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村的村长徐建设找贺建国吃饭。
两个村挨着, 平常既竞争又合作的。徐建设的爹以前就是村长,退休的时候他接他爸的班,在大牛村干的也挺好的。
马上过年了,徐建设也没空手来, 打了二十斤粮食酒, 这个礼可是送在贺建国心坎儿上了, 见在粮食酒不好买, 平常兰桂英又管的严不让喝。这下可好了, 多了二十斤够喝一年了。况且他们北方的粮食酒劲儿大, 热乎乎的出一身汗,睡觉醒来头都不疼, 喝上就是俩字——舒坦。
徐建设道:“这酒是我从县里酒厂弄的,他们那的酒不在县里卖, 我知道你爱喝酒, 这个酒, 你就喝去吧, 保准嘎嘎的。”
贺建国道:“徐老弟,你瞅瞅你, 来就来呗还带啥东西,见外了不是?”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脸上笑成一团花了,对兰桂英道:“今儿徐老弟来了,多整几个菜。把长风和白秋也叫回来。”
“哎, 待会儿我把小笨鸡给炖上了, 你们老哥俩这么长时间没聚,酒慢点喝啊……待会儿还有好菜呢。”兰桂英热情的张罗着。
“嫂子,鸡留着过年再炖吧, 我们老哥俩就唠唠嗑。可别麻烦啦,要不我都不好意思了。”徐建设说着。
兰桂英道:“哎呀,这事儿你别管,嫂子做主。”说完就出去了,屋子里就留下他们两个人了。
徐建设也不外道跟着就上了炕。俩人把小炕桌支起来,贺建国整了点五香花生米就算是下酒了。
徐建设道:“上次你给我送的那个猪肉,真香啊,指定是县里把最好的给你挑出来了。瞅瞅人家那肉五花三层的,随便怎么吃都好吃。”
贺建国道:“好吃就行。”那可是县里给的奖励,一般人还吃不着呢。
徐建设夹了一颗五香花生米,放在嘴里香滋有味再抿上一口贺建国给倒的小白酒,入口绵,到了嗓子眼的时候突然起劲儿,热辣辣的直接进了喉咙里:“老哥哥,我早就想来你们这。但是我们那个村一堆烂事儿,好不容易今年收秋了才消停下来,今儿得了空,说什么我也得过来了。”
“我懂。”俩人都是村长,这事儿不用说,随便提一嘴都明白。
村长这职位听着风光,其实也难干。尤其是一个村沾亲带故的,碰见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天天还得给他们“断案。”上头有任务,知青那边的看管,干部的小心思就跟跷跷板似得。压下了这头,那边又翘起来了,总有忙不完的活儿。
徐建设看着贺建国道:“昨儿我去县里办点事儿,结果你猜怎么着。上头主管城乡规划的李干事跟我说,已经集结了工人队伍了。等开春就开始修路,就修从你们村一直到县城的。”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是又羡慕又嫉妒。
两个村子挨着,光给他们修路,回头自家村民这边可怎么想?不过到底是当村长,格局大,也没管心里那些小情绪,直接过来跟他说了这个消息,卖个好。
贺建国知道他在县里走动的多,那几个干部跟他都熟,这消息应该不是假的。脸上高兴之色越发的明显了。之前虽然徐主任送猪的时候提过一嘴,但中间隔着个过年,就怕里头再发生在点啥变故,见在听大牛村的村长徐建设特意过来提及此事,估计已经尘埃落定了。
贺建国道:“修路好啊,其实咱俩村挨的近,修谁的路都一样。等把板油马路一修好,你们进城也方便。”
徐建设道:“话是这么个话。”但心里还是不得劲儿,这县旁边大大小小那么多村落呢,先给谁修不给谁修讲究可大了,这么大的荣誉没落在他们的头上,不免心头失落。
徐建设又抿了一口酒,酒劲儿上来,顿了顿又道:“我这一年算是白干了。”他们村年年都是先进,就今年没得,修路这事儿就落在陈家湾这里了。
