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祭灶王。
这天一早,薛琬便在丫鬟的簇拥下梳妆打扮起来,她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小姐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丫鬟绿竹一边往她发髻中别玳瑁簪子,一边问道。
“你看我这脸,二两厚的粉,搽得白墙一般,再看我这嘴,血红血红的丹蔻这么一抹,像不像那话本子里刚吃了书生的妖怪?”薛琬笑得抖起来。
“您这比喻可真是吓人。”绿竹听得皱眉,手里的玳瑁簪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下,咕噜噜滚到柜子下面去了,“诶呀!糟了!这是一套的,少了一只可怎么办?”
绿竹连忙趴到柜子下面,伸手去掏那玳瑁簪子。
薛琬却已站了起来,伸开双手:“换上礼服吧,别找了,少一个又不打紧,难不成我夫家会因为这个把我赶出来?”
绿竹急道:“那可不成,老爷会打死我的。今天可不是寻常时候,是小姐第一天去拜见未来公婆,若是此时出了纰漏,未来小姐的日子一定会不好过的。”
薛琬听到这话,脸色沉下了,冷笑一声:“还不把礼服拿出来给我换上?我还没嫁过去呢,你们就不把我当小姐了?”
丫鬟们急忙拿了大红绣牡丹的礼服来给薛琬换上,薛琬穿得里三层外三层,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似缠在茧里了,连喘气儿都有些困难,她又看了一眼铜镜,里头站着一个外表看起来很是绚烂的纸筒,她忍不住又想笑。
夫家会因为她少戴了一只玳瑁簪子就不让她好过么?
那这样的夫家还有什么去的必要么?
啊,对了,并不是她相中的夫家,而是她爹相中的,奇哉怪哉,那她爹为什么不自己嫁过去?谁做决定,谁负责,不是么?
薛琬脑袋里转过很多大逆不道的念头,每一个说出来都比吃书生的妖怪要大逆不道,能把她爹和未来夫家气死那种。
不过,她怂,她只敢想一想。
薛琬是个特别现实的人:如果反抗政治联姻,能让她过上好日子的几率大大增加,她会去努力;相反,如果反抗的后果是鱼死网破,她会过得比现在还惨,那她还努力什么,她还是认命吧,最多也就是在写小说的时候爽一下,真让她去做,她可没那么豁得出去。
在这一点上,薛琬就完美继承了薛从治的本性。
薛琬穿上绣鞋,扛着身上沉重的装备,往水榭外的路上走去,绿竹急忙跟着跑了出来,扶住薛琬:“小姐,你走得太快了,还是让绿竹扶着你吧。”
薛琬瞥了绿竹一眼,轻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这个绿竹,是她爹派在她身边的眼线,她早就知道,不过,知道又能怎样,她又没有反抗的能力。
反抗……只存在于幻想中吧,小说里的主人公自然可以率性而为,因为有作者罩着,作者让她成功她就成功,可是现实中呢,老天爷可忙着呢,没空管你一个小女子的破事,你就自求多福吧。
……
轿子摇晃着,在路上行进,从薛府抬到朱府,要走过的路程还不短,需要从朱雀街南头走到北头,朱府位于东北城区的百官衙署附近,属于尊贵非常的地段,薛琬知道,薛从治一直希望把薛府搬到东北城区去。
罢了,薛从治养她十八年,也是不易,十八年中,除了婚事,其他还不是都随了她的喜欢,这桩婚事,她就当是偿还养育之恩吧。
薛琬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终于,轿子进了朱府。
绿竹打起轿帘,扶着薛琬下轿。
薛琬抬头一看,是一处紧窄的宅院,从院门往里看去,但见荒草丛生,院子里有一口井,井上盖着一只石头井盖。
不知为何,明明是大晴天的早上,从门口往院子里看,却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这是什么地方?”薛琬问绿竹,“不是说要见朱大人和朱夫人么,怎么轿子在半路中就停下了?”
