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小声的跟薛海道:“你是有爸爸妈妈疼爱的小孩。”
白秋这话戳到他的心窝里了, 薛海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他从小就没妈妈,姥姥跟舅舅都骂他是克星,家里的小孩也欺负他。那时候他就幻想过有朝一日他爸爸会来找他, 告诉他,他不是没人要的!
薛海在薛家过的日子并不好, 被舅舅家的弟弟推下了小河的时候, 他舅舅就在旁边,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之后更是倒打一耙,说是他气性大,说几句就跳河威胁人。
那一天是他最无助的一天, 被嫌弃来嫌弃去, 后来白秋哥哥说愿意分他一半吃的。小村长让他去家里住,贺家就成了他从小到大最顺心的地方。
他最难的时候爸爸不在,现在日子过的好了, 爸爸来了说想要跟他回家。
要是他早半年出现, 薛海肯定就跟他走了, 义无反顾的离开薛家,但是现在生活的还可以, 让他抛弃现在的生活他不敢。
他舅舅舅妈一直说他爸爸早就另外结婚生孩子了。
万一是真的呢。
薛海一哭,白秋掏出手绢温和的擦掉了眼泪。
弄的白秋眼睛也红了, 他也想自己的爸爸。
刘工这次回来是想接妻儿过好日子的,没想到妻子难产死了就留下这么个儿子,没有父母在身边庇护下生活的很艰难,瞧着儿子就在离他不远处, 但他不敢走过去。
十年前那不辞而别,是他对不住他们娘俩。
这十年他比任何人都努力,就想早日完成项目回家团聚, 却不成想遗憾还是发生了,瞧着儿子哭,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也哭了。
可是在场的人瞧着他们爷俩,都在沉默。
白秋安慰了一会儿薛海,小家伙才渐渐的止住了哭,但双手却一直从后面搂住白秋,明明亲爹就在眼前,却只有白秋能给他安全感。
冯书记之前就对白秋印象挺好的,看着薛海这个举动心中对白秋的评价更高了。小孩子谁对他好心明镜似得,可见白秋平日里也真是做到位了。
白秋对刘工道:“这次,您要把薛海接到哪儿呢?”
“我要带他回上海,我们老家就是上海的。”刘工当年也是下放的知青,算一算这十年他没跟妻儿团聚也没回家,一直就在偏僻的地方建设祖国了,如今项目完成,他终于可以回去了。
白秋道:“薛海这孩子有点敏感,既然他叫我一声小白哥哥,我就冒昧为他问一句,您在外头还有家吗?”
刘工对白秋十分重视,瞧着自家儿子那么依赖他,白秋的举动很可能影响到儿子能不能回去。
正色的对白秋道:“这些年我一直惦记着他们娘俩,得了上头的批文就立刻回来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今儿,当着冯书记和贺村长的面说下,我欠他们娘俩的,这辈子我就守着他过,以后有绝不再找其他女人!”
在场的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冯书记知道,刘工可不是一般人。他是三十多岁的总工,放在大学里至少能当个校长了,他后半辈子还有三四十年呢,这话可真是够分量了!
薛海早熟,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莫名也有点拉近了距离。小声道:“我以后能上学吗?”
