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皇上驾崩

“诸位,诸位,请听我一言。”

纷乱的太和殿前,傅玄站出来说话。

“谣言止于智者,请诸位不要继续传播这种不足为信的谣言。”

元若朝的朝臣们,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这般人员齐备的大朝会了,谁能想到,大朝会之所以召开,竟然是因为元若帝失踪了。

不管一个皇帝多么荒诞不经,在数千年形成的思维定式中,他就是国家的中心,皇帝可以不上朝,但是他必须在,这样朝廷各部才好运转下去。

如今皇帝不在了,下面的人就顿时压不住了。

“傅首辅,我们一向仰赖于你,你给句实话吧,皇上……是不是……已经……”

“两江总督至今都没有传信回来,这是什么意思?皇上好好地乘船出海,怎么就能失踪了呢?”

“这里面分明有鬼!”

大臣们又嗡嗡地吵嚷起来。

“住嘴,都给我住嘴!”这时,一个威严老者的声音出现,蓝老将军出来说话了,“这是什么时候,皇上在外御驾亲征,你们却在此地搅乱军心!”

蓝老将军毕竟手握军权,他这一嗓子吼出来,还是有些分量的,大臣们这才渐渐平息了议论。

傅玄向蓝老将军点头致谢,蓝老将军眉头深锁,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说。

傅玄正色道:“诸位同僚,如今武亲王已经前往福建,相信很快就会有确凿的消息传来,在此之前,请勿随意揣测、传播谣言,否则,一经发现,以乱国罪论处。”

傅玄这话说得冷静,惩罚的罪名却是定得极重。

众臣面面相觑,都说傅首辅铁面无私,雷霆手段,看来果真如此,现阶段还是不要乱说,惹祸上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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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推移,确凿的消息还是没有传回来。

不知不觉间,又到了过年的时候。

对于京州百姓来说,过年最大,京州城里处处都是喜庆的气息。

朝臣们固然愁眉不展,惶惶不可终日,但为了过年,也暂时放下了朝廷里的事儿,不再上折子请傅玄给个解释,各自回家过年。

元若八年的春节过去,冰天雪地之中,猎猎北风吹动宋府门首的大红灯笼。

宋凌霄裹着厚厚一件羊皮袄,出来跟着宋伯一起扫雪,云澜和厌厌也出来活动,不知不觉间,小小子、小丫头也都抽条长高,像那园子里新栽的花木一般亭亭玉立了。

宋凌霄扫了一阵,拄着扫帚,望着被雪覆盖的屋檐,忍不住叨叨:“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海上是个什么情况,那谁还能找见吗。”

为了避讳,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宋凌霄都管元若帝叫那谁。

“公子,六王爷还没有传信回来吗?”云澜忍不住问道。

“没有,估计还在海上找人呢,没时间写信。”宋凌霄道。

“写信需要很多时间吗?”云澜不理解。

“……我问问木二。”宋凌霄道。

晚些时候,宋凌霄找到木二,问他陈燧那边有没有传来新的消息。

木二犹豫了一下,说道:“宋公子,确实有消息,不过不是给你的消息,这……你果真要听吗?”

宋凌霄挑眉,怎么,陈燧还有别的小妖精要传递消息?

“皇上的翡翠扳指和龙纹玉佩找到了,在海边的市场上。”木二道。

贴身的东西找到了,可是人没找到。

这不就是凶多吉少吗。

虽然宋凌霄知道,《雪满宫道》原书里,元若帝也没能逃过一劫,不过,眼下他正处于时局动荡中,也不知道世界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毕竟,他来了,产生了蝴蝶效应,有些东西已经改变,就没法说每个人的命运还会沿着既定的轨道运转。

这种未知性最是熬人。

“那就是说,人还没找到,陈燧还得继续找,我明白了。”宋凌霄道。

木二叹了口气,牙膏男模也笑不出来了。

三日后,皇上驾崩的消息传遍了朝堂。

这消息传的有模有样,说是海边集市上发现了一块龙纹玉佩,就是皇上贴身戴着的那一枚东山玉雕刻成的玉佩,还是先帝传给皇上的,还有一枚翡翠扳指,那水头充足,玉理通透,绝不可能是西贝货。

更可怕的是,翡翠扳指不是单独出现的,它还连着一只断指。

当然是大拇指,被水泡大了,取都取不下来,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但是,那样一枚翡翠扳指,能戴在谁手上呢?肯定就是元若帝了。

这消息传播性太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朝堂上下几乎每个人都像亲眼见过那枚翡翠扳指戴在断指上的模样,一个个都能栩栩如生的描绘当时的场景。

时至此刻,再想压住传言,是不可能的了。

傅玄也没想再压传言,根据他得到的消息,元若帝确实凶多吉少,既然搜寻了两个多月都没找到人,那么接下来再找到人的可能性很小。

将几个胡说八道的传言者抓起来震慑众人后,傅玄出来公布了情况,根据两江总督发来的八百里加急消息,并未找到任何关于元若帝的物品,在武亲王的带领下,福建水师还在海上寻找。

“那要找到什么时候呢?”众臣议论纷纷。

“国不可一日无君。”吏部尚书薛从治说道。

“傅首辅,属下以为,应当先捉拿怂恿皇上御驾亲征的人出来问罪!”一名朝臣秉道。

人群中,内阁大学士宗如海不断后退,恨不能钻进地缝里。

这三个月来,最煎熬的就是他,从荣宠的巅峰跌到谷底,莫过于此。

然而,任何投机者都有掉下来的一天,毕竟运气这个东西,不可能一直捧着谁。

众臣也早看不惯宗如海凭借一言立身,正恨不能将他拉下来,此时有人带头,自然群情激动,要抓了宗如海下狱。

傅玄默然片刻,道:“先拿下,等皇上回来再说。”

