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东捏着手机，坐在工位上很久很久才起身去人力，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被炒掉的事实。
人力那边倒处理的很快，结工资、结奖金、开失业证明一气呵成，霍文东甚至连多待一会儿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机会，许总亲自发话，金口玉言，人是绝对留不下的。
没等下班，霍文东就回来收拾东西了。茶杯、烟灰缸、果盘……从四楼大厅搬到副部长办公室又搬回大厅，最后被一只纸箱匆匆带走，霍文东双目赤红，瞬息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收拾东西期间，姜宥无声无息躲了出去。作为副部长，手下员工被炒不安慰不好，但以霍文东对他的偏见，去安慰更像落井下石。
而且他能猜到，许德升是为了他，才出面炒掉霍文东的。
为避免尴尬，他只能选择走人。恰好前几天答应新毛衣链出来后送许知一根，便下楼到研发中心去了。
经历过上次被讨要稿酬，设计部部长看到他就头皮发麻：“哎呀，小姜来啦。”
“磊哥，我这次也是讨债来的，”姜宥开玩笑道，“新模具做出来没？我想要两根成品，钱直接转给你。”
听到“讨债”二字，赵磊鼻子发酸，知道只是要毛衣链后才松了口气，开心道：“稍等，项链在保险柜里，我这就去给你拿，不要钱。”
说着连忙跑回办公室，看样子特别想赶紧送走这尊瘟神。
姜宥憋住笑，边打量设计部的工作环境，边等赵磊。
不同于销售部，设计部的陈设大多带着浪漫色彩，姜宥视线在大厅工位上流连——
冷不丁，发现左边电脑屏幕上有张设计图成稿，是一支刻着凋零玫瑰图案的手环。
“小姜，喏，项链。”
赵磊取完东西过来了，姜宥头也不回地接下，皱眉道：“磊哥，这台电脑谁用呢？”
“我看看……是Kevin的。他好像去卫生间了，你有事吗？”
“没事，不过……”姜宥指指电脑屏幕，“除了花茎弯曲的弧度，这张设计图其余细节和Undo家的‘寂静玫瑰’手环一模一样。Undo家做的是铂金材质，而Kevin打算做成合金，成本更低，适合量产。”
“你能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么？”
姜宥这番话说的非常直白，他怀疑Kevin抄袭Undo。
“应该不能吧，”赵磊倒吸一口冷气，“我……我没听说Undo有这款啊？”
Undo是一家法国顶奢饰品品牌，以手环系列最为出名，几只经典款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因为名气大、价格高，已然成为山寨市场的重灾区。
身为珠宝设计师，别说Undo这种一线品牌，就连国内冷门小众品牌赵磊都如数家珍，不可能没见过什么“寂静玫瑰”：“小姜，你是不是记错了？”
姜宥摇头：“我没记错，‘寂静玫瑰’全球限量三十只，名气不大，市面上也没有正流通的现货，所以你可能没听过。”
赵磊心想：全球限量三十只的产品，光有钱是买不到的，还需要考虑社会地位以及顾客和品牌方的关系。
我没见过，难道你就见过？
谁知道是不是记岔了，或者顺口胡诌的？
但他表面没那么说，敷衍道：“好，我知道了。”
姜宥不是设计部的人，不方便插手人家内部事务，“嗯”了声：“赵哥，你一定记得处理这件事，如果设计图真的量产，诺恩斯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口碑就完了。”
什么完不完的，现在满大街全是山寨，一家卖的比一家好，没见哪家公司真因为抄袭和做山寨完蛋。
而且，这张是Kevin上个月交的图，现在嘛……已经投产了，用不了多久就会作为圣诞新品上市。
赵磊连声答应：“没问题，待会儿回来我好好教育教育他！”
.
