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示:产品《江南书院时文选》已结算完毕。经过为期一个月的销售,《江南书院时文选》的实际码洋为3000两。】
宋凌霄心中一惊,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阵的头重脚轻。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在做梦。
宋凌霄扶住额头,想起来团建喝酒的事儿,那酒劲儿可真大,刚喝到嘴里不觉得什么,一会儿就上头了,也不知道他在团建这样庄严的场合到底耍了什么酒疯,以后去书坊上班是否还有脸见人。
“啊——!!!”宋凌霄在自己的内心小剧场里仰天长啸。
不过,还好,至少《时文选》前十天的销售已经二十万两了,估摸着未来二十天还能卖不少,他马上就要成为京州最能挣钱的十六岁少年,或者说京州十六岁少年里的首富,在别的小孩还在背四书五经的时候,他已经在银子堆里游泳啦,哈哈哈!
“大哥,起来喝药。”忽然一个温柔动听的声音从床边上传来。
宋凌霄一愣,大哥?这是在叫我?等等,我屋里为什么还有别人?
他转头一看,就见朦朦胧胧之中,有一个白得发光的美人坐在床边,身上亦穿着飘飘欲仙的白纱,仿佛老电影里的鬼狐仙怪。
“大哥,快喝药吧。”那美人柔声道,说着,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送到了宋凌霄嘴边。
宋凌霄懵懵地就着碗喝了一口,里面的东西有一股臭脚丫子的味道,呛得他直流眼泪。
这时,白纱美人的面孔清晰起来,竟然和宋凌霄长得有点像!
宋凌霄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句式,为什么这么耳熟,因为潘家娘子也是这样给她老公喂药的!
宋凌霄倒在了枕头上,指着白纱美人:“你、你、为什么要害我?”
白纱美人俯身过来,替宋凌霄擦了擦嘴角的药渣,笑嘻嘻道:“你不死,我怎么到宋府来呢,我不到宋府来,主线剧情怎么展开呢?为了世界的和平,宇宙的正义,你还是乖乖去死吧。”
“救命!系统救我!”
宋凌霄猛地一睁眼,看见了紫檀木床顶,原来他还躺在自个儿床上,太踏马吓人了!
惊魂甫定,宋凌霄长出了一口气。
他竟然做了个梦中梦,还是两重噩梦,搞得整个人心情都很差。
都怪团建的时候喝酒喝太多了……对了,还有那个薛璞,紧赶着往他面前凑,害得他想忘掉主线剧情都不行,就让路人甲安安静静地做做小生意不好吗?
“公子,起来喝汤吗?”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宋凌霄浑身一哆嗦,梦中梦还没完?这第几层了?他不想玩《盗梦空间》啊!
“公子?”床边的是云澜,他有点担心地将醒酒汤放在床沿上,踮起脚来摸了摸宋凌霄的额头。
“是云澜啊。”宋凌霄松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坐起来,端起醒酒汤一碗干了,抹了把嘴,说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亥时初了。”云澜说道。
“才亥时初,我还以为我睡到第二天去了。”宋凌霄心想,结果还在团建当天啊。
“我们回来的早,公子一喝醉,六王爷就叫回来呢。”云澜如实地说道。
宋凌霄一愣:“那多扫兴啊,我其实也没怎么醉……”
“公子是醉了,抱着六王爷……”云澜突然支支吾吾起来。
“什么?我是不是耍酒疯了?啊——让我死了吧!”宋凌霄抓住紫檀木床架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其实也没什么。”云澜为了让宋凌霄不至于尴尬到撞死在床架子上,决定睁着眼说瞎话。
“没什么?你刚才不是说我抱着陈燧?我吐他身上了?还是把他怎么了?天啊——让我死了吧!”宋凌霄一想到自己辛苦维护的英明神武形象,就败在了今天的酒桌上,他的心好痛!