绿竹也是一脸茫然。
薛琬等着绿竹去问朱家的家丁,绿竹却像木头一样杵在当地,没办法,薛琬只能自己去问。
那引着轿子的仆妇是个四十多岁的婆子,面色黑如锅底,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薛琬发现,一路进来,这朱府竟然没有一个年轻的丫鬟,全都是神色恹恹的婆子,对人爱答不理的,也不知道是惯常如此,还是给她脸色瞧。
“大姐,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你家老爷和夫人呢?”薛琬问道。
那婆子上下打量一番薛琬,全然不似下人对待主家新媳妇的态度,倒像是等来一个讨债鬼,没什么好脸色:“我怎么会知道,主子叫停在这里,我也是听命行事。”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薛琬心中有些恼火,就算她还没有嫁进朱家,但朱家的下人未免太怠慢了些,全然不似他们薛府那般训练有素,一想到将来都要和这些臭着脸的婆子打交道,薛琬便浑身不适。
“绿竹,我们走。”
薛琬踩着绣鞋,扛着沉甸甸的装备,大步往前走去,不告诉她地方在哪儿,她自己不会去找么?
绿竹见状,赶忙跟上来,扶住薛琬。
主仆二人走了几步,绕过这荒草丛生的小院子,便看见了朱家的正堂。
朱勿用毕竟是首辅,这正堂修得还是挺气派的,薛琬往台阶上走去,一边看一边和自己家里对比。
只不过,虽然气派,缺少了些情趣,那房梁窗框,一律都是四四方方的,没有图样,只是一抹漆色刷过去,让人觉得无趣,堂屋里也很暗,可见布置的时候没怎么考虑采光。
薛琬轻轻叹了口气,正堂是一家建筑风格的集中体现,也是主人家趣味的彰显,不说像江南来的清流三世家那样精致讲究,至少也不该如此无趣,可想而知,这院子里也没有假山湖泊了。
还未走到门前,堂屋之中,说话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薛琬不是第一次见未来公公,因此听出了这是朱勿用在和人说话,她松了口气,看起来,并没有找错地方。
此行的目的就是拜见朱勿用和朱夫人,可是为什么,薛琬却一点都不想踏进这个门槛。
“小姐,咱们还是快进去吧,别让朱大人觉得咱们拖延了。”绿竹从旁劝道。
薛琬心下一阵烦躁,他们家的下人管束得都很好,唯独这个绿竹,像个傻子似的,该她出面的时候她总躲在后头,不该她多嘴的时候她偏就要对薛琬指指点点。
即便如此,绿竹还能混到她屋里大丫鬟的份上,把她的体己丫鬟给挤走,毫无疑问,就是因为绿竹给她爹报信报得最积极。
但这又能怪谁呢,还不是她纵容的,她从来不闹,只当做是“现实如此”,因此现实便这样回馈她,她又能怎么样呢?
“把嘴巴闭上,没让你说话的时候别在那里说些没用的废话。”薛琬忽然回过头,语气犀利地训斥绿竹。
绿竹一愣,没想到她家温婉的大小姐,竟然会露出这样尖刻的一面,她立刻低下头去,不敢吱声了。
怼完绿竹,薛琬的心情稍微好些了,她迈步走进正堂,看见她未来夫家一家果然都在此处。
正堂分为中堂,左耳室和右耳室三个房间,朱首辅身穿便服,正在中堂和一位客人谈论公务,左耳室之中,摆着一张海南黄花梨木的大餐桌,朱小山正坐在餐桌边上,由两个婆子伺候着吃饭,呼噜呼噜之声不绝于耳。
薛琬皱起了眉头,似乎,这家里头,并没有要迎接她来的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把心头的火压下去,小步走到中堂朱首辅那排椅子最末,冲朱首辅行了一礼,正要说话,突然听见一个冷厉尖锐的女声传来:
“谁让你进来的?”