姜宥感觉赵磊态度不太对，但转念一想，作为设计师，赵磊应该懂什么叫尊重原创；作为诺恩斯的中层领导之一，他也应能拎得清孰轻孰重，便没再多言讨人嫌。
回到销售部时，霍文东的工位已经没人了，除了些碎纸屑和垃圾之外桌面空无一物，颇有几分凄凉之感。
周围几位同事神情倒蛮轻松的，看到他路过笑着招招手：“姜副，过来吃柚子，最大的一块给你留着呢！”
姜宥咬了口已经剥好的柚子肉，汁水溢满唇齿：“柚子吃柚子，我是不是在残杀同类。”
……天呐，这笑话太冷了叭。
几人顿时笑做一团！
结果没开心多久，陈部长推开办公室的门，沉声道：“我离老远都能听见你们说话声，还没下班呢，给我回自己地方干活去，诺恩斯花钱雇你们来是为了吃为了水果的？”
静香吐吐舌头。
“还有，周五晚上公司举办庆功宴，地点在西郊宴会厅，能去的尽量都参加。”
“砰——”说完他便摔上门，只留给众人一张拉的要多长有多长的脸。
“咱们快点吃吧，”静香怂道，“陈部长好像生气了。”
“嗐，傻静香，他哪是因为你吃东西生气。最欣赏的左膀右臂被开除，咱们要过一段水深火热的日子咯！”
.
以陈部长对霍文东的喜欢程度，心情不好跟大家甩脸子很正常，姜宥也做好了被找麻烦的准备。见招拆招，钮祜禄·柚柚没在怕的！
真正让他担心的是设计部，直到回了家、给雪人四哥换上毛线帽，他脑中仍时不时闪过那张抄袭设计图。
心神不宁的时候他喜欢画画，可以让自己迅速平静下来。他扯过包，准备拿平板——
摸了摸，没摸到。
姜宥柚躯一震……不会丢在哪里了吧？！
回想这几天去过的地方，有姜家、日本和公司。其中日本那天他走的太早，没时间收拾包，只拿了钱包。
上班的话，包一般放在车里不带上楼，即使平板掉出来也能发现。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回姜家吃饭时不小心落在了渣渣霄车上。
……天要亡他。
平板里存着他近一年来的设计图，还有许多未成形的草稿，这些东西对一名设计师来说意义非凡。
姜宥越想越焦虑，偏偏裴明霄今天加班，据管家李伯所说，可能会回来的很晚。
不行，不能等，他必须立刻确认平板到底丢了还是落在了车里。
他要去找裴明霄。
外套都没心思穿，姜宥拿起车钥匙，直接奔出家门！
银星大厦是滨城地标性建筑之一，非常好找。姜宥一路飙车，半个多小时便开到了目的地。
刚要下车，却被眼前景象惊住了。
只见银星大门前或坐或躺着六七个人，有老人有小孩，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在不停抹眼泪。
两个男人破口大骂：
“狗杂种裴明霄，你害的老子倾家荡产。欧格没了，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快出来弄死老子全家吧，来啊！快！”
“你这种没心没肺的玩意有没有爹妈？爹妈教没教育过你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非得我们死在你公司门口，你才能开心是吗？”
“别缩在里面不出来，你不是挺有本事的么。我带着我老妈、儿媳、孙子都过来了，你想逼死我们，那我们如你所愿。”
“我们全家一起诅咒你，从今以后疾病缠身，不得好……”
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银星大厦地处市中心，短短时间内攒了一圈看热闹的路人。
姜宥对“欧格商贸”四个字有些耳熟，紧接着想起来，宋筠似乎和裴明霄似乎谈过关于欧格的项目。
看来是这家公司不满收购条件，拖家带口找上门，想借此机会威胁裴明霄取消收购。
保安站在一旁束手无策，怕被碰瓷，只敢动嘴不敢上手。
没办法，平板要紧，姜宥咬咬牙，仍然选择跳下车。
男人咒骂声越来越大，夹杂着老人喑哑的嚎啕大哭，听的姜宥心惊胆战。
他借着人圈掩护一点一点蹭到大门柱子旁，隐藏好身形，打算先行观察找准时机，趁那几位不注意偷偷溜进去。
“好，很好，狗杂种不出来是吧……我看你出不出来！”
这时，可能是见裴明霄迟迟未现身，为首的男人咧嘴一笑，突然冲他的方向冲了过来。表情癫狂，大有撞在柱子上一死了之的架势！！
姜宥哪经历过这种场面，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眼见着人距他越来越近，姜宥双脚灌铅般沉的厉害。恍惚间，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随即他眼前一黑——
一件熟悉的、带着桦木味道的西装兜头而下，遮住了视线，也组隔了所有谩骂与惊呼。
只能听见一个人的声音。
裴明霄把他拉到身后，说：“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