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草,他不会写毛笔字

“啪”“啪”“啪”!

胡博士将戒尺敲的山响:“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书都背完了吗?别以为你们是初级班,九月的乡试轮不到你们,老夫今天就告诉你们,下个月的乡试,都得去!都得去!”

学堂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

“胡博士,可我还没考过院试啊!”

“是啊是啊,我还是童生呢!乡试不是只有秀才才能考吗?”

按照大兆的规矩,科举分为六次考试,三次小考,三次大考,分别是:

一、报名成为童生之后,依次参加县试、府试、院试。通过后成为秀才。

二、秀才参加乡试,也就是省级考试。通过后成为举人。

三、举人参加会试,通过后皇帝亲自面试,就是殿试,选出三甲共三百余名进士。

县试、府试、院试是小考,成为秀才才正式进入读书人的行列。

乡试、会试、殿试是大考,通过大考的人,就有了入仕、也就是做官的资格。

京州虽然只是一个城市,但它的重要性相当于一个省,京州及附近地区的秀才,都会在一个月之后聚集到贡院去,参加乡试,胡博士让班里学生们参加的就是这一次京州的乡试。

相应的,国子监也分为三个等级的班,初级班、中级班、高级班,胡博士教的是初级班,目标是冲击乡试,不过,是三年后的乡试,如今这初级班才刚开班,胡博士就让大家去考乡试,无异于高一刚开课,就让学生去考高考一样,怪不得学生们哀嚎不止。

“啪”!戒尺再次打在桌沿上,兀自颤动不休,发出嗡鸣之声。

“一个个的,也不看看自己年纪多大了,还没考中秀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胡博士骂完,擦了擦眼镜,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面色阴沉地走下堂,在学生们中间踱步巡视,学生们一个个状如鹌鹑,都缩着脑袋不敢和胡博士对视,胡博士享受着绝对的权威,缓步逼近最后一排——

宋凌霄抓起桌上的镇纸,往旁边桌子丢去。

只听“砰”的一声,呼噜声中断了。

“唔……?”那个睡得昏天黑地的武官之子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揉着脑袋向宋凌霄看去。

正在此时,胡博士来到最后一排,挡在了武官之子和宋凌霄之间,隔断俩人视线。

宋凌霄聚精会神地盯着白纸,心想,看在同是学渣的份上,哥哥已经提醒你了,剩下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谁知,脑袋斜上方传来一声干咳。

宋凌霄疑惑抬头,正对上水晶老花镜后一双浑浊的老眼,胡博士打量了一会儿宋凌霄,那眼神里挑剔的成分太浓,让人非常不舒服,好像自己是什么残次品一般摆在货台上给人挑拣。

“怎么,基本的礼数都不懂?”胡博士拖着瓮声瓮气的长腔,“你干爹——宋公公,就是这么教你的?”

“宋公公”这三个字一出,学堂里顿时又响起小声议论来。

宋凌霄这回可以确定了,胡博士就是对自己有敌意,根源就在宋郢,想来,不管在什么朝代,太监的身份都令人不齿,但他们弄不过权势滔天的宋郢,不得不接受宋凌霄插班进来的安排,却又不甘心咽下这口气。

柿子捡软的捏,宋凌霄就是这个软柿子了。

宋凌霄笑道:“我爹他忙于公事,一天到晚都在宫里,自然没时间教我,所以才把我送到学堂来。”

胡博士微微一怔,少年人总是好面子的,本以为这小子会羞于提起自己的出身,没想到他不仅神态如常,还大大方方地说“我爹”如何如何。

若是宋凌霄表现出惭愧躲闪之色,胡博士便会感到羞辱了对方,心里那股不平的气儿也就顺了,谁知宋凌霄这般反应,让他不硬不软地碰了个钉子,他这股气不上不下,卡在胸臆间,十分不舒服。

“啪”!戒尺敲在桌案边。胡博士扬起声音:“站起来!”

宋凌霄耸了耸肩膀,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来。

胡博士虽然不知道耸肩膀什么意思,但是总觉得这小子似乎对他很是不敬。

“你这什么态度?这是对师父的态度么?这是对长辈的态度吗?”胡博士喝道,“看你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想来是一天学都没上过!”

“回师父,今天是第一天上学。”宋凌霄无所谓地说。

底下顿时传来一阵哄笑。

“你小子——”胡博士气得一哆嗦,扬起戒尺就想抽宋凌霄。

谁知,戒尺定在半空,怎么也挥不下去。

胡博士“诶”了一声,铆足劲儿拽戒尺——依然纹丝不动。

“见了鬼了!”

