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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翎真心觉得他就不该闭关,害好友在外孤立无援惨遭暗害也就算了,修为竟然还有倒退的趋势。
境界突破又能怎样,他以前可没那么多算不出来的东西。
谢弈挑了挑眉,轻而易举从这人话中听出咬牙切齿的意思来,不过玩笑归玩笑,能躲过星盘探查的绝对不是一般人。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不约而同慎重起来。
顾清珏拖着小脸盘腿坐在旁边,对两个谈论正事的男人很快失去兴趣,招收新弟子和他没有关系,反正师尊把他带回来后就一直在闭关,再怎么纳新也没法给他弄出来个小师弟。
“大师兄,你们慢慢谈,我去找三师兄玩。”小孩儿熟练的从桌子上下去,故作深沉的在自家师兄膝盖上拍了拍,很乖巧的表示自己不会打扰他们的大事。
祁翎:……
“谢宗主,顾昭……他小时候一直是这样吗?”
他自认为和这家伙感情甚笃,可他确定他认识的顾昭明没这么活泼,那家伙小时候虽不像后来那般清冷孤高,却也不是个多话的性子。
顾昭明小时候在外面被人调戏的时候也只是绷着小脸面无表情,转头就会回去喊师兄帮忙报仇,至于撒娇卖乖……他还真没见过几次。
咳咳,当然,他当年经常被揍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小孩子间有点口角很正常,只有被长辈捧杀的纨绔才会干出那等事情。
“你三师兄去闭关了,等他出来再陪你玩,去找你二师兄吧。”谢弈揉揉小家伙的头发,看着他蹦蹦跳跳跑出去,这才怀念的对祁翎说道,“清珏自小就非常注重言行举止,也只有在我们几个师兄面前才会这样。”
祁翎沉默,好一会儿后才难以置信的反问道,“所以在他心里我是外人?”
“在清珏心里,阁主现在是祁翎的父亲。”谢宗主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祁翎:……
——好吧,你们亲近,亲近到把他害成现在这个样子。
祁阁主神情木然,下意识想要反驳,好在理智让他克制住了,这些年他们都在煎熬中度过,要是真说出来,天知道这几个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家伙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顾昭明,咱们以后再算账。”青年屈起指节在桌上敲了两下,看着小孩儿远去的背影声音里隐隐透露出些许寒意,“谢宗主,我们继续说正事。”
顾昭明既然已经活过来,那么在他心里就不重要了,还是先把那个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天机阁的女人解决了为好。
冷酷的浑仪仙尊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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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峦之间云雾环绕,玄天宗三十年一度的收徒大典即将开始,东海南荒北疆西域的修士都会赶来试试运气,中州的各大家族更不会错过,不等试炼正式开始就早早将族中天赋好的小辈送来。
玄天宗万年底蕴,和中州顶尖世家的关系早就剪不断理还乱,这些小辈过来都有族中长辈可投靠,宗门也比平时多了几分热闹。
戒律堂特意安排几个弟子带着初来玄天宗的少年少女们四处走走,能提前进入宗门的十有八九过些天都是他们的师弟师妹,提前让他们熟悉宗门并不是坏事。
白素素跟在一个戒律堂弟子身后,听他告诫以后无事不可靠近主峰,眸中波光盈盈满是温柔,主峰可不可以靠近那是以后的事,她只要今天在这里就够了。
她知道这里很快就会发生一场大战,玄天宗宗主谢弈和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的魔尊大打出手两败俱伤,此后宗门事务皆由启月仙尊代管,谢宗主足足养了三百年的伤才痊愈。
能让启月仙尊都束手无策的伤势,如果在她手上好转,她在玄天宗的待遇肯定不会和普通弟子一样,甚至还有可能被宗主或仙尊收为亲传弟子。
如果和魔尊动手的是玄离剑尊就好了,可惜剑尊现在在闭关,她想接近剑尊就只能从谢宗主身上下手。
玄天宗是中州最强大的宗门,玄离剑尊则是中州最强大的修士,三界中没有谁不羡慕剑修的实力,她想爬到最高处,留在玄天宗是最快的捷径。
一身素白的少女面上带着恬淡的微笑,让讲解规矩的戒律堂弟子不自觉的放轻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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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的宫殿里,顾清珏毫不留恋的离开大殿去找他们家二师兄,蹦蹦跶跶到了山脚时忽然停下脚步,不对啊,二师兄明明住在偏殿,他直接拐过去就好,为什么会跑下山?
小孩儿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蹲在路边揪着草叶,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折腾。
他才这么小,难道就已经有痴呆的征兆了吗?
不远处,黑发红眸的俊美青年收敛气息站在树干后面,看到仿佛和他们家师尊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娃娃时直接僵在原地。
太像了,如果师尊有子嗣留下……
不,不会,当年师尊身边只剩下他自己,那种情况下怎么会有心情谈情说爱,又怎么会留下孩子在世上?