“云澜也没看清楚。”云澜无辜地睁着大眼睛望着宋凌霄。
“你抱着我叫爸爸来着。”忽然,陈燧的声音插了进来。宋凌霄感到一片阴影落在自己脸上,抬头一看,就见陈燧笑吟吟站在床头的纱帐后,一手撩起纱帐,低头来看他。
“你、你怎么还没回宫?”宋凌霄瞪着他,脑瓜子嗡嗡的。
“怎么,你要赶我走?”陈燧往床头一坐,“云澜,告诉你家公子,是谁把他扛回来的?他睡着的时候,口水流了谁一身?”
云澜虽然不想公子尴尬,但是他不会撒谎:“是、是六王爷……”
宋凌霄猛地一捶床:“陈燧,都怪你给我换了个酒碗!”
“又赖我,你个小赖皮,”陈燧解了外衣,直接翻身上床,十分轻车熟路地推开宋凌霄的被子,给自己挤出一片空地,“累死我了,去里边点,云澜,帮我去柜子里拿床被子。”
云澜像个家养小机器人一样噔噔地去了,举着被子又噔噔回来:“殿下,您的被子。”
云澜你怎么回事,你不是我的心腹吗?怎么可以屈服于强权?
“等一下,我爹今天会回来!”宋凌霄推了推陈燧。
陈燧裹上被子,倒头就睡,临了一句话把宋凌霄打发了:“半个时辰以后叫我。”
宋凌霄坐在床里,同云澜大眼瞪小眼,云澜做了口型,告诉宋凌霄,陈燧一直照顾他,应该是挺累了。
宋凌霄看着躺倒就扒在床边上不动了的陈燧,心中微微有些惭愧,没道理让人家扛自己回来,照顾完自己,立刻就赶人家走的,那就躺一会儿吧。
他爹应该可以理解的。当然,最好还是他爹别来,别看见。
“云澜,你也早点休息吧,出去的时候,把蜡烛熄了。”宋凌霄说道。
屋里黑着,他爹便不会进来看了。
……
翌日。
宋凌霄饱睡一觉,精神抖擞地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下床。
忽然被床边上多出来的东西绊了个趔趄。
“诶唷。”宋凌霄趴在被子上,疑惑地戳了戳床边的长条状物体,别说,还挺硬。
接着,他回忆起了昨天晚上某个人说睡个半个时辰就走这件事。
所以,他一觉睡到了早上,还没走!
宋凌霄又要发脾气了。
“陈燧!”宋凌霄调转了个头,爬到陈燧枕头那边,掀开被子,冲着陈燧的耳朵吹气,“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陈燧哼哼了两声,又把被子给拽上了,将宋凌霄这只讨厌的苍蝇隔绝在外。
宋凌霄恼火,又不敢真的动粗,万一惊吓到了这位皇子皇孙的千金之体,他可没有十条八条的小命给赔。
宋凌霄眼珠一转,跨过床边的鼓包包,下了地,往外间走去。
不一会儿,他举着两只凉飕飕的手进来,一把塞进了陈燧的被窝里!
“哼嗯?”陈燧的身体突然僵住。
宋凌霄吃吃地笑,按照这个位置来推算,摸到了陈燧的胳膊……胳膊?
这胳膊有点细啊?
“宋凌霄!”陈燧一个激灵醒过来,按住了被窝里乱动的手,面红耳赤地骂道,“脑袋不想要了?”
……
早饭时间。
宋凌霄和陈燧默默吃着八珍小菜,喝完一碗莲子奶羹,真正做到了食不言寝不语。
俩人默契地没有讨论早上起床那段,是在太踏马尴尬了。
待吃完了早饭,宋凌霄又薅了一块小点心塞进嘴里,跳下椅子来往外走,马车已经停在门口,他和陈燧一前一后上了车,离开宋府去上学。
宋凌霄暗暗松了口气,幸亏昨天到今天他爹都没出现,否则指不定又要提前宵禁的时间了。
马车晃悠晃悠,来到国子监前的步行街,街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监生和书童在匆匆行走。
宋凌霄正待往下跳,被陈燧捉住了肩膀,按着他,抬手蹭掉他脸颊上的点心渣。
宋凌霄的心脏猛跳了两下,不管怎么说,陈燧也是同龄人,像这样老父亲似的举动,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而且,陈燧的指腹好热,有一层练武磨出来的薄茧,擦过脸颊时存在感特别强,就好像早上被子里不小心抓到的某条“胳膊”一样。
嗷嗷嗷嗷嗷嗷嗷他为什么又去想那个了!