鬼倒是没有,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他背后站起来个人,个头还比他高了半头,肩宽腿长的,一身弧度流畅的肌肉,这会儿正轻轻松松地抓着戒尺另一端,也不出声,就看着老头较劲。

顿时,学堂里的气氛更加欢快轻松了。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老胡看你后面——”

胡博士气得大喝一声,猛地一拔戒尺,谁知身后的钳制却突然放松,他像是个陀螺儿一样原地转了半圈,顿时头晕目眩,摔倒在一个人怀里。

学堂里静了片刻。

接着,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狂笑声。

学生们都仿佛失控了一般,差点把歇山顶给掀了。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胡、老胡他、他竟然钻到黑煞星怀里去了——”

胡博士两耳嗡嗡乱响,从少年意外结实的胸膛间抬起头,迷迷糊糊间只看见一个秀气的下巴,再往上看,是抿成一条线的薄唇,哪儿哪儿都透着不耐烦。

“你、你——”

胡博士“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他后退半步,端正了身子,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一边站着的宋凌霄,恼火地提着戒尺走了。

反倒是罪魁祸首——宋凌霄隔壁的睡神,半点责罚都没收到。

这睡神外部条件得天独厚,方才盘在地上呼呼大睡,宋凌霄都看出来他肩宽腿长,四肢发达,这会儿站起来竟是和成年男子差不多高,至少有一米七五,看那张冷峻英挺的脸,虽然长得帅,但还带着点婴儿肥,估摸着也就十五六岁,后生可畏啊,这成年以后该有多高!

当然,宋凌霄安慰自己,有些男生是抽条早,等到十六岁以后就泯然众人了,而他一定是后发制人的那种体质。

宋凌霄友善地冲睡神点点头,表示对他仗义出手的感谢。

谁知,睡神却睁着一双惺忪的冷眼,黑沉沉的目光在宋凌霄脸上凝了片刻,便一言不发地坐回去了。

宋凌霄抓了抓头,心想,难道这小子被镇纸砸痛了?还记恨他不成?

……

度过了摇头晃脑的一个时辰。

宋凌霄发现,自己真的没有考科举的天赋,这都什么和什么,都穿越到架空的大兆了,朱熹竟然还在发挥余热,有没有搞错。

课间休息,处于暴躁状态的胡博士没有让大家休息,而是让大家填了个名册,稍后会报上去,以国子监监生的身份强行参加九月份的乡试。

这就是TOP1学校的好处,可以为所欲为。

学生们虽然借着宋凌霄和胡博士的冲突,好好地发泄了一番怨气,却不代表他们对宋凌霄有什么好感。

名册传到宋凌霄这儿的时候,前桌连看也没看宋凌霄一眼,垮着个脸,像有人欠他钱。

宋凌霄也乐得自在,不用应酬,胡博士这个班里,除了他,应该还有很多高官子弟,只不过那些都是实打实官宦人家,三五成群都有小圈子,无形中和他隔着一层。

若是这些官宦子弟搭理他,他免不了还得周旋,省得得罪了哪家大员的公子,给他干爹惹出麻烦。

如今倒好。宋凌霄展开名册,提起毛笔,向纸上看去——

草,他不会写毛笔字。

别人穿越之后,出口成章、下笔如神的盛况,并未出现在宋凌霄这里。

不仅如此,在宋凌霄迟疑的时候,毛笔上还掉下来一大滴墨汁。

“啪嗒”,把前面不知道谁的名字给盖住了。

宋凌霄顿时紧张起来,左右顾盼一番,发现没人注意他,受到孤立就这点好,存在感稀薄,他急忙在最后一个名字旁边写上自己的尊姓大名,立刻合上册子。

这时,一个人影笼罩过来。

宋凌霄绷直了肩背,只听头顶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接着,一只指节修长的少年的手落在桌案上,黑与白,两相对比,格外分明,指尖把玩着一枚雕刻成乌龟坨山状的翠绿镇纸,轻轻落在桌面,压住名册的右上角。

他抬起头,正看见那睡神沉下肩膀,脸上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将镇纸还给他。

草。

人不能。

我可以。

我是直男。

宋凌霄脑海中飞过一片弹幕,那睡神又直起了身子,大步走出学堂。

胡博士咆哮道:“名册写完了吗!!陈燧,你去哪儿??”

睡神并未因胡博士的咆哮减缓逃学速度,甚至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留下。

胡博士只好换了个方向,冲宋凌霄咆哮:“还不快呈上来,磨蹭什么!”

宋凌霄站起身,举起名册,云澜从他手里接过名册,一溜小跑来到胡博士跟前,双手举著名册递给胡博士。

大约是云澜礼数太周全,长得又太可爱,胡博士破天荒地没说什么,接了名册就挥挥手让他回去。

云澜蹬蹬跑回来。

胡博士收起名册,直接开始第二堂课:四书中的叠词对。

幸亏胡博士当场没看名册,否则他会被我的毛笔字吓哭。宋凌霄心想。

“大家都知道,老夫也已经强调过很多遍,四书才是正论,近三年来,各省乡试考文章,都是从四书中命题……”

在胡博士催眠般平铺直叙的讲学中,宋凌霄一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为了公平起见,从我大兆开国至今,乡试、会试的考题还从来没有一次重复过……”

“……有心的考生,都已经读过清流书坊刻印的《历届科考题目》这本书……”

“……现在距离乡试还剩一个月,主考官傅大学士已经进驻贡院,题目应该也拟的差不多了,在这一个月内,贡院都处于锁院的状态,凭你有通天的手段,也别想弄到题目……”

宋凌霄突然一个激灵惊醒,对啊,他可以卖那种书!那种书在这个时候,绝对卖的最好!

但是,那种书的时效性太强,必须争分夺秒!

宋凌霄猛地站起来,冲出学堂。

在他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宋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