殷明烛自嘲的扯了扯唇角,脑海中却在转身的瞬间被他一直不敢回忆的画面充斥,画面里有粗暴的沉浸在欲望中的行凶者,还有痛苦挣扎却无法逃脱的苍白青年。
如果……如果这个孩子是不得已被迫留下的呢?
笼罩在树影中的魔界至尊定定的看着蹲在地上的小娃娃,痛苦从心脏流到四肢百骸在体内肆意翻滚,却不敢上前也舍不得离开,他就这么躲在树干后面,自虐般的让那些被尘封的记忆扎到遍体鳞伤。
所有人都觉得是昭明仙尊心思狠毒故意折腾,才会将亲手带大的徒弟修为尽废扔到魔界,可后来他才知道,别人或许是无妄之灾,他却是活该如此罪有应得。
比起师尊经历的痛苦,被废掉修为赶出师门算什么?
灵气与魔气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力量,他是魔族,血脉没有觉醒的时候或许可以吸收灵力,一旦血脉觉醒,灵力对他来说就是折磨。
即便师尊没有出手将他的修为废掉,他想继续修炼也必须这么做。
师尊在那种情况下还封掉他的记忆,让他免受内心的煎熬,可他呢,在师尊被陷害至万人唾骂的时候非但置之不理,甚至还在背后推动让事态更加难以控制。
天之骄子一朝从云端掉到污泥里,在仇恨的鞭策下属于魔族的血脉被彻底激发出来,自此修为一日千里,比曾经在仙界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历经磨难爬到魔界至尊的位子然后发难,不知有多少人暗中嘲讽师尊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然后,无妄山一战,师尊魂飞魄散,他识海中的封印也随之消失,再然后,便是足以将人淹没的痛苦愧疚。
将他从泥沼中拯救出来的师尊,手把手教他法诀的师尊,怕他被欺负不断给他塞法器的师尊,在他的推波助澜之下,彻彻底底消失在天地间。
除了师尊外,所有人都是罪人,偏偏有罪之人活在世上,独自承受了所有的师尊却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镇压在无妄山下的魔头罪不可赦,他们同样没有资格说自己是无辜的,如果没有他们的自以为是,师尊或许可以不用死。
殷明烛握紧的拳头迸出青筋,指尖因为太过用力嵌到肉里渗出血迹,他却像没有感觉一样,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容貌精致的小娃娃,不敢透露出丝毫属于自己的气息。
他曾经做过太多错事,几个师伯也都知道当年的事情中有他的手笔,玄天宗并不欢迎他,所以每次都是偷偷过来,谁都不会打扰,在南华峰上坐一会儿便离开,只是这次不知为何下意识就来到主峰附近,大概这就是上天的指引,亦或是……父子天性。
难怪师伯们将孩子藏起来,师尊逝去已经有十年,这孩子看上去却只有四五岁的模样,是继承了他身上的魔族血脉吗?
殷明烛再一次陷入愧疚无法自拔,不远处,顾清珏敏锐的察觉到树干后面有人,歪着脑袋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人出来,心思一转将手上沾到的泥土拍干净,轻手轻脚走过去,然后板着小脸忽然出现。
“你是谁?躲在这里鬼鬼祟祟想干什么?”
殷明烛猛的后退一步,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赶紧离开,身体却怎么都不肯动弹,直到小孩儿疑惑的询问他是不是不会说话,才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我……是你父亲……”
他已经是魔界至尊,有能力将师尊留下的孩子照顾好,如果一直被瞒在鼓里便罢,现在既然知道了这孩子的存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流落在外。
黑发红眸的男人蹲下身子,看着那双尚带着天真稚气的漂亮眸子,努力让自己显得温柔些,“我是你父亲。”
顾清珏警惕的用藏在袖子里的传音符朝他们家大师兄求助,想起不久前听到的话,将信将疑的问道,“你叫顾昭明?”
虽然这家伙看起来挺好看,可他们俩看上去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该不会又是个骗子吧?
不对,他的眼睛是红色的,魔族已经打到宗门了吗?
小孩儿受惊的往后退了两步,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虽然他是个小天才,可毕竟年纪还小,这人敢一个人……敢一个魔打到玄天宗肯定不是等闲之辈,三个他加在一起也不够人家一根手指头摁的啊。
大师兄!救命QAQ~
殷明烛听见熟悉的名字后心如刀绞,看小家伙有些慌乱终于意识到忘了遮掩,将瞳色变成黑色后才放软了声音解释道,“对不起,我是你另一个父亲……”
这是师尊的孩子,是师尊和他的孩子。
然而话未说完,小孩儿便被赶过来的祁翎抱去了一边,通过传音符将这人刚才的话听的一清二楚的谢宗主脸色铁青,目光冰冷的看着不请自来的魔尊,声音中似乎带着冰渣子。
“你这个!欺师灭祖的畜生!!!”