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霄美美吃完一顿晚餐,只觉得神清气爽,八珍鹅掌、糖醋排骨、油炸羊肉已经在他胃里开始发挥作用了!他感觉周身的血液都活络起来,站在夜晚的凉风间,依然觉得手脚热乎乎的。
“凌霄,你真的不想再找一个书童?”宋郢问道。
“不想,书童无非就是背书篓、铺纸磨墨一类的杂活,这些我自己也能干。”宋凌霄说道,“还可以多活动活动身体。”
关键是他不想有个人盯着他,他经常要干一些好学生不会干的事儿,有个盯梢的在旁边就非常烦。
还有一点,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在自己手脚没有残废的情况下,让一个年纪更小的小孩帮他干体力活,他真的看不下去。
“说的也是。”宋郢似乎作罢了。
父子俩吃完饭,往外间走去,散步来到宋府的客厢,里面灯火正亮着。
宋凌霄奇怪:“咦,今天有客人来吗?”
宋郢笑道:“是有客人来。”
宋凌霄不想多问宋郢在朝政上的事儿,便转移了话题。
宋郢却直接挑破此事:“以前一直觉得凌霄一个人挺孤单的,正巧爹有一位故交远游他乡,留下一位公子在京中上学,怕他一个人无人照拂,便托我照顾,我想这约莫就是缘分定数了,恰好在凌霄缺少玩伴之时,送来一个玩伴,你说巧也不巧?”
宋凌霄顿时一哆嗦,怕啥来啥,是墨菲定律吧。
“走,咱们去看看这个新玩伴去?”宋郢轻轻抵住宋凌霄的后背,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宋凌霄莫名感受到了压力,想掉头逃跑是不可能了,他爹今天是铁了心要给他塞个朋友,以前只听说过相亲强塞的,还没听说过交友强塞的,罢了,就硬着头皮上吧!
宋凌霄走进客厢之中,就见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挂着一排白衣,中间掺着一件国子监校服,格外扎眼。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服色组合,让宋凌霄想到了一个人……
“宋公子。”刚刚沐浴过,仔细梳理了长发,更换了质地更好的雪缎罩衫和松江白棉长衫的少年,如同一朵开放在雪地之中的雪莲花,晶莹剔透,光彩照人,他从门槛中走出,下了台阶,款款走来,宛如画卷之中的神子仙童。
弥雪洇!
“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宋郢微笑,“怎么,不去打个招呼么?”
宋凌霄心中的震惊已非言语可以表达,难道这就是主角光环?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能轻而易举地将宋凌霄带偏的剧情线,重新带回到故事主线的既定轨道上。
宋凌霄的心脏猛跳了几下,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却抵在宋郢的手掌上,他退无退!
“凌霄?”宋郢的笑意消失了,他微微皱起眉头。
宋凌霄的反应,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正面……难道说,凌霄并不喜欢这个弥雪洇?
可是缇卫线报,说宋凌霄上课上到一半,听到消息,立刻冲出学堂,千里迢迢跑到竹西路去,就为了救下弥雪洇?
如果不是因为兄弟连心,血缘驱使,宋郢很难想象宋凌霄会这么关注、担心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同学。
再加上弥雪洇和宋凌霄同车而行、一起逃学、甚至被陈燧单独警告不得与宋凌霄纠缠……宋郢就下定决心,他要把弥雪洇接到宋府,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弥雪洇踢掉陈燧上位,成为宋凌霄最密切的伙伴。
可是,如今宋凌霄的反应,却好像很害怕弥雪洇。
不错,是害怕。宋郢熟悉宋凌霄的任何一种细微的表情,能够准确判断宋凌霄的情绪,现在,静默无声地站在他身边的孩子,在害怕。
“凌霄……?”宋郢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弥雪洇似乎觉察到了空气中密布的负面情绪,他敏锐地预感到,如果自己不做些什么,下一刻他就会被赶出宋府,从神仙洞府打回烂泥地里。
弥雪洇眼尾微红,眼中水光潋滟,贝齿咬住胭脂色的嘴唇,楚楚可怜地望着宋凌霄。
他不知道这样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但是调教师傅说,只要他这样做,将来买他的恩客就会对他温柔一点。
请不要把我赶走,我再也不想回到那里了。
……
宋凌霄被弥雪洇的表情搞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是个直男!哪个直男能遭得起这罪!