这般暂时转移了朝臣的注意力,给他们的恐慌找了发泄口,大朝会才算暂时稳住了局势,只是,元若帝回不来,总要面对“国不可一日无君”的问题。

元若帝无后,这就是件很麻烦的事。

如今太后年事已高,不能出来做主,皇家血脉稀薄,小的小是老的老,还有些甚至没住在京城里,元若帝突然失踪,后面的事情怎么安排,重任一下子落在傅玄身上。

说是重任,其实在选择上的难度并不高,因为合适的人选只有一个——陈燧。

陈燧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从他的功绩看,从他的人望看,还有年纪、才略,都是再合适不过的。

可是正因为合适,才会惹人非议。

陈燧打水寇节节胜利,元若帝一去就失踪,元若帝失踪之后,陈燧去找元若帝,一连找了三个月,愣是一片衣角都没找到。

这个事情说起来就非常蹊跷了。

很难不让臣子和百姓产生阴谋论的猜测。

而在这个时候,如果傅玄主动表明倾向于扶陈燧上位,那无异于抛弃旧主,扶一个有很大可能是弑君凶手的人上位。

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傅玄是不是早与武亲王勾结,合起伙来演了这么一出戏。

傅玄要避嫌,就要请示太后,该如何做。

但,太后也不是绝对中立,很有可能扶上来一个和她娘家关系比较近的皇亲,至于是否合适当朝,那就两说了。

傅玄虽然明面上铁面无私,但是私底下,他是有私心的。

他希望大兆能够恢复辰岳帝时的繁盛,甚至思考过变革现有科举制度,为朝廷选拔出真正有用的人才,因此,在他年富力强之时,他希望辅佐一位雄才大略的明君,而不是一个听从后宫指令的三岁奶娃娃。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为今之计,就只有拖着。

……

傅玄走出东华门,马车已候在路边。

他揉了揉太阳穴,这些天各种声音在他耳边嗡嗡乱响,借着今天的朝会,总算又对付过去一阵,可以回家稍微休息一下。

傅玄上了马车,眼前忽然一暗,他一愣,看见车里已经坐着个人。

马车师傅显然是不知道里头已经有了人,向傅玄招呼一声,便驾马前行。

那人冲傅玄行了个礼,露出两行洁白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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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傅玄在太和殿宣布,元若帝已经驾崩。

船只倾覆后,元若帝并未殒命,一名船工救了他,但是很不幸地,他们出逃的小船撞上了水寇,元若帝未能幸免。

日前,武亲王抓住了那一小撮流窜的水寇,审问之下,水寇亲口招认,他们还拿出了元若帝的随身物件若干。

如今,武亲王要留在福建收拾残局,为元若帝报仇,将相关联的水寇全部捉住,带回京师,并立下了一月之期的誓言。

宣布完这些消息后,众臣都慌了。

他们完全没想到,他们一直害怕发生的变局,竟然这么快就变成了确实的消息,连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

“现在怎么办?”

“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傅首辅,你倒是说话啊!”

傅玄沉吟未言,只是观察着众臣的反应。

这时,内阁大学士沈冰盘站了出来,说道:“沈某与翰林院诸编修一心扑在四部总集工程上,未曾想有如此大变局,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支持首辅的决定,请首辅示下。”

傅玄微微挑眉,有些诧异,沈冰盘什么时候成了他的拥趸了?

“我也暂时没有什么好方法,还请大家一起讨论。”傅玄是不会轻易接锅的。

众臣嗡嗡开始议论,沈冰盘却一直看着傅玄,傅玄没什么表情,沈冰盘又看了看薛从治,忽然道:“若是大家没个定论,沈某倒是有话想说。”

众臣看向沈冰盘,清流一党的名声还不错,也没有明显的利益纠葛,沈冰盘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倒是可以听一听的。

“沈某的意思是,武亲王即将回京,福建那边的情况,武亲王最清楚不过,等他回来之后,再请他来讲讲详细情况,请他和太后一起定夺,不是比我们这些臣子在这里没头没脑的议论来得正当么?”

“这倒也是。”“倒也有理。”一些朝臣说道。

“沈阁老,你这话说的不对,凭什么要等武亲王回来定夺?我梁志秋就认为,应该请太后定夺!”一名御史大夫突然杠道,附和着也不少。

“太后年事已高,哪里受得这般折腾!还是不要搅扰她老人家的好!”

“什么叫折腾!等武亲王回来定夺,那不就是捧武亲王上位!名不正言不顺,什么事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嗡嗡吵闹了一番,朝臣分为两派,一派要等武亲王回来决定,另一派要请太后立刻出来决定。

两派因为利益纠葛,无法弥合,自然争论不下。

尤其是支持太后的那一派,把话说得十分难听,仿佛已经亲眼见到了是武亲王为了皇位害死亲兄。

为了防止话题向着无法控制的阴谋论方向滑去,傅玄喝止了众臣,宣布结束朝会,请大家先回去休息,等进一步的消息在做决定。

臣子们散去后,空荡荡的太和殿里,只剩下傅玄一个人。

他望着黄昏日落时的金字牌匾,眉头紧皱。

这时,有人从殿后走出,悄无声息地来到香熏炉前,往里头添置了新的龙涎香,碧色的烟雾从铜鹤熏炉中袅袅升起。

傅玄回过头,隔着碧烟,与宋郢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