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单五百两生意

在这洒金河畔的青楼一条街上,还有百来个和卢佐情况差不多的纨绔子弟。

他们都是从各州县来的,当地的富商,把考籍挂靠在京州,提前半年就来到贡院附近,准备参加乡试。

这些纨绔子弟,也有一个聚会的圈子,一般是以老乡圈为主,还有些同住在一所青楼之上,时常一桌饮酒听曲儿的同楼会。

往日里,这些老乡会、同楼会、赏花会之类,每次聚会都是极其热闹的,大家都是豪掷千金的纨绔子弟,不差钱,桌上唱曲儿的莺莺燕燕,更是源源不绝,每天不重样的,再加上京州当地有许多没什么钱,只管来蹭吃蹭喝、说些好听话的无业游民,也叫帮闲,时常串酒席、讲笑话,便组成了这青楼一条街独特的消费生态圈。

只是临近乡试,大家都紧张起来:纨绔子弟,各各收到了家里的来信,催促询问备考情况,一个个皮子都绷起了;帮闲群体则有一大部分是穷酸书生,自回家去温书复习。再聚不齐那样热闹的桌子。

这一日,山东清河县绸缎庄卢家的少爷卢佐破天荒发起召集令,请所有山东同乡在满金楼里喝酒吃饭,大家伙感到奇怪,这卢佐前两日还推拒了同楼会的酒席,说是刚被家里敲打过,怎么今日又活泛起来。询问之下,卢佐也不明说,只透露了一点消息,说这次乡试他已经有办法了。

一听卢佐“有办法”,其他不管是不是山东老乡的纨绔子弟们,纷纷如苍蝇一般一哄而上,很快,满金楼上下,每张桌子边上都坐满了人,从纨绔子弟,到帮闲书生,一个个推杯换盏,互相间低声议论着卢佐到底有什么办法。

由于这次酒席,是在青楼一条街举办的大型酒席,作为青楼一条街的实际掌权人,梁庆也参加了这次聚会。

梁庆摇着扇子,走进满金楼二层,一望桌上金杯银盏,山珍海味,流水一般地端上来,桌边坐着的俱是些穿绸带翠的纨绔公子哥儿,是数不尽的富贵奢靡。

梁庆对这排场很满意,打开“千金一笑”的缎面折扇,手摇扇子,面带微笑,向桌前走去。

桌边的纨绔们也一个个站起来,向梁庆敬酒。

主宾寒暄一番,梁庆落座,摇着折扇,笑道:“今日这般热闹,不知道有什么喜事啊?可否讲给愚兄听一听,愚兄也跟着乐呵乐呵。”

众纨绔一阵撺掇,将卢佐拥到梁庆跟前,只说是卢佐发现的营生。

“哟,这不是卢公子么,看您这红光满面的,不知在哪里又发财了?”梁庆执着折扇,拱了拱手。

卢佐为人还是有些腼腆的,虽然胡天胡地很厉害,说话做事还是稚嫩的很,在梁庆这个英俊倜傥又八面玲珑的徽商面前,顿时有些支支吾吾,张不开嘴。

旁地里有人看着着急,替他解释说:“咱们卢少爷,卢公子,可替咱们大家办了一件大事儿!”

梁庆斟起一盏茶,拨了拨茶叶:“哦?什么大事?”

旁边那帮闲附耳到梁庆身边,小声说:“卢公子给咱们弄来了一套题,神的很,说是押题十五道,包中,不中全额退款!”

梁庆一听这熟悉的措辞,分明就是黑心奸商的套路啊,他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有这么神奇吗,多少钱一套题啊?”

“一两银子。”帮闲竖起一根手指。

梁庆微微挑眉,这个数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足以吊起胃口,又不至于让人掏不出,一两银子,对于他们这些纨绔来说,就是随手能拿得出来的。

“押的都是些什么题啊?”梁庆问道。

“还没看到呢,说是乡试前三天,才交货。这样一两银子,是全额定金。”

梁庆先前还不觉得什么,听到此处,忽然咂摸出些许意思来了,故意把时间压到乡试前三天,提前让大家把钱交了,那是为了套牢这波钱,缩短发售时间,防止内容扩散。

一两银子不多,但这么青楼一条街上上下下的纨绔,加起来也有大几百人,几百两银子捏在手里,放一个月高利贷,也能净赚不少利息。

这两招倒是厉害,莫非他们徽州老乡也上京来做科举生意了?

不过,既然他梁庆是这青楼一条街的当家掌门人,自然不能让其他人把他的墙角给挖去了,到时候放高利贷的跑路,这些纨绔子弟免不得闹起来,收拾烂摊子的还得是他梁庆。

“是在哪里交定金,愚兄也想去瞅瞅。”梁庆稍稍倾身,向卢佐问道。

卢佐急忙说道:“是个新开的书坊,据说来头不小,就在这洒金河边。”

“哦?”梁庆眉毛跳了跳,总有种奇怪的预感,“叫什么名字?”