可是,他又想到了弥雪洇在马车里跟他说的话,他从小就被教育要这样做,他只会这种方法,不会别的。
这能怪弥雪洇吗?不能。
只能怪弥雪洇他后爸作者。
罢了。
“啊,竟然是弥同学,你怎么出现在这里?”宋凌霄装出一副好像刚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样子,主动向弥雪洇走过去。
弥雪洇松了口气,在宋郢看不到的角度,感激地望着宋凌霄:“我……我今天刚来……下午……休学了。”
哦,敢情你没去满金楼,是因为你忙着搬到我家啊。宋凌霄想。
亏得他还以为弥雪洇是知难而退了呢。
“哈哈,原来你爹和我爹是故交啊,真是没想到。”宋凌霄开始尬聊。
弥雪洇一愣,什么你爹我爹?他询问地看向宋凌霄身后的宋郢,宋郢冲他微微一点头,弥雪洇立刻明白过来,这应该是宋郢编的理由吧。
毕竟,宋郢是天上的贵人,宋凌霄是贵人的公子,而他什么都不是,要不是因为这张脸,怎么可能和贵人攀上交情呢?
“是啊……真是没想到。”弥雪洇愉快地顺着宋凌霄的话头说,“以后我就可以跟宋公子一起去上学了,就像做梦一样。”
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和主角一天到晚粘在一起,对于宋凌霄也像做梦一样——是噩梦。
他都已经能想象,在那腥风血雨的主线剧情之中,作为主角随身携带的炮灰,会遭遇到怎样的摧残。
“等一下,我想先问个事。”宋凌霄说道,“你爹要在外面旅游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弥雪洇愣住了,这个,他真不知道。
如果他爹还活着的话……算了,他爹还是死了吧。
“我那位故交是职位调动,需要在地方做满三年,三年后回京述职,再做定夺。”宋郢说道。
三年?!
宋凌霄要吐血。
看来他爹是打定主意收弥雪洇这个干儿子了,一住住三年,什么故交好友能照顾到这地步上?果然,弥雪洇进入宋府,这是不可更改的命运。
宋凌霄心如死灰。
弥雪洇看了看宋郢,又看了看宋凌霄,连他都能看出宋凌霄的嫌弃和抗拒,宋郢更不必说。他必须说点什么,来扭转眼下不利于他的局面:“宋公子,今天我没去……不知道那本《银鉴月》,现在讲到哪里了?”
一说到宋凌霄想做的书,宋凌霄又从死灰状态复燃了。
“讲到苏鉴鉴进王家了!”宋凌霄兴味盎然地说道,“你不知道,今天我把那本书看完了,吴紫皋还跟我说,苏鉴鉴进王家就是大结局,我差点被他忽悠过去,还好我敏锐,感觉哪里不对,当场揭穿了他的假话……”
宋凌霄将他和吴紫皋的精彩博弈说了一遍,弥雪洇时不时提两个问题把话题带下去。
宋郢看着两个小孩聊得开心,又是他不知道的话题,他心中总算松了口气,眉眼间也透露出些微的柔和笑意来,果然,宋凌霄还是需要一个同龄玩伴的,他们有更多话题。
但是,宋凌霄为什么会害怕弥雪洇呢?这件事就像一个刺,梗在宋郢心里,总叫他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
当天夜里,宋凌霄和弥雪洇聊完,回到自己屋里,洗完澡上了床,掀开松软的棉花被子——他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弥雪洇是在清馆长大的——他哪儿来的当官的爹!
既然没有当官的爹,那自然也不可能和宋郢是什么故交了!
宋郢竟然骗他……
这么吃果果的谎言,若不是宋凌霄提前看过原着小说,也许就被宋郢骗过去了!
为了弥雪洇能顺利留在宋府,与宋凌霄和谐相处,他爹竟然骗他……宋凌霄抱着被子满床乱滚,他要失宠了吗?