贺建国道:“那不能,你徐老弟的功绩上头都看在眼里,之前那个工农兵的名额不是还给了你们村么。”他们村地多,每年上缴粮的都是前三。干劲儿可足了,开代表大会的时候,总能坐前排。
徐建设道:“哎,我这人喝点酒爱乱讲话,不过我指定没坏心,老哥哥知道我。”他顿了顿道:“要不说你这个命比我强啊,你家长风也好,那小子说话办事儿顶呱呱的,这一个儿子就顶我全部了。”
贺建国道:“那孩子随了我以前的臭脾气,莽的很,总跟人干架。当初要知道这样,上次跟我那些战友聚会的时候把他扔军营里就省心了。不过我家小知青文气一些,也能压着点他,待会儿那臭小子进来你可不许夸他,不然又要翘尾巴了。”他说了个客气话。
徐建设道:“那咋不夸呢,干的好就得夸!我都听说了,长风抓人贩子的事儿,等明年你给他准备入党材料吧,指定能过。那么多城里人都没抓着,长风一去那三下五除二就给制服了,多给咱长脸。好孩子啊……是东北爷们。”
贺建国道:“人贩子太缺德了,谁家的孩子不是心头肉,叫他们拐走了那就是剜了父母的心啊。这是我没去,我要去的话也饶不了他们。”
徐建设笑道:“虎父无犬子,来,喝酒。”
俩人有吃有喝,正欢畅呢,就听见外头敲门声。
贺建国道:“进来。”
来的正是白秋跟贺长风,刚才兰桂英找人捎信,让他们回家吃饭。
贺长风道:“爸,徐叔叔。”
“贺村长好,徐村长好。”白秋也在旁边乖巧的说着。
徐建设一看见这俩人,一个剑眉星目英俊大方,一个俊俏懂事,俩人的长相在人群中都是拔尖的,站在一起又特别养眼,笑道:“快来快来,等你俩半天了,陪徐叔叔喝酒。”随后还夸奖道:“这孩子真是太懂礼貌了,还是你会教孩子。”在乡下没那么多说道,像进屋敲门啥的都知道的,但是没几个人能做到。
徐建设本来就欣赏他们俩,见在一看更是觉哪儿哪儿都好。道:“刚才我们还说呢,你俩抓人贩子的事儿。听叔叔的话,助人为乐也要先保护好自己,听说长风还挨了几刀住了院,哎,给我心疼死了。”
“徐叔我已经好了。”桌子上还有干净的杯子,贺长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下意识的给白秋换了窗台上的茶水,对徐建设道:“我敬您一杯。”
贺建国在旁边极其满意,他儿子这点好,不管面对谁,不怯场。
徐建设笑道:“我侄儿要敬酒,那必须奉陪啊,就是小白怎么喝茶水呢,换酒啊……”
这次没用贺长风开口,贺建国就在旁边护着,道:“小白喝不了,过敏。咱喝让他在旁边吃点花生米就得了。”兰桂英最烦喝酒劝酒的,上次他劝都挨了几杵子,说不让带坏了小白。这会儿肯定得拦一拦,要不人走了,兰桂英肯定得骂他。
徐建设有些遗憾,道:“那行。”
小辈们过来了,俩人也不说政策的事儿,就说村里的生活,东北一年五个月是寒冬,大冷天没事儿干就喜欢凑在一起嗑瓜子唠嗑,一个个都能说会道的。再加上他们又是村长,见多识广,说话很有意思。白秋虽然不喝酒,听他们说话听的兴味盎然的。
没一会儿兰桂英就开始上菜了,有小笨鸡儿炖蘑菇,排骨炖豆角丝,凉菜,还有仨小毛炒,满满当当的一桌子,一看也是下了功夫。没少放油,那香味就顺着鼻子往里头钻。
主食蒸了一锅大米饭,屋子里全是饭菜的香甜。
没一会儿一人乘一大碗饭,边吃边聊。
徐建设道:“大侄儿和俩小的呢?”
兰桂英道:“去他姥姥家里了。”
大米饭拌上汤汁,吃上一口鸡肉或者排骨,香的人说不出话来。
在好吃的饭菜面前,酒都失去了吸引力,村里人热情,生怕客人多心吃不饱。兰桂英专门盯着给徐建设盛饭,连盛了三次饭,一直到对方捂着饭碗说吃饱了,才肯作罢。
吃完饭喝了酒就有些犯困了。贺建国道:“长风,给你徐叔送到家里。”喝了酒要是躺在外头那可就糟了,这死冷寒天的,容易冻坏了……
贺长风嗯了一声。
徐建设吃饱喝足了舌头也有点啰嗦,眼神有些迷离,就要带贺长风回去见他们村的大肥猪。可见真是喝多了!
