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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月清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他见过天神一般清冷不可高攀的仙尊,见过被人逼迫不得不作恶的仙尊,见过在玄天宗时温柔和煦的仙尊,唯独没有见过现在这样瑟缩绝望的仙尊。
脚腕被锁链束缚的孱弱青年挣扎着从他手中逃开, 却逃脱不了锁住他的铁链, 只能抱着膝盖坐在床脚瑟瑟发抖,唇色苍白喃喃祈求, 漂亮的眼睛也没了光彩。
红衣鬼王胸中戾气滔天, 攥紧拳头努力平复心绪, 声音却比以前还要温柔, “仙尊?昭明?还记得我是谁吗?”
神情麻木的青年没有再躲避他的触碰,只是在他碰到的时候身体僵了一下,退无可退只能抱紧自己,泪珠摇摇欲坠挂在纤长的睫毛上, 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闭上的时候,终于落到毫无血色的脸上。
姬月清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恨不得将殷明烛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让他的魂魄永远被镇压在鬼域血池不得解脱。
这是他的师尊,他怎么敢如此折辱?
殷明烛离开之前让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内殿, 几个护法不在,侍女下人离的远远的,都没有发现殿中多了个人。
顾怂怂听着近在咫尺的声音紧紧闭上双眼,只要他看不见,姬月清就没有站在他面前。
小棉袄在算计他的时候就已经变成破布团子,非但没有贴心保暖的功能,竟然还和钉子混在一起扎心,这破布团子他不要了, 谁爱要谁拿走。
不打招呼就把他扔下,还上铁链子,还弄来个鬼王,这是嫌他死的不够快吗?
红衣鬼王温柔的哄着缩在墙角的苍白青年,可无论他说什么,那人都没有半点回应,直到宫殿外面传来动静,煞气未消的黑衣魔尊一步步逆着光从外面走来,眸中结着厚厚的冰霜,“本尊说过,不想死在这里,就滚回你的鬼域。”
姬月清眸光流转,听见这个声音后脸上的笑容更加明艳,可惜笑意不达眼底,“你和昭明仙尊结为道侣,就是这么待他的?”
“与你无关。”殷明烛冷眼看着他,身后黑雾弥漫顺便充斥了整个大殿,而躲在床脚的白衣仙尊,也在眨眼间又回到了他怀里。
顾清珏下意识抱住破布团子的脖颈,嗅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后被呛的直咳嗽,再想挣扎时已经晚了。
这臭小子刚才干什么去了,这么冲的味儿到底杀了多少人?
姬月清面无表情转过身,听着白衣仙尊压抑的低咳,身后藤蔓疯涨与魔气分庭抗礼,“虽然不知道你用什么法子骗过玄天宗,但是别忘了,昭明仙尊身后不只有那群蠢货。”
殷明烛一言不发,魔气翻涌直接连人带藤蔓全部扔出魔宫,待内殿恢复清净,这才将怀里的珍宝轻柔放下,“师尊……”
黑衣魔尊心口像是被锥子狠狠击打,跪在床边祈求原谅,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才惹得师尊这般恐惧,只是在玄天宗传来消息之前,师尊身上的锁链绝对不能去掉。
他怕锁链一解开,那魔头就会再次回到师尊身上,到时就再也没有将师尊救回来的机会。
顾清珏看着鬼王和他的触手系藤蔓被打包扔出去后不着痕迹松了口气,扯了扯脚腕上的锁链,发现这大铁链子还是脱不掉,沉默许久才小声问道,“系统呢?他怎么样了?”
看着破布团子的意思,暂时应该不会引来天雷把他劈成灰,趁现在身份还没有暴露,他能多问几句是几句,万一系统真的被拆了,他立刻自杀殉情,也算对得起他们这短短几百年的父子之缘。
殷明烛以为回来之后依旧得不到回应,他已经做好准备,在玄天宗传来消息之前就一直跪在这里守着,师尊疼他,一定不会抛下他离开。
可是,等顾清珏冷静下来想和他说话,他却有种比之前还要心慌的感觉,师尊……似乎对那魔头留有感情,为什么?
三界中有名为系统的魔头吗?