他很喜欢白秋,一直崇拜白秋能写会算,但是寄人篱下的,别人也没有义务供他上学。他只好把想法放在心底,瞧着他爸这么情真意切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下。
薛海进来还是第一次跟他说话,虽然没叫爸,但也够让他激动了,道:“能,咱们上最好的学校,你想学啥都行。”
薛海其实很渴望有个家,可是他舍不得白秋。
在黑暗中长大的小孩,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光都足以让他们贪恋了,白秋就是那束光。
薛海一直拉着白秋的衣裳,胸口起伏不定,他抬头看看白秋,又看了看爸爸,要是能把小白哥哥带走就好了。
贺建国看出来薛海不排斥他爸,再加上刘工也有点内秀,父子俩谁都不知道如何跟对方相处。开口道:“小白,你给刘工讲讲薛海都认识啥字了,这孩子可聪明了……平时小白教他写字,小孩写的比大人都端正。”
刘工感激的看着贺建国一眼,知道这是给他们爷俩创造机会呢。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道:“小白,你说说。”
白秋夸奖了薛海,又聪明又懂事。
小薛海当场耳朵都红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小白哥哥夸奖,又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也没有他说的那么好。”
刘工道:“这孩子学东西快,随他妈。”
薛海一听,犹豫片刻道:“我妈是啥样的人?”他妈未婚先孕还生下孩子,给薛家丢了人,大伙儿都不提起她。他竟找不到任何关于他妈的只言片语,小孩子对妈妈总有种幻想的,真的很想知道。
刘工顿时讲了起来。
薛海听着,这么一来二去的,薛海就跟他爸亲近了起来。
刘工招呼薛海到自己身边来,小家伙哒哒哒的跑过去,父子俩抱在一块,又抹了一会儿眼泪,薛海终于松了口说跟他走。
刘工别提多高兴了。道:“今儿多谢冯书记百忙之中抽空来帮陪我回来一趟,感谢村长对我儿子的照顾,也谢谢白秋。”
他们看着薛海找到了爸爸,以后也有了遮风挡雨的家,都挺为他高兴的。
冯书记更是笑道:“过去的苦难都过去了,咱得往前看。”
“对。”
刘工正想好好感激一下白秋,就听见外头一阵喧闹,道:“刘老实你给我出来,你个搞破鞋的还敢回来,抓你出去枪毙。”是个女的声音非常刺耳,随后人就冲进来了。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薛海的舅妈钟小梅,她在家的时候就听说薛海的爸有钱回来了。当场心思就活动开了,薛海在他家从小到大,现在回来了想接孩子走,多少不得意思点。走到附近竟然看见村委会门口停了一个小汽车,眼睛都冒光了。
她哪儿知道县里一把手也在屋里呢,只当是薛海他爸衣锦还乡了。
外头的这村民也呆住了,钟小梅是疯了吗?里头还有村长呢,村长爱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下不来台还有好果子吃,顿时道:“薛三林,你管管你家婆娘。”
薛三林被大家催促了下,立刻站起来去了屋里,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刚才就想冲进去找薛海他爸要钱结果被周围的村民拦住,现在他媳妇撒泼冲了上去,正合他意。
钟小梅进去一看果然是当年那个知青,刚要开口,就见贺建国脸黑的像炭似得:“这里是村委会不是你能撒泼的地方,滚回去。”
钟小梅挺怕村长的,可是眼瞅着人家来接孩子多好的机会啊。就在这个时候薛三林来了,有他媳妇在,他反倒是装起了好人,道:“村长对不住,我这婆娘不懂事儿,您别跟女人一般见识!”话是这么说,但眼神一直在瞄着刘工。
“滚。”贺建国说着。
贺长风直接过去,拉着这俩人就给扔出去了。随后大门一关。外头村里乡亲都看着呢。
薛三林的脸色一下就红了,这么丢人,他也是头一次。
贺建国连忙跟冯书记道歉:“对不住,这两口子脑子有病。”
冯书记摆了摆手,这事儿不用说,他知道。
贺建国是村长经的事儿多了,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两口子琢磨啥,怕是一时半会儿打消不了这个念头,就怕他们回头闹起来。
刘工也知道村里的风气,再说他也有笔账要这跟他们家人清算呢。这一地鸡毛的事儿不想耽误冯书记宝贵的时间,道:“冯书记,我跟薛海还得祭拜下他的母亲,您去忙别的吧。这个人情我记住了!”
冯书记一听心里高兴,刘工可是国家储备的高级人才,有他这句话就没白忙,道:“那成,就不打扰你们父子团聚了。我那边也有事情,待会儿用不用叫司机来接你?”
刘工道:“不用了。”
贺建国忙在这个时候道:“冯书记放心,这边有我呢。”
冯书记点了点头。起身要走,用余光看见了白秋站住了,他这次也没什么准备,随手拿起那支钢笔道:“白秋小同志,你见义勇为还照顾别人,这支笔奖励你,以后再接再厉!学习雷锋好榜样!”
“谢谢领导,我会的。”白秋双手接过了他这支钢笔,屋里的不光是有贺长风贺建国,还有王麻子,冯守义一些其他的干部,他们就是在角落没啥存在感罢了。
这会儿瞧着白秋拿到了领导的奖励一个个都十分眼热,这可不是一支普通的钢笔,这代表了领导对他的认可,想想他们连跟领导说话的资格都没有,白秋一个年轻后生还能得到这个,真的羡慕!