贺长风道:“爸,那我送完就不回来了,直接回猪圈那边。”
贺建国摆了摆手,他也喝了不少,眼下就想睡觉。
白秋陪着兰桂英把桌子收了,把碗给洗了,才要走,兰桂英直接从厨房拿了个丝袋子,里面装的鼓鼓的,道:“长风说你们那没有白菜土豆了,家里还有不少,要是没有就回来取。”
“嗯,谢谢兰姨。”
兰桂英笑道:“跟我客气什么,你在我心里就跟儿子一个样。”白秋对贺长风是真好。之前她这个当妈的不放心叫儿子出去,可是瞧着人家出去过的也不差!贺家大的小的都喜欢他,白秋也跟他们家人亲近。
兰桂英可喜欢他了。
白秋一听别人夸他就忍不住脸红,这小模样让兰桂英也忍不住一乐。道:“行了,早点回去,省着路滑。”
“嗯。”白秋重重的点了点头,提着三十多斤的菜回了家。贺长风还没回来他也睡不着,眼瞅要过年了,又把屋里和厨房给收拾了一下。
许久之后才听见门响。
贺长风才进来,他喝了点酒但是没喝多少,瞅着眼神还是清明的,道:“我有点饿。”刚才在家里吃了不少,但是出去送了徐建设回家又都消化了,见在回到家里肚子咕咕叫。
白秋一听,道:“那我给你擀面条。”
贺长风道:“行。”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大晚上还能见给他擀面,白秋对他可太好了。
……
第二天一早,白秋照常做完饭给牛棚那边送过去,他爸见在身体强多了也能出门,还能帮白秋养猪呢。
瞅着猪一天比一天大,还是很有成就感的,白孟举道:“我在这点上还挺有天赋的。”
白秋笑道:“爸爸学什么都快。”
白孟举有些高兴。
眼看就要过年了,白秋能跟父亲在一个小院生活,那感觉就跟做梦一样。
“爸,今年过年咱们包全肉馅儿的饺子。”他们也跟着奢侈一把。
白孟举道:“行,听你的。”
“待会儿我要去供销社买瓜子,你缺啥不?我一并捎回来。”白秋说着。
白孟举道:“几张邮票,一个信封再来几节电池。”
白秋拿了零钱和各种粮票出去再买一些什么,听说供销社卖的福字窗花十分好看,过年了他也买一些。
随后出了门,往那边走,结果刚到村附近就看见陈星河站在那里。
最近这里零下三十度,他穿的单薄,俩人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再也没见过。
这次看见白秋就走了过来。外头这天实在是太寒冷了,要不是有事周围的人都会快走回家,在外头多停留一会儿都冷的要命。
白秋瞧着他看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呼:“过年好。”
陈星河走过来对他道:“小白,我今天就走,再问你一句,你要不要跟我离开这里。”陈星河来的时候运气很不错,已经秋收了基本上没什么活儿了,他又大方又会才艺,在这边很是吃得开。可是对他而言这样的艰苦生活是以前从未经历过,已经坚持不住了。
知青所那边虽然烧了煤,但还是不能可劲儿烧,屋子里还是很冷。
终于他等到了家里的来信儿,算了算时间今天差不多能到,对乡下他也没什么可怀念的,但是唯独对白秋格外惦记,想问问他到底愿不愿意跟自己走,这是最后的一个机会。
白秋道:“我不走。”这边有他父亲和贺长风又有来之不易的平凡生活,他怎么可能会把这些全舍弃了离开。
陈星河对他的回答一点都不意外,但还是很失望。明明他跟白秋是一种人,为何白秋宁可跟个村里的人都不要他?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停着一辆小轿车。从车上下来一个领导。看着陈星河就道:“哎呀,二公子,这边条件艰苦你受委屈了,上面的手续一下来我就安排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嗯。”陈星河回应着他,这边的领导要来找村长做个人员交接,叫陈星河回去收拾东西。
陈星河看着白秋道:“再见。”
“再见。”白秋说着,他还要去供销社买东西,也就不在这边逗留了。
去了供销社,这边的人不少见白秋进来都跟他打招呼。白秋找了一下没看见刘凤娜,找人问了下。
供销社的主任也认识白秋,道:“她本来就是临时的,过年的时候忙不过来,但是她三天两头的请假,这边就不用她了。”
“哦。”白秋了然,估计也是因为出了那事儿不好意思来了吧。
供销社的主任道:“小白,你来买点啥?”