不——
……
即将失宠的危机并没有影响宋凌霄的睡眠质量,他甚至睡到了辰时初,马上就要迟到的点,才朦朦胧胧在身边人的摇晃中醒了过来。
宋凌霄擦了一下口水,迷迷糊糊看向床边。
只见一个浑身发光的白衣美人,正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只白瓷碗,柔声说道:“宋公子,这是厨房备下的鸡蛋鲜虾羹,吃一口再走吧。”
宋凌霄:???
他不是不要人伺候么?怎么突然屋里多了个人?
宋凌霄一个激灵,定睛再看,床边侧身坐着的不是弥雪洇又是谁?!
弥雪洇端着的白瓷碗中,嫩黄的鸡蛋羹蒸得平平整整,还没有动过勺子,里面点缀着一只粉嫩嫩的鲜虾,看着就流口水。
似乎觉察到宋凌霄的目光停在了白瓷碗里,弥雪洇善解人意地用勺子舀了一勺,连带那只鲜虾和细腻无孔的鸡蛋羹一起,送到宋凌霄嘴边。
宋凌霄大脑一片空白,一口含住整只勺子,前味鲜香,后味醇厚的鸡蛋鲜虾羹瞬间占满了宋凌霄的意识——真好吃啊。
他幸福地弯了眼睛。
与此同时,站在门边观察的老父亲,也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
……
宋凌霄越想这个事儿越不对。
且不说他爹为什么突然把弥雪洇带进宋府,还编了个瞎话说三年后弥雪洇他爹才会来带他走。
这件事就当是主角光环吧,剧情预定轨道什么的。
但是,事在人为,想一想弥雪洇进宋府之后,宋凌霄都做了些什么呢?
先是在客厢里和弥雪洇聊《银鉴月》聊得如火如荼,积极地在他爹面前表现他对同龄玩伴的需求多么旺盛,接着又在早上起床的时候,当着他爹的面接受了弥雪洇的喂食,那是他家厨房做的鸡蛋鲜虾羹!就算没有弥雪洇喂食,他也能吃到,他为啥就非得急那么两秒钟呢!结果导致他爹以为他和弥雪洇相处的特别融洽,带弥雪洇回来真是对了!
如果不是宋郢的身份摆在那里,宋凌霄会觉得这个剧情特别眼熟,就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被当家的父亲带回来,假意培养儿子和私生子的感情,多个兄弟多个照应什么的,然后不知不觉私生子就凭着牛逼的宅斗技巧上位,傻儿子被一脚踢开,再也无法得到父亲的关爱,逐渐边缘化,不得不和路边的野狗抢食……
宋凌霄撑着脑袋,眼前的四书章句,模模糊糊看去都是仁义礼智,细看来,字缝里原来藏着两个字——傻逼!
宋凌霄猛地合上书,心跳不止,他抬起头,不巧和正在讲课的胡博士对上了眼。
“宋凌霄,”胡博士笑眯眯地说,“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宋凌霄:……
所以说上课轻易别抬头!这个学生世界的铁律他怎么就给忘了呢。
……
“你昨天怎么也没说一声就走了?”
演武场上,逃学狗一号和二号正在慢跑。
陈燧笑了一声,那笑声里的不屑有多少就不用细说了:“我倒是想说,看你吃得抬不起头,想想算了,没什么意思。”
“你这什么态度?你也要抛弃我了么?”宋凌霄伤心。
“是你先抛弃我的。”陈燧犀利地指出。
两人踢了一阵小石子,踢着踢着突然跑了起来,最终以陈燧一脚铲飞,小石子不知所踪作罢。
陈燧问道:“‘也’是什么意思?”
“什么‘野’?野啊宝贝的‘野’,还是冶游的‘冶’。”宋凌霄直接进入了课堂问答模式。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该少读点小黄书。”陈燧道,“你刚才不是说‘也’抛弃你,除了我,谁还抛弃你了?”