薛琬一愣,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原来朱小山旁边还坐着一个肤色黑黄,上了年纪的女人,身材倒是保养得当,只是面相刻薄,两只眼睛毫不礼貌地上下打量着薛琬,仿佛在挑剔菜摊子上的大头菜一般。
这个时候,绿竹又沉默了,仿佛一个死人。
而朱勿用和他的客人也停了下来,向这边看来,奇怪的是,朱勿用一句话都没说,就仿佛不认识薛琬一样。
屋里一片寂静,只有朱小山还在呼噜呼噜地吃东西。
“我是……”薛琬只能自己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觉得非常可笑,荒唐,她作为和这家订婚的未来媳妇,今天说好要来吃个饭见一见人的薛家大小姐,竟然要亲自解释自己是谁,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不管你是谁,你没看见我们老爷正在谈正事吗?”那上了年纪的女人又冷生生地说道,甚至连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探着身子,呵斥薛琬,仿佛进来的不是一位身穿盛装的大小姐,而是一条走迷了路的狗。
“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出去吧。”这个时候,绿竹又从死人状态诈尸回来,轻轻拽了拽薛琬的袖子。
“你给我闭嘴!”薛琬终于来了火气,一把甩开绿竹,她瞪着那上了年纪的女人,道,“这位大姐,请问你又是谁,你们老爷请我来的,你们老爷都没发话,你凭什么对我出言不逊?我可以走,我今天走出这个门,我就不会再回来了,你也别跟我端那莫名其妙的架子,谁在家里还不是个千金大小姐了,非得贱得慌上别人家受这个闲气。”
薛琬说罢,整个屋里的人都往她这边看,她的家教还在,让她不禁有些脸热,可是骨子里的傲气和倔劲儿,让她抬起了头,始终直视着那上了年纪的女人,目光没有分毫游移。
“喝,真不愧是千金大小姐啊,”那上了年纪的女人冷笑一声,终于舍得从椅子上起来,她上下打量着薛琬,不疾不徐地走上前来,语带揶揄道,“怎么,在你们薛家,你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到了我们朱家,你还想做千金大小姐呢?”
说着,那女人的目光往上一抬,越过了薛琬,向那中堂中的朱勿用说道:“老爷啊,你看这像话吗,都十八岁了,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上咱们家来作威作福呢,我就说了,小山年纪还小,不急着成亲吧,你非要给孩子订一门亲事,说什么门当户对,薛大人家的千金,温柔贤惠,过来打理家事,给我分忧,省得我年纪一大把了还要操心府里这些琐细的事情。你看看这,像是温柔贤惠的样子吗?嘴巴可厉害着呢,凶着呢,对未来婆婆都敢颐指气使的,谁家敢要这样的媳妇啊?”
朱勿用只是板着脸,一言不发,他旁边那个客人也是奇怪得很,见人家家里人闹起来了,仍是坐在原位,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薛琬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遇到这种奇葩的情况,想象中的表面和谐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表面上相敬如宾,实际上各干各的,这种理想中的婚后生活,完全就是薛琬一厢情愿的幻想。
怪不得今天非要她来朱府一趟,原来不是什么成亲前的礼数,而是来给她下马威的。
薛琬很想知道,薛从治是否知道她即将托付的是这种人家,这种环境?朱小山那猪头一样只知道吃喝的样子,她都能忍,只要朱小山别来烦她,维持表面的和平,她就可以把这个戏演下去。
可是,人家家里反倒觉得她是来占便宜的,一定要把她从所谓的千金小姐的架子上扯下来,让她搞清楚自己的“位置”。
薛琬只觉得胸前的衣服勒得她呼吸困难,眼前这张牙舞爪的朱夫人更令她一阵阵头晕,至于那仍然在进食的朱小山,她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好罢,那你们提退婚吧。”薛琬撂下一句,转身就走。
绿竹顿时嚷起来:“小姐,小姐,话不可以乱说啊!”