贺建国跟儿子贺长风把人送出来。
冯书记出来开着小轿车走了。
他一走,整个村委会的气氛骤然一轻,也没有那么拘谨了。
刘工摸着儿子的头发,道:“他们对你怎么样?你跟爸爸说,不怕,爸爸给你撑腰。”
这话可太有安全感了,薛海就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刘工知道他儿子过的肯定不好,可是听到被孩子亲口说出来心就像是用刀尖在剜他的肉似得。
就在这个时候钟小梅和舅舅又回来了。
虽然忌惮着村长,但还是道:“村长,这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事情。”
刘工搂着儿子,道:“那正好,我也有话想说。”他刚才一直都是比较激动的状态,现在冷下脸色,有一股让人胆战心惊的感觉。
钟小梅却翻了个白眼,道:“我还以为那个小轿车是你的,没想到是借来充门面的。”她言语里满是不屑,本来还想多敲诈一笔的呢,一下就感觉能要到的钱少了,对他更加看不上了。至于他身上的气势吓人,在两口子的眼中也不过是装相罢了。
刘工道:“你们找我要干什么?”
“干什么?”钟小梅道:“你这个负心汉,把我姐的肚子搞大之后拍拍屁股走人了。现在还想要孩子,咋净想美事儿呢,今儿我们就是来跟你清算十年前的那笔账的。”
钟小梅话音一落薛三林就冲上去想薅他脖领子。
被贺建国一脚给踹到一边了,气急了甚至骂了人:“这是村委会,不是你们撒泼的地方。你要是再在我面前动手,老子扒了你的皮。”别看贺建国今年岁数不小了,但以前参军的时候打过仗。就薛三林这样的农家汉,他打三个就跟玩似得。
薛三林被踹的可疼了,刚才嚣张的样子顿时没有了,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钟小梅道:“村长,你这是干啥?”
贺长风道:“我爸让你们说话,别动手!”他也有了些怒气,看向俩人的时候只觉得俩人的脖子嗖嗖的漏风。
刘工道:“当初这事儿是我对不起他妈,但是你们凭什么虐待薛海,他还那么小,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钟小梅道:“呸,他跟你说我们虐待他,可真是黑心烂肺的王八种,我们一把屎一把尿的给他养大。你以为你这儿子喝露水就能长大啊。不但不记得我们的恩情,还说我们虐待他。你一点伙食费都没给,在这叭叭啥?”
这下王麻子都听不下去,钟小梅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小,王麻子开口道:“薛海是你外甥不是?你姐就这么一个儿子交给你们,你们咋有脸说这话呢?村里各家各户都艰难,从他出生的时候一个月就给你们发十斤粮,你忘了。”
一个小孩子哪儿能吃的了十斤粮,多的就补贴给他们了,后来薛海长大点更是一个月补三十斤。明明是村里出钱他们出人,现在都成了他们的功劳。
王麻子这话,钟小梅完全不理会,逮住一个事儿咬住不松口:“要不是你这个坏种把人给糟践了,我大姑子说不定现在还活着呢,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她就是来要钱的。
白秋在旁边道:“当初是小村长把薛海从河里救回来的,你们当时不是说以后不管薛海了,谁爱养谁养活。以后他的死活都不管。怎么现在又来了?”
白秋这人语气淡淡的,但却把他们的遮羞布给扯下来了,他们为啥又来了,还不是因为要钱。
刘工一听,儿子险些没命情绪越发上头,道:“我问你,他妈那二十块钱哪儿去了。”
一句话刚落,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钟小梅,这会儿表情僵硬在脸上。
薛三林却摸不着头脑道:“什么钱?”
刘工盯着钟小梅道:“你问她。”随后对在场的各位道:“当初我跟家里打电报说要结婚。家里把攒了一辈子的钱寄了过来,一共二十三元都给了她。后来因为了一些事儿我被召到了外地工作,孩子的妈没了。那钱呢?不够养孩子的吗?”
十年前的二十块钱可比现在实太多了,薛海的妈去了,这钱让他们藏起来了。现在跑过来又要恩情又要钱的,真是说不过去。
钟小梅没想到他提这茬,这钱是她拿的。当时很是风光了一阵,充她自己的小金库里了。这事儿薛三林都不知道。
钟小梅的脸色实在是太明显,刚还伶牙俐齿呢,被他一句话问的半天说不出来。
甭说是十年前,就是现在二十块钱也能买不少东西了,他们把钱拿走,虐待人家孩子,弄的薛海差点死了。现在还有脸来要钱,是个人都看不过眼了。
王麻子道:“你可挺膈应人的。”
“咋想的呢,不够人两撇。”冯守义也说着。
薛三林对钟小梅道:“钱呢?”他只知道姐姐留下一个拖油瓶,根本不知道还留了一笔款子。
钟小梅对这事儿含糊其辞:“反正都是养薛海花了,这玩意养孩子多费钱你不知道啊?”