“哦……”宋凌霄被提起了伤心事,“我爹……不要我了。”
陈燧一怔,强忍住心花怒放,神色凝重道:“详细说说。”
“他找了一个新的小朋友!还说是给我找了个同龄玩伴!我像是那种交不到朋友的书呆子吗?”宋凌霄抱怨道。
“男的女的?”陈燧追问道。
宋凌霄一愣,没想到陈燧会问这个:“应该是……男的。”
“什么叫应该是,男女你都分不清楚吗?”陈燧有点急了。
以陈燧的经验,像这种大户人家专程给少主人找个同龄玩伴,有可能只是个借口,其实是找了个通房丫头,就是一开始叠被铺床,后来伺候上床的那种。
如果真来这一下,陈燧要崩溃,他可不希望宋凌霄在别人手里……等等,他在想什么东西。
“不是我分不清楚,是情况特殊!”宋凌霄也急了,“哎,说了你也不懂,你就会瞎打岔,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吗?问题的关键是,我爹为了让他留下来,还专门给他编了个身世来糊弄我!你说,我爹是不是不爱我了!”
陈燧心想,那样就好了。
“等一下,”陈燧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你说的不会是弥雪洇吧?”
宋凌霄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草,真的是弥雪洇。”陈燧的脸色沉了下来。
宋凌霄心想,你也会说草了,不过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他问道:“现在怎么办?”
“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不要跟弥雪洇来往,你就是不听。”陈燧有点暴躁,“宋郢没让他住在你屋里吧?”
“那倒没有,让他住在客房。”宋凌霄想了想,又补充道,“不是我那个院子的客房,是另外一个独立的院子。”
“那还好些,你离他远一点,晚上睡觉的时候,把门锁上。”陈燧说道,“实在不行的话,我在外面给你找个地方,你干脆搬出去住。”
“有……有这么严重吗?”宋凌霄涩声问道,“真的已经到了要离家出走的地步吗?”
可是他也不一定就在宅斗中输掉啊!
他、他对他爹还是抱有很大希望的,虽然他爹骗了他……可能是有特殊情况呢?比如弥雪洇的父亲其实就是大官,最近才找到了弥雪洇,把他认回家去……是有这种可能的吧。那他爹也就不算骗他了。
“我三年后才能置办王府,诶。”陈燧猛地踢了一脚沙子。
宋凌霄不知道他咋就想到那么远了,不过,陈燧对他的事儿这么上心,他是很感动的。
“我会努力的。”宋凌霄认真地说。
陈燧一愣,这事儿和努力有什么关系?
“我会努力在宅斗中胜出的。”宋凌霄握拳。
陈燧:“……”
……
下午去满金楼的时候,陈燧跟宋凌霄说,他不去了,他有事。
宋凌霄心下有点着慌。
猜剧情小分队只剩他一个队长了?
这可怎么好?万一他猜错了,也没个参谋,《银鉴月》的出版计划岂不是彻底落空?
“你有什么事,不能晚上再干?”宋凌霄扯住陈燧的衣角,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陈燧瞥了他一眼:“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谁说你帮不上忙,你不是和吴紫皋心意相通吗?”
陈燧嫌弃道:“谁跟他心意相通了。”
宋凌霄知道陈燧的事儿肯定很重要,肯定是大事,可是,他就是害怕一个人去满金楼,万一猜错了,那责任就全都得他一个人承担,没有可以甩锅的对象了,他怕他承受不住。
“万一、万一我猜错了……”宋凌霄的声音低下去,眼巴巴地瞅着陈燧,用眼神暗示他赶紧过来当背锅侠。
“那正好,我也觉得那书没有什么看下去的价值。”陈燧十分无情地把袖子从宋凌霄手里抽出来。
宋凌霄只好自己上了马车。
刚坐定,帘子一动,陈燧也跟着上来了。
“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口嫌体正直的青少年。——宋·成年人·凌霄默默评价道。
……
今天的《银鉴月》,连载到了第二本。
吴紫皋似乎不太愿意把第二本拿出来,他再三跟宋凌霄确认,是不是一定要看,看完之后会不会去衙门举报他。
宋凌霄心想,你看我是那种人嘛!