好不容易忘掉了,结果又在想。鲁迅爷爷说得对,他宋凌霄的想象力就是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好了。”陈燧把眼前的小吃货拾掇干净,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下,说道,“想什么呢,你又不是没有。”
“可我是直男啊!”宋凌霄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咪一样,突然张牙舞爪地跳起来,“我一点都不想想!”
陈燧瞅着他,哼笑了一声。
白天第一堂课,是胡博士的课。
胡博士子曰诗云了一通,成功地把大部分学生给搞瞌睡了,大家胡乱地点着头。
只有宋凌霄格外清醒,拳头捏得老紧,他脑袋里有个声音在重复一句话:奇怪,陈燧笑是什么意思。
陈燧为什么笑了一下。
是他反应过激了吗?可是陈燧为什么要笑?
草,实在不行就告诉他吧,确实是你比较有优势,但是有优势不代表什么,有时候还可能是一种疾病。
不过,话说回来,陈燧笑那一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特么烦啊,快从他的脑袋里滚出去!
“诸位同学,诸位同学,醒一醒,大家看这里。”忽然,司业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还拍了拍巴掌,将全班从春困之中拉回现实,大家纷纷抬起头,向讲台上看去,宋凌霄也暂时把陈燧从脑袋里赶了出去。
同学们目光集中在讲台上,很快被司业身边那个身穿白衣的俊俏少年吸引去注意力。
那俊俏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年纪,生得柔媚入骨,竟似男子的衣衫之中包裹着一段雌雄莫辩的窈窕身姿,看得不少血气方刚的监生都瞪直了眼。
“这是初级班新入学的弥同学。”司业介绍道,“弥同学,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顿时,学堂中一阵起哄。
那白衣少年似乎有些局促不安,目光只盯着脚前,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蚊子叫声音说:“我叫弥雪洇……”
他的声音也是清浅动人,带着气音,仿佛怕得要哭出来一般。
“他叫弥雪洇,弥勒的弥,下雪的雪,洇染的洇。”司业帮忙介绍了一下,在同学们莫名兴奋的起哄声中,司业转回头来给弥雪洇指了就坐的位置,“你就坐最后一排第三个位置吧,跟宋凌霄坐一起,如果有人欺负你,就上明远楼找我。”
“是,谢谢。”弥雪洇低下头,怯怯地回答。
宋凌霄目瞪口呆,他在做梦吗?最近为什么噩梦这么多?
《雪满宫道》的第一男/女主角,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就空降到了他们班!
不是,他还没死呢,为啥主角就出现了?
他爹应该还没有空虚寂寞到需要再找一个替身啊?
难道,这就是主角光环?
宋凌霄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弥雪洇低着头,快步穿过一排排书案,来到宋凌霄身边,站住了。
他似乎迟疑了一下,在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但是,当宋凌霄抬头看他时,他又飞快躲开了目光,缩到司业给自己安排的桌案后,默不作声地低着头,看着桌面发呆。
完全就是一个自闭症小可怜。
宋凌霄侧目看着他,如果不是提前看过《雪满宫道》的正文,知道这位弥雪洇有多么牛逼,他也会和其他同学一样,对这位俊俏又柔弱的新同学,产生一种怜悯的感情。
几乎所有《雪满宫道》里的适龄男性,见到弥雪洇之后,都会心旌动摇,想保护他;而那些不太适龄的男性,则会产生另外一种情绪,就是占有他,欺负他,把他弄哭。
简单来说就是万人迷。
因为这种特异的体质,弥雪洇总是会在无意中把周围弄得腥风血雨,国子监里的打架斗殴几率大大上涨,放学后国子监周围的街道犯罪率大大提升,而弥雪洇因为主角光环总是能够全身而退,总有出身高贵的适龄男性前来英雄救美,而其中出身最为显赫的就是弥雪洇的初恋——薛璞。
宋凌霄捂住了额头。
他真的很想躲开主角,可是主角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呢?