话音一落,连村长都听不下去了:“你花啥钱了?”薛海吃的差,穿的差,就他们养孩子那个标准,村里给的十斤补助都花不了,更别提十年前这笔巨款了。
刘工道:“本来我是来找孩子的,如果你们善待他我会给你们一笔钱。但是现在……”他走近了薛三林,薛三林这个农家汉一点不惧他,还梗着脖子瞅着刘工,刘工对着他胸口就给一拳。
拳头来的突然,谁都欧没想到,薛三林猝不及防当场被打的都上不来气了。倒退了好几步倒下了:“你他妈有病啊……”
贺长风对着他脑袋扇一下:“这是村委会,跟谁俩呢?”骂骂咧咧的什么东西。
俩人都寻思从薛海他爸身上榨点油,结果油没榨出来他们俩反倒是又被骂,又被打的还得罪了村长。
瞅着还不死心,但贺建国已经不给他们机会了。拉开门,把俩人给弄出来了。
王麻子和其余几个村干部道:“我出去溜达溜达!”其实就是想把他俩做的事儿告诉大伙。啥叫吃绝户,亲戚里道的咋能这样,本来就对他两口子印象不好,现在出了这个事儿不在乡亲们面前拆穿他们都觉得憋得慌!
他们一走,刘工摸着薛海的脑袋道:“以后爸爸在,小海不怕。”
薛海重重的点了点头,瞧着他爸把欺负他的舅舅舅妈收拾了一顿对刘工也更亲昵了一些。
瞧着他们这么温馨,白秋跟贺长风也想出去,让他们爷俩沟通沟通。
但薛海是个敏感的孩子,马上感觉到了:“小白哥哥。”
刘工道:“白秋先别走,还有小村长。我有话跟你们俩说。”
贺建国一瞅这里没他啥事儿,他出了屋子。此刻村委会里就剩下薛海,刘工,白秋跟贺长风。
刘工道:“谢谢你们俩。”一个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一个是他儿子最依赖的小白哥哥。
刘工从随身的邮差包里拿出来一沓票子,都是崭新的十元大团结。道:“这里头有两千块钱,你们拿着。”
对白秋而言十块钱都是大票了,两千听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白秋道:“不……我们不能要!”
刘工道:“拿着吧,你们对孩子的大恩,我也不知道咋报答,就只能拿最俗气的东西给你们。”他顿了顿道:“我跟孩子去祭拜一下他母亲,然后就做卧铺回上海。”
薛海刚才跟他爸沟通的时候已经决定跟他回上海了,可是听到他这话的时候还是有点紧张:“爸爸,小白哥哥能跟我们一块去吗?”
刘工道:“小白哥哥还有事情,没办法跟咱们一块走。但是小白哥哥将来要是来上海,可以过来找你玩!”随后对白秋道:“有机会来上海招待你。”
白秋道:“嗯。”
贺长风知道刘工的感激之意,但是这一笔巨款他也不想要,道:“这钱你给薛海留着用吧。”
刘工道:“实不相瞒,我现在挣的还行。这些对我来说是一年的工资,你们对薛海的情谊我无以为报。这钱你们要是不收下我儿子都不答应。未来我有信心能把孩子养好,不要推辞了。小海管你们叫哥哥,那我也就托大当一回你们长辈,拿着。”
刘工今天找到儿子,又跟薛家的人吵了一架,情绪消耗的太大这会儿脸上已经有些疲惫之色了。
白秋道:“那我们陪你一块去祭拜婶子。”
刘工道:“嗯,他妈要是在天有灵,也会感激你们的。”
起身打算祭拜完了,就要离开这里了。
薛海突然道:“爸,小白哥哥送我字帖了,还教我写字,咱们能不能也送他一些书。”
刘工被他这一声爸给震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道:“儿子,你再叫一遍。”他声音都在微微的发抖!
