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编辑的节操两毛一斤

本来冷冷清清的屋子里,顿时挤满了人,有人擎着灯,来到床榻前,蜡烛的火光不停地晃动,凑近宋凌霄脸畔,在他眼前晃了一晃,这灯不比现代的灯,它的烟味还挺刺激,熏得宋凌霄一阵猛咳。

“咳咳咳咳……拿……拿开……”宋凌霄弓着身子,感到这咳嗽不一般,不仅不能止肺中的痒,反而还让他呼吸越发困难——这不是哮喘吗?地主家的傻儿子不仅是个傻子,身子骨还特别弱,又能作,也怪不得年纪轻轻就一命呜呼了。

他使劲想喘两口气,周围密密匝匝围过来的人,却一个个都把身子往他面前凑,比手画脚个不停,把他仅有的那点喘息的空间都给挤没了,尤其是那股子蜡烛烟火气,不停地往他脸上燎。

“公子,公子你说什么?”

“公子刚才是不是说‘拿开’?”

“不可能,公子是傻的,怎么可能说出明白话来呢?”

宋凌霄被吵得耳朵里嗡嗡直响,他一手拽着前襟,努力减缓呼吸速度,减轻对呼吸道的刺激,以此缓和咳嗽,因为缺氧造成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他心暴躁地想,这些童仆怎么光围着他大呼小叫,不知道要给哮喘病人留出一些呼吸空间吗?还有那根蜡烛,一直往他脸上凑,熏得他快晕过去了……

该死的,说好的新手保护期呢?

忽然间,一股清凉的气息流入口中,令宋凌霄精神为之一振。

呼吸道里的滞涩无力,被这股清凉劲儿冲散开,甘冽的氧气流入肺部,使人仿佛从绝望的深水之下被拉扯出来,口鼻冒出水面,猛地吸进一口新鲜空气,四肢百骸无一不舒适。

宋凌霄沉浸在获救的松快中,周身仿佛摊成一滩烂泥,软趴趴地窝在一个舒服的怀抱里。

后背是力道适中的抚摸,身前倚着带着幽凉香气的柔滑缎面衣料,头顶传来一个低回柔和的声音:“好些了么?是爹来迟了。”

宋凌霄身子一僵,从适才的放松中警觉起来,他缓缓抬起头,看见一张无限放大的脸,远在穿越系统的走马灯里,他就见过这人了——大兆第一宦官,宋郢。

然,是头一次贴的这么近看3D全景效果的反派大太监,宋凌霄仍然被他阴柔秀丽却蕴藏着一股阴森杀气的相貌给震了一震。

宋郢一手拿着纾解哮喘的白瓷小药瓶,一手扶着宋凌霄的背。

在这微末的一息之间,两人目光对上,宋凌霄分明看见,反派大太监那双淡褐色的眼瞳抖了一抖,似乎觉察到什么,正不动声色地重新审视他。

毕竟是内廷第一人,宋郢那双眼睛比鹰聿还厉害,宋凌霄知道,自己不再是个傻子这件事,已经被宋郢看穿。

宋凌霄只思索了一秒钟,就毫不犹豫地叫道:“爹!”

宋郢怔了一怔,目光中的探寻之意,也被一股无端涌起的父爱给盖了过去,抚着宋凌霄后背的手掌也轻柔了几分。

宋凌霄立刻把脸垂下去,埋进宋郢的臂弯里,那股幽冷香气很好闻,比屋里的蜡烛烟气好闻多了,他的精神也逐渐安稳下来。

“请太医了么?”宋郢一边拍着宋凌霄的背,一边不疾不徐地问道。

询问的对象是跪了一地的童仆。

之前他们还张牙舞爪地围在床边,毫不顾忌地上前查看宋凌霄是死是活,一点不避讳哮喘病人受不了烟气和吵嚷,这会儿正主子来了,他们一个个如同霜天里的鹌鹑,缩着颈子乖巧得不行。

“回、回禀主子,奴婢们正准备去找郑大夫和宋伯。”

“哦?准备?”宋郢漫不经心地一笑,“打算准备多久?准备到明天早上么?”

童仆们顿时一个个闭了嘴巴,屏住呼吸。

他们向来畏惧这个外表柔媚本性却十分凶残的主子,没有人能看透主子心里在想什么,主子却可以轻易地洞察下人微末的心思,在主子面前装样子是落不下好处的。

这么一个阴晴不定的主子,却有一个憨傻的干儿子,这傻儿子不会告状,只会傻笑,私下里,便成了下人们的出气筒。

只要在主子看不见的地方,怎么欺负这个“公子”都成,因此,当宋凌霄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才会遭受了那么一番粗暴的对待。而不明真相的宋凌霄,还以为是古代人不懂哮喘,不知道医学知识,这会儿听见宋郢审问下人,一下子抓住关窍,他才反应过来其中不对。

“奴、奴婢们错了,求主子饶命!”为首的童仆立刻咚咚磕起头来,后面的也跟着使劲磕头。

“既然知道错了,就出去领罚吧。”

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令卧房中气氛骤然凝滞,童仆们一个个突然哭了起来,一边使劲磕头,一边大声哀求:“请主子念在奴婢们年纪小,不懂事,饶了奴婢们这一次吧!”

