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七巧早都掉马了。
马甲牢牢穿在身上的是精分大佬薛琬,擅长在不同场合表演不同角色的薛大小姐,牢牢地捂着自己的各种马甲,而且还不会串戏,知道谁知道她的这个马甲,谁知道那个,同时跟俩人说话的时候能说得非常艺术,让两边人都能听懂,而且互相还不知道对方听懂了什么。
不过,这也是出于无奈,谁不愿意轻轻松松过日子,只是马甲一掉,就有被打死的风险,教人不得不学乖。
“宋坊主,你告诉她吧。”薛琬垂眸笑道。
宋凌霄心想,你自己怎么不说,还在我这里绕一下。
黄七巧一愣,看看宋凌霄,又看看薛琬,这两个人,莫非有什么事瞒着她?
“咳,就是——”宋凌霄正色道,“《诀君子》的作者乌有先生,正是你眼前这位薛小姐。”
黄七巧瞪大了眼睛,她本来就长得可爱,瞪圆眼睛的时候,就像猫儿一样。
薛琬歪着头看着她,笑而不语。
正在这个时候,外间门一响,尚大海拎着经古堂的食盒回来了。
薛琬看向宋凌霄,眼神中带上警惕的神色,似乎在无声地询问他,尚大海这个人是否可靠。
宋凌霄点点头。
黄七巧则紧紧捂住了嘴巴。
尚大海大声道:“经古堂的八菜一汤回来了!七巧妹子,这回再满足不了你那千金大小姐,我也没辙啦!”
说着,尚大海跨进屋来,将食盒放在桌上,把袄子脱了,扔在坐榻上,看见宋凌霄,冲他一笑:“宋同学,早啊。”
宋凌霄瞅着尚大海:“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尚大海抓了抓头:“因为我听见你说话了啊。”
诶嘛,还是被尚大海听了个正着啊!
“你听见什么了?”薛琬不死心,问道。
“你就是乌有先生嘛,《诀君子》的作者,幸会幸会,我是《司南漂流记》的作者尚大海,我的笔名就是本名。”尚大海冲着薛琬一抱拳。
“……”薛琬脸色不那么好看。
尚大海又抓了抓头发,转向宋凌霄:“宋同学,乌有先生好凶啊。”
“尚大海,关于薛小姐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透露出去,知道吗?”宋凌霄严肃地叮嘱他,“跟任何人都不许说,包括你爹,包括凌霄书坊其他人,包括陈燧,尤其是陈燧。”
“诶?”尚大海一阵迷茫,宋凌霄和陈燧那是什么关系,穿一条裤子的感情,他竟然听到宋凌霄让他把这个事儿瞒着陈燧。
“我已经叮嘱过大海哥了。”黄七巧刚从得知薛琬身份的震惊中回过神,她的眼睛熠熠发亮,脸颊上泛着激动的粉红,显然是心潮澎湃,“要想得到薛姐姐的消息,首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跨过去!”
尚大海一噎,不是,早知道他就不进来了,这个屋子里的活动怎么听起来那么恐怖。
“尚大海,你也一起发个毒誓吧!”黄七巧热情地提议。
“我就不不不不——”尚大海往后退了一步。
“七巧,你就别为难他了,反正我也是要回去的。”薛琬叹了口气,看向宋凌霄,“你说的那个人,就是六王爷吧?”
“嗯。”宋凌霄应道。
“没想到六王爷和凌霄书坊也有往来。”薛琬顿了顿,又问,“我爹同六王爷说了什么?是不是让六王爷帮忙抓我回去?”
“……差不多。”宋凌霄照实答道,这个事儿,也没有美化的必要,薛从治什么脾气,薛琬再清楚不过。
“想必还要我回去跟他上朱小山家登门道歉喽?”薛琬冷笑一声。
“嗯。”宋凌霄心想,不愧是父女,薛琬对薛从治可真是了解。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挺羡慕乔碧玉的。”薛琬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乔碧玉是谁?”黄七巧奇道,“姐姐你要去哪儿?”