接着,吴紫皋把从未示人的手写本拿了出来,郑重地交到宋凌霄手上,并对他说,如果有任何不适,请立即停止。
一个富商的后院生活,能有什么不适?看起来王东楼也只是私生活混乱了一些,搞别人家老公的时候不择手段了一些,这个人还是挺幽默风趣的,也不喜欢做那种粗暴残忍的事情,做事讲求一个你情我愿,即便不择手段也是从经济上搞别人。
宋凌霄展开《银鉴月》,往陈燧那边推了推,两个人便开始一起看。
陈燧从来没有在阅读速度上拖过宋凌霄的后腿,有时候宋凌霄甚至怀疑他压根没看,但是到猜剧情的时候他又能说得上话,说明他是在看的。
又嫌弃,又看得快,还说不是口嫌体正直。
陈燧心里有事,他下午本来想去先把弥雪洇解决了,但是宋凌霄非拉着他来满金楼,他只能先紧着宋凌霄这边。
至于说,怎么解决弥雪洇,那方法可就多了,最干净的就是让一个人从此消失在京州城,那么宋郢就算有通天的手段,也没法把弥雪洇强行安插进宋府。
只是,陈燧不大明白,宋郢为什么要这么做。
昨天他和宋凌霄回家,在院子口碰见宋郢,就宋郢那副霸占着宋凌霄、谁也不许染指的模样,分明不是要把宋凌霄推开的样子。
不是要把宋凌霄推开,那就是要把陈燧推开。
借助弥雪洇的力量,来离间他和宋凌霄的关系么?
亏宋郢也想得出,这馊主意,不仅不能起到挑拨离间陈燧和宋凌霄的作用,反而还会反噬,让宋凌霄不再相信宋郢了。
陈燧冷笑了一声。
宋凌霄正看到苏鉴鉴进入王家之后,广施恩泽,关怀上下,引得王东楼家的人对她一致好评,王东楼也更加喜欢苏鉴鉴了。
这个情节有什么可笑的么?
宋凌霄迷惑。
不管了,接着看。
接下来的情节,是苏鉴鉴在王家的地位不断提升,银娘越来越嫉妒,可是却越来越受到王东楼的冷落。
终于有一天,银娘偷听到苏鉴鉴和王东楼说悄悄话,告诉王东楼,自己已经有了身孕。
王东楼狂喜不止,银娘却咬碎银牙。
之后的聚会中,银娘绷不住嫉恨之情,不断地说风凉话,什么凳子太凉,幸亏她肚子里没揣的,坐坐冷板凳也无妨;什么水果太冰,幸亏她就一副轻贱身子,吃点冰的也没所谓。
这话公开场合一讲,等于告诉所有人,苏鉴鉴怀孕了,也等于是把苏鉴鉴抛到了风口浪尖。
王东楼虽然不太干涉后院的事情,但是银娘这番多嘴多舌,却让他十分不满,他决定杀一杀银娘的威风,让她搞清楚自己在王家的位置。
于是,王东楼将银娘和苏鉴鉴一同邀请到后花园葡萄架下,请两人吃水果。
只不过,苏鉴鉴是真的吃水果,银娘确是被折磨。
宋凌霄的表情逐渐地铁老爷爷看手机。
吴紫皋,你是变态吗!不用回答这个问题,你就是变态!
之前宋凌霄还会在酒池肉林里挑一挑有没有剧情线索,这段葡萄架情节,宋凌霄直接跳过,就算不为他自己,也要为了陈燧的青少年心理健康考虑。
重金求一双没看过的眼睛!
宋凌霄在这边狂翻了一阵,总算把长达二十多页的葡萄架给跳过去了,他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观察身边青少年的表情。
陈·青少年·燧眼神有点迷茫,似乎正在出神,很难说是不是刚才三观遭受了重大打击。
“那个……其实……这都是夸张的艺术描写,现实中不存在的。”宋凌霄拍了拍陈燧的肩膀,安慰道,“别害怕,啊。”
陈燧:?
他刚才出了会神,现在是看到哪儿了?
……
“不行!”宋凌霄死死压住《银鉴月》翻过去的部分,不让陈燧复习,“你没看到最好,不许你看,听见了没有!”
陈燧眯起眼睛:“等会儿猜错剧情怎么办?”
“这段和剧情一点关系都没有,”宋凌霄大声道,“全都是吴紫皋这个老色批的恶趣味!”
吴·老色批·紫皋捧着账簿坐在一边桌子后,感到脸有些疼。
……
今天的猜剧情,难度上升了一个档位。
吴紫皋让他们猜,苏鉴鉴的孩子生下来了没有。
“不对吧,这个猜一猜,似乎不能通过人物性格、已有的剧情推论出来。”宋凌霄质疑道。
吴紫皋一脸诧异:“我什么时候说要猜的问题,可以通过人物性格、已有的剧情推论出来了?”