“花生瓜子什么的。”糖块上次在三商店买了。
供销社的主任道:“早就卖光了,你下次早点买,把口袋扎死了也不会坏……这个时间是肯定没有了。”
“哦,那我要一版邮票,几个信封,再来四节五号电池。”白秋说着。
“好的。”供销社主任道:“邮票你选选样子不?”一版有九枚,中间都是虚线连这的。用的时候对折撕开就行,见在邮票有好几个版本,但都是一个价儿。
白秋不玩邮票收藏,对这些倒是没什么感觉,道:“啥样的都行。”
“一共三毛六。”
白秋给了钱揣在外头的兜里了,等他从供销社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小轿车已经开出去的影子,想来他也已经走了吧。
回去的路上就看见陈通了,道:“白秋。”
“干嘛呢。”
“刚把陈星河送走。”他见在是知青所的小组长这种事情自然是亲力亲为。
白秋道:“刚才我也看见他了。他一走,其他的知青们没闹吧。”
“没闹,他跟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走了也挺好的。”陈通说着,谁家的知青吃穿用度都是名牌,在他的手里花个十几二十块眼皮都不眨一下。走的时候还有上面的领导亲自来接,坐上小汽车走的。他本来就跟知青所格格不入,他一走很多人还觉得松了一口气。
陈通好不容易看见白秋,道:“你是不知道,上次有个女知青,我也不说是谁了。跟他一块出去要买年货!小姑娘可能比较粘人,他直接扔下人自己走了,县里过节人都多,之前又出见过人贩子的事儿,给女知青都急哭了,最后啥东西都没买回来的。”
“还有这事儿?”白秋问到。
“可不,见在女知青也不怎么搭理他了,觉得他这个人太冷血。”陈通说着。
俩人正说着话,就听有人叫他,道:“白秋!”
白秋抬起头,见来人是贺长风。
陈通道:“那你快忙吧,我也回去了,下次有时间再聊。”
“嗯。”挥别了陈通。
贺长风也走到了面前,道:“刚我还回去一趟找你,没找到。”
白秋看着他:“你找我干什么。”
贺长风道:“我爸想找咱们说说话。”
白秋有些紧张。
贺长风似乎能看出他心里想的事情,道:“我没跟他说咱俩的事儿。”他俩见在是秘密处对象,别人都不知道。
白秋哦了一声。
贺长风瞧着自家小知青可爱的样子心里软乎乎的。这要不是在外头,恨不得直接给他抱在怀里稀罕稀罕。
听见贺长风说,找他不是为他俩的事儿,心里稍微放下了不少。
俩人一起回了贺家。
贺建国一个人在屋里,贺长风道:“我妈呢?”
“不知道去哪儿聊天去了。”贺建国说着:“今儿叫你们来就是唠唠嗑,白秋见识多,也能参谋!”
“建国叔,你说吧。”
贺建国道:“昨儿大牛村的村长过来说村里修路这事儿定了,等开春就能过来修路。我昨天晚上琢磨了一宿,县里修路要花掉不少。既然县里愿意出钱给咱们把路修了,咱们就要起到带头作用,不能再像以前一样。”
贺长风听到他爸这话,道:“那您的意思是?”