“回去。”薛琬冲黄七巧一笑,“多谢你这三天的招待,我很开心。”
说罢,薛琬便要往外走。
宋凌霄都佩服她的勇气,明知道回去要面对什么,仍然能说走就走。
“别回去!”黄七巧急忙起来,抱住薛琬的手臂,门前一只小白猫感觉到主人的焦急,也抬起头来,发出咪咪的声音。
薛琬一愣,她还没有被人这样直接地挽留过。
在她千金大小姐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对她敬而远之,肢体接触更是不存在,大家都彬彬有礼地隔着老远说话。
至于外界,薛从治也没给她接触外界的机会,哪怕是在她义务教学期间,也是不允许她见学生家长的。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冲上来,用全身的力气抱住她。
这种感觉真好啊,就像是……自己被另外一个人需要着,被喜欢着。
正因为如此,她更不能牵连黄七巧。
薛琬拍了拍黄七巧的手臂:“七巧,别意气用事,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迟早要被发现,以你我的力量,是不可能对抗我爹的,我很羡慕你能凭借自己的劳动吃饭,我也希望如此,但只能等下辈子重新投胎了。”
只要薛琬还有一天姓薛,她就逃不脱薛从治的控制。
“可是、可是……陆婉凝都可以,姐姐为什么不可以?陆婉凝就是姐姐希望成为的样子吧!”黄七巧望着薛琬,恳切地说道,“那为什么不能像陆婉凝一样奋力一搏呢!”
黄七巧真是太单纯了,薛琬都想摸摸她的小脑袋。
“正因为现实中得不到,所以才会有小说啊。”薛琬笑了笑,还是把手从黄七巧怀里抽了出来。
“薛小姐,你回去之后打算怎么办?”宋凌霄问道,“你眼下不想牵连到黄姑娘,所以才要走,可是你走了又如何,难道回去重蹈覆辙?你也知道,你不是那种真的能勉强自己的人。”
宋凌霄这话说得尖锐,无论薛琬多想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此刻都不能再笑得出来。
因为,她确实无法勉强自己嫁给朱小山,如果不是忍耐到了极限,她也不会断然离家,三日不归。
“宋坊主……”薛琬站住了,“我确实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摆脱眼下的窘境。如果你有好办法,能不能告诉我?”
“我有,只是怕你不敢做。”宋凌霄盯着薛琬的眼睛。
薛琬的眼神再次躲闪起来,她轻哂一声:“什么办法?是叫我和薛从治断绝父女关系,离开京州,远走高飞,做个说书先生么?”
“正是如此。”宋凌霄正色道,“不过不需要你做说书先生,你只要给我们凌霄书坊供稿就可以了,我前些天刚去了一趟余杭,在那边结交了些朋友,若是你愿意过去,自然有你一方立足之地。”
“呵,宋坊主果然人脉广阔,可是,我却不是陆婉凝,薛从治也不是陆猗,他对我有养育之恩,我这般贸然离开,就是忘恩负义,我做不出这样的事。再者说,余杭一带,也是天子治下,薛从治总有办法找到我,我总不可能一辈子藏起来,不抛头不露面吧?”薛琬的思路极其理性,甚至到了悲观的程度。
“薛小姐。”宋凌霄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儿了。你觉得勉强自己嫁给朱小山,就是对薛从治的报答?因为薛从治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必须回报,所以,你不能逃跑,你必须嫁给朱小山,哪怕这会让你痛苦一生?”
薛琬微怔:“难道不是这样么?”
“那你就错了,报答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不一定非要用毁掉自己这种方式来报答,何况,你又不是那种真的能勉强自己的人,你嫁过去之后,少不得要出现矛盾,到时候不仅没有起到政治联姻的作用,说不定还会破坏你爹和朱勿用之间的关系。”宋凌霄顿了顿,“比如,举一个极端的例子,你无法忍受朱小山的某些行为,出手揍了他,你猜会怎么样?”