“师尊?”殷明烛抬眸,入眼却只有低头掩盖所有表情的白衣仙尊,“师尊别怕,那魔头不会回来了。”
顾清珏心如死灰,翻过身闭眼躺下,识海里的三头身小团子扑在系统的核心代码上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这是他第一个任务世界,只是简单的试炼任务,百年以上的试炼任务极少出现,偏偏他和系统倒霉的成为了这个罕见的极少数。
他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几百年,可和系统在一起的时间比这几百年还要多个培训时间,他们俩是这个世界最亲密的伙伴,和从小将他带大的师兄们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监管局对新人员工的考核期非常长,经验不丰富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新员工会对任务世界产生感情,脱离世界后需要很长时间来恢复,总部的确有消除记忆的仪器,但是那东西不能经常使用,不然可能把人变成傻子,比起依靠仪器,监管局更希望录用凭借自身撑过去的新人。
顾清珏如今就处在容易对小世界付出太多感情的境地,他是个没有过去的魂魄,寄托感情的除了小世界的亲人便是系统,之前任务完成时脱离小世界就伤心的不行,只是知道没了他之后所有人都会过的很好,这才压下心中的不舍和系统一起离开。
可是现在,系统回不来了,他们家统统要被师兄们拆成碎片片,拿强力胶水粘也粘不回来了。
他可怜的统统,再也回不来啦呜呜哇哇哇哇~
黑衣魔尊怔怔的看着他们家师尊缩成一团,低低的啜泣声像刀子一样割在身上,让他心疼的厉害。
殷明烛抿了抿唇,起身坐在床榻上强行将人转过来,看着压抑着哭泣的苍白青年,声音低哑,“师尊,那魔头是坏人,我们知道那些事情是他逼您做的,他该死。”
“放开。”顾清珏颤抖着唇吐出两个字,看这破布团子装作什么都听不到就是不撒手,将眼泪抹去忽然笑了起来,“我和他是一伙的,那些事情是我们两个商量着一起干的,没有什么逼迫,该死的除了他,还有我。”
“师尊,徒儿什么都知道,别再折磨自己了,鬼王说的没错,您的谎言真的很容易就能戳穿。”殷明烛将人抱的更紧,师尊被逼迫的场景是他亲眼所见,那魔头已经落入玄天宗之手,师尊何必再编谎话来骗他?
顾清珏愣了许久,演技被质疑的怒火让他的身体恢复力气,拼尽全力将人推开然后咬牙切齿说道,“出去,滚——”
这混账东西,害死了他的统统还不算,竟然还质疑他的演技,虽然他至今没有恢复走剧情的那段记忆,但是统统生前说过,他们的剧情走的非常完美,总部评价也是高分通过,这破布团子竟然说他的谎言很容易就能戳破,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和系统进入这个世界之前,每一次的实习预演都是满分,他的演技怎么可能拙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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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宗,前来惹事的修士在叶重渊挑破第一道灵脉的时候就做鸟兽散,没有人能在玄离剑尊的怒火下还敢与玄天宗作对,因为除了玄天宗外,就是中州所有的宗门加在一起,他们也不是玄离剑尊的对手。
宗门没有修为高深的顶梁柱,还想取代玄天宗成为仙界第一宗门,也只有痴人说梦四个字能送给他们。
叶重渊没打算杀鸡儆猴,因为他要把鸡和猴子全部杀了以绝后患,灵脉如果没有被彻底粉碎,千年万年后便能恢复,只是灵脉有这个时间自愈,寄居在灵脉之上的仙界宗门可等不到灵脉恢复。
不说千年万年,只百年过去,没有灵脉支撑的宗门就会衰落下去。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既然眼红玄天宗的地位,就要做好落得这般下场的准备,玄天宗伫立中州数万年,并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只是自当年清珏出事,他们师兄弟三人不怎么过问宗门事务,这才给外人一种玄天宗只剩下和秧一个小辈艰难支撑的错觉。
明里暗里参与进来的宗门人心惶惶,玄天宗内,云听澜听着传音符内传来的声音,脸色比之前灵力透支的谢宗主还要差,“师尊说,那魔头生,则清珏生,那魔头死,则清珏死?”
传音符另一边,祁翎沉默着点头,他从星室出来后便赶紧和谢弈联系,联系不上才又换了云听澜,“魔尊那边,你去说吧。”
云听澜站在殿中,脚边是碎成片的茶杯已经溅了一地的茶水,等传音符燃烧殆尽,这才捂着眼睛坐到椅子上。
他们自作主张想救人,没想到却可能又一次害了清珏,是他们该死,清珏有什么错,为什么所有的痛苦都要他来承担?
寂静无声的大殿之中,惨笑声低低回荡,不等云听澜主动联系殷明烛,身边便又燃起了一张传音符,魔尊的低哑的声音从中传来,“师尊的反应不对,他骗我说他和那魔头是一伙的,说坏事是他们两个一起干的,说……他也该死……”
云听澜面色惨白,似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再也没了平日的沉稳自持,“看好他!别让他做傻事!”
清珏这是知道他和那魔头已经无法分离,宁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杀了那魔头吗?
傻清珏,为了不让他们自责,竟然在这个时候还在往身上泼脏水,他们一起来想办法,有师尊在,总能想出办法让那魔头没法再控制他。
他这般和魔尊说,是不是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