薛琬快步走出正堂,只觉多留一刻都会要了她的命,她几乎是一溜小跑下了台阶,往方才停轿子的地方行去。
正堂的门开着,刚才门里的吵嚷,外面的婆子下人们自然都听到了,一个个瞅着薛琬,指指点点,两两脑袋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这就是那个十八岁还没嫁出去的千金大小姐啊。”
“怪不得嫁不出去呢,你瞧瞧她这性子,连主母都敢顶撞。”
“一点眼色都没有,老爷谈正事呢,她就这么直挺挺地闯进去。”
至于薛琬为什么会直挺挺地闯进去,为什么没有人给薛琬通报,这些细节,一概被婆子们忽略了。
薛琬不断听到这样的议论,就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她对朱府的厌恶已经达到了顶峰,退婚吧,混账东西,谁想和你家的猪头儿子结婚!
至于来之前在轿子上做的心理建设,什么人就要现实一点,忍一时风平浪静,你不嫁人还能做什么,此时纷纷被击溃,转眼烟消云散。
“小姐,小姐,你就这么走了?怎么跟老爷交代啊?”绿竹跌跌撞撞地追上来,她尖锐吵闹的声音,又让薛琬添了一重不快。
薛琬猛地站住脚,回头盯着绿竹。
绿竹的话又咽了回去,有些害怕地搓着手指。
“爱怎么交代怎么交代,你先把嘴给我闭上,我不想听到你发出任何声音。”薛琬说完,转过身,又噔噔地快步往前走去。
待走到方才落轿的地方,薛琬发现轿子已经走了。
可恨,没有出来的快一点!
她现在还得从这个鬼地方走出去,到外面街上找个轿子,不要指望绿竹,绿竹就是个废物。
正在这时,旁边那座荒草丛生的小院子里传来两个婆子的说话声。
“……夫人说,把这院子收拾出来……以后那新媳妇就住在这里。”
“怎么?新媳妇竟然不跟少爷住吗?”
“夫人说,少爷年纪还小,不着急,倒是那新媳妇老大不小了,还嫁不出,说明有问题,先把她放在这里,磨一磨性子,待改造好了,再伺候少爷也不迟。”
“可这地方也太小了,让新媳妇住在这里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这院子虽然小,但距离正房近,过去早晚请安,端茶倒水,洗手羹汤,都很方便的。”那婆子压低了声音,又道,“别看在娘家是个小姐,过来也得从丫鬟做起,她不伺候夫人,难道让夫人伺候她?”
薛琬听到这话,都快要气炸了,她以前住的是临湖的水榭,春天有百花争发,秋天有红枫铺地,闲暇时可以泛舟读书,看着婆娑的树影在窗纸上摇曳,也是在那样的环境中,她才有时间,有心情去写她的小说。
现在,连这最后一点空间都要给她剥夺了,从此往后,她就要住在这么一个猪圈都不如的地方,伺候着猪头一样的丈夫,和他那把猪头当宝贝、生怕被外人抢走的老娘?
“咣当——”
俩婆子正在扫院子,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巨响,吓了一跳,忙探头出去看,只见地上打翻了一只水桶。
“这谁啊,怎么乱踢东西?”“就是……”
薛琬气冲冲地一通乱走,竟被她找到了出府的门,只是不是正门,是一道小门,通到不知道哪条背街的巷子里。
两边都是高高的围墙,中间一条窄窄的道,薛琬一边走,一边用力地攥紧拳头。
她自以为自己是很坚强的,很能忍的,既然别家的大小姐也要接受政治联姻,数百年都这么过来了,那她为什么不行?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步,她才发现,她不行!
……但是,不行又怎样呢?