薛琬表情有些扭曲了,因为这个可能性太大,导致她不需要怎么想象就能在眼前浮现起栩栩如生的画面。
还没朝夕相处呢,光是看着朱小山吃饭,她都想把朱小山按死在饭盆里,等将来成亲了,洞房花烛夜,可能就是朱小山的毙命之时。
“你……这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薛琬涩声道。
“所以说,为了你爹的政治前途,你更应该拒绝你爹的这个非分的要求。”宋凌霄循循善诱,“你看,如果你跑了,你爹只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女儿在成亲前跑路,他也不想这样,而且人都找不到了,老父亲多可怜啊,难道朱首辅还忍心责备他么?顶多也就是怪他教女不严。可是,如果你嫁过去了,那必然是个悲剧,因为儿女婚事反目成仇的亲家,历史上也不是没有。”
“你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但是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啊……难道我通过逃走的方式来报答薛从治的养育之恩么?”薛琬微微皱眉。
“当然不是,你要报答别人,首先要让自己拥有报答别人的能力,不是以牺牲自己的幸福为代价,而是用力所能及的方式报答别人,这样的报答才是健康的,持久的。”宋凌霄说道,“比如我,以前我在家里,什么都不干,我报答我爹的方式,就只有少花点钱,少给我爹增加负担。现在我出来做事,我赚了些钱,在我爹需要的时候,我就可以帮他填窟窿,这样我和我爹都高兴,两全其美。”
薛琬几乎要被宋凌霄的歪理给说动了:“虽然我并不觉得写小说能帮得到我爹……不过,你说的是有些道理。可是,第二点顾虑呢,我爹人脉广阔,一定会想办法抓住我的,除非我从此不抛头露面,那是不可能的……还有,不光是我爹,六王爷也会帮忙找我,如今六王爷正是大兆的大功臣,谁和他作对,都没有好下场。”
“陈燧那我来解决,”宋凌霄笃定道,“你只要说,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方法吧!”
“什么方法?”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前传来,“宋凌霄,你想怎么解决我?”
宋凌霄背后的白毛汗都被陈燧给吓出来了,他转过头,就看见陈燧和木二堵在门口。
很明显,陈燧并没有撤回木二的盯梢任务。
陈燧这一进来,屋里的气氛顿时变了。
薛琬低下头去,向陈燧行了一礼,默默退到一边,绝口不提要跑路的事。
黄七巧和尚大海则脸色煞白,黄七巧一个箭步冲到薛琬前头,哆嗦着挺直身子,打算拼死保护薛琬,尚大海则龟缩起来,当做没有他这号人。
陈燧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气氛凝滞到冰点,他却谁都没搭理,只是对宋凌霄说:“跟我出来。”
宋凌霄乖乖跟了出去。
屋内,木二留守,看着剩下仨人。
仨人面面相觑,眼神都有些慌乱和担忧,作为带头挑事的不稳定分子,宋凌霄被抓了个现形,也不知道他出去之后会遭到怎样凶残的惩罚。
尚大海还好,他知道陈燧和宋凌霄关系密切,就算被抓个现形,也不至于就要怎样。
薛琬和黄七巧却不知道,她们已经脑补到宋坊主因为窝藏朝廷大员之女,还意图引诱薛琬远走高飞,惨遭六王爷廷杖伺候,一瘸一拐地被扭送到薛府门口赔罪。
……
“好你个宋凌霄,我前头怎么跟你说的?”陈燧把宋凌霄提溜出来,堵在院子角落,质问道。
“你竟然监视我!”宋凌霄比陈燧声音更大,更委屈,“不是说了你回京之后,就把木二撤回去么!为什么你能第一时间发现我在这里?肯定是你言而无信,又派木二跟踪我!”
陈燧急忙解释道:“不是跟踪你,是保护你。”
宋凌霄撅起嘴:“我有我爹的暗卫保护,用不着你保护!”
陈燧无奈,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好,以后不叫木二跟着你了,行吧?那咱们能来说说正事了么?”
宋凌霄“哼”了一声。
陈燧真后悔自己在达摩院“哼”了宋凌霄一次,宋凌霄不仅学会了还哼上瘾了。
“我不是跟你说,不要干涉人家家务事么?这才一转头,你就和薛琬凑到一起去了,你让我怎么说你,如果今天不是我发现的,而是薛从治,后果不堪设想。”陈燧给宋凌霄解释这里面的危险性,“就算薛从治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把你怎么样,那你也是树敌了,对不对?就算你不顾及凌霄书坊,也该顾及你爹吧?”
宋凌霄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们搞政治的……真是烦死了,权衡这个顾及那个的。”
“当初是谁敏感性那么强,要故意和我撇清关系的?现在又来说我事多,我看你就是想帮薛琬。”陈燧一针见血地指出宋凌霄的小心思。
“对,我就是想帮薛琬,给你说一下我的计划,我决定把她送到余杭去,先住在曹汝贞那里,等到风头过去了,再叫她去投奔值雨斋和周山长,我就不信,薛从治能找到荷叶镇去。”宋凌霄胸有成竹地说道,“只要你不泄密,这事儿就没人知道,薛从治不知道,自然也就不会和我结下梁子。”
陈燧盯着宋凌霄看了半晌,道:“我从没见过你对谁这么上心?为什么这么做?薛琬……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的么?”