“啪”,一个纸团砸在了宋凌霄后脑勺上。
宋凌霄一个激灵,收回停留在弥雪洇身上的目光,抓了抓后脑勺,疑惑地往后看。
他后面除了陈燧就是兵部侍郎之子,目前,这两人一个趴在桌上睡觉,另一个抻着脖子直直地盯着弥雪洇看。
趴在桌上睡觉的自然就是陈燧了,宋凌霄可以肯定,这个纸团就是他扔的。
他把纸团打开,一看,上面用炭笔写着几个字:中午吃啥。
吃吃吃,就知道吃!
……
中午,国子监食堂。
宋凌霄和陈燧一人把着桌子的一边,各吃各的,仿佛不熟。
食堂里的监生们都默不作声地吃着饭,谨遵圣人的教诲。
突然之间,食堂大门前射来一道白光,无形的骚动在人群中扩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抬起来,不约而同地注视着白光射来的方向。
弥雪洇垂着头,飞快地走进食堂,来到取餐处,拿出自己的名牌。
“您买餐券了吗?”食堂大师傅问道。
弥雪洇一脸茫然,似乎不明白为什么餐券还要买,难道不买就不能吃饭吗?
“需要餐券的,荤菜和素菜价格不一样,您先去那边柜台上买了餐券,再拿过来,我给您布菜。”
“我……”弥雪洇抱紧了自己的名牌,瑟瑟发抖,仿佛一只风中飘零的小白菜,“我……没带……”
“我有!”
“同学我的餐券送给你!”
“同学,我买多了!和我一起吃吧!”
周围伸过来一堆援助之手,举在空中的现成餐券就有十几张,还有各种分量的银锭子、银锞子,加起来足够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在国子监吃一个月的。
宋凌霄被深深地震撼了。
原来,他的书坊经营系统根本不算什么,这踏马才是正经的主角光环!
小统,你太给爸爸丢人了!
书坊经营系统:……
宋凌霄巴巴地抬着头,看那边弥雪洇所到之处引起的骚动,他大约可以理解古代美男子卫玠被人“看杀”是怎样一种盛况了,这种只会出现在狗血野史和狗血小说里的情景,可是非常的难得,假如手边有一碟瓜子,宋凌霄现在就可以咔吧咔吧边嗑边津津有味地看。
弥雪洇终于在同学们的关怀下,取到了属于他的一份豪华午餐,他有些局促不安地端起午餐托盘,仿佛这托盘十分烫手,他端得娇喘连连:“啊……太多了……吃不下……怎么办?”
一种微妙的气氛令周围的适龄男性们纷纷脸热起来。
宋凌霄从芹菜里拨拉出一颗花生米,扔进了嘴里,咔吧咔吧,咔吧咔吧。不愧是过审小王子咕唧大手子,谁能说一个吃饭的场景就不能描写了呢?
只要不和主角搅和在一起,远远这么看热闹,其实还是挺有趣的。
弥雪洇抬眼四面一望,似乎在找什么,大家都抻长了脖子,希望自己成为被选中的幸运儿。
然而,弥雪洇却没有选,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弥雪洇穿过一排排餐桌,来到了宋凌霄旁边,将托盘放在桌上,把丰盛的餐肴一碟一碟拿下来,摆在他和宋凌霄中间的位置。
宋凌霄吓得整个人都傻了。
“宋公子……雪洇……吃不了这么多……”弥雪洇微微地叹了口气,烟柳般的眉头蹙了起来,“可以……帮雪洇……吃一点吗?”
滚啊!!!
宋凌霄心中的尖叫鸡开始发作。
另外一边,陈燧将筷子放进餐盘里,摆了摆正,起身端着餐盘走了。
连眼神都没有多给这边一下。
“那个,我吃完了,我还有事,先走啦。”宋凌霄赶紧收拾收拾,站起身来。
弥雪洇低下头,眼尾微红,声音也有些哽咽:“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么?”