为首的那个则哭哭啼啼地往宋凌霄脚下爬来:“奴婢们和公子玩的很好,若是奴婢们受了伤,就不能陪公子玩了,公子,您替奴婢们向主子求求情吧!”

宋凌霄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几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哭着在他脚前求情,但凡他能做主,他也不会跟小孩一般计较,不过,眼下,他的命也掐在身边这位“主子”手中,哪里有他说话机会。

只是不知宋郢到底会怎么处罚他们,听起来很可怕的样子。

对熊孩子童仆们的厌弃,此时又变成了对反派大太监的畏惧和猜测,宋凌霄稍稍往后缩了缩,将自己从那绸缎面的怀抱里隔开一些。

宋郢微微转动头颅,目光深深看向怀里的人,他觉察到本来压在自己胳膊上的重量悄悄撤去了些,面色也变得更加冷若寒冰起来。

“怎么,我进宫才半个月,没人管教你们,你们就学会讨价还价了?”宋郢抬起头,冷声道,“宋伯正在东边的马厩里喂马,你们去找他领罚,一个人三十杖,死不了就留下来做马僮,不愿意挨打的……且从我府上滚出去。”

本来,听见“不愿意挨打”几个字,为首那童仆还露出期冀之色,这会儿听到了后半句,眼里的光彻底熄了,要知道能在宋府里当差,是说出去多有面子的事儿,就是宋府的门房上了外面的街,入京述职的小官员也要喊一声“爷”,何况他们这些十一二岁的小子,更被视为前途不可限量。

都怪那傻子,怎么好巧不巧的,偏在这夜里突然清醒过来,若是平时,他傻呵呵一笑,主子也就消了气……

“砰砰砰”,为首的童仆猛磕了几个响头,似是泄愤一般,磕完站起身来,一声不吭地退出卧房。其他童仆们也跟着磕头,跟着退出去领罚。

屋里顿时静了下来。

只剩下宋凌霄和反派大太监俩人。

宋凌霄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几分,他知道宋郢手段厉害,也知道宋郢有多爱自己这个傻儿子,如果被宋郢发现,傻儿子突然有了个新的芯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被乱棍打死……

作为一个现代人,宋凌霄抵不住任何一种古代刑罚,如果要给他上刑,让他招认,他肯定立刻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令人胆战心惊的静默持续了不知多久,宋凌霄感觉到脑袋上被一只温凉柔和的手掌揉了一揉,方才还杀气四溢的声音,这会儿又变得低回温和:“凌霄别怕,赶明儿咱们再挑一批手脚干净的小朋友,陪你玩,给你解闷,好不好?”

宋凌霄一愣,方才,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宋郢应该发现他是神智清醒的了,为什么还……?

脑海中闪过走马灯中的场景,宋郢的职衔和杀伐的手段不断提升,他对宋凌霄的宠爱之情却从来没有变过,反而是一天天加深的,也许,不仅仅是傻子宋凌霄离不开他的干爹,宋郢也离不开他的傻儿子,在这个勾心斗角的世界,傻儿子就成了他唯一的安慰……

好吧,那就赌一赌,赌傻儿子清醒过来以后,宋郢依然不忍心对这具身体下重手。

宋凌霄不是冒险的人,但是,要让他一直装傻,那实在太难了,何况宋郢都已经看出来了,他再装,反而容易引起宋郢的警觉和反感。

“爹,”毫无节操的现代直男宋凌霄,撑着宋郢的臂弯,直起上身来,一脸虚弱地望着这位当朝权珰,“我、我醒过来了。以前都模模糊糊的,这些日子难受得厉害,反而清醒过来了,爹,我不要小朋友陪我,我要你——”

见惯了尔虞我诈的宋郢,竟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惊喜化作热血涌上头顶,他望着宋凌霄,手指微微颤抖着拨开心肝宝贝鬓边的软发。

“好、好,今晚爹陪你睡,凌霄,你给爹讲讲,你是怎么清醒过来的?”

清俊柔媚、冷血凶残的反派大太监,在这一刻突然变成温情满满的老父亲,只因他的宝贝一句“我不要小朋友陪我,我要你”……

当然,当他紧紧攥住宋凌霄的手臂时,也将宋凌霄的后半句话给压了回去,那原话本是:——我要你瓷瓶里的药,能再给两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