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林御史要把林修齐踹死在当地。
蓝弁上前拦住林御史。
这时,帘幕中,皇上笑饱了,稳定情绪,问道:“蓝弁,你可曾打听到什么消息吗?”
蓝弁松开林御史,向皇帝行礼,答道:“回禀皇上,我领旨去清流书坊拿人时,遭到林修齐的抗拒,当时在场的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因此没调查到什么。不过,我在现场搜到了这样的东西。”
“啪”!一册黄色封面精装版的《京州密卷原本》扔在林修齐脚前。
“什么东西?”皇上问道。
林御史一看,脸都绿了,忍不住又狠狠踹了林修齐几脚。
“《京州密卷原本》。”蓝弁照实答道,“我猜这与《京州密卷》有关,因此也一并带来。”
“好,林枫溪,你怎么看?”皇上问道。
林御史嘴角肌肉不正常地抽动,他想说出一句两句辩白的话,但是口供物证俱在,《京州密卷》的脏,栽到了他的亲弟弟身上。
任他巧舌如簧,也无法把林修齐洗白出来。
“林枫溪?”皇上扬起声音。
林御史“噗通”一声跪下,宋凌霄敬佩地看着他的膝盖头子,刚才跪下来那一刻,感觉绣楼的地板都震了震,林御史的半月板真是强悍。
“臣有罪,臣家教不严,以至于臣弟在外为非作歹,而臣一无所知,臣拳拳为国之心,苍天可鉴啊皇上!”林御史大声说道,“臣请将林修齐下诏狱,由缇卫所亲审,至于那凌霄书坊老板,也有嫌疑,应当一同下狱,还有泄题源头,傅大学士——”
“怎么?你还要将傅玄也一起下诏狱?”皇帝终于表现出些不高兴的态度来了。
傅玄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还是很重的,毕竟曾为帝师,又是文坛魁首,无论人品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只是三年前因为修宫室之事,傅玄力保直言进谏的诤臣,使得皇帝与他翻脸,拿走了他的实权,只挂了一个高高在上又没什么用的大学士头衔。
要不是有这么一折,如今也轮不到林枫溪出来搬弄是非。
林枫溪听出皇帝言辞间不悦之意,他知道今天大势已去,拿不出实在的证据,就不能把傅玄拉下马。
他好恨……好恨啊!
他都已经做好打算,要牺牲林修齐这个蠢货了。
林枫溪一甩袖子,眼神狠戾地刺向一旁跪着的林修齐。
“林枫溪,你不要太狂了,诏狱到底是孤的,还是你的?”皇上的语气变得愈发不善,“今天这场闹剧,孤也看得乏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皇上!”林枫溪仍然不甘心,“可是考生那边,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交代是吧?”皇上停顿了一会儿,帘子中似乎传来一阵密语声,皇上在征求帘子里某个人的意见,“嗯,那这件事,就让傅玄亲审,这两个书坊老板到底是怎么回事,让傅玄做个判断,自个儿给考生们交代吧。”
林枫溪的脸绿了,皇上这样决定,分明就是给傅玄撑腰了。
“对了,叫傅玄把那些个考生遣散,别围在宫门口,看见就烦。”皇上不耐烦道,“蓝弁,你跟着侍卫总管,押着这两个人,去一趟傅玄那,叫他审问清楚。”
“领命。”蓝弁愉快地答道,他最喜欢跑来跑去的活儿了,让他杵在这里听釉娘弹曲儿,他能闷死。
只是,燧哥不和他一起去吗?
蓝弁看了一眼垂帘。
……
林修齐兀自跪在地下,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蓝弁上去,将他拽起来,熟练的一个擒拿式,押住肩臂,冲林御史打了个招呼:“林御史,我们先走一步。”
林御史恨得牙痒痒,根本不想管这个弟弟死活,“哼”了一声,把头偏过去。
蓝弁押着林修齐,自然没手再押宋凌霄,他笑嘻嘻地冲宋凌霄使了个眼色。
宋凌霄:?
这到底什么意思啊?我们什么时候这么熟的?
到了满金楼外,蓝弁叫了两辆马车,让两个侍卫押着林修齐坐先一辆马车,他和宋凌霄坐后一辆。
上了车,蓝弁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身子前倾,吊儿郎当地打量宋凌霄。
宋凌霄误以为自己是被调戏的良家妇女。
“你……你认识我?”宋凌霄忍不住问道。
蓝弁看见他困惑的样子,似乎特别高兴:“诶,你不是很聪明吗,那你猜一猜,我到底是认识你,还是不认识你呢?”
宋凌霄:……我什么时候说我聪明了啊?
“你说,这个人啊,没长心,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笨的意思?”蓝弁开始玩自己的手指,一边玩一边抬眼看宋凌霄。
宋凌霄:这让我怎么答啊!摔!明知故问的事儿!
“这得看语境,”宋凌霄掂量着说,“就是说这句话,是在什么情境下说的,比如,父亲骂儿子,长点心,那可能是觉得儿子不争气,女孩子对男朋友,说你长点心,那可能是娇嗔。”
蓝弁被说懵了,他干脆问道:“不是男女之间,也不是父子之间,算是……兄弟之间呢?”