薛海被他弄的往后退缩了一下,不肯再叫了。
不管怎么样,只要孩子能管他叫爸就是个好消息,刚还有些疲惫呢,薛海这一声爸又给他充足了电,精神百倍看向白秋:“你喜欢什么样的书?”要说别的他没办法,但要说送书找书,他这个身份有天然的优势,但是书的品类太多了。
白秋见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道:“我想找一本代数的书。”
“哦?”这下刘工越发的来了兴致:“你在这方面有钻研?”这不巧了吗。
白秋道:“没有啥钻研,就是想做做题看看公式,觉得挺有意思的。”
刘工道:“行,我回去给你找一些。好好学代数肯定能用的上。”这话很有深意,但是他没说太透。
“嗯。”白秋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们四个人一块出来了,贺建国对刘工道:“我跟大牛村的人说了,他们一会儿会开拖拉机送你们回县城,坐前面不冷。”这已经是他能找到最好的条件了,在乡下真是找不到小轿车。
刘工道:“已经很好了。”他这十年在远离人烟的地方,比这更艰苦的环境都见过,已经很好了。
村长跟他们一块去的,清扫了一下墓地。随后简单收拾了一下薛海的东西,他就要走了。
薛海刚才还很坚强,可是真正要分别的时候反倒有些克制不住,看着白秋道:“小白哥……哥。”哭的直抽噎,他是真的舍不得白秋。
白秋道:“乖,去上海好好学习。”
薛海趴在白秋的身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薛海这人性子内敛,很少见他这么哭的。
刘工在旁边对儿子道:“你可以给小白哥哥写信!”
薛海扬起小脸道:“那你给我回信么?”他眼泪汪汪的看过来。
白秋道:“会。”
薛海一听,随后郑重的伸出一根小手指:“我们拉钩。”
白秋跟他拉了一下。
薛海知道能跟白秋联络上,才略略平复了一下。拖拉机已经在外头等着了。薛海的东西不多,有他的换洗衣裳,白秋给他的笔和本子、还有字帖那都是他的宝贝。临走的时候白秋把橘子都给薛海了。
薛海拿着橘子道:“小白哥哥,长风哥哥再见。”
俩人朝着他扬了扬手。
就在这时候贺小三跟贺小四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哭着跑过来:“薛海,不要走……”
被兰桂英给追上,把俩小崽子给抱住:“你薛海哥哥找到了亲爸,要跟爸爸团聚。”但小孩子不愿意,住那么久都有感情了哭的不行。
又给薛海的眼泪给惹出来了,摆了摆手:“再见。”
兰桂英一个人都制不住俩孩子,幸亏有贺长风在。轻松把俩小崽子给制服,随后抱着回去了。
拖拉机很快启动了,发出滚滚的浓烟。白秋道:“再见。”
薛海大半个身子都伸出窗外跟白秋摆手:“写信,要写信。”
“好的。”白秋大声的回他。
拖拉机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一直等人都看不见了,薛海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我会想你的。”他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见……
薛海走的时候白秋没哭,可是人真的随着拖拉机走远,他眼圈却红了。
贺长风送完孩子,回来想安慰白秋的时候却没找到人。
白秋一个人坐在山包上哭了。
他是真的把薛海当弟弟,人家随着亲爸走了其实挺好的,薛海一直也盼着有个自己的家,终于不用再寄人篱下了。可是眼泪却止不住似得,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早就有感情了。
“怎么了?”一个清润低沉的声音传来。
白秋正埋头掉眼泪呢,听到有人,胡乱的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他抬起头见是陈星河。
陈星河穿着一个衬衫,外头搭配了毛衣马甲,擦的黑亮的皮鞋,就很像刚从旧上海歌舞厅走出来的有钱公子哥。
“没什么。”白秋跟陈星河认识时间短,很客气的这说着话。
陈星河道:“因为薛海走了?”这事儿村里人都传遍了,说着人家有出息了,不是抛弃妻子,而是有苦衷的,连领导对他都客客气气的。反正各种各样的传言都有。其中传的最凶的就是薛海舅舅吃绝户的事儿。
村里人听到没有不啐他们的。
白秋嗯了一声,没什么精神。
陈星河有些好奇:“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其实白秋跟他完全是两种人。
白秋道:“为什么这么说?”