“没生下来。”陈燧说道。
“诶诶诶,等一下,你先别说答案,”宋凌霄赶紧压住吴紫皋那边,转头对陈燧说,“你怎么猜的?说说理由?”
陈燧道:“一般不都是没生下来么?”
“什么叫一般?”宋凌霄莫名其妙。
“一般就是……”陈燧用食指关节蹭了一下额头,不知道该怎么跟宋凌霄解释,“一般这种人际关系复杂的大户人家,子息都比较单薄,长子通常是由正室生下来,现在正室还无所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苏鉴鉴,苏鉴鉴多半生不下来。”
草,这就是万恶的旧社会么!
“而且,按照对弈布局的规律来说,作者费了这么大力气铺垫银娘对苏鉴鉴的恨意,说明两人会有一场势均力敌的斗争,也是这本书的核心内容,如果苏鉴鉴生下了孩子,平衡就被打破了,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正是!”吴紫皋笑道,“这位陈小兄弟倒是深谙制衡之道啊,小小年纪,不容易。”
宋凌霄心想,果然又被陈燧猜对了吗?
腹黑男对上变态作者,真是相见恨晚啊!
陈燧往椅背上一靠,说道:“比起这个,我更感兴趣另一件事。”
吴紫皋微微扬眉:“哦?请讲。”
“你这书里写的偷梁换柱的报税手段,还有上京行贿的细节,为何如此翔实?难道在现实中,你见过这样的实例?”陈燧慢慢说道,说完,抬眼看向吴紫皋。
“哈哈,”吴紫皋笑了两声,“我这本书,无一字落在虚处。”
宋凌霄激动了,他果然没看错人,要的就是这种现实主义作者!
现实主义,用现实逻辑写故事,意在批判社会,引人深思,是浪漫主义大潮流行之后,必然趋向的新风格。
故事情节是否虚构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叙事逻辑是现实的,主题立意是关照当下的,这样的作品不管是审美还是审丑,只要推向社会,必然会引起轰动效应,甚至引发一部分社会变革。
这就是宋凌霄想要做的小说!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误会了吴先生。”陈燧微微点了一下头,“不知吴先生晚上是否有空,我想与吴先生进一步聊聊。”
宋凌霄得意起来,果然,陈燧也改变了态度,是看出吴紫皋的价值了吧。
“吴某人晚上一般是没空的。”吴紫皋意味深长地笑道。
“哦,是吗?”陈燧像是没听懂一样。
少顷,宋凌霄跟陈燧出了满金楼。
宋凌霄叫来马车,回头对陈燧说:“他晚上肯定没空,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燧似乎在思考什么,他抬起头来,对宋凌霄说:“你先回去吧。”
宋凌霄疑惑:“你要干嘛?”
“我还有点事。”陈燧道。
宋凌霄忍不住学着他的表情用口型说“我还有点事”,就你事多。
算了,陈燧本来下午就有事,为了他宋凌霄拖到了晚上,就放他一马吧。
“那我回去了。”宋凌霄爬上马车,钻进车厢里。
一会儿,车窗那一块的小帘子掀起来,宋凌霄笑嘻嘻地瞅着陈燧,跟他摆了摆手。
陈燧下意识跟着马车走了两步,直到马车速度越来越快,他跟不上了,才停下来,目送马车消失在街道人流中。
陈燧站了一会儿,返身回到满金楼中。
如果吴紫皋没空,他不介意给吴紫皋腾出一点时间来。
陈燧本来不想打乱宋凌霄的节奏,可是,他头一次发现,原来一本小说里竟然会藏着他从来没意识到的经济问题。
经济问题看起来小,其实关联甚大,就如同一切激烈动荡的发端,隐藏在熙熙攘攘的利益往来之中,不易觉察,但是,当陈燧从结局处返回来,再看发端,事情的脉络就变得有迹可循了。
“六王爷,您怎么又回来了?”梁庆迎了出来。
“我找吴紫皋,不过,不要报我的名,”陈燧略一思索,“就说户部侍郎陆樟溪有请,半个时辰后在除云阁见面。”
梁庆露出意外之色,六王爷竟然要亲自过问书坊的事儿吗?看来,宋老板的大腿抱得更紧实,这样一来,梁庆就可以放心撒开青楼这边的业务了。
“今天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宋凌霄,明白?”陈燧抬眼打量梁庆。
梁庆被陈燧的目光看得一哆嗦,赶紧说:“草民绝不会告诉第三人。”
……
当天夜里,吴紫皋感受了一把什么叫“晚上没空”。
可恨啊,小小年纪,竟然举报他偷税漏税!害得他被户部侍郎亲自盘查!