“我寻思咱们琢磨琢磨,看看村里能不能发展一些其他的东西。借着修路这个东风,一起干了。”贺建国说着。
白秋道:“修路之后交通方便了,以后村口跟县里应该能通车了。”
“嗯。”贺建国说着:“以后进县城方便了。”
白秋道:“要不咱们写一个报告递上去吧,他们就是研究村里的,肯定比咱们知道的要多一些。到时候也让他们帮忙参谋参谋。”村里想要集中力量办事儿,离不了上面的支持,先打通了关节,有了他们的介绍信想要跑一些厂子,或者租卖一些东西也方便。
贺建国一听,道:“好。”随后对贺长风道:“这个你盯着跑一跑。”
县里花了这么多钱给他们修路,他们肯定得把握住机会。
在这边说了几句,贺建国就催促贺长风赶紧趁着年前代表村里去一趟县城,明明是自己懒,不爱动弹却还冠冕堂皇道:“你也得锻炼锻炼。”反正他也是村干部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人也年轻,适合干这个。
“行。”贺长风也不推辞,爽快的答应了。
贺建国留他们吃饭,还道:“待会儿你妈回来,可千万别提这茬,不然又得说我。”
白秋嘴角轻轻的弯了弯,觉得贺建国也挺有意思的,在外头说一不二,在家里还要被兰桂英给管的死死的。
白秋回去之后就开始给贺长风写村里改革的文章,他本来文笔就很好,再加上有前瞻性,写的东西详实很有参考价值。
白秋在桌子上趴着写东西,俩人也算是分工明确。白秋负责写文章提需求。贺长风出去跑手续找领导谈,看看他们村有没有可以改革的机会。
贺长风在旁边看着白秋奋笔疾书的样子一眼都不舍得眨,等白秋写完之后,瞧着之前顿笔和删改的地方,索性重新誊抄了一份给贺长风。
看着刚刚抄写完,笔记还没有晾干的文章,贺长风在旁边道:“我媳妇真能干。”
白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脸热,每次听见贺长风嘴里说出这个字耳朵都烧得慌。明明那么普通的两个字,却让他说的那么亲密缠绵。
白秋道:“早点睡……”
白秋的意思是他明儿还要起早,可是贺长风故意扭曲他的意思,非说是比他还心急。
非得用话给他逗的他羞恼为止。
“你这个人就是坏。”白秋说了一声。
贺长风道:“我哪里坏了?”说话就说话还凑的那么近,带着十足的威胁,就好像白秋稍微说的不满意,他就要过来惩罚似得。
白秋见他凑近,呼吸都有些紊乱,道:“每天欺负我。”
贺长风眼睛亮亮的,白秋说话的样子也有点软,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脸,随后上了床。竟不像之前那样给一个甜甜蜜蜜的吻。
白秋说不上是松一口气还是失望,见贺长风也上了炕,拉了灯线,房间里随后就陷入了一片漆黑。
……
第二天等白秋醒来的时候贺长风已经出发了,摸着被窝里温度,已经走了半天了。
白秋起床,把邮票给他父亲撕了六张,信封给了六个还有两节电池。
他爸又管他要了几张算草纸,马上要过年了,总要写几封家书回去。心里有千百句话要说,可是真正落在笔下却发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白秋把剩下的三张邮票和信封拿去了牛棚,道:“你们要写个信不?明儿邮差年前最后来一趟,可以让他寄走。”
石老师跟朱老师眼睛里都是惊喜,被关进来这些日子从来没碰过纸和笔。也从未给外头发过一封信。像朱老师尤其可怜,居然还被陈小满那个混账东西勒索。
“真的吗?”石老师有些激动。
“谢谢你。”他真的想给家里写一封信,说一说这么多年的苦,也很想念还留在外头的家人。
张华道:“我就不用了,我无父无母,你们谁爱用谁用吧……”
石老师跟朱老师想多话的人太多,一张邮票都不够用,张华这个无论匀给谁都是一个大恩情。可是他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不给你对象写啊……”朱老师问着,这么贵重可以寄信的机会,俩人反倒是谁都不好意思占用。
张华道:“不写。要是能出去,我亲自给他赔罪,要是不能,写了也没意思。”
他这话让大伙儿都是一怔。
白秋见他这混不吝的样子就有气道:“你们别听他的,他对象就在县里头。前一阵子还见了面呢。”这也没间隔多长时间,估计还没有那么想吧!再说他这人小花招多,不定啥时候就琢磨点事儿来干。
张华嘴上扬起一个笑容:“那是。”
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朱老师一把抢过了他的邮票:“不要我要。”之前还为他的话难过,想想还是先替自己难过吧,他给家里带来了那么大的祸事,还被人勒索要了不少钱财粮票,见在给他个机会跟家里说话,他都不知道说什么。
如今已经76年1月了,平反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早就可以互相通信了,只是之前陈小满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算一算还是第一次往外头寄信,提起笔都不知道写些什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过了好久才听见钢笔划在纸上那种沙沙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三封信出了炉,白秋拿走,顺便回家把他爸的信也给取来。他爸给了老家的亲戚写了,还有他的故友,一共写了三封信。