宋凌霄诧异地看向陈燧:“我从没对谁这么上心过?”
“嗯……除了你爹。”陈燧闷闷不乐道。
“你在开玩笑吗?这算什么上心?我有能力帮她一把,把她救出火坑,省得酿成悲剧,这也能叫上心?”宋凌霄把后半句咽回去:那我对你叫什么。
“你不是帮她一把,你是要照顾她一辈子,对她负责,你懂吗?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要把她从她爹那里接出来,就是要对她负责了,这还不叫上心?”陈燧一本正经地说道,眼神有些黯然。
宋凌霄被陈燧奇怪的思维方式绕晕了:“不是,照你这么说,女子就没有一刻是属于自己的了?必须附着在什么东西上,才能生存?她就不能是独立的吗?就像黄七巧那样?”
陈燧皱起眉头:“黄七巧不是有黄三缄照顾么?你是薛琬她哥么?”
“诶呀,跟你解释不清楚,反正你只要知道,在我的观念里,薛琬也可以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懂吗!就和你,和我一样,她有才华,可以靠自己的才华吃饭,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宋凌霄头一次发现,陈燧真的是个古代人,他们两个竟然在这么简单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而且陈燧是真的不懂他的意思,还以为他要带薛琬私奔!
“不管你怎么说,在这件事上我的态度都不会改变,”陈燧收拾起了多余的表情,变得冷冰冰的,“我不会告发你,但是我会告诉薛从治我见到了他女儿,让他把薛琬接回去。”
说罢,陈燧抽身离开,一直在门边待命的木二见状,瞅了瞅宋凌霄这边,露出疑问的表情,在宋凌霄恼火地踢起一脚枯枝之后,木二飞快地溜走去追他的主子了。
宋凌霄十分不快地返回屋内。
“怎么样?”
“宋坊主,你没事吧?”
薛琬、黄七巧、尚大海立刻围上来。
“解决失败了,我解决不了陈燧这个榆木脑袋,对不起,薛小姐。”宋凌霄面露难色,“陈燧要去通知你爹,说你在这里,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想,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去码头上——”
“宋坊主,”薛琬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你,不过,仓促之间,恐怕难以成事,你说的那种方法,我会认真考虑,今天先这样吧,我回去了。”
“薛小姐!”宋凌霄急道,“你今天回去了,恐怕你爹会冲你撒气,以后就更难出来了!”
“宋坊主,其实……我本来也没想好,我真的有那个才华,以写小说为生吗?万一我没有才华呢,万一,《诀君子》只是一个偶然事件呢?”薛琬迟疑地说道,“宋坊主,你知道,现实和小说是不一样的,就让我再考虑考虑吧。三天之内,我会做出决定,不管决定如何,我都会在老地方给你留信。”
老地方,那就是文殊庙。
宋凌霄看出来了,薛琬是个非常理性的人,从这一点来看,她也完美继承了薛从治的特质,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薛琬离开时,黄七巧表现出强烈的恋恋不舍,她才刚刚见到作者本人啊,她还有很多话想跟薛琬说,她想问问薛琬,喜不喜欢她画的陆婉凝,如果将来要出连环画的话,薛琬喜欢什么样的外形设定,某些剧情切入点,黄七巧也有自己的想法,她想和薛琬交流、切磋……
可是,薛琬却要走了。
宋凌霄给薛琬叫了一辆马车,马车启动时,黄七巧追了两步,目光一直望着车窗。
连车夫都注意到这个小姑娘的眷恋之情,离开黄七巧家前头那条街时,车夫忍不住问道:“小姐,刚才那位是您的妹妹吗?”
“是啊……”薛琬惆怅地说,“是我很多很多年没见的妹妹,今天终于见到了……”
薛琬返回薛府后,足足三天,宋凌霄都没跟陈燧说一句话。
看见他就绕路走开。
陈燧带来荟珍阁的食盒和一大兜子泡螺儿,都不能换来宋凌霄的回顾。
本以为宋凌霄只是使一使小性子,过段时间也就消气了,没想到宋凌霄是真的生气,而且,还有打算把这气攒到年后。
“宋凌霄。”见他又要走,陈燧终于忍不住,拉住他的胳膊,“你真打算大年三十晚上也跟我闹脾气?”