“是宠爱吧。”宋凌霄猜到了,肯定是蓝弁他哥跟他说长点心,“兄长担心弟弟在外面被人欺负,所以才这么说。”
“原来是这样。”蓝弁灿烂地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我就知道,不是嫌弃我笨。”
宋凌霄暗想,除了语境之外,还有复义,这句话既是宠爱,又是嫌弃。
没想到这个蓝弁,看起来一脸聪明相,人却憨憨的。
宋凌霄顿时放心不少,就算蓝弁以前在他还是傻子的时候就认识他,也不是坏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你叫蓝弁是吗?”宋凌霄主动套近乎,“我能请你帮我个忙吗?”
蓝弁似乎对宋凌霄的求助很是受用,他立刻一拍胸膛:“包在我身上!”
宋凌霄心想,果然没把你哥说的话放在心上,这什么忙还没说,你就答应,幸亏遇见我这么个厚道人:“咱们能绕到凌霄书坊,去接一个人吗?那人是我们书坊的编修,《京州密卷》的情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想,如果是傅大学士来审理此事的话,他应该会很愿意配合。”
傅大学士的文章说起来头头是道,谈起傅玄就一脸敬仰之情,说云澜只是单纯为了押题而研究得这么透,宋凌霄是不相信的。
虽然云澜没说,但是宋凌霄可以肯定,他一定很崇拜傅玄。
……
马车绕道凌霄书坊前,还未停稳,就听见一个喜忧参半的老者呼道:“小公子!”
宋凌霄从车窗外看去,意外地发现,宋伯正站在门前,在他身边,小小的云澜板着一张脸,站得笔直,令人意外的是,他没有哭。
宋凌霄冲俩人招了招手,云澜立刻像颗小炮弹一样奔了过来。
“公子!”云澜爬上马车,撩开帘子,一下扑住宋凌霄,两只细细的胳膊牢牢圈住宋凌霄,警惕地抬眼来盯着旁边坐着的蓝弁。
蓝弁被小孩当成坏人了,蓝弁不高兴。
“小子,你这是什么眼神!”蓝弁抗议。
“好了好了,”宋凌霄把胳膊从云澜的抱抱里面抽出来,顺了顺小孩的毛,扭头对蓝弁说,“这就是我要接的人了,劳烦蓝兄弟再停留片刻,我和我家宋伯解释一下。”
蓝弁也看见外面那个满眼担忧的老者,他想到了自家老管家,便点点头。
“多谢。”宋凌霄诚挚道,就这么抱着云澜,隔着马车的车窗,跟宋伯简单说了一下满金楼的经历,又交代了接下来要去傅玄宅,继续解释《京州密卷》押题的事情,应该、大概、能赶在家里宵禁前回家,不过如果没赶上,又被爸爸发现了,只能请宋伯解释一下。
宋伯听完宋凌霄的话,一向慈和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也变得凌厉,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之后,与宋凌霄说话时,又恢复了和蔼的笑容:“小公子放心,主子那,宋伯会安抚住。”
“多谢宋伯。”宋凌霄松了口气。
“嗯?”宋伯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宋凌霄,“又忘了宋伯说的话了?”
“因为——”宋凌霄突然想起来宋伯说什么尊卑有序,对下人不能说谢,这些复杂的封建糟粕,他新世纪好青年根本记不住啊,他决定胡搅蛮缠一下,“因为宋伯在我心中,就像亲人一样啊。”
宋伯愣了愣。
其实也不全是胡搅蛮缠吧,就是觉得,宋伯对他非常照顾,事无巨细都教他,就像一个温和耐心的长辈。
“小公子,你放心。”宋伯没有再多说什么,退后一步,向马车鞠了一躬,而后转身进了凌霄书坊。
……
约莫半个时辰车程,马车来到位于东北城区的傅玄宅。
此时,傅玄宅外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闹事考生,如铁桶一般。
蓝弁令马车取道偏门,自己爬出车厢去,“蹭”地抽出腰间明晃晃的宝剑,站在车辕上,大声喝道:“好狗不挡道,都给老子闪开!”
蓝弁的声音蕴藏着金石之声,铮铮带有杀伐气,仿佛战场上一呼百应的将军,书生们哪里见过这阵仗,不由自主腿软,纷纷退去。
宋凌霄暗赞一声,没想到蓝弁还有这般才能,真是小看他了。
不知怎么的,宋凌霄想到了睡神。
都是武官之子吧。
……
马车顺畅地驶入傅宅,高耸的院墙,宽阔的场院,青瓦白墙林木半掩,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老宅了。
傅宅中很安静,偶尔才能看见一个奴仆,整体感觉十分朴素,可见主人是个清贫自守的人。
“公子,我们到了。”云澜率先下车,充满好奇地看看这,看看那,眼睛里好像在发光。
宋凌霄也下了车。这时,一位打扮清素的瘦高儒生出现在小门前,向他们端正地行了礼,语调文雅地传话道:“师父请诸位到前院一叙,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