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天救了赵宗述,对方就连着许久没来上学,不过在国子监,逃课算是常态,叶安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日天气正好,叶安留在蘅芷清芬里算账。经过几个月的经营,店铺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刨去研发费人工费和给股东的分红,所剩的钱不少,再攒上一段时间,应该就能买个小宅子了。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变成在首都有房的人,他不禁露出笑容。
此时店内的女领班黄娘子走了进来,悄声说道:“东家,外面有个官人找您谈事情。”
叶安也没在意,收起账本让她把人请进来。心中还纳闷,天气也不是很热,怎么黄娘子脸这么红?
然而过了一会儿他就明白了,说实话,叶安这自打来到汴梁,美男也见过不少,但没有一个像此人一般,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那便是——邪魅狂狷。
美男见到叶安,勾起嘴角笑了下,瞬间荷尔蒙爆棚。黄娘子连忙告辞,罪过罪过,小郎君长得就够勾人了,又来了个风流官人,简直要命了!
“额……请坐。”叶安倒是还好,经历过现代偶像明星的美色洗礼,虽说有被帅到,但尚能扛得住。
他小小年纪就如此沉稳,对面反倒高看了他一眼,正了正神色,美男子行了个问候礼:“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澄晖,乃是相国寺达摩院弟子,特来拜会叶施主。”
“!!!”叶安惊愕,他怎么也没想到对面竟然是个和尚,仔细看了一下他的帽子,果然没发现什么头发的痕迹。
调整了会儿心态,叶安不由觉得好奇,和尚来找自己做什么?于是问道:“小子一介布衣,身无长物,不知澄晖师父找在下有何贵干?”
这可真不是叶安谦虚,虽然他这胭脂铺取得了点成绩,但在大相国寺这种北宋大托拉斯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据说最早的时候,宋太、祖到大相国寺参观,在佛像前问陪同的住持,他这个皇帝是否要跪拜,赞宁回答:“现在佛不拜过去佛”,太、祖会心一笑,从此后皇帝进寺庙便都不用下跪。之后相国寺也因此被定为皇家寺院,皇帝与百官在上元节来寺游赏成为惯例。
而大相国寺不仅有地位,还有庞大的寺产,此时仅本部就有五十多院,全国都有他们经营的邸店、商肆、当铺,甚至名下有许多不用交租的田地。据人说相国寺“每一交易,动即千万”。这样的大土豪,自己定是得罪不起。
澄晖否认:“叶施主客套了,蘅芷清芬这家店,已经是贫僧生平见过最成功的了,京中许多百年老字号都没有这样的盛况,更何况您尚未及冠,想必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叶安连忙推辞,二人又试探了两句,澄晖方才说明来意:“我听寺中师妹说,叶施主已许久没去过大相国寺的瓦市了。”
叶安称是,他铺子已经很忙,人手现在还有些不足,实在是抽不开身再去瓦市揽客。遂解释了下自己的情况,并对大相国寺表示了感谢之情,最早蘅芷清芬就是靠瓦市打开局面的。
“这样啊……”澄晖若有所思,接着道:“既然如此,我寺师姑可免费帮您代为销售,打上蘅芷清芬的名号,所得分文不取,直到您人手充足为止,您看怎么样?”
叶安皱眉,虽然这确实是好事,可他从来不信天上会掉馅饼,于是小心翼翼的询问。
澄晖也不隐瞒,大大方方的将事实告诉他。
众所周知,汴梁有名的寺庙不光是大相国寺,还有法云寺、开宝寺、繁台寺、太平兴国寺等等。而和尚绝对是整个宋朝最有商业头脑的群体,此时从事金融业的大都是和尚,且因此快速致富。宋朝有些和尚不仅做生意,还娶老婆,连富家女都愿意嫁给和尚,来他个“有钱人终成眷属”。
大相国寺靠着瓦市收租赚得盆满钵满早就令其他寺院的僧人不满,纷纷找关系抗议,最近终于有了一定效果。官府发了新的规定,以后法云寺跟开宝寺同样可以举办瓦市,时间与大相国寺错开。此时相国寺才真的急了,最后一致决定,要将些东京大火的商家垄断在自己的瓦市,保证大相国寺的地位。
叶安:“……”行吧,反正宋朝的和尚确实跟清心寡欲没什么太大关系,但这样□□裸的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真的好吗?