宋凌霄压根没敢听完他说什么,端起餐盘飞一般地逃离现场。
宋凌霄远去的身影,宛如一只奔过草地的兔子,倏忽即逝。
弥雪洇怅然若失地抬起头,望着宋凌霄消失的方向,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一滴清泪划过脸颊,泫然欲滴地凝结在精致的下颌上。
“雪洇,我们陪你吃!”
“雪洇,别理那个怪人,不识好歹的东西!”
“雪洇,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
宋凌霄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出来,终于跑到了没人的墙角,他停下来,揉了揉肚子,刚吃完饭就进行剧烈运动,真是对身体有害啊。
“这国子监也是越来越危险了,要不然……我干脆退学算了。”宋凌霄自言自语道。
“你干什么呢?”陈燧忽然出现,朝着宋凌霄面对的墙壁瞅了瞅,“解手呢?”
宋凌霄:“……”
宋凌霄脑海中不觉又浮现出“粗如儿臂”一类古怪的词汇,完了完了,现在不管陈燧说什么,他都会跃进到终极命题上。
“宋凌霄,”陈燧突然有点不耐烦,“你至于吗?”
宋凌霄心虚:“我、我……”
“在别的方面都还好,为什么喜欢的东西品位那么差。”陈燧闷闷地说。
“什么喜欢的东西?”宋凌霄松了口气,原来陈燧不是在说早上那件事啊。
“没什么,去演武场么?”陈燧又收起了情绪,面无表情地问。
“去吧,”宋凌霄搞不清楚陈燧在别扭什么,不过,能够暂时离开国子监,不管去干啥,他都愿意,“走吧。”
陈燧的态度这才缓和了一些,俩人分头行动,溜出国子监,在小巷里汇合,一起溜溜达达往演武场走。
“诶,对了,你刚才在食堂,跑那么快干什么!”宋凌霄抱怨道,“你就把我留在那,一个人面对腥风血雨吗?!”
陈燧瞥了他一眼,扬眉道:“怎么?我以为你很愿意留下来呢。”
“愿意才怪,你怎么想的!我又不是——诶,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宋凌霄沮丧道,“你只要知道,我碰到那个弥雪洇就会倒霉,会很惨,我跑都来不及,就行了。”
虽然陈燧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宋凌霄却感觉到了,周围的气氛一下子轻松愉快起来了,好像天空上乌云散开,阳光一下洒落在大地上,一切都变得敞亮明快。
“我知道了。”陈燧撞了一下宋凌霄肩膀,“下次帮你。”
“呸,可千万别有下次。”宋凌霄赶紧“呸呸”了两下,去去霉气。
陈燧瞅着他,只觉得十分有趣,果然,他看上的人,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
宋凌霄在演武场被陈燧狠狠地操练了一番,回来两股战战,连弯腰坐下的力气都差点没了。
无他,陈燧说既然宋凌霄“跑都来不及”,说明宋凌霄跑步速度太慢,还得练腿,这个事儿只要攀扯上练腿,就会发展成痛不欲生的一通操练,后劲特别大,搞得宋凌霄都没心思去书坊了。
黄昏时分,国子监放学,各回各家各见各妈的马车停满了成贤街口,官二代富二代们纷纷换了时兴的春服,脱掉又蓝又丑的国子监校服,三两成群地走在冒出一层绿芽的梧桐木下面。
宋凌霄走出街口,看见自家马车,他扭头跟陈燧道了别,哆哆嗦嗦爬上马车,屁股坐定,方才舒了口气。
“小公子,咱们回家啦!”马夫打了个呼哨,马儿踢踏着步子,由慢及快地走起来。
“诶,辛苦您了。”宋凌霄说着,掀开窗口上的小帘子,往外瞧。
只见许多衣饰讲究的监生们中间,走着一个格外扎眼的白衣少年,白衣少年相貌柔媚,眉眼之间却蒙着一层忧色,显得楚楚可怜,确实他周围也有不少嘘寒问暖的青年,有一个甚至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想给白衣少年披上。
弥雪洇……