到底是那两个小孩里面哪个举报的呢?
……
当天晚上,睡不着觉的还有宋凌霄,他是兴奋的。
发现一本好书,有价值的书,开风气的书,实在是太难得了,就像大海捞针——偏偏被他捞到了!
而且,《银鉴月》是一部非常成熟的作品,无论是故事编排、人物塑造还是叙事手法,艺术价值都非常高了,不需要再做修改。
除了开车的部分。
但是开车也没什么,和主线剧情关联不紧密,砍掉就是,操作起来也容易。
太好了,啊啊啊啊,他们凌霄书坊就要一鸣惊人了!
“凌霄?”宋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睡了么?”
宋凌霄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没有!”
宋郢擎着烛台走了进来,将门闭上,将烛台放在金制的架子上,而后来到宋凌霄床前,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宋凌霄有些意外,忍不住问道:“爹,今天工作很顺利吗?”
宋郢虽然对他很温柔,但是表达情绪的时候还是比较内敛的,古代人都这样,宋凌霄懂的。
只是今天晚上,宋郢的笑意太明显,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既然是好事,就要分享出来,获得双倍的快乐!
“没什么。”宋郢却说,仍是笑吟吟地望着宋凌霄。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缇卫线报送到宋郢手中。
当时他还满脸挂着冷漠,把邓绮冻得直打哆嗦。
线报一打开,宋郢就被吸引住了,从头看到尾,又反复看了几遍,抬起头来,问缇卫:“果真是这样么?你亲耳听到他是这么说的?”
“回禀大人,因为六王爷的人也在附近,所以属下不敢走得太近,但是确实听到了小公子在抱怨。”缇卫如实说道。
抱怨?邓绮顿时警惕起来,该不会是亲爸爸在背后抱怨干爷爷,还被写进了线报里吧?这就有点过分了吧?谁家亲父子没有个龃龉的时候,这种小事还要写?
邓绮忍不住斥道:“你们这些小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大人派你们是去偷听这个的吗?在背后搬弄是非,离间父子亲情,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啊?”
宋郢笑了,抬手,示意邓绮别激动。
邓绮愕然,宋郢竟然笑了?他该不会是看错了吧?
“无妨,是我叫他们去探听这个的。”宋郢笑道,“你看看,我们家不争气的小傻孩,一天到晚净想些有的没的。”
邓绮战战兢兢接过机密文件,定睛一看,上面记录着宋凌霄在闲逛时跟六王爷抱怨了几句,大概意思是家里新来了个同龄人,他会不会失宠,爹爹会不会喜欢那个小孩,不喜欢他了。
“哎,看看咱们这傻孩子。”邓绮顿时松了口气,忍不住抖着线报跟宋郢啧啧感叹。
“谁的孩子?”宋郢忽然沉下脸。
“错了,呸呸呸,是爸爸!”邓绮赶紧改口。
宋郢今天心情好,就没跟邓绮计较,叫他把班值好了,自己要先回家去。
那可不是要先回家么,毕竟皇上的起居,没有宋凌霄的小脾气重要。
……
宋凌霄坐在床上,非常迷惑地被宋郢摸了一顿脑袋。
宋郢临走时,跟他说了句“你担心的事完全没必要”,然后就美滋滋地走了。
没错!宋凌霄分明从宋郢优雅的背影中,看出了“美滋滋”这种情绪!
宋凌霄迷惑地发了一会儿呆,决定还是先睡觉吧,明天还要继续猜剧情和宅斗呢,很费脑的,必须保证充足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