“撒开!”宋凌霄甩开他的手,“我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陈燧紧跟着宋凌霄,“我跟你一起去。”
“我拒绝,我不跟告密鬼一起行动。”宋凌霄站在街边,开始叫马车,谁知今天不知怎么的,马车上都有人,没有一个靠过来的。
“除了薛琬的事,其他我都依你。”陈燧深吸一口气,他实在不想在这件已经过去了的无足轻重的事情上跟宋凌霄吵架。
“就是薛琬的事,怎么,你还打算再跟上来告密么?”宋凌霄冷哼一声。
“还有她什么事?你不知道么,薛从治带着她去朱府登门道歉了,亲事就定在上元节。”
“什么?”宋凌霄一惊,转头看向陈燧,陈燧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谁的亲事?”
“还能有谁,自然是朱小山和薛琬。”陈燧面露不快。
宋凌霄愣住了,这么快……薛琬和薛从治肯定是起了激烈的冲突,薛从治才会这么急迫地要把她嫁出去。
今天就是宋凌霄和薛琬的三天之约到期之时,他必须去文殊庙一趟,可是,他却不能在陈燧眼皮子底下做这件事。
现在陈燧在他心中的信誉已经破产,他决定自己单干。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厌厌和云澜的说话声,宋凌霄灵机一动,甩开陈燧,走到厌厌和云澜跟前,蹲下身,低声对厌厌说道:“来福,还记得吗?”
来福,就是薛琬一开始派去和弥雪洇接头的丫鬟的假名。
厌厌极其聪明,一点就透,点了点头,问:“宋公子,要厌厌去找来福?”
“嗯,去吧,有信儿了带给我。”宋凌霄摸了摸厌厌的头。
厌厌立刻转身跑开,差点撞到走上前来的陈燧,她警惕地打量了陈燧一眼,就飞快地跑走了。
什么来福?陈燧耳力极佳,虽然被宋凌霄甩开,隔着一段,却仍然听见了宋凌霄和厌厌的对话。
只不过,听到了也不明白什么意思,听起来像是个家丁的名字。
“公子,要出去么?”云澜看见陈燧,便问宋凌霄。
“不出去,今天在家呆着,走,咱们回院里放炮仗去。”宋凌霄揽住云澜的肩膀,和他一起进了宋府大门。
云澜想回头看,宋凌霄按住他,俩人走到了院子里,宋凌霄才松开他,叫家丁把门关上,不要放外人进来。
云澜虽然很想问,为什么不让六王爷进来,不过,公子似乎有些闷闷不乐,许是六王爷惹公子生气了,罢了,那他还是别进来了。
为了让宋凌霄高兴,云澜主动提议道:“公子,炮仗太危险了,而且爆炸不可预知,放那东西没有什么好处,不如我们去下棋吧。”
“下棋?”宋凌霄正在想事情,放炮仗也是他刚才信口胡说的,这会儿云澜有别的提议,他也没意见,“好啊。”
云澜喜上眉梢,主动拉着宋凌霄往水云阁走,一路上兴致勃勃地跟宋凌霄介绍他新搞到的棋谱。
宋凌霄微笑着听云澜介绍,心中却在想,等会儿怎么开口跟云澜说,要不咱们还是下五子棋吧。
一个时辰后。
刚学会五子棋的云澜第十八次战胜宋凌霄,孩子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而惨败的宋凌霄则产生了一种老父亲般的自豪感,新一代五子棋神,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正在这时,门上传来“咚”的一声响,厌厌如小炮弹般冲进来,举起手里的纸条:“信来了!”
宋凌霄立刻站起身来,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个字:
曹。
妥了!
曹代表着什么,它当然不是一个骂人的谐音,而是一个姓。
曹汝贞的姓。
宋凌霄在给薛琬介绍脱身计划时,就提到了曹汝贞,荷叶镇,这是薛琬脱身之后第一个重要的落脚点。
薛琬非常谨慎,没有多写,而是写了一个旁人看不出门道,只有宋凌霄才能不言自明的字。
看来,她真的是被逼到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