白秋拿着去了供销社塞在门口的邮箱里,带会儿邮差来会自动把信件带走的。
抬起头看着正午暖和的阳光,也不知道贺长风顺利吗。
贺长风此刻正在主任办公室等人呢,但却吃了好几回闭门羹。
见在正是过年的前夕,哪怕是在工作岗位上也早就没心思上班了,都想着晚上回家那顿饺子呢。过年来领导的一般就两种人,一种是拉关系送礼的,一种是来谈工作的。
马上都要过年了,大伙儿都想安安稳稳的过个年,根本就不想再谈什么劳什子工作。贺长风竟接连碰壁,连办公室都没进去过。
县里办公环境简陋,这些人都是有张桌子当工位办公,除了大领导之外,其余的人没有自己的办公室。
贺长风大过年要找人谈如何给村里脱贫的这个事儿,一下子就在这些领导干部这里传开了。
“脱贫,大家都贫,咋弄……”
“就是。”
冯书记和李大秘书欣赏他,但是也没公开表示过,这些小干部都没太拿他当回事儿。
就在这个时候,吴力平站起来道:“我去看看。”
大伙儿没想到这么麻烦的事儿居然还有人主动往身上揽,可一看见是他,也就不说话了。虽然也没说什么难听的,但是眼神里十分不以为然。
这个吴力平是个刚下来的小领导,小伙子今年还不到二十三岁,也是他们县里最年轻的干部了。但是上面一直没给他派活,眼看要过年了,除了要紧的事儿,领导都喜欢把事情都压在年后去做。
他每天闲不住,不是翻报纸就是做笔记,明明是整个办公室最闲的人却忙的脚不沾地。在场的人很不以为然,只当他是爱表见。
如今贺长风提那个脱贫的案子,这么烫手他还要捞一把,越发坐实了他爱表见的事儿。
吴力平出来正好看见了贺长风,道:“你好,我听里头同事们说你正在找项目,能跟我说一下么。”他年轻虽然跟大伙儿平级,但是分下来,没有派他的活儿,只能干点擦桌扫地的杂事儿,按照老同事的话,新人一来得磨性子,最少要磨个五年左右的。
他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正是满身抱负正愁没地方施展的人,不怕苦,不怕累,只要能找到事儿做就成。
贺长风今儿受到半天的冷遇了,好不容易有个年轻领导对他提的感兴趣,顿时把白秋写的文章递过去,他在旁边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说他们的村老百姓勤劳。只要给他们个机会,肯定能抓住。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马上修路。
吴力平一看这个文章写的很有内容一点不空洞,再加上贺长风的说。心里有团火正在破土而出,道:“我倒觉得你们可以成立一个加工厂!”
成立厂子这事儿,有富裕的村子已经做了,他们没有钱去买一些机器设备。而且他们村是承接每年种地任务的大村,啥也不能耽误春耕。
吴力平道:“不是这种,就是传统的蒸晒的干菜。”
“干菜?”贺长风有些惊讶,听说有些沿海城市会用盐来给食物保鲜,但他们东北要么晒干菜,要么冻起来。干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乡下送人都拿不出手。
吴力平道:“实不相瞒我是外地人。别人家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家每年会买一些干菜留着吃,算起来一斤比肉都贵,你们这边的人没觉得是好东西,可能外头人喜欢吧。而且不费什么事儿。咱可以做一个试点,先一步步来,要是行的话再扩大规模,增加项目。”
“嗯。”贺长风想一想还真没觉得有难度,就先答应了。
……
“什么,干菜?”贺建国的反应跟贺长风一模一样。
随后贺长风把吴力平说的那一套说给贺建国听,他听到耳朵里半天没回过神来,啥干菜一斤比肉贵啊,这些城里人咋回事儿。
“我觉得可以试试,反正也不搭什么。”贺长风是在乡村长大的,最信奉的就是脚踏实地。饭要一口一口吃,不然一下子步子迈太大,容易扯到蛋。
贺建国道:“行吧。”
随后就用村头广播用大喇叭通知了。
大伙儿本来就没事儿,东家西家的串门,听说村里要办干菜厂,顿时来了新鲜劲儿,没一会儿人就都聚集在村委会唠嗑了。
“村长在广播里说,让小孩不下地了就管干菜,也给计算公分是真的假的?”说话的这个妇人尤其关心,她家仨孩子都不到十岁,家里就靠一个男人养活太累太辛苦。孩子要能帮着晒干菜可挺好,还能挣工分,这好事儿就跟天上掉下来似得。
对他们来讲小孩晒晒干菜,翻翻面,种点菜那还能叫干活?那就是玩。
也有人道:“肯定是真的。不过种菜的地方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地方,要能归拢出一块田来就好了。”
“那不行,村长在广播里说了,国家还有很多地方吃不上饭的人呢,好田不能用来种菜。”
“哎呦,咱咋没赶上这好时候,我小时候就得下地。”
“还是见在孩子享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