弥雪洇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什么人,然而终究是没找到,他上了街口一辆灰白布蓬的人力车,向南边的街道行去。
宋凌霄松了口气,并不是和自己一个方向。
但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这一天的时光格外漫长,磨人,宋凌霄回到家,和云澜吃完晚饭,把积累下来的投稿看了看,没什么合意的。
他之前跟崔主事签了契书,在京州邸报的文化副刊上连载《金樽雪(大团圆版)》,同时跟崔主事要了一个权益,就是在《金樽雪(大团圆版)》每期最末留一片空间,放上征稿启事,由崔主事收集投稿,每隔一段时间送到宋府,不知不觉间,宋凌霄也看了近百个开头了。
很多作者都是先看到同行的作品,才激起创作的念头,因此,在《金樽雪》附近的版面上刊登征稿启事,效果是最好的。
果不其然,崔主事每天都会送过来一沓投稿,宋伯收着,等宋凌霄回来了,就交给他,这才六七天的时间,被宋凌霄毙掉的稿子也扔满一个大竹筐了。
再次扔掉所有投稿之后,宋凌霄叹了口气,虽然看着垃圾桶是很有成就感,但是,忙活了这么长时间,没有找到一个能用的稿子,他更加焦虑了。
怎么办,眼看着《金樽雪(大团圆版)》结束了新书结算期,《时文选》还有半个月就结算,他还没找到下一本书的选题。
随着主线剧情莫名地加速逼近,他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忽然之间,一片白影掠过视野,来到了宋凌霄面前。
宋凌霄猛地抬起头:
“爹?”
站在书桌前的优雅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宋郢,宋郢今天下班早,许是昨天加班,今天调休吧,他换了一件素净的白衣,猛一看,宋凌霄差点以为是别人。
“凌霄,灯太暗了,对眼睛不好。”宋郢挑亮灯芯,灯光映亮他雍容华贵的容光,他眼底含着淡淡的笑意,垂眸注视着宋凌霄,“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今天过得很好!也是充实的一天!”宋凌霄赶紧说,报喜不报忧什么的,是一个孝子理应具备的基本品质。
“那就好。”宋郢侧身坐下来,即便是这么普通的动作,他也做的矜贵优雅,流畅的背部线条绷得笔直,肩膀平整而舒展,就像一尊玉像一样好看。
他爹真好看啊!
宋凌霄忍不住盯着宋郢看来看去。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他爹今年可是都虚岁41啦。
“凌霄,你……”宋郢叹了口气,“你不会怪爹吧?”
“啊?”宋凌霄一愣。
“我知道,我是残缺之身,给不了你一个体面的出身……”宋郢的语气间透着遗憾。
“爹,你胡说什么呢!我这样的出身,我得意还来不及,是不是又有谁在爹面前胡说八道了!”宋凌霄气道。
“你啊,还没长大,整天小脑瓜里都是吃吃玩玩,自然不觉有什么,等将来你懂事了,想有一番作为的时候,一定会埋怨爹的。”宋郢起了个头,便想着一股脑将话都说出来,“如今有个机会,可以把你送到一户清白人家寄养……”
“爹,我都十六啦,现在寄养,不嫌太迟了吗?何况我在国子监又那么出名,大家都知道我是爹的儿子,肯定瞒不过去的!”宋凌霄站起来,绕过书桌,跑到宋郢身边,给他捶背捏肩膀,可怜兮兮地说,“难不成是我太烦人了,爹要赶我走吗?”
“怎么会,我只是……”宋郢脸上的忧色一闪而过,实际上,他这么做,确实是因为宋凌霄最近的所作所为,让他有些忧心,宋凌霄结交陈燧,已经离开了他可以护住的范围,据宋凌霄身边的暗卫汇报,两个人关系十分密切,经常同进同出,也丝毫没有尊卑之别,瞎混在一起,更糟糕的是,陈燧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宋凌霄同榻而眠了。
就在昨天,陈燧在他眼皮子底下,爬上宋凌霄的床,他当时在窗前看见,只觉浑身坠进冰窟窿一般。
陈燧到底想干什么?