“凌霄书坊。”

……

新书发售第八天,宋凌霄特地逃学出来,直奔凌霄书坊。

今天,他要做一笔大生意。

他要成交一单高达五百册交易量的生意,是先前在凌霄书坊里预定了一册的山东客户,交完定金之后不久,这名山东客户又喜滋滋地来说,他要给他的老乡以及同住在一起的知交好友们,也定上一册,合集算起来有四百多人,到时他在老乡群里吆喝一声,把钱收齐,一并带来,请掌柜提前准备好五百册的兑书券。

宋凌霄这些天一直吃不好睡不好的,即便在学堂里也惦记着《京州密卷》预售的事情,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惴惴不安地等着自己出版的书上市,以前在传统出版社,他只是个助理编辑,还没有体会过这种丑媳妇见公婆的小鹿乱撞感。

一会儿觉得预估码洋都出来了,七千九百两银子,这销售稳了。

一会儿又担心预估码洋只是预估,说不定就估错了呢,要么怎么叫预估码洋。

云澜比他更紧张,新书发售第一天就受了风寒,卧床不起,宋伯不得不临时给宋凌霄找了个书童顶上。

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宋凌霄渐渐从忽喜忽忧的状态中冷却下来,麻了。

说实话,销量并不理想,某一天蹿升到五十两,后续几天又跌到个位数。

总体算起来,七天的销售额也才八十九两银子。

虽然,他雇的那个掌柜已经大为惊叹了,视他为经商天才——因为这爿小店一年的租金才八十两,他只花了七天就卖到了八十九两。

可是,只有宋凌霄自己知道,八十九两根本无法满足他,和他预期的那个数字,差了近百倍……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呢?宋凌霄头痛。

幸亏有回头客带来了一单五百两的生意,今天,他可一定要把这一单拿下。

……

出内院通往外院的侧门时,宋凌霄猛地撞上一个人。

那人生的铜墙铁壁一般,差点把宋凌霄撞得摔个屁股墩。

“诶?”宋凌霄眼前一黑,渐渐缓过来时,发现一只手臂穿过他肋下,正将他半揽在怀里,撑着他以防止跌倒。

宋凌霄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双饱含探寻之意的丹凤眼,眼里的专注之意,仿佛一杆长箭,将宋凌霄这只猎物兔子钉在当地。

原来他清醒的时候,也是单眼皮啊。

宋凌霄脑袋里飘过稀奇古怪的惊叹。

不仅没有丝毫作为猎物的警惕,反倒还欣赏起睡神同学的丹凤眼来。

这是标准的丹凤眼吧,一般单眼皮眼睛都不容易生得好看,偏生睡神同学独得天眷,山根挺立,丹凤高挑,正视着人时,便有一种天生的贵气。

只是他眼底深不可测,长徘徊着一股疏远审视之意,因此显得有些阴郁。

也怪不得同学管他叫黑煞星了。

“疼么?”变声期的喉音尚带着滞涩。

“啊……不疼。”宋凌霄揉了揉脑袋。

不知是他错觉还是怎么的,扶在他背后的那只手,微微向内用力,似乎要把他抱得近一些。

“……你是宋凌霄?”少年打量着宋凌霄的脸。

“是啊,你能……先放开我吗?”宋凌霄撑着他的胸口,试图拉开些距离,固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代表直男和同性贴贴会感到舒适。

少年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了,他收回手,冲宋凌霄一点头:“抱歉。”顿了一下,又道,“我叫陈燧。”

宋凌霄也跟他点了个头,从他身边的空隙挤出去,飞快的奔向国子监外面的街道。

少年目送宋凌霄跑走,出了一会神,又低下头,伸开方才扶在宋凌霄背上的左手:“……这么快就愈合了么?”

一边墙根下,转出来个佩剑少年,方才,这佩剑少年一直在此,自然将一切收在眼底。

“燧哥,你不是一向讨厌与人接触么?”佩剑少年嘻嘻笑道,“怎么的,抱着同桌不舍得撒手啦?”

陈燧轻笑了一声,似乎十分不屑:“我只是奇怪,为何他的伤好的那么快。看来,宋郢果然藏了不少好东西,可惜抄家时没抄细一些。”

佩剑少年摇了摇头:“燧哥,你又在说没边的事儿了,先前刺杀那姓宋的大太监也是,说什么他会误国,这会儿又说把他家抄了。这姓宋的是怎么得罪了你啊。”

“蓝弁,你只需记得,要想活过二十,就跟紧了我。”陈燧说着,转身往外面走。

“呸,晦气不晦气。”蓝弁嘴上嫌弃着,身体还是乖乖地追上陈燧,“今个儿去演武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