陈星河道:“因为我觉得你对小村长也挺好的,对大家也很好。就很纳闷罢了。”他顿了顿道:“像我就不会,我只会对一部分人好。”
“哦。”白秋情绪一直很低落。
陈星河道:“我听说你去村长家,大家都很羡慕你,觉得你是运气好。其实村长一家才是占便宜的。你是知识分子,跟他们不一样。是他们高攀了你才对。”
白秋微皱了一下眉头:“没有什么高攀的,村长人很好,对村里也很负责。”
“但是你没必要跟他们负责消磨自己的青春。奉献当然崇高,但不知道还要奉献多少年。到时候热情也磨灭了,如果你想离开,或许我可以帮忙。”陈星河淡淡的说。在村里生活单调又无聊。而且每天的农活对于一些从未做过的城里人讲是非常繁重的,这还不算春耕和秋收。
白秋道:“不需要。”其实陈星河说的就是偷偷离开。一般村子都是落后又偏僻的。有一些甚至在山区,去了就很想离开!听说前几年还真有知青熬不住自己离开的。
苦一点没什么,但大家怕的是看不见回城的希望。但是他知道两年之后就要高考了,不光能回城还能上大学,第一届大学生是所有单位都在抢的人才,那是非常光辉的未来。
更何况他并不觉得村里苦。
白秋也不意外陈星河说出这话,之前贺长风就说了他跟知青不一样,会提前回去。他的确是乡村的一个过客而已。
陈星河道:“抱歉,有点交浅言深了,但我真的很想跟你做朋友,不想让你那么累。你就当我刚才那些话没说。”
“没事,但是那些话不要再说给别人听了!”他是知道未来发展的,可其他人不知道,万一真的有人被他说动了,逃走了,一时是轻松了。但是等档案发回原籍永远会留下一个黑色的污点又何必呢?
“知道了,组长。”陈星河轻笑着。随后从兜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口琴,用手绢擦了擦,很漂亮壳子都泛着光。
“你还会吹口琴?”
“嗯,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吹给你听。”陈星河微笑着说,他的黑色瞳仁很深邃,看人的时候莫名的深情。
“不用了。”白秋说着。
陈星河道:“那我给你唱歌吧。”他像在哄着白秋似得。
那次诗会他拉手风琴的样子很英俊,但还没开口听过他唱歌呢:“你喜欢那个歌。”
“那就唱个《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吧。”他喜欢这些苏联的老歌。
“嗯。”白秋看着他。
陈星河缓缓的开了口:“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树叶也不再沙沙响,夜色多么好,令人心神往,多么幽静的晚上……”他本来就是电台的主持人,音色很好听,唱歌的时候非常抓耳。他的声音低沉性感,伴随着美妙的歌词和旋律像一个餍足的美梦,一瞬间让人能忘却忧愁。
他唱完,白秋听的意犹未尽:“好听。”
“你要是喜欢……”
他还没说完呢,黄晓就找上来了,道:“哎,干啥呢。”他远远就瞅着俩人了,主要是陈星河这一身特别有型的模样太出众,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
白秋刚才还挺低落的,被音乐治愈了,道:“他唱歌呢,非常好听。”
黄晓道:“还是你会躲清闲,刚才小村长还找你了呢。”
白秋一听,顿时起身道:“在哪儿?”
黄晓道:“在村口啊。”
“那可能找我有事儿,我先走了。”随后笑着对陈星河道:“歌唱家,下次再听你唱歌。”
陈星河道:“嗯。”
白秋很快走了,不像刚才一个人躲在这边哭。
黄晓最近有点粘着陈星河,这会儿瞧着他手里那个精致漂亮的口琴,眼里全是羡慕,他小的时候也买过一个塑料的一块钱,跟这个完全不能比。在陈星河没来村里之前他都不知道人跟人原来有这么大的差距。
“你还会吹口琴啊?”
陈星河起身道:“不会。”
黄晓被噎的不知道说啥。
陈星河道:“走啊,回知青所。”
“哦哦哦。”黄晓连忙跟上。
……
白秋往回走的路上就看见贺长风了,贺长风瞧着他有些发红的眼圈没说一句的安慰的话,道:“带你去个地方吃烧烤。”
“嗯?”白秋好奇。
贺长风拉着他的手道:“我从来没带别人去过,是我一次很偶然的时候发现的。”
“哪里有烧烤?”白秋刚刚哭完,现在正好饿了。
贺长风道:“走走走。我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去了。”随后带着白秋一路去后山的一个荒芜的老房子里,很多年没人住这房子都塌一半了。
贺长风早就用石头搭了一个小灶,里面点着火,旁边有俩鸡蛋,一个香肠,从家里拿的窝窝头,红薯,还有两只杀好的田鸡!
穿上木棍就可以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