴桑，提起拳头。
一拳挥了过去！
.
选手突然从竞技变成了真人Solo，下午的节目是录不成了。对两人分别进行疏导后，导演派人把姜宥、朴成珉送到医院。
从小经常和一帮男生打架，姜宥没什么事，嘴角破了点皮。倒是朴成珉比较惨，眼镜片碎了，两只眼眶也青的整整齐齐。
最惨的是鼻梁——有一拳打歪了朴成珉鼻子里的假体，如果不及时修复，上镜时恐怕和伏地魔没什么两样。
“西八拉古……出过卡……”
医院走廊，朴成珉一边叽里呱啦咒骂姜宥，一边声泪俱下地朝导演助理吼：“你们看到了吧，他不仅跟我抬杠，还动手打人。合同里不是说过会保证选手人身安全？这样动不动就打人的设计师你们要继续留着吗？”
助理无奈道：“对不起朴先生，我决定不了选手的去留。你可能需要和导演制片那边沟通……李导正往过走呢，请您再稍等片刻。”
朴成珉哼了声，拿毛巾继续敷鼻子。
二十分钟后，李导赶到医院。朴成珉直接问道：“哥，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我正想找你俩谈谈，”李导说，“华国有句古话，冤家宜解不宜结，依我看，你们可以……”
朴成珉打断他：“你的意思是想劝和？那好，我本来不想拿我叔叔压你的。”
他掏出手机，拨出一串号码：“你还是劝他吧。”
朴成珉叔叔……李导脸色霎时变了。
李导从朴成珉手中接过电话，趁他说话的间隙，朴成珉慢慢踱到正靠墙站着的姜宥面前。
眯着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你知道我叔叔是谁吗？”
姜宥表情懒散，根本懒得理他。
“是大财团的掌权人。呀，姜宥，”朴成珉叫他，“准备好滚出节目，滚出设计师圈子吧。是我提前宣布你完了，你的职业生涯，从惹到我那一刻起就完了。”
其实打完架之后，姜宥也有那么一瞬感觉自己太冲动。如果当时不动手慢慢找，也许能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可他不后悔，不后悔刚才所做的一切，即使堵上职业生涯。
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国家文化被一点一点蚕食、偷走。
姜宥作势握拳，朴成珉猛地向后弹开。紧接着，朴成珉看到姜宥脸上明显的嘲弄之意，狠狠吐了口吐沫：“呸！”
不多时，李导接完电话回来，面色疲惫。他转向姜宥，义正言辞道：“节目组不能姑息伤害同行的人。看在你曾录了几期的份儿上，我们就不告你违约了，自己退赛吧。”
朴成珉更加得意，冲姜宥做了个切脖子的动作。
“OK，”姜宥说，“但我建议你好好审核他最后一轮做出来的东西，偷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其实李导也觉得朴成珉说的天女有点微妙，到医院时才会建议先谈和。他张了张嘴——
这时助理突然凑过来，声音战战兢兢：“李、李导，你快看看微博，咱们节目……又上热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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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热搜”二字，李导手一抖，赶紧打开微博客户端。根本不用找，微博热搜榜第一位就是#朴成珉，偷#这样的词条。
似乎是为了与之前姜宥被骂的视频呼应，这次热搜里也是一段视频。只不过前半段换成了朴成珉阐述设计理念，姜宥说：“刚才你讲的故事，我在华国一本书里看见过。”
后半段则是不久之前刚发生的，朴成珉讲述天女，姜宥打断及动手的画面。
一档尚未播出的节目，不可能凭自己实力上热搜第一。他没听说东橙要买热搜，肯定是别人买的。
最主要的是，没有他的允许，片源……是谁放出去的？
李导惴惴不安，结果紧接着，另一个词条#东橙TV道歉#蹿升到了热搜榜第二位。
内容很简单，是一则道歉公告。
@东橙TV官方微博：
近期，我司综艺《我是设计师》因员工徇私舞弊，泄露出一段经剪辑处理过的视频，对姜宥先生造成了严重的名誉损害。在此我司向姜宥先生致以诚挚歉意，并做出以下决定：
1.解除与选手朴成珉（韩）的演艺合同，并起诉朴成珉（韩）违约、侵权，律师函已送达，望查收；
2.开除总导演李牧及其他涉事员工共4人；
3.赔偿姜宥先生精神损失费，具体金额待商议，一定商议到姜宥先生满意为止。
再次致歉。
东橙网络科技有限责任公司。
开除……
开除……
盯着屏幕上的字眼，李牧眼前一黑，身子狠狠晃了两下，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降压药。
而在他恍惚的时候，听到声音的朴成珉狐疑地打开微博。
他时常来华国，能认清大部分华文，看完视频，颤抖着看向下面评论。
【脸呢脸呢？啥都是你们的了？脸呢？】
【@朴成珉Visen，你妈死了，快把天女衣服改成寿衣回去奔丧吧！】
【我真实吐了，原本以为姜仗着自己本地人欺负外国人，结果是他妈的替天行道。之前误会帅哥了，对不起对不起】
【卧槽后面那段打的好爽啊！小哥哥三观好正身手好棒！记得保护好自己，我这就去你主页点关注！】
【有点担心姜宥，综艺合同里一般会写不允许打架斗殴吧，有懂合同法的吗？会不会造成违约？】
【如果违约，我愿意替姜宥出一份违约金。不知道姜宥能不能看到，我昨天骂过你，现在说声对不起，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
【我昨天也骂了，对不起@姜宥】
【对不起@姜宥】
【兄弟们，都别光顾着道歉，快骂棒子啊！】
【骂棒子骂棒子，@朴成珉Visen今晚别出门，出门必横死】
【@朴成珉Visen，就你这种傻逼也配当设计师？赶紧回你的垃圾堆里去吧！】
【……】
评论区句句往小偷和爹妈上戳，朴成珉火冒三丈，愤怒大吼：“阿西，李牧，这视频怎么回事，快找人删掉！”
干了大半辈子终于升到总导演，结果因为这件事一夜回到解放前，李牧几欲吐血，转身一脚踹到朴成珉肚子上：“傻逼，闭上你的狗嘴！”
朴成珉猝不及防被踢了个四脚朝天，鼻子更歪，好不容易爬起来后，他难以置信地指着李牧鼻子：“你、你竟然也敢打我？好，我再给我叔叔打电话！”
说着，他连避讳都不避讳，直接站在原地拨通国际长途。
打了好几次，对面终于有人接听。只不过那人没给朴成珉说话的机会，直接道：“你知道你惹到谁了么，狗崽子，留在那边别回来了。”
话音未落，便匆匆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