时至今日,宋郢依然没有抓到那天晚上刺杀自己的人,但是范围已经很小了……小到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而陈燧,就是其中一个。
如果真的是陈燧干的,如今他又这样亲近宋凌霄,宋郢简直不敢细想,陈燧的用心到底有多险恶。
宋郢本能地觉察到危险,他凭着这样的本能,无风无浪地度过了无数宫闱斗争,一步一步走上阉人所能达到的最高位置——司礼监秉笔太监,他现在也将遵循着本能护住他的孩子。
“爹,你到底怎么了?”宋凌霄发觉到宋郢不同寻常的忧虑,他俯下身来,凑近宋郢,打量着他的脸色,“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宋凌霄心念电闪,瞬间想到六百万,难道东窗事发了?不可能啊,他怎么都没发现他爹突然暴富,家里的厨房伙食还是那样,宋伯也并没有突然穿金戴银。如果不是东窗事发了,那是因为什么?肯定出了大事,否则宋郢不会急着把他送走,这分明就是想自己把事情全扛下来,和宋凌霄撇清关系,好保住他的小命。
“没什么事,只是……”
“爹,我绝对不会走。”宋凌霄坚定地说道,“你打我我也不会走,我就死赖着你。”
宋郢抬眼,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说:“凌霄……你这小孩脾气,也该改一改了,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我长大了也是爹的小孩。”宋凌霄蹲下身来,把脸埋在宋郢臂弯里,明明没说什么,可是一想到宋郢不想要他了,他就觉得特委屈。
宋郢知道送走宋凌霄是断断不可为的了,他早料想到是这个结果,那么,现在的办法,也就只有那一个……
“若是你的亲生父母,找到了呢?”宋郢抚着宋凌霄制的发顶,问道。
诶?亲生父母找到了?不对吧,《雪满宫道》里没有这么一出啊,肯定又是宋郢蒙他。
“他们都把我扔了,找到又怎样,如果不是爹,我已经死——”
“住嘴!”宋郢的语气忽然凌厉起来,唯独这个话,宋凌霄不能说,犯忌讳。
“好吧,我已经出家了。”宋凌霄从善如流,给他扔兰柘寺门口了,能盼他长大结婚生子吗?那肯定是当功夫小子了呗。不过,这样一想,岂不是间接帮他圆了少林梦?
宋凌霄在那一通思飞千里,宋郢却是被他那句“出家”给逗笑了,评价道:“直冒傻气。”
反正不管宋凌霄在外面多么厉害,已经成为年轻的创业领袖,拳打翰林院编修,脚踏内阁大学士,国子监博士追着他要签名,礼部主事求着他约饭局。
在他爹这,他还是个傻孩子。
……
今晚的父子对话格外温馨,虽然没说出个啥来。
商量的结果就是,宋凌霄以为没事了,他已经表明了坚定的立场,他爹应该放心了。
宋郢却一点没有放心,安顿宋凌霄睡下之后,来到商量机要密事的小楼,沉下脸来,整个人如同一条淬毒钢鞭,随时准备一击致命。
三名劲装高手落在宋郢身后,抱拳齐声道:“大人。”
“嗯,”宋郢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子,“弥雪洇的身世查到了么?”
“回禀大人,弥雪洇被人牙子捡到时,身边确实带着一副有凌霄花纹的大红襁褓。”
“东西拿到了么?”
“只剩下一块残片了。”一名高手上前一步,自袖中取出由黑布包裹的东西,双手举过头顶,奉于宋郢。
宋郢拿过黑布包,手指一蹭,露出一块陈旧的红色布面,仔细看,还能分辨出暗金色丝线织就的凌霄花纹。
凤眸微微眯起,宋郢将黑布重新包好,收入袖中:“去邓绮那领赏。”
“是!多谢大人!”三名高手拜谢完,便要退去。
“等等,”宋郢冷声道,“不要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包括弥雪洇本人,还有,这些天,把人盯好了,若是一个月的期限到了,凌霄还没有任何感觉……就把他送走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