她的人生,就像这两堵高墙之间的这条小路一样,笔直笔直,除了往前走,没有第二种可能。
薛琬抬起头,看着那两堵高墙之间窄窄的一溜天空出神,如果她有翅膀的话,就可以翻过高墙,飞向那广阔的天空。
“小姐,小姐你等等我啊,你要跑到哪儿去啊?”绿竹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喊着,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追了上来。
薛琬再次加快步伐,飞也似的往前走去,并不合脚的绣鞋将她的脚磨得生疼,可这都不算什么了,比起绿竹,比起被她甩在身后的朱府,这么一点点的脚疼,反而提醒着她,至少她还有双自由的腿,想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
很快,窄小的巷子终于被薛琬走到了头。
外头是一条喧闹的大街,街上传来叫卖声、赶车声,这些小商贩们过着充实而自由的生活……薛琬有些羡慕地想。
她从小巷子里走出去,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长街上,行人如织,大家都在为了过年而奔忙着,忙碌了一年,终于可以享受劳动的成果,和家人团圆。
薛琬羡慕地走进这些人中间,她身上华贵耀眼的礼服,也引起了街上百姓们的驻足旁观,商户女子们三五成群,羡慕地偷看她,猜测着她是哪个大家族里出来的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
“命真好啊……”“就是,若是我能穿上她那一身衣服,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你哪有那福分呢?”
薛琬叹了口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扎眼的衣服,这东西,谁想要,谁就拿去吧,反正她是一点都不想要,勒得她呼吸不畅,难受。
薛琬伸手解开繁复的纽扣,将外头的礼服外衣两下脱下来,高高举起,然后重重地扔在地上。
她跨过那团鲜艳的礼服,步履轻快地向前走去,呼吸一下子解放了,虽然有点冷,但是整个人都跟着变得轻盈而舒畅。
“她是疯了吗?”“这么好的衣服,说扔就扔?”“那我可去捡了啊……”
街边的姑娘们议论纷纷,正瞅着那地上的礼服眼馋之时,却有一个穿着短打,打扮利落的少女走过来,拾起地上的礼服,快步向薛琬追去:“前面那位小姐,等一下——”
薛琬没有意识到是在叫她,仍是快步地往前走,直到路过一个书铺门前时,方才站住脚步,往那铺子前展示的柜子里瞧。
短打少女三步并作两步,追到薛琬身后,声音甜甜地提醒道:“小姐,你的东西掉了。”
薛琬没有回头,淡淡地说:“不要了。”
“这么好的衣服,扔掉未免可惜。”少女将礼服捧在手上,手指摩挲着上面精巧的花纹,“绣娘一定费了很大力气,才做出这么精美的图样……”
薛琬笑起来:“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
少女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真的么?看起来很贵啊,多少钱?我不能平白无故收人礼物。”
薛琬仍是注视着前方,并未回头看少女一眼,少女望着薛琬秾丽的容色,只觉一阵羡艳——她看起来好潇洒啊,这么贵的衣服说不要就不要,本人长的也是那种落落大方的好看,尤其是薛琬的眼神,又高傲,又倔强,仿佛世俗的东西入不了她的眼一般。
“你在看什么呀?”少女顺着薛琬的目光,向那书铺门前看去,只见架子上摆放着最新出版的热销书,一排少女身穿喜服逃婚街头的鲜艳封面,格外引人注目。
“那是什么书?”薛琬微微侧过头,低声询问。
少女不知怎么的,就红了脸,有点害羞地回答:“是……是我画的封面!”
薛琬有些惊讶地回过头,终于,第一次正眼看了少女。
而少女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对,对不起,我是说,那是凌霄书坊出版的《连载小说月刊》。”
她好想捶自己的脑袋,人家又没问她封面谁画的,她抢着嘚瑟什么。
“是吗?”薛琬笑吟吟地望着少女,“你不是问我这件衣服多少钱吗?这样吧,你帮我买一册那本书来,作为交换,我把衣服送给你,好不好?”
“可是,那书只要两钱银子。”少女歪过头,苹果似的脸颊上泛起为难之色,“我不想占你便宜。”
“那再附加一条,”薛琬想了想,道,“告诉我你的名字,哪里人,住在什么地方——能否借宿一宿?”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