“无妨,左右施主您迟早都会知道。”澄晖淡然,随之自信道:“况且……没有人能拒绝大相国寺。”
叶安险些被他的王霸之气闪瞎狗眼,谁能想到穿越以来自己见过最霸总的竟然是个和尚。但随即而来的便是淡淡的不爽,因而故意问道:“那我要是拒绝呢?”
澄晖表情不变:“相国寺愿出五十份度牒送给施主,聊表心意。”宋朝当和尚要先申请度牒,但这个度牒是收费的。立国初还算便宜,之后越来越贵,黑市上也越来越抢手。慢慢的,度牒就变为一种硬通货,甚至有时候皇帝给公主亲王什么的发钱都用度牒代替。五十份度牒,可谓诚意十足。
叶安挑眉:“我要还是拒绝呢?”
“贫僧名下有两间妓馆,在甜水巷还算出名,可让其中所有花魁娘子都去给您宣传。”澄晖继续风轻云淡的说出震撼叶安全家的话。
“哦?我要还是拒绝呢?”
澄晖微微烦躁,他觉得自己让步的已经够多,对面这小鬼简直得寸进尺,于是硬邦邦道:“阿弥陀佛,我相国寺有普度众生,但也有怒目金刚,还望施主好自为之。”
叶安瞧他一副天凉王破的口气便想发笑,“师父既然来到这里,想必也知道在下背后都有谁。区区不才,天生不合时宜,倘若贵寺真想做什么,登闻鼓就在那儿摆着,想去鸣冤也有人照看。”
“你!”澄晖大怒,黄口小儿,竟然威胁起他来了,但也知其说的是事实。蘅芷清芬是他此行的第一间铺子,开门就碰钉子实在是没想到,强忍问道:“施主究竟有什么不满意?”
叶安冷笑,确实,澄晖描绘的听起来很不错,可首先他根本不缺那点客流量,二来在某些方面,大相国寺也算掌握着胭脂铺的销售渠道,长此以往双方真有什么摩擦,这是掐着他命门呢。最后相国寺瓦市的尼姑可是也卖胭脂,倒时候鱼目混珠,不是砸了自家的招牌。
这些他一个小孩子能想到,相国寺的老油条肯定也能想到,只不过在这儿给他挖坑呢。叶安也不点破,而是平静道:“没什么,不过小子不才,想给师父讲个故事。”
澄晖不说话,示意他有屁快放。
“从前有个男子善于牧羊,非常有钱,可是这人生性悭吝,不肯用。有一人骗子知他脑子不好,而且极想娶妻,就骗他道:‘我知道个小娘子十分美貌,替你娶做妻子吧。’男子很是欢喜,给了他许多财物。过了一年,那人又道:‘你妻子已给你生了一个儿子。’男子人从未见过妻子,但听说已生儿子,更加高兴,又给了他许多财物。后来那人又道:‘你儿子已经死啦!’牧羊人大哭不已,万分悲伤。”
“你是想说我也跟那傻子一样不成?”对面大怒。
叶安叹了口气,假如是范纯仁,肯定立刻就能反映过来,这假和尚心思完全不在参禅上,“在下是说,世上的事无不如此,钱权富贵便如那牧羊人的妻子儿子一般,都是虚幻。开封府这么多人,只大相国寺一个瓦市怎么吃得下,我佛慈悲,还望师父您高抬贵手,莫要这么吝啬。”
澄晖气绝,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